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大包天,不知畏惧为何物,仿佛浑身都是不计后果的坚韧果敢。
他以为云箬会说没有,却见她低垂了眼眸,隐去了自己的神色。
“有啊。”云箬声音有些小,他却听见了,“如果一直发生的都是好事,我就会害怕。”
百里夜眸光动了动。
云箬抬起脸来,笑道:“管吃管住,不要我的钱还给推介信,我本来还担心呢,来到闲云宗才放心了,事情就是好一头坏一头才正常嘛,对吧。”
百里夜:“?”
她刚刚好像在说我们宗门很破很烂是坏的那一头?
云箬就这么在闲云宗住了下来。
百里夜说带她回来做工换推介信,却从来没有给她安排过要做的事,她一开始想表现得好一点积极一点,于是大清早就起来把院子打扫了,还把鸡和鹅都喂了,牵着大黄狗出去溜了一圈,回来就看到蹲在鹅圈前仿佛天塌了的江北山,默默流泪看着她:“你果然是想要取代我的。”
那天以后云箬再也没跟他抢活干,江北山实在太能干了,全宗门他年纪最小,干的活却最多的,并且甘之如饴。
主要她也没能抢到活干,江北山防她像防贼一样,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干活。
就离谱。
纪月辞则不怎么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她房间里,有时候她不想出来吃饭,林望或者江北山就会送到她房间去。
在闲云宗住了十多天,云箬还没跟她说上话。
百里夜和林望几乎见不到人,有时候天蒙蒙亮就出去了,大晚上才回来。
问江北山,江北山只会说不知道,非常的守口如瓶。
没活干,又找不到带她回来的雇主,云箬每天都过得很悠闲,把闲云宗角角落落都逛遍了,分清了哪间屋子是谁住,院子里的家禽分别是谁的。
老是被大鹅们欺负的大黄狗是林望捡回来的,三只大白鹅是江北山买蛋回来打算烧汤,结果意外地孵了出来所以就养大了,满院子咯咯跑的鸡是百里夜最初买回来的大母鸡下的崽,崽又生崽,就变成一大群了。
当然,负责喂养的都是江北山。
云箬在这里体会不到半点身在仙家宗门的感觉,但她不讨厌。
只是没事干让她时常觉得无聊,并且要是就这么白吃白住,到了明年拿不到推介信,或者拿到了推介信也良心不安。
她可不想一直这样下去。
百里夜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快半夜了,院子里静悄悄的。
他穿过院子回自己的屋子,还没走到门口,听到院子边的树下一个声音小声喊他的名字:“百里夜?”
他顿了顿,走过去。
云箬半躺在树下的草地上,头枕着个木墩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星星。”云箬仰脸看着他,眼睛在黑暗中清亮亮的。
百里夜垂眸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抬脚就走:“那你继续看。”
“等一下。”云箬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其实我是在等等看你今晚会不会回来。”
“等我?”
云箬叹了口气,十分惆怅:“我找不到活干,活都被江北山一个人干完了,我也不敢跟他抢,他会哭,搞得像我欺负人一样……我总不能一直这么闲着吧?”
百里夜看穿她的心思:“你是担心不干活明年不给你推介信吗。”
疑问句,他却用了肯定语气。
云箬用沉默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百里夜不禁有些好笑:“说了会给你就一定会给,不会骗你。”
云箬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所以说让我来做工只是个借口?其实只是想单纯的帮我?”
“倒也不是。”百里夜连夜赶回来有些累了,叫了云箬起来,自己却坐了下去,语气懒散地跟她解释,“这几天忙,等结束了就给你找活干,做好心理准备吧。”
“那就好。”云箬听他这么说反而安心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云箬又问:“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坐着的人斜倚着树干,一只手枕在脑后,半响后“嗯”了一声当做回答。
“你和林望每天出门都去干什么了?”云箬问。
“你不是知道吗,卖点法器,做奸商。”百里夜闭着眼睛:“山下几个城镇最近是集市月,林望守着摊位,我回来拿东西。”
原来他知道自己心里腹诽他们是奸商呢,也对,东西卖那么贵,肯定也被别的人骂过。
可是仔细想想,他们好歹没有坑蒙拐骗,也算是明码标价你情我愿做买卖,算是良心奸商。
百里夜等了一会儿,不见云箬再说话,睁了一只眼看她,发现她挨着自己坐了下来,看到他睁眼就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你们很缺钱?那只噬灵兽卖了吗?”
