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就把拿起来的手机扔出去了。
碎裂的屏幕发出惨白的光,上面是一张全屏黑白照片。
呆滞无神的双眼,干裂微张的唇,凹陷进去的脸颊。
憔悴得有些脱相。
但秦悠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这不是她自己么!
照片上的那张脸秦悠并不陌生,她刚穿过来时饿死的原身比照片上还惨。
努力吃喝锻炼一整年,如今的她也只是结实了一点,整体看还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适应了第一眼的惊吓,秦悠捡回手机,给照片上的自己相面。
“眼神空洞多没劲,加点阴狠。”
屏幕上的她那双死鱼样的眼睛凝实变得阴森。
“黑色不够劲,得是绿色的。”
那双瞳仁变成了幽幽的绿色。
“嘴角勾起一点,别笑得跟二傻子似的,勾半边就行。”
那个遗像似的她一点点变成了恶鬼厉魂的模样。
秦悠舒坦了。
这手机不是被黑客病毒附身了就是被鬼附身了,也就是说它就是被人丢掉的垃圾。
垃圾捡回来就是她的,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再牛的黑客也突破不了没电这一障碍。
秦悠找出一堆符纸给手机贴严实,第二天一早带着它直奔玄易。
制器系实验室里,一群老师正在研究锁魂铃的工艺。
锁魂铃从外表上看就是个貌不惊人的铁疙瘩,实际却是个两层的铜包铜。所有符文刻在两层中间,既防止使用者不小心划伤符咒导致失效,又能避免装过太多亡魂后内壁脏污削弱锁魂效果。
中间有一条手指粗的缝隙,鬼魅就是从这里进出的。
秦悠掏出手机,正好能从那缝里塞进去。
制器系老师很好奇:“这是做什么?”
秦悠:“请你们现场观看锁魂铃闹鬼实录。”
制器系老师一脑袋问号,刚要再问,就听锁魂铃里传出一声劈了叉的惨叫。
老师吓一哆嗦:“你手机播放什么呢?”
秦悠:“手机没电。”
老师:“?”
平时没什么人光顾的实验室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所有没课的老师听见动静都跑来围观。
尤老师一如既往稳定发挥,他是唯一一个领全班同学来吃瓜的。
学生哪听过这么惨的叫声:“尤老师,咱们玄易不会是被妖魔鬼怪攻破了吧?”
另一学生反驳他:“玄易被攻破了,惨叫的就该是你了。”
小个儿学生站后头只能看见无数的后脑勺,急得要上房。
大个儿学生仗着身体优势使劲往前挤。
尤浩戈就站他旁边,借着他挤出来的路蹭到了第一排。
然后他就看见了嗑瓜子的秦悠。
秦悠戴着隔音的耳塞,对锁魂铃里的吱哇乱叫无动于衷。
尤浩戈敲敲锁魂铃:“这是坏了吗,锁别人没听出过声啊。”
制器系老师兴奋地记录各项数据:“这可是个自带扩音的鬼,别的鬼哪喊得过它。”
寻常鬼魅锁进锁魂铃,只能通过那条裂缝与外界交流,内里符文自带屏蔽效果,里面喊破喉咙外面也听不见。
可法器的符咒管不了现代科技,鬼叫被屏蔽的同时也被手机扩音器识别,二者各自发挥功能,谁都不干预谁。
尤浩戈看得有趣,在锁魂铃上扒拉两下。
手机里立马传出更激烈的叫骂声。
尤浩戈:“那谁,帮我打盆水来。”
大高个学生领命而去,过一会儿又挤回来:“尤老师,没找着盆。”
尤浩戈无奈回头。
就见那学生捧着个装满水的陶瓷手盆进来:“这个您凑合着用。”
尤浩戈:“……”
大高个:“用完我再砌回去,好整。”
所有人:“……”
水盆已就位,不能浪费学生的一片苦心。
尤浩戈拿起锁魂铃扔水里。
锁魂铃不防水,手机进到水里,再出来的鬼叫都自带水音儿。
制器系老师看不下去了:“小秦老板你手机不要了?”
秦悠很淡定:“反正没电,晾干了再充坏不了。”
尤浩戈瞄一眼缝里的手机:“捡的?”
