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睁开眼就瞧见小惠正在水底拼命挣扎,一坨海藻样的东西牢牢缠住她,水面近在眼前,她却怎么都不能露头。
秦悠绕开自个儿脚边定格那坨“海藻”,避开小惠本能抓向她的双手,两张符纸贴到“海藻”上,再趁小惠撕扯“海藻”尚未出水的时机潜到欣欣脚下,又是两张符纸贴上去。
欣欣水下的双腿瞬间僵直,秦悠起身出水,抄起她晚饭时偷偷丢进温泉池的上吊绳把欣欣捆成个粽子。
男生们没有关注这边此起彼伏的哗哗水声,因为那边也正在上演水下大作战。
男池人多,奈何战斗力也只有一个。
王旗掐诀在水面上画驱魔符,没画完呢,人就被拖进水里。
尤浩戈蹲在池边抓耳挠腮。
他只有四张符纸,两两一组,可现在水里满是坨坨,他贴谁好呢?
王旗不愧世家出身,成了本场唯一露出水面的选手。
尤浩戈递他两张符纸。
王旗右手画符驱走脚边的“海藻”,左手的符纸贴到旁边那坨上,成功拯救队友一名。
尤浩戈把人拎上岸。
那坨没摘掉的“海藻”也一并出水。
尤浩戈可算看清楚了,那哪是海藻,分明是一大坨粘腻的头发。
以人体某部位形态出现的,通常是鬼魅。
尤浩戈把秦悠临时抱佛脚临摹出来的低阶驱妖符往肥大泳裤的兜里一揣,挥舞驱鬼符下水作战。
秦悠换好衣服来男池增援时,一堆光膀子男生手拉手站在池子里跳小天鹅。
就是那连成一片的“黑裙子”顾涌顾涌,令人头皮发麻。
秦悠搓搓手臂,这场面跟她在小圆镜里看到的差不多嘛。
她问:“什么情况?”
尤浩戈正坐池边擦头发:“打乱套了呗,都系一块了,人也缠里面拉不出来了。”
秦悠这才发现若干坨头发交错着系成死疙瘩,谁都挣不开谁,战斗力锐减,男生们手拉手相互支撑勉强能维持站立不倒。
王旗叫苦不迭:“小秦姐姐尤老师,给我爸打电话吧。”
这么多鬼魅聚在一块,手机信号直接归零,秦悠在这守着,尤浩戈跑去房间打座机。
老师们赶到时也被这样的大场面给恶心到了。
王旗他爹带领男老师们摘头发救人,乐童和两个女老师去隔壁看欣欣和小惠。
小惠惊吓过度,倒是没有受伤。
乐童用法器在欣欣脸上一扫。
欣欣嫩白的脸上浮出丝丝缕缕黑气,表情闪过片刻的狰狞。
乐童笃定地告知秦悠:欣欣确实被脏东西附身了,要尽快把她带回学校。
得知欣欣遗失的魂魄在秦悠那,乐童立即开车随她去取。
这边帮不上忙的尤浩戈同行。
路上,秦悠问乐童和尤浩戈认不认识一个叫“赵弘枪”的男生。
乐童摇头。
尤浩戈:“你上次问我之后我打听了一下。红月那晚他是唯一出战的大二生,结果体力不支重伤入院,现在还没醒呢。”
秦悠惊了:“是他?红月那会他已经跳过河了。”
尤浩戈猜测:“听说他各科成绩都很好,也许魂魄稳固没受水鬼影响?”
乐童皱眉:“人都快淹死了,魂魄再稳固也不会长留体内。再说以他的成绩,不该不清楚死在水里的代价,为什么还要带着喜欢的女孩子跳河呢?”
尤浩戈脑洞大开:“水鬼无法离水入轮回,俩人就能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好浪漫啊。”
秦悠打个喷嚏:“抱歉,我浪漫过敏。”
乐童瞥一眼后视镜:“我也过敏。”
尤浩戈:“……”
看到棺材里呈现人形的渔网,乐童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尤浩戈抢先开口:“这是小秦同学保命法宝,不卖。”
乐童似有遗憾,把欣欣的残魂收到特定法器中匆匆离去。
秦悠瞅瞅尤浩戈:“你咋不走?”
