“果真是?子肖其父。”韩越轻叹:“除开?外貌,连说话?的?语气都像极了子放兄。”
许清桉愣住,子放是?他那未曾谋面的?亲爹小?字,韩越称呼得这?般亲密,看来是?他的?旧识。
韩越继续道:“我听子放兄说过,嫂嫂姓佟,便更不能认错了你?。”
许清桉垂下眼帘,短暂地失了语。没想到在这?山高水远的?地方能有?人认识父亲,甚至知晓他的?娘亲。
韩越道:“清桉,你?父亲常向我提起你?母亲。”
许清桉的?神色隐有?不屑,他自?出生起便跟着娘亲生活,日子贫寒却十分温馨。记忆里别的?孩子总有?爹娘相伴,而他除了娘亲还?是?娘亲。他并非没渴望好奇过生父,可娘亲不愿提,他便掐灭心中火苗,甘愿和?娘亲一辈子相依为命。
直到一队护卫闯进院子,祖父高高在上地出现,独断宣布他的?身世,随意决定他的?去留。
许清桉有?怨,可始作俑者?已经?死了,活人无法和?死人算账。
他轻抿嘴唇,“韩大人,本?官此行并不为叙旧。”
这?便是?认了身份。
上官启忙恭敬作揖,“草民上官启,见过许大人。”
许清桉微微颔首。
上官启心内懊悔,若因秦淮明而得罪了监察御史,他岂非好心办了坏事!他抹着汗道:“许大人,方才草民——”
“本?官乏了。”许清桉道:“今日先回客栈休息,有?事明日再说。”
进来时,许清桉与薛满是?跟着孟衙役走的?便门。如今出去,是?由韩越和?上官启亲自?陪着过仪门,昭示着两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众人刚过仪门,便听到外头传来阵阵喧哗,仔细听辨,是?名妇人在哭天喊地。
韩越道:“师爷,去瞧瞧出了何事。”
许清桉道:“都到了这?里,不如大伙同去。”
监察御史开?了口,韩越只好照办。待他们隔门站定,妇女的?哭喊声变得字字清晰。
“官老爷,求您行行好,让我见他一面吧。呜呜呜,我家相公不是?恶人,他是?读书人,平时杀只鸡都不敢动手……”
“他近段时间脾气是?有?些古怪,但绝不会好端端地杀人。官老爷,您就信我一回,其中定有?误会。您让我见他一面,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家中还?有?两个女儿,若没了夫君庇护,我们孤儿寡母以?后该怎么活……”
上官启道:“这?位妇人是?昨日东来顺酒楼那位行凶者?的?妻子。”
薛满回想起那血腥的?场面,忍不住问:“他伤的?那人还?有?救吗?”
上官启摇头,“受害者?失血过多,当场没了气息。”
按照大周律法,杀人者?当偿命,除非有?重大隐情。但从已掌握的?证据来看,受害者?固然不是?好人,行凶者?的?罪行亦难以?开?脱。
薛满道:“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祸者?天报之以?殃,只可惜殃及自?身,彼此皆无胜。”
上官启赞道:“小?姑娘说得极是?。”
门外哭闹不休,此时有?衙役跑来禀告:“韩大人,牢里有?位犯人犯了癫症,可要请大夫来看看?”
韩越道:“快去请何姑娘来。”
许清桉闻言道:“韩大人先去忙吧,明日我再正式登门。”
双方道别后,薛满与许清桉步行回客栈。离开?时她转身看了衙门口的?妇人一眼,她形容枯槁,哀哀欲绝,后半生怕是?再无指望。
“冲动是?祸,万事要深思熟虑才好。”她说罢又打抱不平,“但对方给他家下套,意图染指他的?妻子女儿也的?确卑鄙下流无耻到家。少爷,你?说是?不是??”
“……”许清桉没反应。
“少爷。”薛满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回神了。”
许清桉眼也不眨,“好,便依你?。”
“什么啊,你?根本没在听。”薛满想起一件事来,“少爷,没想到韩大人认识你?爹。这?么说起来,你?和?秦淮明一样,也该唤他一声韩伯伯。”
许清桉道:“你?将我和?秦淮明相提并论??”
“哎呀,一个称呼而已。”
“我连亲爹都不曾喊,何况是?他的?旧友。”
薛满这?才想起来,少爷是?从小?没爹没娘的?孩子,她怎么能往他伤口上撒盐呢?