秦悠“嗯”了声。
尤浩戈:“拿这来做实验多浪费,高价卖你邻居呀。”
秦悠很想问他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她邻居来着。
手机里那位貌似不是多凶狠的角色,锁魂铃没把它往恶鬼那类划分,可它也去不了善鬼那一栏。它就犹如饼干里的夹心,卡在了中间,一会水深火热一会鸟语花香。
这比单纯受困还遭罪。
那位崩溃了,哭叫着求人把它放出去。
秦悠眯眼睛贴在缝上看:“请出示照片。”
手机屏幕立马出现蛇精版秦悠。
秦悠:“……要不你再泡会儿?”
手机很识时务地给她换了张没p过的原图。
手机里的鬼魅被围观老师们取走。
秦悠和尤浩戈找了个太阳好的地儿晒手机。
秦悠问:“周末王旗他们要去郊游,你去吗?”
尤浩戈警觉:“去哪郊游?”
秦悠:“说是要去郊外钓鱼野炊,具体地点他们还没定。”
尤浩戈:“你敢去我就敢去。”
秦悠早答应了会去。
都是以前跟她买符纸现在向她代购生活物资的熟人,这次是他们入学玄易后第一次放假。
朋友发来郊游邀请,秦悠没理由拒绝。
来郊游的除了王旗和他的高中同学,还有好些他们大学新交的朋友。
大多数人家在外地,周末两天正愁没地方去。
王旗选定的郊游地点离市区不远,是个本地小有名气的庄园式度假屋。
不仅能钓鱼烧烤,还可以骑马滑草放羊。
秦悠和两位女同学同住一屋,三张单人小床干净整洁。
起早收完垃圾才赶过来的秦悠眼皮有点打架。
两位室友把她按在床上让她睡会儿,吃饭时叫她。
秦悠这一觉睡得很沉,睁眼时天都擦黑了。
偌大的庄园里一个人都没有。
秦悠看看手机,居然没信号。
她转身回屋扛起自己的大包,却见斜对面那栋楼门开了条小缝,一只手朝她招啊招。
秦悠看那只手上戴的手绳挺眼熟,是她送给同屋两个小姑娘的。
庄园里有两栋小楼,一栋住人一栋装杂物,两栋楼地下室相连。
此刻,所有来郊游的人在这地洞似的地下室里齐聚一堂。
秦悠缓了缓眼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地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却没一个人开手电。
新生们交头接耳,言语间透着兴奋。
秦悠听不懂他们在密谋什么。
尤老师背后灵一样从她身后冒出来:“这庄园里有小妖。”
尤浩戈学了两声老鼠叫。
庄园的可玩项目都在室外,很少有人往度假屋的地下室跑。
杂物小楼更是鲜少有人光顾,渐渐变成了老鼠们的地盘。
老鼠多了,总有那么三两只天赋异禀跨进妖门。只要没害人,它们藏在这庄园里也无可厚非。
王旗再三叮嘱:“咱们就是玩玩,别伤鼠命。”
新生们纷纷应和。
秦悠:“玩什么?”
尤浩戈:“猫捉老鼠。”
王旗兴奋地补充:“我们扮演老鼠。”
秦悠:“……”
学生们对即将开始的追逃游戏满是期待,用他们的话说:学校里的鬼都看腻了,这回可算换几张新面孔了。
门边的学生将地下室的门打开,一块乳酪丢到地上。
木质地板响起窸窸窣窣之声。
秦悠还没反应过来,扎堆的学生一哄而散。
尤浩戈很讲义气地拖着她跑。
秦悠:“我能不参加这个游戏吗?”
尤浩戈:“集体活动你一个人不参加合适么。”
秦悠:“你跟我一起退出就没问题了。”
尤浩戈:“我可是老师,怎么能眼见着学生作死而放任不管。”
秦悠:“……”
尤浩戈:“现在我也是受害者,我都自顾不暇了,他们爱咋咋地吧。”
秦悠对尤老师的逻辑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鼠的神奇之处在于小小一只,谁都敢追。
结成团伙更是肆无忌惮,吱吱叫着全去追那个手上残留着乳酪香气的学生。
被冷落的学生们追在鼠群身后,一个个咬牙瞪眼。
鼠群受到惊吓,四散奔逃。
学生和鼠群你进我退你逃我追,在这黑漆漆的地下室玩得不亦乐乎。
秦悠撞过两次墙后决定摆烂。
墙边摆了好几口倒扣的大缸,秦悠掀起来一个摸黑钻了进去。
尤浩戈在外头叫她:“小秦同学你留个缝,别憋坏了。”
秦悠也想留个缝,这缸许是冬天腌咸菜的,味道很难闻。
可她又怕留缝会有老鼠钻进来。
玩猫抓老鼠就算了,她不想再玩瓮中捉鳖了。
缸里的空间对于秦悠来说还有富余,她往地上一坐,耳朵贴到缸壁上,只等鼠群跑过去就撑开边缘透透气。
听着听着,秦悠觉得不太对劲。
这狭小的空间里似乎还有另一道喘气声。
她一手按住大包,另一只手朝对面摸去。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秦悠毛骨悚然,这缸里有人!