尤浩戈:“我怕你害怕。”
秦悠:“我不怕。”
尤浩戈:“我怕。”
秦悠:“……”
尤浩戈看看秦悠挂竹竿上的破裤子:“你这裤子是他们跳河以后被咬坏的吧?”
秦悠仔细回忆,她在河里遇上的所有怪事都发生在他俩跳河之后。
她喃喃道:“王旗他们去那村子探险,也是欣欣提议的。”
学生们被救走以后,“鬼笑”就不见了。
尤浩戈:“细思极恐,我果然是害怕的。”
他边说边抱紧瑟瑟发抖的自己,坐到牌位们的最边上。
秦悠:“……”
更深露重的,秦悠真怕他在外头坐一宿会冻死,从此垃圾山脚又多一个闹腾的鬼。
她去山上精挑细选了一副还算干净的棺材搬到屋里,底下垫两块砖,这就是尤浩戈今晚的床。
尤浩戈快哭了:“为啥不用外面那堆木板搭床?”
秦悠搔搔后脑勺:“我说我忘了你信么?”
尤浩戈:“不信!”
秦悠:“哦,我故意的。”
尤浩戈:“QAQ”
秦悠把洗过的旧铺盖丢给他:“我没力气倒腾了,你自己整吧。”
尤浩戈抱着铺盖像棵风吹雨打的小白菜,可他也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一咬牙跳进棺材——就当提前体验人生了。
尤浩戈睡醒时,秦悠早不在屋里了。
破败的木板房里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气味,尤浩戈嗅嗅自己:很好,完美融入。
他把几乎占了整个房屋空地的棺材搬出去,就见秦悠已经在生火烤鱼了。
秦悠把只撒了盐粒的烤鱼递给胡乱洗把脸的尤浩戈。
尤浩戈吃得欢天喜地:“守着河也挺好,这鱼可真鲜。”
秦悠:“鱼有的是,你敢下网捞么?”
尤浩戈:“这鱼不是捞的?”
秦悠:“这是欣欣塞我打水桶里的。”
尤浩戈:“……”
秦悠很认真地提出设想:“她男友还在水里,要不咱跟他商量商量帮抓点鱼?”
尤浩戈咧嘴:“你别乱来,不是每个水鬼都像欣欣那样通情达理保有人性。”
他指指秦悠那条牙印裤子。
秦悠咬一口新鲜出炉的烤鱼,咸鲜味美,这要是摆个夜市摊,她分分钟脱贫致富。
可惜她就只剩两条存货了。
秦悠望一眼随风摇晃的破裤子,镂空牙印仿若恶魔的狞笑。
她叹了口气:“即便欣欣明年考上玄易,赵弘枪都快毕业了,两人上不上同一所大学有什么区别么?两家反对的是欣欣继续复读,又不是反对他俩在一起,干嘛非要殉情。”
尤浩戈摆弄着啃贼干净的鱼骨,若有所思:“玄易的学生很了解水鬼有多凄惨,神智会在无休止的受困中彻底湮灭,变成一心害人的邪祟,比下地狱更可怕。没有灭门的仇恨绝对干不出双双变水鬼的蠢事。”
回想小情侣间甜甜蜜蜜的八卦,秦悠提出一个大胆猜想:“他俩会不会不是殉情啊?也许只是在河上泛舟约会结果船翻了,被两家人误以为他们想不开?”
