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站在空地上能望见不远之外的公墓,墓碑之间相隔很远,不像紧挨城市的墓地那么局促。
尤浩戈选了块好地儿,把沈青杨的大房车开过去。
沈青杨帮着搭了个木板房,一转身找不到自己的车了。
正在给房车做装饰的尤浩戈冲他招手。
沈青杨吓一跳:“你跑车顶上干嘛去?不对,这么大块平坦空地,你为啥非要把车开到沟里去?”
空地临近墓地这边有一条挖一半的大沟,看上去是想在新旧两块墓地间造一条人造小河,让两边墓地的风水都能更旺一些。
沈青杨的房车就停在沟的最里面,离远看只能瞧见个车顶,现在车顶也被尤浩戈扯过来的树杈给盖严实了。
尤浩戈嘿嘿一笑:“我听说这个公墓有一半是土葬。”
沈青杨:“所以呢?”
尤浩戈:“所以咱们得藏隐蔽点,这样尸体半夜出来溜达才看不见咱们。”
沈青杨:“……”
就因为尤老师这句玩笑话,原想去住宽敞木板房的沈青杨挤在了房车沙发上。
秦悠和尤浩戈占据仅有的两张床铺,三人半宿无语。
沈青杨艰难地翻了个身,余光瞄见车窗外有蓝绿色的火光一闪而过。
他腾楞坐起来,一脸紧张。
秦悠也瞧见了:“鬼火而已,墓地很常见的。”
沈青杨拍拍心口刚躺下,又突然坐起来。
尤浩戈打个哈气:“放轻松点,你还没睡到墓地里面呢就这么一惊一乍,开学补考还想不想过了。”
沈青杨顿时垮了脸,裹着薄毯子正要躺回去,那簇鬼火又飘了回来。
沈青杨的嘴唇都哆嗦了:“我我我好像见鬼了。”
尤浩戈把毯子蒙到脸上,含糊地说:“你还是抓紧睡吧,小心你化学老师梦里来敲你后脑勺。”
沈青杨的舌头挨了好几咬,想好好说话也只能吐字不清了:“不是鬼火,是鬼!也可能是僵尸!”
秦悠贴到窗户上向外张望,鬼火已然飘远,残留的光亮依稀照出一道人影。
鬼鬼祟祟,蹑手蹑脚。
秦悠摸摸下巴,她见过那么多妖魔鬼怪,好像没有这种做派的。
尤浩戈伸出一只手打了个响指,召唤回这二位被吸引走的注意力。
尤浩戈:“百十号大活人非要跑来跟死人挤着做邻居,还不许人家瞅瞅了。”
只这一句,车里都不用开空调了。
不用早起赶路,剧组这一宿休息得还算不错。
张导重整旗鼓,气势汹汹率队去火葬场进行今日的拍摄工作。
尤浩戈去到火葬场直奔焚烧祭品区,掏出麻袋捡走家属没烧干净的纸钱元宝,随即领着秦悠和沈青杨直奔公墓。
白天的公墓幽静素雅,三两一组的祭拜者在各自亲友墓前奉上鲜花和供品,墓碑前面一米处有个石头打造的火盆,祭拜者可以直接在墓前烧些纸钱,大件纸扎要去指定区域焚烧。
尤浩戈扛着麻袋,像个街溜子领两个小弟在墓碑间穿梭。
守墓人看到他好几次都没管。
可见尤老师在陌生守墓人这块也很有人缘。
秦悠每拐过一趟墓碑就会朝空地那边张望一眼,只有临近边缘那两排才能瞧见剧组建起的营地。房车夹在沟里,视野范围更窄,这意味着昨晚的鬼火就飘在铁栅栏围成的墙边上。
她还特意留心了墙边一圈的地面。
才下过雨的泥地很容易留下足迹,边沿乱长的野草也有被踩踏过的迹象。
能做到这一点的,不是僵尸就只能是活人。
墓穴都是老式青砖结构,而非城区墓园的大理石砌水泥。
水泥那东西,一旦埋骨封墓,别管是里面的想出来还是外面的想刨开都必定会留下痕迹。
青砖只要严丝合缝,怎么砌进去的就能怎么撬出来,边边角角里那点封土想要作假是非常容易的。
仨人从公墓出来时,剧组陆续有人回来。
今晚有夜戏,只在火葬场门口取几个景。
尤浩戈秉持认真负责的坐镇态度,吃完晚饭领着秦悠和尤浩戈晃悠到片场。
剧情发展到小贾主角发现自己带的新人学徒不大对劲,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每次跟他进焚化操作室时都会露出很诡异的表情。
经历过太多的小贾怀疑学徒不是人,正巧某个刚在他这火葬过的死者化鬼来闹,他派学徒一个人夜间去人家坟头烧纸赔罪。
学徒装作很害怕不敢去的样子,实际出发时却一脸木然。
小贾偷偷跟在学徒身后。
“咔!很好,大伙抓紧收拾上车,今晚争取把后面的两场戏也都拿下。”
秦悠问收拾道具的小姐姐:“后面两场戏去哪拍?”