想也知道主动挑起此次追逃游戏的学生不可能躲到缸里,就算真躲了,刚才尤老师在外面说话也早就出声了。
那一瞬,秦悠脑海里闪过了几个选项。
躲藏追缉的凶徒,跟她一样躲进缸里被憋死的倒霉游客,跟她一块钻进缸里的老鼠精。
各种血腥残暴画面在她眼前过了一遍,秦悠表示:跟我装一个缸里算你倒霉。
她一脚踹过去。
明明手还被对方捏着,脚却直直踹到了缸壁上。
秦悠从包里掏出坟砖拍过去。
那只手嗖一下撒开了。
秦悠控制着力道,坟砖贴着缸壁停住。
呼吸声仍在,那只手却不见了。
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秦悠的呼吸也困难起来。
她撑开水缸出去,这才打开了手机照明。
学生们早不知跑到哪去了,满地都是人鼠留下的杂乱脚印。
秦悠正准备掀开水缸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却被旁边那缸上一晃的影子吓一哆嗦。
秦悠将光照过去:“尤老师?”
蹲在旁边缸底上的尤浩戈撇开脸,从缸上出溜下来。
二人合力将倒扣的水缸放倒。
缸里空空,啥都没有。
秦悠蹙眉:“我再试试?”
尤浩戈拉住她:“让我也试试。”
他长手长脚使劲往缸里缩,缸还是被顶得离了地。
秦悠:“有发现吗?”
尤浩戈:“有啊,我终于知道当王八是什么滋味了。”
秦悠:“……”
从缸里出来,尤浩戈满头大汗,腰都直不起来了。
秦悠扶着他坐到旁边,自己钻到缸里。
缸边落到地上,空气一下子闭塞起来。
秦悠屏住呼吸,心跳在慢慢加速。
就在她受不了要出去的时候,那道喘气声又出现了。
秦悠明白了,这是跟她一样,窒息了呀。
会喘气,是活物?
可活物有看不见的吗?
她二次伸出一只手。
不意外地,她又被凭空多出来的一只手给抓住了。
尤浩戈掀开缸的时候,秦悠眼神都涣散了。
尤浩戈掐着她的人中:“你跟它耗着干嘛。”
秦悠很想看看自己抓了个什么玩意,可眼神有点对不上焦。
尤老师拍拍她的手:“撒开吧,水缸成精了。”
第125章
秦悠死死攥着的那只手长在缸上,她眼看着自己刚一撒手,那只手便缩回到缸壁上,消失了。
若非尤老师言之凿凿,她会以为自己憋晕产生了幻觉。
秦悠:“水缸还能成精呢?”
尤浩戈:“万物皆有灵,什么成精都不奇怪。”
秦悠:“其他缸也成精了?”
尤浩戈:“那倒没有,就它一个。”
秦悠:“……”
尤浩戈拍拍那缸:“你会自己走吗?”