不等百里夜回答,她眨了眨眼继续说:“那位玄阳宗的弟子愿意出一百颗上品灵石买,你们拿去卖应该也不会价太低吧?那么多灵石还不够用吗?”
加上卖学院指南,学院报名处一共开放三天,他和林望应该都去了,光是云箬看到的那天下午就卖出去不少份,三天卖的只会多不会少。
宗门里似乎也没什么开销,吃的菜都是自己种,顶多去买些米面布匹,还都是便宜的净色布料,导致整个宗门不是穿白就是穿黑,从内到外都很素。
百里夜睁开眼,云箬凑近的眼底映着碎星,像被水洗过一样,语气间是单纯的好奇,并没有嘲讽或者质问的意思。
“欠债了。”百里夜淡淡道。
难怪呢。
云箬没接着问原因,这是别人私事,再问就不礼貌了。
见她问完了,百里夜起身回屋去睡觉,走的时候发现云箬施施然躺回了原位。
“不回屋吗?”他问。
“看星星。”云箬的回答和之前一样,把自己摆成大字型舒舒服服躺着,“现在是真的看星星了。”
百里夜觉得她是刚到陌生地方不习惯,便没再管她,自己回去了。
第二天云箬没在宗门看到百里夜,应该天没亮就离开了。
但他没有食言,几天后和林望一起回来,带回了一大堆云箬看不明白的东西,之后就没有再早出晚归,开始兑现承诺给她安排活干了。
“这是什么?”云箬被叫到百里夜屋里,跟满满一桌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玉石块大眼瞪小眼,她第一次进百里夜的房间,很大,一点都不空,摆满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架子和工具。
“听说你觉得太闲没活干?别急,”林望潇洒的一展袖子,“你的活来了。”
云箬:“……”
百里夜抱着一堆东西进来,堆在另一张桌子上,后面还跟着江北山,手里同样抱着一个大箱子,进来放下东西第一件事就去把门关上了,还朝里面上了门栓。
云箬大为不解:“为什么锁门?”
难道他们要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不能让月辞师姐发现。”江北山说,同时对云箬出现在屋子里表达了很大的不满,“你怎么也在这?”
“干活。”云箬说。
江北山狗狗眼顿时耷拉下去了,不情不愿的坐在她旁边,看她的目光多了三分警惕,云箬只好当看不见。
“做过法器吗?”百里夜问她。
云箬摇摇头。
江北山眼睛一亮:“你不会啊?那太好了!”说完被百里夜看了一眼,立刻收了笑乖乖坐正了。
“林望,教教她。”百里夜拍了拍林望肩膀,进里屋去了。
林望踢了踢江北山示意他让开,自己坐到云箬旁边,问:“第一次做法器?”
“不止。”云箬说,“也是第一次见别人做法器。”
林望想起在北州城,这姑娘都不知道自己觉醒了灵脉,这次又赶去学院报名,应该真的对修者的世界完全不了解,不由得在心里啧了一声。
全灵脉觉醒的天赋是怎么做到一直埋没了十几年的?
问就是奇妙。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云箬的虽然全灵脉觉醒,但是每一支灵脉都很废,说不定开了灵脉后只能一直停留在最初的状态,此后再无进阶的可能,撑死顶天了也就到低阶。
这样倒霉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其实这样才是最痛苦的,给你最好的开始,让你以为自己可以步步攀升扶摇直上,再在最得意的时候将你覆手摔下云端。
还不如一开始就做个普通人,好过一夕之间体会云泥之别。
“先从最基础的给你解释吧。”林望收回思绪,开始给云箬讲解,“法器从制作方法来说,分两种。”
“一种制作方法相对简单,当然这个简单不是真的简单,而是相对于另一种来说难度和限制要低一些,咱们宗门只有阿夜会,我们呢都是给他打下手,挑拣材料和辅助。”
“这种法宝制作出来不含灵力,必须制好后再注灵,比如最常见的结界玉,普通人就可以用,没什么负担。”
“另一种制作起来不仅难,需要体脉和识脉五阶以上,自身灵力强修为高才能制作成功,做出来的法器自带灵力,没有觉醒灵脉的人用不了,强行用会损伤自身。”
“醒钟应该听说过了吧?它就属于第二类法器。”
瘴气入侵北州城那次,胡勇就是用了醒钟受的伤。
如果是修为高的人来用,不仅能发挥更大的效用,也不会被法器反噬。
林望解释完法器制作的区别,在满桌玉石里翻了翻,随意挑出两块差不多大小的摆在云箬面前:“能不能看出这两块玉石有什么区别?”