尤浩戈认为这种可能性极高,当即回学校找赵弘枪的室友打听他落水前几天的表现。
秦悠没有跟他同行,一是男生宿舍她进不去,二是她从度假村扛回来那一大包垃圾还未整理。
此次度假之旅,最大收获就是那一包垃圾。
有平时在小区里根本摸不到的纸壳塑料瓶,还有一堆客人随手丢掉的好货,比如那副派上大用场的泳镜。
秦悠把要卖的破烂单放一堆,要留的这堆里有一面全身穿衣镜,镜面刮花了指甲盖大的一点就被主打高端市场的度假村淘汰了。
秦悠给镜子钉了个木质带支架边框,立在垃圾山脚下,再搭个草棚以免下雨淋脏。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没有长肉,但气色比她刚穿来时好了许多,起码像活人多过像干尸了。
哼着愉悦的小调,秦悠挑出一叠度假村宣传贺卡,卡纸质地比世面常见那些好得多,要是符咒画在这上面,她也不用赶早去城里给符纸加塑封了。
这钱花得她心疼。
她随手翻开一张贺卡,一段细小的红字跃入眼帘:
当你看到这段文字,你就中了血之诅咒。请用新鲜血液誊抄这段内容并在三日内将其交到别人手上,若不照做,血之诅咒将为你带去血光之灾。
秦悠查看其他贺卡,每一张上面都有这样一段话。
这是上一位游客中招就以同样手法传给下一位游客?
她小学玩剩下的居然在高端度假村里成为流行?
一想到贺卡上的红字都是用血写上去的,秦悠就有点恶心,她把红字部分剪下来,一把火全给烧了。
糟烂的棺材板们烧得劈啪作响,火苗旺了不少。
周一一早,秦悠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李老师率领新生们已经绕场跑完十圈,小土豆们躺了一地。
从垃圾山徒步跑来的秦悠觉着她跑得距离可能比小土豆们还多点。
李老师见老牛没跟来,腰杆直了不少。
秦悠说她昨天赶牛车去附近村庄帮人们拉了几车稻谷,担心老牛累坏了,今天给它放假一天。
李老师对此表示不屑:“你累坏它都不带累坏的,那老东西大概率是成精了。”
秦悠虚心求教:“动物成精门槛这么低吗?”
李老师给她科普,野外动物成精需要天时地利以及多年潜心修炼,家禽家畜常年与人相伴,沾多了人气儿自然更容易通人性——这是动物成精的入门第一槛。
然而家禽家畜大多躲不过菜刀,这也是鲜少有家禽家畜成精的缘故。
老牛被前主人当肉牛贩卖是它的生死大劫,秦悠买下它便是帮它渡过了劫难,让它在成精的门里更进一步。
李老师着重强调:“牛本身就是很有成精机缘的动物,牛眼能视一切邪祟,比人类更得天独厚。”
秦悠想到了涂牛眼泪能见鬼的说法。
李老师予以肯定:“能是能,可牛轻易是不会掉眼泪的。”
回到垃圾山,秦悠把扛回来的新鲜蔬菜喂给老牛。
老牛瞅瞅菜瞅瞅她,大眼里满是警觉。
秦悠一本正经打包票:“没下毒,放心吃。”
老牛张大鼻孔喷热气。
秦悠堆笑:“哭一个呗?”
老牛大耳朵呼扇呼扇,看她跟看傻子似的。
秦悠说了一通牛眼泪的作用,老牛油盐不进。
秦悠捞走新鲜蔬菜扔自己锅里。
老牛气得直尥蹶子。
秋收阶段,村庄里再多车辆也不够忙。秦悠的牛车成功占据小小一席市场,帮村民拉点包谷稻草赚点辛苦钱。
老牛以前专门干这个,熟门熟路效率很高,给秦悠小赚一笔。
秦悠很大方地给老牛买了一包它爱吃的饲料。
把村民们不要的荒草捆起来搬到车上,秦悠一转头就看到老牛正跟一头小牛交头接耳。
她叫道:“该回家了。”
老牛一蹄子踹小牛屁股上。
秦悠急了:“你干嘛呢?”