“有?道理,你?说得有?道理。”她竖起大拇指,“韩大人认识你?爹又如何?你?向来公私分明,不跟人乱攀关系。”
她说得冠冕堂皇,全然不知谁才是?最大的?“乱攀关系户”。
许清桉不置可否,“既已暴露身份,你?我明日便开?始办正事。”
薛满眉开?眼笑,“好的?少爷,明日开?始,阿满任你?差遣!”
却说俊生买完包子回来,到处寻不见薛满的?身影,正急得团团转时,许清桉带着薛满远远出现。
他立刻飞奔上前,“阿满姐姐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好久,都准备去报官了。”
薛满道:“你?若是?去报官,刚好能在衙门碰见我们。”
俊生问:“公子是?何时跟您会面的??你?们怎么会去衙门?”
“说来话?也不长。”薛满便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俊生听完便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唉!”薛满吓了一跳,“俊生,你?做什么!”
俊生低头,带着哭腔道:“公子,阿满姐姐,你?们罚我吧。”
“多大点事,我这?不好好的??”薛满用?手肘抵抵许清桉,“少爷,你?快说句话?。”
许清桉扔下四个字,“下不为例。”
他率先迈进客栈,薛满在后面安慰俊生,“你?别自?责,这?事要怪得怪秦淮明,哈哈,你?不知道他一开?始多嚣张,后面便有?多狼狈。对了,你?买的?包子呢?我肚子饿死了,快拿出让我尝尝……”
许清桉此番巡按衡州,本?就重任在身,又因书吏缺席,他孤身上阵,势必会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他考过阿满,她写得簪花小?体,称不上工整优美,却也流畅自?如。算盘虽拨得磕磕巴巴,核出的?账倒是?准确无误。
总归是?聊胜于无,更何况,也可借此机会试探下她是?否别有?用?心。
相比于许清桉的?多思,薛满则是?单纯地跃跃欲试。她连睡梦中都在摩拳擦掌,设想如何在少爷面前大显身手。
一夜转瞬即逝,薛满早早起床,还?未下楼,便察觉到客栈的?不同寻常。
好安静哦,人都去哪了?
她放轻脚步往外走,到了二楼栏杆时往下看,见堂中站着许多人,均像被点了穴般矗立着——哦,她家少爷和?另一人是?坐着的?。
另一人身着褐色缎袍,面蓄美髯,年岁瞧着与韩越接近,颇为道骨仙风。
会是?谁呢?
薛满靠在栏杆上思索,下一刻已有?人发?现她,“阿满姐姐,您起来了!”
“是?啊。”薛满慢条斯理地下楼,丝毫不惧众人目光。她停在许清桉身侧,不避讳地问道:“少爷,他是?谁?”
许清桉道:“阿满,这?位是?秦老爷。”
薛满灵光一现,“你?是?那秦淮明的?爹?”
“秦淮明正是?犬子。”秦长河起身,拱手笑道:“阿满姑娘,在下秦长河,在此恭候你?许久。”
“等我?”薛满有?话?直说:“怎么,你?要找我算账吗?”
秦长河道:“姑娘误会了,我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
他抬起手,身后的?随从便捧上大小?不一的?红木盒子,大的?装着绫罗绸缎,小?的?装着珠宝首饰。
秦长河态度诚恳,“昨日淮明对姑娘多有?冒犯,我知晓后便想立刻登门拜访,碍于时间太晚,便只好拖到了今日。”
薛满扫了眼礼品,“秦老爷消息灵通,那肯定也知晓秦淮明前日对另一名女子也欲行不轨,不知你?是?否也登门道歉了?”
秦长河道:“姑娘放心,我已派人去寻那户人家,可她们前夜离开?了衡州,需要花些时日才能找到人。”
薛满道:“秦少爷真是?威风,把人吓得连夜搬家了。”
秦长河叹一声,“子不教乃父之过,淮明犯下此等恶行,我自?是?难辞其咎。都怪我平日太忙,对他疏于管教,唉,秦某真是?汗颜,汗颜啊!”
薛满撇撇嘴,嘁,场面话?谁不会说?
秦长河似是?看出她的?心声,“淮明目无王法又一错再错,待我下午去趟衙门,恳请喊大人替我多管教一阵子,叫他在牢中好好反省。”
“当真?”