小姐姐说:“在咱们营地拍,那不是一片荒凉空地么,堆几个土包就是野坟了。”
秦悠:“……”
张导边走边给饰演学徒的演员说戏,一点不带害怕的。
秦悠实在敬佩张导的胆量,她戳戳沈青杨,鼓励他向张导看齐。
沈青杨扯扯嘴角:“要不开学让张导替我补考吧。”
尤浩戈神出鬼没飘过来:“替考是严重违纪行为,会被开除哟。”
沈青杨:“……”
家门口的戏份拍得很欢乐。
尤浩戈堂而皇之回房车偷懒。
沈青杨兢兢业业蹲在片场,向张导学习勇气。
秦悠借了无人机当遥控飞机玩。
无人机上挂着几串纸钱,在镜头边缘飞来飞去还挺有惊悚氛围。
秦悠不断调试无人机的高度和镜头角度,渐渐对准了公墓。
公墓静悄悄的,没鬼影更没有鬼火。
由于火葬场不允许夜间入内拍摄,张导索性在这片空地上搭了几个类似的场景,夜间戏份全都在大本营拍,省时省力还不担心出事。
秦悠每晚都会玩一会无人机。
她发现公墓出现的几次鬼火都在围栏附近。
这么大的公墓,鬼火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在夜间路过的人能瞧见的区域飘呢?
鬼火又不是鬼,也这么喜欢调戏路人?
剧组的夜戏连拍了一个礼拜,白天也在赶前期耽误的进度,别人轮班多少能歇会,张导从头盯到尾,成功把自己熬进了医院。
他住院这几天成了剧组难得的假期,几位知名艺人偷偷溜去附近城市拍点广告,工作人员也大多去了市区,到酒店里泡泡热水澡睡睡柔软宽敞的床。
秦悠仨人留守片场,成天穿着脏兮兮的背心大裤衩趿拉着拖鞋到处捡垃圾。
沈青杨这个存在感超强的大明星都被同化得跟流浪汉差不多了。
三个很惹眼的人就这么把自己嚯嚯成了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
在路人眼里,他们仨就是剧组留下来看守物资的打杂临时工,渐渐地,那些处于被好奇来空地附近看拍摄的人也都懒得来了。
这天夜里,乌云遮蔽了皎白的月光,空地四周没有住户,连盏灯都没有。
秦悠三人缩在房车里,百无聊赖地开了把对战游戏。
沈青杨正打得兴起,突然就把手机给扔出去了。
他一边去捡手机一边往窗外看。
鬼火又出现了。
还映照出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被沈青杨这顿神操作连累挂掉的秦悠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沈青杨刚捡起来的手机又掉地上了:“小秦老板你别吓唬我。”
已经起身的尤浩戈在他后脑勺上轻拍一下:“拿出年轻人的作死精神,跟我走。”
沈青杨瑟瑟发抖:“我能不去吗?”
车外传来尤老师幽幽的两字回答:“挂科。”
从房车下来的三个人彻底淹没在大沟里。
尤老师将渔网挂到木剑上,操纵木剑将渔网挂到大沟上面的栏杆。
三人攀着渔网爬上来,尤浩戈和沈青杨还得继续翻栏杆。
秦悠侧身从栏杆中间就钻进去了。
三人迅速躲到最近的墓碑后面,这次离着近他们看得比较清楚,鬼火沿着栏杆飞了几圈就灭了,而那个被鬼火照出来的影子还在。
沈青杨的脖子伸得老长:“他是在挖坟吗?他这是出来溜达够了想回去?”
秦悠一脸黑线:“咱换个正常的思路呗。”
沈青杨:“啊,他要串门!”
秦悠:“……”
尤浩戈:“幸好补考不考文化课。”
沈青杨:“我文化课成绩很好的。”
尤浩戈:“看出来了。”
沈青杨:“怎么看出来的?”