云箬凑过去端详了一下。
其中一块色泽清透,内里似有水光在流动,她不懂玉,只觉得很好看。
另一块颜色混沌一些,但是颜色很鲜艳,像一块凝固的黄金色琥珀。
云箬老老实实:“颜色不一样。”
“显而易见。”林望说:“拿起来感受一下。”
玉石入手沁凉,很轻,云箬在手里掂了掂,重量上没什么区别。
除了颜色,没有别的不同的地方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莫名觉得两块玉石完全不同。
不是外表,而是内里。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林望问道。
他也就是例行一问,没指望云箬真能看出区别,最好了给她解释的准备。
江北山期待的看着云箬,狗狗眼里藏不住什么情绪,写满了“你快回答错误完全分不清没法帮忙干活然后从屋子里出去”的渴望。
云箬实在不懂怎么会有人对干活保持如此赤诚的积极排外心态?
她摊开手心看着玉石,不确定地回答:“颜色清透这块里面好像是实心的,虽然看着颜色透,但是切开或许不一样,另一块看似浑浊,里面却似乎是空的……?”
云箬说完,察觉到江北山和林望看着她的视线有些古怪,尾音扬了个调。
回想一下她说出来的话,确实怪怪的,难怪他们露出那种表情,两块玉石就那么点大,一看就是实心的,她为什么会有其中一个比较中空的想法?
如同上课时候老师提问这道题应该选A还是选C,她回答等于1一样。
“你好厉害……”江北山狗狗眼闪了闪,意识到云箬是竞争对手,神情很快变得十分坚贞,转过身坐到另一张桌子前挽挽袖子投入紧张激烈的玉石挑拣中去了。
云箬奇怪的看着林望。
林望也看着她,神情变了变,最终展颜笑道:“不错嘛,感觉很敏锐。”
林望从她手里拿走颜色通透的那一块:“你感觉实心的这一块,蓄灵条件有限,就算刻上了阵法也无法保存多少灵力,这种就挑出来不要了,不过可以做做普通好看的小玩意儿。”
“至于另外那块,用来做结界玉正好,蓄灵空间不错。”
“这就是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分拣玉石,所有玉石就按照金黄色这块的品质做基准,比它好的,跟它差不多的,完全不行的,分三类就好。”
“第二步就是制作法器,要在玉石内部刻上铭文阵法,让灵力能留蓄在其中。第三步也就是最后一步,才是注灵。”
“第二步是最难的,不用我们,交给阿夜就行。”
“没了。我说明白了吗?”
“明白,懂了。”云箬点点头。
难怪百里夜让林望来教她,他的讲解确实简洁易懂又清晰。
“会了吗?”百里夜从里屋出来。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短打作训服,更显得身形高挑,肩宽腰窄,正在把袖子往上挽到手肘,露出修长结实肌肉匀称的小臂。
“会挑拣玉石了。”云箬对他比了个OK。
百里夜看不懂云箬这个奇怪的手势是什么,屈起食指和拇指照猫画虎地回了她一个:“那行,干活吧。”
云箬忍不住笑起来。
之后的几天都在挑拣玉石,云箬觉得自己就像个进了大厂的女工,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干。
她本来以为只有屋子里的这些,没想到挑拣完一批林望又弄来了一批。
“哪来这么多玉石?”