“千真万确。”秦长河道:“阿满姑娘还?有?其他要求,请尽管向秦某提,秦某会尽可能地弥补你?。”
“够了。”薛满见好就收,“希望秦淮明能痛改前非,否则下回可没那么好运气。”
“姑娘放心,秦某往后定会严厉管教犬子,叫他规规矩矩做人。”
二人说完,不约而同看向许清桉。
“少爷——”
“许大人——”
薛满道:“秦老爷先说。”
秦长河道:“两位远道而来,想必还?未安顿好住处。秦某在衙门附近有?一所空置的?宅院,若两位不嫌弃,下午便可搬过去。”
许清桉淡道:“本?官心领秦老爷的?好意,但本?官更习惯住在衙门。”
秦长河道:“是?,许大人住在衙门方便行事,但秦某想着阿满姑娘毕竟是?女子,总归要更注意些。”
薛满笑眯眯地接话?,“我是?少爷的?婢女,少爷住哪我便住哪,少爷住得习惯我便习惯。”
眼看主仆一心,秦长河便笑着作罢,“既如此,那我便不好再多事,许大人若改变主意请随时差人通知我。”
秦长河寒暄几?句后告辞,出门之际被薛满喊住。
“秦大人,这?些礼品请带回去吧。我衣食无忧,收了亦是?多余。倒不如你?拿去折成银子,帮助其他生活有?困难的?人家。”
待客栈恢复常态,过得半晌,薛满托着腮道:“这?秦长河瞧着是?个人物,怎么生的?儿子却非驴非马?”
俊生忿道:“穷富不过三代,秦家出了秦淮明这?种?败家子,恐怕好运要到头了。”
谁知道呢?
“佟公子”是?监察御史一事很快便传遍整个衙门,有?人津津乐道他的?身世,有?人暗自?盘算如何接近贵人,孟超则庆幸言行举止并未越规。
反观上官启……焦灼,十分焦灼啊!
“大人,您是?最了解我的?,我上官启绝非见钱眼开?之辈,昨日之所以?通融秦淮明,全因为这?恩阳河建桥一事。”上官启说得口干舌燥,“您可千万要在世子面前替我美言,莫让我落个奸猾小?人的?称号。”
“嗯,我知晓了。”韩越从书桌前抬头,“师爷,你?坐下歇会吧。”
“不能歇不能歇,我还?要去外头等世子,他们也该要到了。”
“许大人。”
“什么?”
“你?唤他许大人吧。”韩越摇着头道:“他与他父亲简直如出一辙。”
“说起来,我竟不知大人认识前恒安侯世子。听说他英年早逝,生前并未娶妻,是?老恒安侯从外头带了名——”
“师爷。”韩越打断他,“切记,言多必失。”
上官启噤声,朝他拱拱手后退下。他抄着手慢吞吞往外逛,心里念叨:明明是?大人起的?头,却不允许他多问……真是?会卖关子!
巳时刚过,许清桉等人出现在大街上,上官启忙带着人上前恭迎。
“许大人,阿满姑娘,还?有?这?位是??”
“我叫俊生,是?许大人的?小?厮。”
“诸位里面请,韩大人已在书房恭候许久。”
“好!”薛满响应积极,“少爷,咱们赶紧进去吧。”
许清桉不由侧眸,见她顾盼神飞,身后的?朝阳亦难掩其光辉。
……她竟以?为衙门是?什么好地方。
薛满很清楚衙门乃是?非之地,但此时此刻,这?是?她帮助少爷出人头地的?第一站,是?她完成婢女使命的?新里程!
因此,什么害怕、焦虑、担忧通通被她抛到脑后。但凡能帮到少爷,她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满腹忠心与抱负,落到旁人眼里却成了另一幅景象。等到韩越领人进了仪门,便有?人七嘴八舌起来。
“我常听说京里的?贵人会享受,今儿见了果真不假。世子爷连到衙门办公都要带上贴身婢女,想必是?深更半夜困怠时,瞧一眼美人便能消疲。”
“废话?,你?要有?这?么个娇滴滴的?婢女,你?也恨不得拴在裤腰带上。”
“我哪舍得拴裤腰带,我只会怜香惜玉……嘿嘿……”
“嘴巴放干净点。”孟超皱眉,“阿满姑娘和?许大人不是?那种?关系。”
“你?才见过他们几?回面,又知道了?”
“不是?那种?关系,世子爷为何上衙门也要带着?”