老牛赶在她拉缰绳前又踹一脚。
小牛犊被它踹哭了。
老牛歪歪脑袋,斜眼瞅秦悠装水的塑料瓶。
秦悠:“……”
赶在小牛主人发现前,秦悠装了半瓶牛眼泪偷摸溜走。
夜里狂风大作,黑云层层叠叠往下压,闷得人透不过气。
秦悠抓紧给屋子和牛棚加固,完事再给尽忠职守的门卫们搭个简易雨棚。
今晚格外冷,秦悠边往火堆里加柴边琢磨火炕要怎么搭。冬天风大温低,她关门烧柴取暖可太危险了。
农忙最耗体力,秦悠才在纸上勾画个火炕的雏形,人已沉沉睡去。
夜色愈浓,卧在槽边的老牛甩甩尾巴,睁开了眼。
一抹红彤彤雾蒙蒙的影子逆风飘到垃圾山,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老牛闭上眼往地上一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红影站在门卫岗前东张西望,很快锁定那间破木屋。
它兴冲冲往木屋疾驰,突然“嗷”一嗓子调头跑没影了。
老牛睁开眼,瞄瞄那面一米八的穿衣镜。
是比小小八卦镜威风多了。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红影夜夜到访,前几晚每次都会被穿衣镜一秒吓退,后来吓习惯了,它开始尝试避开镜面溜进木屋。
这天秦悠还没睡,她的火炕搭建图纸正式完工,等忙完秋收这一阵就要施工了。
最近她忙得连玄易都没空去,每天的体力输出却有增无减,她感觉再干一阵说不定手臂就能长肌肉了。
唯一惹她好奇的是尤浩戈一直没来跟她更新赵弘枪的调查进度,这很不符合尤浩戈的八卦精神。
秦悠决定明天抽空去趟学校,正好她最近补好了几张新符纸,送两张给李老师以示答谢。
把取暖的火盆搬到室外,秦悠铺好床刚要睡觉,一股飕飕凉气不知从哪钻进屋内。
秦悠打个寒颤,这破木屋四壁漏风,可也不至于刚烤完火就这么冷吧?
更凛冽的凉风从头顶直旋而下,秦悠抬头望去。
嗯?她房盖呢?
秦悠裹着被子仰着头,有种梦回前世参观天文馆的恍惚感。
寒意随风直掼下来,秦悠一个激灵,急忙爬起来连夜修房。
垃圾山上没有电,秦悠只好烧火当光源,视野亮起来那一瞬,秦悠透过晃动的火苗瞥见一抹妖异的红。
不同于红月那种铺天盖地无处可躲的压迫感,眼前这抹红晕飘飘忽忽时远时近,就像一条挂在狂风中的薄纱,脆弱中自带狂狷王霸之气。
秦悠一火把杵过去。
薄纱扭曲着飞出老远。
秦悠眉梢挑起老高:“你把我房顶掀了?”
薄纱扭得更起劲了,怎么看都是在叫嚣。
秦悠转动脖颈,骨骼咔咔作响:“给你个弥补机会,把房顶给我盖回去。”
薄纱不为所动,甚至想把整个木屋彻底干塌。
秦悠的火气比手里的火把更旺,她拿火把当标枪投掷出去,在薄纱炫技般躲闪之时掏出弹弓,一颗石头弹珠弹射出去,正中薄纱。
虚影状的薄纱凝固不动,随即炸了开来,铺红半边垃圾山。
秦悠捏紧第二颗弹珠,寻找下手时机。
薄纱蠕动着拼凑成原本模样,却是不敢再张牙舞爪,正巧大风卷过,薄纱随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悠严阵以待片刻,这才揣起弹弓弹珠,搬梯子修房。等她把房顶盖好,太阳都升起老高了。
秦悠抹一把清晨冷风都没能吹掉的热汗,佝偻着酸疼的腰背去山上找那颗射出去的弹珠。
指甲盖大的小东西落进一眼望不到头的垃圾山,寻找难度堪比大海捞针。秦悠一夜未睡又不停干活,走到半路便支撑不住,找了块破木板当床,和衣而卧沉沉睡去。
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秦悠起身,揉着朦胧的睡眼往前走。
山间鸟语花香,林木茂盛,微风拂面而过,幽兰馨香沁人心脾。
遥望处,一抹白衣负手而立,长发轻舞,身姿挺拔。
秦悠只觉那道背影眼熟,可她的关注点却不自觉落在白衣身旁那口漆黑的大棺材上。
这个,好像更眼熟呢?