尤浩戈在他眼皮上轻轻一戳。
沈青杨下意识捂眼,等他再睁开眼,那边的人影已经挖开了坟墓,将里面土葬的尸身扛在了肩上。
尤浩戈:“看出来了吧?”
沈青杨:“啊。”
尤浩戈:“眼睛就是这么用的。”
沈青杨:“……”
扒开的坟墓被复原,那人影扛着尸身一溜小跑,全程远离围栏,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到。
公墓很大,出口就只有一个,守墓人的值班室就在门口。
那人影扛着尸身来到斜对角,翻过栅栏走了。
沈青杨后知后觉:“偷尸啊?这么说来,鬼火是他故意弄出来惊走路人的?”
偏远镇子上本就没那么多流动人口,本地人夜间活动少,偶尔夜归瞧见鬼火也会往闹鬼上面联想,久而久之自然没人敢在夜晚靠近公墓。
剧组扎到这是个意外,百十号人,再多鬼火也吓不跑。
可是这么热的季节,下葬的尸体没几天就腐烂了。
偷尸的人这是天天都来瞅一眼,就等着剧组没人的时机呢。
秦悠第一个钻出围栏跟了上去。
尤浩戈冲沈青杨摆摆手,俩人落后一段路,以免仨人聚堆目标太明显。
前面那人借着夜色掩护走出百多米,上了一辆停在路边很不起眼的破面包车。
三人没有再跟,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蹲了好一阵,确定前车没留尾巴这才折返回房车。
尤浩戈掏出个小本本,上面记录着近一个月所有下葬的逝者名单。
沈青杨一脸震惊:“怎么搞到手的?”
尤浩戈轻挑眉梢,神秘一笑。
秦悠挨个记录看过去,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了性别年龄和墓地编号,是火葬还是土葬。
她回忆今晚被盗墓穴的位置对应出大概的编号,死者是个剧组搬来空地前两天入土的年轻人。
结合此地古而有之的配阴婚习俗以及他们在池塘扎营时遇上的那对倒霉夫夫,尸体被偷去做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秦悠很气愤,沈青杨更是要报警。
尤浩戈劝他俩:“别生气,先让他们吃点苦头,替那些被乱牵姻缘线的亡者出口恶气再送他们去坐穿牢底。”
镇子小有小的好处,一辆破面包车,想查总能查得到。
顺着面包车的线索找到开车的人,通过他的行踪找到了被卖掉配阴婚的尸体。
说来也巧,接亲那家人在百十里外的另一座城市,埋骨地却仍是受邪术阵法压制的那座山上。
只不过是在大山的另一面。
整个阴婚流程跟被挖出来那对夫夫一模一样,待尸身入土、家属集体撤走以后,躲在暗处围观了全过程的秦悠三人扬起了锹镐,将被迫联姻的两个倒霉小青年刨了出来。
偷尸那位算作媒人,要在接亲这家喝顿大酒才能走。
宴席摆在新人入土之后,秦悠三人带着两具诈起的尸身摸上门时,酒宴刚刚开席。
席开四桌,摆在主家宽敞的院子里。
主桌摆着两个牌位,没有活人。
其他三桌的宾客只管闷头吃菜喝酒,没人言语一声。
秦悠摸出一把捡来的纸钱撒到地上。
小风一吹,纸钱满地都是。
有宾客瞧见了,立刻紧张地左顾右盼。
主家近亲和媒人坐一桌,这桌上是人数最多的。
风卷着纸灰在这桌每个人的脚边转了一圈又一圈。
一道拉长的人影照在这张桌子上。
众人抬头看到的,正是刚刚埋进土里的那对新人。
两个面白如纸的死人圆睁双目,满面愤怒之色,身上大红喜服随风飞舞,鼓噪之声仿若它们没能出口的质问和咆哮。
亲属皆被吓得没了血色,起身想跑却腿软跌倒在地。
媒人十分淡定,眼底涌动凶气。
尤浩戈低声对秦悠和沈青杨说:“这是个内行。”
秦悠早有准备,赶在媒人动手之前用弹弓射出两颗石子,一颗打在他将要发动攻势那只手的腕上,一颗打在他脑门上。
媒人被打得一阵眩晕,等他缓过神来,院子里的尸体可就不只新人那两具了。
浓重的腐臭气味充斥着院子,宾客再顾不得忌讳,纷纷尖叫着往外逃。
死人军团们顶着一张张烂得没法看的脸在院子的每个角落敬业站岗。
跑到门口的人又尖叫着跑回来,全都钻到了桌子底下。
媒人从兜里掏出一把黑漆漆的钉子,伺机要往离他最近的两位小青年身上钉。
尤浩戈抢先一步,一把图钉撒他脚底下。
夏天的鞋底比较薄,媒人刚一站起来就倒了下去。
两个小青年迈着僵硬的步子给他来了个圈踢。
媒人被警方连夜带走,那一身伤触目惊心,可没人会同情他。
两个小青年在尤浩戈的力证下解除婚约,残留在躯体里的怨念消散,尸体软倒在地。
吓破胆的主家收走了自家这一具尸首。
另一具由秦悠三人带回公墓,联系它的家人重新为其下葬。
这事在小镇上传得神乎其神,越来越多被强行凑对的、偷尸配阴婚的、一方愿意另一方不愿意的,都闹了起来,与之有牵扯的几个市县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们都开始认真反思配阴婚是死人的需求还是活人的面子。
活人的亲事讲究双方自愿,他们是不是也该尊重一下逝去亲人的意愿呢。
张导住院时就听到了风声,出院后他问尤浩戈:“尤大师,火葬场不让咱们夜里进去拍戏是怕咱们偷尸体啊还是本身就有猫腻啊?”