“我和阿夜找来的,跑了好多地方。”林望说,“全都藏在院墙外面,就你屋子那边出去,上次做的那批法器卖完了,这次多做点,山下最近都是集市,争取多赚点。”
云箬想到百里夜告诉她欠债的事,林望肯定是知情的,江北山跟着干活应该也清楚,但他们在纪月辞面前什么都不说,做法器也是偷偷摸摸在百里夜屋里锁门进行,可见欠债的事是瞒着纪月辞的。
他们都不说,云箬自然也不会多嘴。
林望挑拣玉石挑得两眼昏花,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把他和云箬分出来的玉石分别从桌上扫进三个竹筐里。
三种分类的玉石,好品质能蓄灵的只占五分之一,大部分是颜色好看但是没什么用的。
“这些怎么办?”云箬指指普通的那些玉石,已经有好几筐了。
“挺多啊。”林望看了看摆在墙边的一排竹筐,摸摸下巴,“阿夜,跟之前一样都做成小玩意儿?卖挺好的。”
“你要累死我?”百里夜头也不抬,“先丢后山去吧。”
林望啧一声:“这不是脏脏脸速度太快了吗,我还要又看又观察的分辨半天呢,她一上手就知道哪个好哪个不好,光这两天挑拣出来的量都赶得上我们上次十天半月的了,要怪就怪她。”
云箬很无辜:“也不全是我啊,江北山速度也很快。”
江北山没说话,一直埋头苦干,时不时抬头偷瞟一眼云箬面前分拣好的玉石堆,跟自己面前的对比一下,眼里燃烧着熊熊火苗,手下的动作更快了。
他一定不能输!
“够了,这次就这么多吧。”百里夜挑拣完自己面前的,起身拍了一下江北山,“别弄了,休息吧。”
“哦,好的。”江北山只好停手,猛眨酸涩的眼睛,流出两行清泪来。
百里夜走到墙边,在不能用的玉石筐里挑挑拣拣,找了几块颜色漂亮的放回桌上,问道:“这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林望:“骨玉扇。”
江北山:“我就不要了,月辞师姐上次说她制酒缺个小量勺。”
“骨玉扇不行,量勺可以。”百里夜转向云箬,“你呢?”
云箬没想到他会问自己,想了想:“手机?”
百里夜:“?”
云箬笑了笑:“我不用了,没什么想要的。”
她穿过来前就是寄养在亲戚家,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日子让她学会了不争不抢不提要求,大家都知道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大人们买回来的礼物,她都是让家里的哥哥姐姐先挑,自己拿剩下的。
在玄阳宗的那三年,师兄们对她很好,她也用最大的心力和善意去回报那份好,却从来没有主动索取过什么。
百里夜没有坚持,点了点头:“知道了。”
三个人出来,江北山因为没赢过云箬,有点蔫蔫的,林望发现他垂头丧气的,上前揽住他的肩膀:“你百里师兄的糖快吃完了,重新给他做点,这次做成圆的吧,吃着方便。”
江北山一听天都要塌了:“筷子形状不方便吃吗?为什么不早点讲!啊啊啊我上次还做了那么多!”
“不是!”林望就知道会这样,立即否认,“只是想换换,什么形状都尝尝嘛。”
“真的?”
“真的。”林望指天立誓。
江北山这才精神了点:“方子和上次的一样对吗,我去看看材料还齐不齐。”
“多加点糖膏。”林望提醒他。
“知道了。”
原来上次给她吃的糖是自己做的,还取了七彩珍馐玉饴这么个高大上的名字方便卖高价。
林望一看表情就知道云箬在想什么,伸了个懒腰道:“那是阿夜吃的,不卖,上次看你紧张才拿出来给你吃。”
看她紧张就给她吃糖,拿她当小孩哄么。
不,重点是百里夜居然喜欢吃糖。
云箬看了看紧闭的屋门,他们挑出来的玉石都由百里夜来制作法器,整整两筐呢:“不用我们帮忙吗?”