“哞。”
沉闷的牛叫响在耳畔。
秦悠一个哆嗦猛睁开眼,正对上一张放大的牛脸,吓得她一骨碌扎垃圾堆里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仍蜷缩在木板上,日头已然偏西,她人都快冻僵了。
老牛扇扇耳朵,满脸“你怎么这么不让牛省心”的幽怨神情。
秦悠像个霜打的茄子,在垃圾堆里挣扎好半天才爬起来,才迈出一步,脚下踩了什么又摔了个大马趴。
老牛低头瞅瞅人没摔死,甩甩尾巴走了。
秦悠看它的背影特像子孙不争气的沧桑老将军。
秦悠这次起身耗费了更多时间和体力,不过也算小有收获,害她趴地上的正是她要找的那颗弹珠。
弹珠被她踩进脏泥里,秦悠把它抠出来才瞧见下面有张纸,挖出来一瞧,原来是一张破破烂烂的黄符。
比起她捡来那两张高阶镇邪符,这张符可谓饱受摧残,上半截被撕破下半截留有烧过的焦痕,所幸符文还是完整的,擦干净留起来再说。
天色更黑,秦悠实在懒得烧火做饭便骑老牛去玄易食堂吃现成的,打饭时顺便问打菜阿姨见没见过经常跟她一起干饭那饭桶。
没想阿姨真知道:“尤老师对吧?他受伤了,中午我看他一瘸一拐来打饭。”
秦悠对尤浩戈受伤既意外又不意外,成天自由落体好几回,伤与不伤全凭运气。
阿姨给她指了算命系办公楼,她可以去那问问。
于是秦悠快速造完一份盒饭又买了几个包子边走边吃,赶到算命系时,下班的老师正在锁门。
得知秦悠来找尤浩戈,这位老师好心地拨了通电话。
尤浩戈惊天动地的叫喊在电话接通那一刻震撼整座大楼。
“老王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呐,三天,三天啊,你都没舍得来看看我。”
王老师立马挂断电话,温文尔雅向秦悠说了声:“抱歉,容我换个打电话的姿势。”
秦悠:“……”
她没想到王老师当真原地劈叉,这回电话再接通,尤浩戈的语气居然正常了。
秦悠的内心生出灵魂疑问:算命系还有正常人吗?
王老师开车载秦悠去教师校外公寓,让秦悠切身体会了一把天上飞十分钟地上堵两小时是什么滋味。王老师说这还不是高峰期,谁让住在这片公寓的全是高人大师,各地闻名而来拜访的、求符的、求救的、拉关系走后门的,不计其数,好多资深大师不堪其扰搬到校内去挤简陋老旧的职工宿舍,现如今没点资历根本申请不到校内宿舍,只能在这片高档公寓区苟着。
说到这,王老师长长叹息一声:“冬天要来了,飞不动喽。”
秦悠瞄一眼后座那床超厚棉被,大抵能够理解他的心酸。
尤浩戈是拄着拐来给秦悠开门的。
秦悠发现他不是瘸腿,而是两条腿都有伤,左腿伤势较轻,勉强还能踩在地上。
尤浩戈夺过秦悠手里的包子,喜笑颜开吭哧一口:“谢谢你给我带晚饭,我正饿呢。”
秦悠很想说那是她明天的早饭,瞅瞅他那两条惨不忍睹的腿,话到嘴边咽回去了。
尤浩戈窝在沙发上连啃两个包子,终于有力气为秦悠答疑解惑了。
令秦悠意想不到的是,他的腿不是自个儿摔的。
“我那天晚上下班晚,刚出校门被一团红雾袭击了。”
秦悠心里咯噔一声:“红雾?”