水缸往地上一倒,骨碌着就走了。
郊游还未正式开始,秦悠先跟度假屋买了个大缸。
屋主得知秦悠要买最边上那缸,苦口婆心劝她:“你挑个别的吧,那缸不好,腌啥臭啥。”
秦悠看看其他的缸,内里确实没有成精那位的气味那么刺激。
她有理由怀疑那缸是故意的,谁家精怪乐意泡咸菜汤里啊。
秦悠:“巧了,我家想修个旱厕。”
屋主了然,有些旱厕会在底下放置个大缸,清理起来比较方便。
再看那缸,滴溜溜又滚了回去。
尤老师踹它好几脚,它又不情不愿滚回来。
屋主咧咧嘴,长挺好一男的居然是个傻子,踢水缸都能玩半天。
俩人把水缸牢牢捆在牛板车上,王旗他们的游戏也玩够了。
杀气腾腾的老鼠大军全都吐着红红的小舌头瘫在地上,累得四肢抽搐。
再看学生们,一个个精神饱满体力充沛。
尤浩戈由衷感叹:“玄易的未来有希望了。”
庄园的主打项目是钓鱼,鱼塘在院子外头,面积堪比一座湖。
秦悠现在对捉鱼的所有类别都提不起兴趣,就跟尤老师去玩滑草。
庄园提供各种道具,秦悠选了最省力的坐式滑板。
草坪自上而下坡很陡,登顶全靠两条腿。
秦悠爬到一半就吃不消了:“我好像是来郊游的,不是来加训的,这比绕着操场跑一天都累。”
尤浩戈大口喘着气,闻言点头正要附和,身体猛一后仰,抱着滑板大头朝下就出溜下去了。
秦悠:“……”
她是不是该下去救一下?
秦悠望一眼遥远的山头,坐上滑板滑了下去。
二次征战,俩人都有了充分准备,滑板背在身后,身体始终保持前倾,偶尔手脚并用,半小时后终于登上了庄园的顶峰。
秦悠往山头上一趴,眼前尽是小星星。
尤浩戈仰面朝天躺在草坪上,可他忘了滑板在背后,都没来得及多看一眼高处的风景,人就出溜下去了。
秦悠坐起来才发现尤老师又没影了。
她瞄一眼蹲在下面抱头自闭的尤老师,给他打一电话:“我想问你个事。”
尤浩戈回应她一串可怜巴巴的哼哼。
秦悠:“你能御剑飞拖布杆,为什么不能飞滑板呢?”
尤老师一怔,随即哼唧的更惨烈了。
有了作弊神器,俩人的滑草之路顺畅了许多。
又一次飞上坡顶,秦悠舒展双臂拥抱夕阳西下的美景。
远处鱼塘波光粼粼,镀着如画般的淡淡金色。
秋日最后的绿意环绕四周,泛起淡淡青草香。
秦悠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她瞧见鱼塘边那些学生突然围拢成一团,貌似是从鱼塘里钓上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尤浩戈御着滑草板载着秦悠直飞过去,
离得近了,他们发现学生围着的是个泡发了的死人。
尤浩戈心一哆嗦,滑板跟着一哆嗦。
最后连人带板都掉进了鱼塘里。
学生们大惊,赶紧下水捞人。
好好的周末度假变成了配合警方调查,全都忙完也到了要返校的时间。
王旗意犹未尽:“小秦姐姐尤老师,下次放假咱们再约。”
尤浩戈:“你这一年就出来三次,回回都出事,还敢出来玩呐?”
王旗讪笑:“听我爸说您中奖的概率比我高多了,我还有进步的空间。”
秦悠捂着心口,总觉得这俩人在合力朝她射箭。
赶着牛车回到垃圾山,秦悠提一桶水给水缸洗澡。
水缸转了好几圈,像是在打量新家的环境。
当它瞧见角落里真有一个旱厕,整个缸都不好了。
秦悠一瓢水泼下去:“放心,厕所你这辈子都进不去。”
长手的水缸泼泼水无所谓,放厕所就过于恐怖了。
水缸吐出几个泡泡,两只手的影子在水底欢快地拍了拍。
秦悠:“你这味是故意弄出来的吧?给你两天散干净,不然就上河里头泡着去。”
水缸瞄向那条湍急的河,怕怕地往远处挪了挪。
有了装水的大件,秦悠总算告别了频繁往河边跑的烦恼。
冲洗新清理出来的地面也方便许多。
一转眼,玄易迎来了期中考试。
最先接受考核的是鬼校的新生们。
小土豆们迅速成长为实战经验满格的智勇双全小能手,全员顺利通过模拟训练场试炼。
对比之下,本部校区的高年级学生很是惨不忍睹。
主抓教学成绩的几位校长震怒,所有本部校区的学生都要加课补课,假期一律取消。
学生们怨声载道,老师们苦不堪言。
尤其是同时被安排了加课和出差两项任务的老师们。
大伙在尤老师办公室门口排起了长队,看自己是出差被邪祟拍死还是两头兼顾累死。
尤浩戈同样接到了加课通知,他当即给所有授课班级的学生开了个网络课堂,现场直播他给老师们算命。
“同学们你们看这掌纹,这是典型的脑壳有包,遇上这样的人能离多远离多远。”
“这是克妻的面相,女孩子们要远离这样的男人。”
“这个一看就是未老先衰,二十岁的人八十岁的脸……呃是白校长啊。”
尤浩戈撂下笔,那几位硬被画得满脸满手花的老师们松一口气。
尤老师再给他们改改妆,他们就可以原地入土为安了。
白校长吹着胡子瞪着眼:“你挺闲呗。”
尤浩戈往椅子上一瘫:“不然呢?”