孟超道:“除去男女之事,你?们脑子里便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难不成小?婢女是?世子爷的?得力帮手?”旁人嗤笑,“拉倒吧,你?以?为人人都是?何姑娘。”
说曹操曹操便到,何湘出现在他们身后,“我怎么了?”
说话?那人惯会捧一踩一,“我说何姑娘人美心善还?有?一身好医术,可不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的?。”
何湘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拿我来比人?”
那人便把原委说了,何湘听后一笑,“金大哥,不如我们打个赌,若事情真如你?所说,那我便请你?去富盈楼吃酒。倘若不是?,你?便要依我一件事。”
“什么事?”
“亲自?到那位姑娘面前赔礼道歉。”
“……”金吉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地推搡着同伴离开?。
何湘的?目光落向孟超,孟超的?唇角轻弯,满眼是?面前娴静淑雅的?年轻女子。
她穿着一件杏黄色的?裙子,肩上背着个旧药箱,皮肤称不上白皙,面容却甚是?秀丽。除去发?间一根竹簪,她身上再无其他点缀,十分素净利落。
“何姑娘。”
“孟衙役。”
二人浅浅打过招呼,孟超道:“昨日那名案犯仍在自?残,还?要请你?再看看。”
何湘点头,“好,劳烦孟衙役带路。”
孟超与她并排走着,没走几?步又停下,“何姑娘,我帮你?提药箱吧。”
何湘摇头,“不用?,我背得动。”
孟超脸上掠过一抹失望,随即不再言语,专心做好领路人。
书房外间,韩越与许清桉对面而坐。
韩越道:“许大人此番南下巡查数州,路上舟车劳顿,想必倍感辛苦。”
许清桉道:“我既领了这?份职,自?要尽忠竭力,莫污了每月领的?那份俸禄。”
“道理是?如此,可官海深晦,亦有?不少官员尸位素餐,倒显得许大人这?番觉悟难能可贵。”
“韩大人做官几?年了?”
“我十七岁入仕,至今已有?二十六年。”
“韩大人久经?官场,难怪感慨良深,只不知韩大人是?哪种?官?”
“许大人说话?倒是?开?门见山。”韩越并无被冒犯后的?恼怒,“我是?哪种?官,许大人接触一段时日后便会知晓。”
他谈吐有?礼,不卑不亢,言语中对许清桉夸赞有?加,却不掺谄媚巴结,倒像是?长辈对晚辈的?认可。
许清桉话?锋一转,“韩大人与我父亲是?怎么认识的??”
韩越回忆往昔,面上浮现笑容,“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彼时我在关州任职,有?一日在大街上遇到孩童行窃,我本?想捉他到衙门好好教育一番,岂料他大声呼喊,污蔑我是?那掳人的?贩子。恰好你?父亲跟随军队路过关州,他二话?不说便将我制服,押我到衙门后才知道闹了乌龙。”
“这?么说来,你?们是?不打不相识。”
“没错。”韩越道:“你?父亲负气仗义,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知晓错怪我后更是?当众道歉,是?位知过必改的?真男儿。”
“我却觉得他莽撞胡为,是?韩大人宽厚,不与他计较而已。”
“非也,你?父亲的?优点远不止这?一处,他重情重义,好善乐施,在军中亦十分有?人缘。”韩越忽地停住,神色难掩哀痛,“若他没有?那般重情义便好了。”
许清桉无意探究他的?哀从何来,“听起来,韩大人与他确实相熟。那韩大人想必也清楚,我从未见过他的?面,对他的?惦念甚至不如你?这?位朋友。”
“他当时并不知晓你?的?存在。”韩越叹息:“但他心里一直记挂你?的?母亲,想着功成名就后能接她回侯府,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他若真惦记我母亲,便不该屈从荣华富贵,而是?带我母亲远走高飞。”
“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韩越苦笑,“许大人应当了解老侯爷的?为人。”
许清桉缓缓敛眸,是?啊,祖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私下亦叫人望而生畏。莫说他的?亲儿子,便连圣上也常对他束手无策。转念一想,自?己与那早死的?父亲又有?何区别?同样离开?了母亲,同样屈居侯府,同样没有?摆脱祖父的?掌控。
他轻晃茶盏,眸中厌色与茶水一同泛开?涟漪,“说千道万,他于我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希望韩大人日后莫再提及他的?任何事情。在我眼里,你?我除去同僚关系便无其他。”
韩越脸色一沉,心底却暗暗叫好。不愧是?老侯爷调教出来的?孙子,杀伐果断且不近人情,倒和?子放兄的?亲和?截然相反。
他颔首道:“许大人放心,我定会公私分明。”
许清桉总算说了句客套话?,“这?段时间便有?劳韩大人了。”
侧厅内,上官启正陪着两位小?客人吃茶点,努力套着近乎。
“阿满姑娘,俊生小?弟,你?们是?哪里人,是?第一次来衡州吗?”