尤浩戈点头,详细给秦悠描述红雾形态。
秦悠越听越觉得红雾跟薄纱是一个东西。
她问:“你碰过度假山庄里的宣传贺卡吗?”
尤浩戈:“碰过啊,每个房间都有一份,我把男生几个房间的偷偷都塞你那垃圾袋里了。”
秦悠:“……”
尤浩戈:“我问过前台那就是给当天入住客人的,不算偷拿。”
秦悠:“你没看到上面的血字吗?”
尤浩戈:“血字?贺卡上有血字?”
秦悠给他比划血字的位置,并叙述内容。
尤浩戈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秦悠修房顶时反复想过,近期能来找她麻烦的不是血字诅咒就是附身欣欣的水鬼同伙,对比温泉里那堆头发的形态,薄纱很可能是血字诅咒招惹来的。
尤浩戈满面愧疚:“我不该手欠乱拿东西。”
秦悠安慰他:“诅咒来找咱俩总比去找那些学生好,而且那些卡纸修补符纸很好用。”
尤浩戈闷闷不乐。
秦悠想了想,掏出弹弓和一枚弹珠递给他。薄纱昨晚在她那吃了亏,短期内不见得敢再登门;红雾在尤浩戈这占了上风,说不定会趁机痛打落水狗。
秦悠演示弹弓用法:“能瞄准吧?”
尤浩戈一扬手,客厅灯泡碎一个。
秦悠:“……”
尤浩戈打碎自家灯泡犹如一雪前耻,一下子振奋起来,他跟秦悠说起赵弘枪的调查结果。
赵弘枪性格沉稳,话不多很靠谱很上进,身边没人知道他曾跳河,更不相信他会带女友去殉情。
据他室友说,赵弘枪曾在宿舍聚会酒醉后说他其实更喜欢艺术,上玄易是因为他女友立志要考玄易,没想到他一考就考上了,他女友却连败两年。他刻苦学习专业课就是想偷偷给女友补课——玄易对有一定修行基础的考生有加分政策。
“玄易更注重降妖捉鬼的动手能力,赵弘枪能不能是带着欣欣去河上练抓鬼,没斗过人家掉河里了?”
秦悠十分赞同这个猜想。
叮嘱尤浩戈万事小心,秦悠告辞离开。老牛自个儿先回了垃圾山,她只好步行回家。
今晚有星有月,是个难得的好天儿。
秦悠还是头一回这么悠闲地往家走,有种小学生放学后不用做作业的轻快。
路上行人不多,或疾行匆匆或闲庭信步。
秦悠拐过街角时被人撞了个趔趄,对方看都没看她,一路快走拐进下一个路口。
秦悠揉揉撞生疼的右肩,有点恼火,可人都没影了,她也没必要为一口气追上去讨要说法。
莫名一股寒意,她双手揣进衣兜。
右指尖触到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她掏出来一瞧:石头吊坠?