“不用,也帮不上。”林望摆摆手,“制作法器不能分心,别打扰他。”
百里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林望每天下山去城镇踩点找摊位,江北山要养家禽种菜除草浇水施肥还要做饭,给百里夜和纪月辞送饭的事就落到了云箬的头上。
江北山本来还不乐意,平时都对云箬客客气气很有礼貌,只要涉及到跟他抢活干他就横眉冷对,但是他做完饭就要守在炉子边熬糖膏,走不开,才不得不忍痛交出了送饭的任务。
云箬从他手里接过食盒的时候如同接过了他的半条命。
虽不理解,但尊重。
纪月辞的饭只用放在窗台上,敲敲窗示意她送到了就行,等人走了她自己会开窗取。
百里夜的要送进屋里去,云箬去了几次,记得林望说过他不能分心,每次都轻手轻脚放下食盒就走,百里夜注意力很集中,就没抬过头,云箬怀疑他都想不起来吃饭,但是下次去拿食盒的时候已经吃干净并且收拾整齐了。
法器制作了三天,百里夜屋里的灯就亮了整整两夜。
第三天云箬进去送饭,百里夜完成的差不多了,总算离开了桌子,开了窗把食盒提到窗边去吃。
云箬去桌子边看了看完成品,跟之前挑出来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仔细凑近看能看到内里流转的复杂的金色纹路。
“等注灵之后就看不到了。”百里夜说。
“怎么刻进去的?”云箬问。
百里夜吃着饭,漫不经心道:“你感兴趣?以后有机会教你。”
云箬摇摇头。
林望跟她解释过,制作法器需要天赋,不是灵脉觉醒就能学会的。
而且每个制作法器的人都有自己一些独特的特点和技巧,基本是不会告诉别人的,玄阳宗的二师兄也会制作法器,但在完成前她从没见过,也无从得知过程。
百里夜应该也只是顺嘴那么一说罢了。
之前进来云箬忙着分拣玉石没有注意,前几次进来送饭也很快就出去了,这次有了时间,才注意到百里夜屋子里的架子上有很多东西,一些她认得出来,大部分认不出来。
但是她看得出来都是百里夜自己做的,因为有一排架子上放着的都是她在厨房见过的用具,包括一把靠在架子边的小锄头,和江北山除草那把一模一样。
另一排她认出来了一套漂亮的酒盏和一个蒸馏器,其他应该也都是制酒酿酒的用具。
难怪制作法器最难的步骤是他来,百里夜简直是个行走的工具制造机,手工达人。
玉石制作完成,最后一步是注灵。
林望提前提醒云箬,注灵比较费时间,他们只是个小宗门,每个人都修为有限,而且这是她第一次学着给法器注灵,费不费时间都另说,能成功就是很好的。
所以云箬给自己定了个目标,起码第一天要成功做成一个结界玉。
去了百里夜房间发现只有他们三个人,干活最积极的江北山居然没有来。
“北山觉醒的是体脉,注灵需要神灵脉,他干不了这个。”林望从百里夜的制作台上把所有玉石都搬了过来,把中间次的那批给了云箬,“这批需要的灵力少,你先试试。”
“怎么做?”云箬捏起一块玉石。
“这个让阿夜来教你。”林望抬着另一筐换了个桌子,“你可以试试先感受灵力,学着怎么控制。”
于是云箬一边等百里夜进来,一边先看林望怎么做。
还没去学校呢,倒是在闲云宗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拿起一块玉石,指尖亮起银色的灵力,灵力旋转着分开,变成数条细细的光丝,游鱼般顺着玉石内刻下的纹路钻了进去,纹路繁复,随着灵力注入,铭文被激活,有的地方光丝还没有游到,它就重新变幻了纹路,前面的光丝被掐断,后面的光丝就补上,如此反复。
半刻钟后林望停下来,玉石内纹路完全被灵力充满,发出柔和的银色光芒,又渐渐暗淡下去,流动的铭文也悄然隐去了。
一块结界玉成功完成,注灵成功。
好复杂,对灵力的持续输入和控制都很高的要求。
云箬觉得自己似乎看明白了,决定拿手里这块试一试。
她没等百里夜,细细端详了一下玉石里的纹路,她上次进来送饭已经看过一次,对里面的纹路不陌生,每个玉石里的都一样,她已经差不多记住了,刚才看林望操作的时候,铭文的大体变化也很清晰。
集中注意力。
云箬轻轻呼了一口气,注视着玉石内纹路,再次在脑子里描绘了一遍,牢牢记住,接着闭上眼睛,试着去感受身体里流动的灵力。
她感受得到。
柔和银色的光芒像无边无际的浩瀚星辰,又像是目不及底的深海。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沉睡在自己身体里的灵力。