白校长咆哮了:“那都给你排了三个出差任务了,你倒是去啊!”
尤浩戈:“我都说了不去,你们爱排几个排几个呗。”
白校长:“为什么不去?”
尤浩戈把自己排得满满当当的新课表拍他脸上:“你让我拿什么时间段去?”
白校长一指直播的手机:“这不是没耽误你上课么。”
尤浩戈对众位老师说:“各位都明白了,校方就是这么给你们安排工作的。”
老师们不乐意了:“合着我们出差就是全程坐在那上网课呗?白校长经验丰富,给我们实战演绎一下怎么一边捉鬼一边给学生们言传身教。”
办公室里吵得窗玻璃都要碎了。
秦悠站在门口垫着脚也没瞧见尤老师在哪。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小秦老板。”
唰一下,所有人都向她看过来,吵闹声戛然而止。
白校长挤出来:“你来干嘛?”
秦悠给他看手机新拍的照片。
这是她来时路上遇见的陌生小朋友,虎头虎脑很可爱。
就是身后的影子有点多。
白校长粗略一数,六道。
光从不同角度洒下来是有可能同时形成好几道虚实不一的影子,可无论怎么照都不可能有六道之多,每一条影子还都黑得那么瓷实。
白校长的眉毛一下就拧起来了:“孩子在哪?”
秦悠摊手:“跑了。”
那小孩看到她跑得比兔子都快,秦悠有心去追,又怕被当成拐小孩的人贩子,而且她是真的追不上,只好拍下照片发给尤浩戈。
尤老师迟迟没回,她就找过来了。
尤浩戈拿起支架上的手机:“同学们,白校长要为我们上一节捉鬼驱鬼实践课,掌声。”
学生们拍手跺脚敲桌子。
众老师有样学样。
白校长气得直翻白眼。
秦悠和举着个手机连木剑都没能拔出来的尤老师面面相觑。
尤浩戈:“你告诉他们在哪碰见那孩子了么?”
秦悠好像知道玄易整体效率为啥这么低了。
他俩不知道去哪找孩子,也不知道去哪找满天飞的老师们。
尤浩戈在直播间里问:“谁是占卜系的?考考你们,白校长在哪呢?”
占卜系作为基础课之一,每个学生都会点儿。
就是占算出来的结果每一个都不一样。
尤浩戈:“小秦同学指个方位。”
秦悠随手指了一下。
尤浩戈开车就往秦悠所指方向追了出去。
他们没能找到白校长。
却碰上了那个目标幼童。
可可爱爱小朋友蹲在路边,昏黄的路灯下,他被一圈墨黑的影子团团围住。
细看就会发现每条影子都有细微差别。
尤浩戈缩在方向盘后面数了半天。
秦悠:“多少很重要吗?”