乍看像玉石的石头入手沉甸甸冰冰凉,上面刻了个龙飞凤舞的“凶”字。
经过她身旁的老奶奶嘀咕道:“造孽哦。”
秦悠忙问怎么回事。
老奶奶说吊坠上的“凶”字是高人作法刻上去的,塞别人兜里就是要强买强卖对方的性命。很多年前都是丢路边,谁捡谁倒霉。后来大伙都知道这东西要命没人肯捡,一些坏心眼的人就会硬往别人兜里塞。
“人家起码塞个金的做补偿,他塞块石头,心坏透了。”
老奶奶摇着头叹着气走远了。
秦悠掂掂吊坠,重新揣回衣兜。
她诅咒贺卡都收一麻袋了,还在乎多块石头么。
第020章
被一堆邪门玩意惦记上的秦悠生活如常,唯一的新鲜感来源于欣欣在玄易几位教师陪同下前来河边为赵弘枪招魂。
附身欣欣的确实是水鬼,但不是普通溺水而亡的死灵。它和那堆“头发”是同源,曾常年聚集在垃圾山斜对面那个废弃村庄的地下,是埋葬在山中、村民先祖存留世间的一缕牵挂。村庄每逢下雨必积水,将这些早该散在天地间的亡人遗愿浸泡在阴暗湿水的地下;水属阴,使其滋生出许多无法消解的怨念。
怨恨难消者,是为鬼也。
致使整个村子搬离的那场大雨积水最终通过地下排入不远之外的河里,附身欣欣那东西不幸随水入河,成了受困的水鬼。一朝脱困,它引学生们去村庄探险,给曾经的伙伴们送“口粮”。
它的同伴没经历过河下折磨,没有那么重的戾气,所以困了学生几天没下杀手。
直到玄易介入,它们被迫搬离“家乡”,怨念被激发,才上演了度假村里的惊魂一幕。
秦悠找了个眼熟的老师打听赵弘枪的情况。
那老师紧皱眉头:“他在红月之夜被邪祟冲撞重伤,我们都以为他身上浓重的阴煞戾气是这么来的,谁成想他出战前就被邪物附身了。现在他体内残余一半魂魄,另一半也许在河里,也许在红月大战时损毁了。”
秦悠的心凉了半截,她犹豫半晌,还是去问了欣欣她二人坠河的始末。
欣欣的眼睛红肿得已然流不出眼泪,看到秦悠,她死灰一样的眼底重新燃起希望。她不顾其他老师探究好奇的目光,紧握秦悠的手求她救救自己的男朋友。
秦悠安慰她好半天才问清楚,他俩那天的确是去捉鬼的。
上游有个小孩贪玩溺水,家人及时救上岸却发现孩子脚踝上有个黑手印,打那以后孩子高烧不退手印不消,请过几个法师都没能解决。
赵弘枪暑假带着欣欣接手过几件鬼事委托,也算小有名气,家属辗转找到他俩头上。
赵弘枪判定水鬼认准那孩子作它的替身,躲是躲不过的,想救孩子必须先找出手印的主人。
谁料想害人的水鬼没找出来,他俩先掉河里了。
相熟的老师偷偷跟秦悠吐槽:“他俩居然在经常淹死人的水域无差别招魂,玄易的大校长都不敢干的事让这俩半瓶水的蠢娃娃干了。”
秦悠:“……”
欣欣哭得更惨了。
秦悠问老师要怎么找赵弘枪。
老师说:“把写有赵弘枪生辰八字的防水纸人放进河里,河里有他的魂魄就会受到召唤进入纸人,其他水鬼会被阻隔在外,除非八字完全相同。”
秦悠见几个老师已经在往水里放纸人了,她也拎起渔网蹲到河边——这么多人守在这,她可算能安心捞几条鱼了。
等待无比漫长,老师们从斗志昂扬到晒成萝卜干就只需要一个烈日炎炎的大中午。
秦悠瞅准时机兜售她的秘制烤鱼,老师们的赞不绝口在得知鱼是用棺材板烧火烤出来的以后演变为无止尽的沉默。
秦悠劝他们想开点:“晚上没准还得吃呢。”
老师们:“……”
捞人比捞鱼难,捞魂儿简直难上加难。
当秦悠新的一网撒下去,捞上岸的不仅有活蹦乱跳的鱼,还有个泡成发面馒头的死人,一尾鱼隔着渔网咬在死人身上,宁愿被捞上岸都不肯撒嘴。
中午吃了鱼的老师们脸色比那位亡故多日的仁兄还要难看些。
秦悠摘死人出渔网时,“咦”了一声。
这位凸起的牙齿轮廓跟她裤子上的镂空很像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瞧见那位体积泡发成她三倍大的死人圆睁的大眼泡变得更大了。
秦悠立马后撤,被她夸张动作吸引注意力的老师们眼睁睁看着那位死人兄直挺挺立了起来。
老师们积压一整天的郁闷找到了宣泄口,正想上前好好料理一下这位不开眼的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