这感受是如此新鲜,也无比奇妙。
好像这一刻她拥有了整个世界,她甚至可以去拥抱风。
小院里突然起了一阵温柔的气息,风卷起几片落叶送往高处,百里夜察觉到了空气中微妙的变化,加快走进屋子,屋里的林望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两人的目光一起落在闭着眼睛的云箬身上。
她指尖亮着一团银光,映在她侧脸的轮廓上,让她的皮肤像是透明的,额前的发丝被气息搅动,微微飞扬着。
云箬指尖微动,光团分出无数细细的光丝,速度极快地往她手上的玉石钻了进去,剩下的光丝太多,游动着朝竹筐中更多的玉石而去。
玉石中的铭文很快被激活,在光丝游过来的时候变幻形状,企图把侵入的力量截断,那光丝却无比坚韧,不由分说顺着开始变幻的纹路穿过去,强势而蛮横地一路横冲直撞,被扭曲了也没有折断。
嗡一声轻响,所有玉石被一瞬间注灵成功。
然而强韧的灵力光丝并没有就此停止,继续往里钻入,刻下的铭文承受不住源源不断的灵力,被融进银光之中彻底消散,玉石发出承受不住的细小声响,裂开了。
云箬听到声响睁眼看向手里的玉石,玉石上裂开的细缝像蛛网蔓延,然后“啪”一声,碎成了渣。
……靠,被我弄坏了!
百里夜那么辛苦做出来,她居然第一个就给弄坏了,还坏得很彻底。
别问,问就是很慌。
她抬头,看到百里夜和林望两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她,更慌了:“我不是故意的……”
林望手里的结界玉啪地掉了,他一开始只是懵,现下震惊得嘴巴都张大了:“无意的啊?!”
“我想学你的样子试一试,没想到就……”云箬简直没脸看着他们。
百里夜上前拨了拨竹筐里的玉石,这些没有像云箬手里那块一样碎的彻底,有些只是裂开,有些断成了两截,因为铭文被毁无法蓄灵,上面的灵力很快消散,都变回了普通的石头。
如此高强度的注灵,灵力在瞬息之间就撑爆了所有玉石,而云箬……她看上去很轻松,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云箬顺着他的动作看到竹筐中全都裂了的玉石:“……!!”
心凉凉的很安详。
林望把另一筐也抬了过来,表情有些严肃:“来,再无意的试一试。”
他这话怎么听都是嘲讽,云箬抿了抿唇,主打一个不敢动。
“没关系。”百里夜说,“我教你。”
他拿走云箬手里的结界玉,从林望抬过来的竹筐里挑了块玉石放在她手心:“刚才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再试试。”
百里夜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看着她的眼睛也是安静的,云箬只好照他说的做。
这次她没有闭上眼,感受着汹涌的灵力凝聚在指尖,银光分成光丝钻入玉石之中,铭文流转变幻,她的灵力却全然不惧,强行顺着纹路灌注进去,点亮了玉石内的法阵。
“慢下来,收灵力。”云箬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玉石,感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掌中有温和的灵力引导着她将她指尖不断翻涌的澎湃灵力平息下来,“不要怕,是你在控制它,你的灵力不会伤害你。”
然而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灵力太多,在她收手前无数光丝四溢,纷纷循着竹筐中其他的玉石游入。
“啪”一声轻响,云箬手中的玉石和上一块一样裂开了。
云箬:“……”
她真是个糟糕的学生,百里夜都亲自教她了,结果她又弄坏一块,进了学院说不定会成为让老师头疼的问题学生。
“喂,成了。”林望拿起一块竹筐中的结界玉,看看百里夜,又不敢置信的看着云箬,“脏脏脸你……天赋异禀啊。”
云箬还在看着手里的玉石,闻言抬眼看他。
林望看她呆呆的表情,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别看你手里那块了,那块虽然坏了,但是其他的都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