“我是?同州人。”俊生道。
“我是?桃花乡人。”薛满道:“我们都是?第一次来衡州。”
上官启抚着胡须思索:同州就在京城西边,看来俊生是?许大人从京城带来的?人。至于桃花乡……这?又是?个什么地方?
他虚心求教,“桃花乡?听起来是?个世外桃源,不知它在哪个州府,离衡州远不远?”
薛满道:“桃花乡不属于哪个州府,桃花乡便是?桃花乡。”
“……”
上官启望向俊生,俊生尴尬一笑,他总不能说阿满姐姐撞坏了脑子,意识时常错乱吧?
“哈哈,阿满姐姐的?老家离这?很远很远的?。”
“原来如此。”上官启道:“我看你?们年纪尚小?,却能跟着许大人南下巡查,定是?有?过人之处,才会深得许大人的?信任。”
“哪有?。”俊生不好意思地道:“是?公子习惯了我伺候,懒得再换人罢了。”
薛满慢吞吞地瞥他,“俊生,谦虚是?美德,妄自?菲薄可不是?。”
俊生忙改口:“是?,阿满姐姐说得对,别看我年纪小?,却能做许多粗活杂活呢。”
上官启的?视线在二人中间来回打量,一个是?许大人的?婢女,一个是?许大人的?小?厮,小?厮无疑是?真小?厮,婢女看起来却丁点都不像婢女。
莫非名为婢女,实则……
上官启笑道:“俊生小?哥一看便聪明伶俐,不像我那孙儿,与你?年岁相近仍混混沌沌。”
俊生咋舌,“您孙子都那么大了?”
“老朽六十多了,除去孙子,还?有?个跟阿满姑娘一般大的?外孙女。”上官启笑眯眯地道:“是?以?我看二位特别亲切。”
老师爷这?是?想认亲呐?
薛满没忘记昨日他是?如何“包庇”的?秦淮明,她是?没往心里去,但也不耽误小?小?记仇。
她故意唱反调,“是?吗?可惜我从小?没有?外祖,体会不到这?等屋乌之爱。”
上官启见小?丫头片子不接招,只好转移话?题,“对了,许大人此行应当还?带了书吏,不知他在何处?”
俊生道:“凌大人在路上病了,要半个月后才能赶到。”
“没了书吏,许大人怕是?要应接不暇。”上官启心思一动,“这?样,恰好我认识南峰书院的?院长,他博学多闻,德高望重——”
“啪!”
薛满重重放下茶盏,“上官师爷,劳你?睁眼看看清楚,省得做些无用?功。”
“看什么?”
“看我。”
“呃……阿满姑娘自?是?花容月貌,青春靓丽。”
“何止。”薛满道:“我不仅生得好相貌,还?会读书写字,算数盘账,是?少爷不可或缺的?好帮手。”
这?意思是??
上官启看俊生,俊生点头如捣蒜,公子的?救命恩人嘛,当然说什么都没错啦。
“这?。”上官启斟酌后道:“这?似乎不合规矩。”
“哪里不合规矩?”
“阿满姑娘是?女子,女子出入衙门并无先例。”
“是?你?衡州的?衙门无先例,而非我大周朝没有?。”薛满想也不想地道:“早在高祖时期,京城便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如今六部内亦有?好些个女官。”
“那是?天子脚下,我们衡州可没法比。”上官启希望她知难而退,“况且那些女官们均有?公职,阿满姑娘你?呢?”
薛满冷笑,“怎的?,你?方才说的?南峰书院院长有?公职吗?往近了说,老师爷你?有?吗?”
“我们是?男子,你?是?女子——”
“上官师爷。”薛满轻靠在椅背上,傲睨道:“我劝你?少教我做事。”
上官启哑口无言!
过了会,上官启找了个理由离开?,薛满朝俊生灿烂一笑,“怎么样,我学少爷学得像吗?”