尤浩戈郑重点头:“这决定了我们会被分尸成多少块。”
秦悠:“……刀工好一点,分两块就没救了。”
尤浩戈:“也对。”
秦悠把渔网塞他手里。
尤老师大力抡出去将那小孩和他的影子们罩在里面。
秦悠这几天出来进去格外留神自己的影子。
白校长说那小孩被好多鬼魅附了身,要不是发现及时,肉身承受不住时怕是要爆体而亡。
秦悠查阅了好些跟影子有关的书籍,直看得汗毛倒竖。
敢情不知鬼魅附身或生魂离体会体现在影子上,妖魔鬼怪任一类跟人产生交集都会在影子上有所体现。
只是肉眼很难分辨其中极其细微的差别罢了。
秦悠看看镜子看看影子,总觉得地上的自己比镜子里的要别扭一些。
太阳落山,秦悠才从屋里溜出来,收整着各个垃圾站转运来的新垃圾。
大伙很有默契地将垃圾堆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秦悠大致看了看,不外乎是殡葬一条街和医院常见的那些垃圾。
能烧能埋的都处理掉了,送来这些是理论上有回收价值却没人敢收的品类。
其中就包括了一台老式收音机。
送来的工人特意贴了张纸条:它会夜半鬼叫。
秦悠当场就把它拆零碎了。
一场秋雨,气温骤降。
秦悠换上棉袄,决定窝在家里偷一天懒。
垃圾山铲出来好多破破烂烂,有一坨,秦悠以为是石块,洗干净才发现是龟甲。
书上说龟甲是上好的占卜器具,但其实并非随便杀个龟都能取甲制作。
龟乃上古神兽后裔,福寿绵长,远避人世。
不同于其他物种要有机缘有天赋才有机会迈进成精的门槛,龟类只要活得年头够长,必能化成精怪。
妄杀老龟在玄门正统看来是犯忌讳的大事,不但制不成宝贝反倒会招惹劫难。
小龟甲又远远达不到制器的标准,因而流传下来的龟甲少之又少,有市无价。
秦悠摆弄着这副沉甸甸的龟甲,明明只比巴掌大一点,甲壳却非常厚重,表面有常年把玩的油光,内里篆刻古早符文,想必曾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心爱之物。
可惜龟甲上有几条非常明显的裂痕,不知它探寻了怎样的天机,被雷劈过才会变成这样。
秦悠用牙刷仔仔细细清理掉龟甲纹路里的脏污,再放手心里搓一搓。
龟甲慢慢变得温热,像个暖宝宝。
秦悠很想试试龟甲占卜的手感,可她不敢拿硬币做实验。
龟甲裂纹触目惊心,她担心摇晃一下会把龟甲撞碎。
她又不会占卜,不用模拟那么逼真。
于是她找了张纸裁成硬币大小,画上正反面投进龟甲。
轻轻一晃,轻飘飘的纸片飘落出来,还未落地被一阵凉风给卷走了。
秦悠:“……”
好歹给她看一眼呀。
几张纸片在风中飘飘摇摇,秦悠目送着它们落进河里。
秦悠只得重新动手再裁纸片。
她没有看到河边上那三张圆圆的纸片隐隐成了个最凶的卦象。
水花翻涌,将其拍进河底。
转过天来,秦悠照常赶车去玄易。
校方适当调整了老师们的工作节奏,给学生们加压的政策始终如一。
绘符差劲的每天加练一节课,体能差劲的绕操场多跑十圈,正经功夫要精进,还要观摩从警方那借来的混混街头互砍录像。
美其名曰:丰富学生们的眼界。
学生们被那满屏的血刺激得夜夜做噩梦,白天上课跟丢了魂似的。
秦悠抱着脑袋蹲在校园门口,寸步难行。
漫天都是练习御剑的学生,飞高飞低飞远飞近,看着比尤老师初学那会儿更不靠谱。
学生们看见有人要进来,紧张得想落地,可口诀记错了,一个飞升撞到结界上,撞晕了又掉下来。
顺带砸晕好几个念对了口诀的小倒霉蛋。
秦悠果断后撤,她还是等学生们的业务精进一点再来吧。
计划被打乱,秦悠百无聊赖沿街走哪算哪。
老牛甩着尾巴慢悠悠晃悠,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新开的幼儿园。
秦悠记得这原来是个空置的门脸,如今几个老师带着十几个孩子正在圈出来的小院子里跳舞做游戏。
旁边的垃圾桶是新的,有来接孩子的家长顺手丢的矿泉水瓶。
今天颗粒无收的秦悠立即抢回来,苍蝇腿也是肉嘛。
来接孩子的家长越聚越多,秦悠怕牛车碍着人家停车就先绕进小区里面。
幼儿园在里面也有个出口,住在本小区的居民在这边等孩子。
听着幼儿园播放的欢快音乐,秦悠心情逐渐飞扬,翻垃圾桶都麻溜了不少。
路过里侧门时她望了一眼,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她定睛去看,什么都没瞧见。
音乐结束,幼儿园放学了。
小朋友们奔向各自的家长,嬉闹声盖过了街上的车喇叭。
看这人多,秦悠选了个不碍眼的地儿支起小摊,卖点饰品也卖点符咒。
一圈生意做下来,天就黑透了。
秦悠再捡一圈垃圾,满载而归。
路过幼儿园里面的门,秦悠又朝里看了一眼。
贴在玻璃门最下面的“园”字不知何时少了两个横,变成了个十分潦草的“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