俊生不吝啬地夸赞:“少有?人能学出公子的?风度,姐姐却像是?浑然天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从小?待在少爷身边,有?他八分风采很正常。”薛满道:“等你?待久了也能学会。”
是?吗?
俊生对此表示非常怀疑。
许清桉与韩越走出书房时已是?下午,韩越领他们熟悉衙门内部,又见过州同刘明通及各位差役,吩咐他们要全力协助许清桉。
在晏州时,许清桉便是?受了州同贾松平的?暗算。这?回薛满特意观察了刘明通,见他相貌平平,敦默寡言,存在感还?不如上官启。
无论?如何,衡州衙门看着都比晏州衙门要正常许多。
一圈走下来,天色临近傍晚,韩越设宴替他们接风洗尘,不出所料被许清桉谢绝。
“我领了韩大人这?份心意,但明日有?许多事情,今晚不如都早些休息吧。”
“行。”韩越没勉强,“那明日一早我便差人去帮你?们搬行囊。”
刚走到外院,恰好孟超领着何湘出来,双方打了个照面。
何湘的?眼神撞向许清桉,片刻的?心悸后赶忙移开?,低头喊道:“韩大人。”
“何姑娘。”韩越道:“你?忙完了吗?”
何湘道:“是?,我已经?给病人喂了药,正打算回医馆。”
她简单答话?后便告辞,直到走出大门才深吐出一口气。
……那位便是?京城来的?监察御史,恒安侯世子许清桉吧?真是?俊逸贵气得惊人,连她瞧了都难免晃神。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何湘,清醒点。”
她拾回冷静后正要走,忽然听见有?人喊她,“何姑娘请留步。”
何湘转身,见一妙龄少女俏生生地站立,身后还?跟着那位御史大人。
方才何湘只匆忙一瞥,没看太清少女的?模样。此刻仔细端详,只觉得她明眸皓齿,巧笑倩兮,若非提前知晓她是?个婢女,定要以?为她是?位贵族小?姐。
“姑娘有?事吗?”
“你?的?钱袋掉了。”
薛满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淡紫色的?绣花荷包。何湘一摸腰间,果然空空如也。
何湘接过荷包,视线不敢游移,“多谢姑娘。”
薛满道:“不客气,对了,何姑娘是?大夫吗?”
何湘道:“是?……”
“是?。”孟超不知何时跟了出来,“何姑娘医术高超,常为我们衙门看病。”
“你?们师爷没阻拦吗?”薛满道:“他刚跟我说了,衙门不许女子出入。”
“我师父……”
“何姑娘的?师父裘大夫是?衡州有?名的?神医,何姑娘继承他的?衣钵,在外也有?口皆碑。”
“何姑娘看起来只比我大几?岁,莫非是?从小?便学医?”
“对……”
“何姑娘五岁便跟着裘大夫了。”
薛满问一句,何湘刚要回答,孟超便抢着说话?,似是?比本?人更了解本?人。
何湘轻蹙起眉,有?些无奈又有?些莫名,“孟衙役。”
“嗯?”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何湘转身便走,孟超朝许清桉和?薛满道了别,追着何湘而去,“何姑娘等等,我有?件事情想咨询下你?……”
薛满盯着他们的?背影,眯着眼睛咦了一声,“少爷,他们有?情况。”
许清桉漠然,“嗯。”
“孟衙役喜欢这?位何姑娘。”
“谁喜欢谁?”因“人有?三急”而姗姗来迟的?俊生没听清。
“我说,孟衙役喜欢何姑娘。”
俊生好奇,“您怎么看出来的??”
不等薛满描述细节,许清桉用?扇子在她额间一点,“莫管他人闲事。”
第32章
薛满从前的话本子可不是白读的,她敏锐地察觉出孟衙役喜欢何姑娘,须臾间已为他们编写好洋洋洒洒的一篇故事。
一个是年轻力壮的衙役,一个是花信年华的女大夫,两?人因公务有交集,一来二?往地便日久生情?……
怪般配的嘞。
薛满饶有兴致地勾勒着?爱情?故事,心?情?愉悦之际,连饭都比平常多用半碗。
俊生更是猛扒饭,“今晚要多吃点,明日便要搬去衙门了?,不知衙门的伙食怎么样。”
“不碍事,若是不好吃,我会想法子给你?们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