尤浩戈不置可否。
数量如此庞大的配对,仅靠土葬恐怕是不够的。
再说谁规定进了火葬场的尸身出来就一定是骨灰的?人都烧成灰了,可操作空间就更大了,这堆骨灰抠下来一点,那堆少给一些,还不是几天就能多攒出一个人的分量。
虽说人人都知这世上有鬼,但财帛更动人心,总有人肯为其铤而走险。
而大多逝去的人都是寻常游魂,不会为了生前身后事去找活人的麻烦,久而久之,这个利益集团就无法无天了。
又过了两天,一则消息传来:媒人疯了。
尤浩戈哂笑:“缺德事做得多了,总有报应找上门。疯了只是第一步,就看他能不能扛过那些逃出阵法的怨鬼怨尸们的打击报复了。”
电影拍摄正式结束,张导自掏腰包采购了好些食材,在明天就要拆掉的大本营请全剧组吃烧烤喝啤酒。
秦悠心情好也喝了两罐,就在她上了趟厕所打算再吃点喝点的时候,眼前光晕一闪,清冷的夜色成了一片赤红。
秦悠眨眨眼,她也没喝多怎么就出现幻觉了呢?
其他人跟她是同样的想法,也都揉着眼睛迷茫地张望四周。
沈青杨喝得有点多,呲着牙傻笑:“你们看这月亮像不像红月,我觉得挺像的。”
尤浩戈撸一口串:“有没有可能这就是红月?”
沈青杨一怔,酒醒了大半。
秦悠急忙给几位相熟的老师发信息。
白校长最先给了她回复:确实是红月,突发的,我们没能提前推演出来。
他还特意叮嘱秦悠不要乱跑,今晚不用他们出去巡街,找个安全的地方猫着就行了。
秦悠瞅瞅一片单薄木板房的空地,再望一眼隔壁的公墓。
静默的墓地在红光映照下显出一道道人影,是那些游荡在墓园里的游魂野鬼。
张导紧张过头,一瓶一瓶喝酒停不下来,没一会儿就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
其他人有样学样,转眼倒了一地。
秦悠三人:“……”
沈青杨紧张得不停吞咽口水:“都是普通亡灵,应该不会为难咱们吧?”
尤浩戈把所有烤串堆到自己面前,慢悠悠地吃着:“你怎么知道都是普通亡灵,这跟前不普通的鬼更多吧。”
秦悠眼见着几条墨黑鬼影由远及近,很有把这俩人胖揍一顿再把自己拍晕的冲动。
红月之下,鬼邪猖獗。
寻常鬼魅尚且战斗力飙升,更别说那些恶鬼厉魂了。
秦悠翻翻大包,“蚊香”就只剩下个底儿,至多拖住公墓里的那些鬼。
符纸剩的挺多,都是她能用的低阶符咒,对付厉害的鬼恐怕没多大效果。
渔网上吊绳坟砖这些需要力道,他们仨都喝了酒,能找到自己的嘴在哪就不容易了。
秦悠快步冲回房车,拿着几个棺材板手杖半成品跑下来,一人手里塞一根。
沈青杨不知道自己是喝太多了还是吓得,手越使劲抖得越快。
沈青杨:“小秦老板这玩意没刻完呢,能好使么?”
秦悠递给他两张纸。
一张是她练手的驱鬼咒,另一张是她绘制的外圈符阵平面图。
看秦悠没有给他解释的意图,沈青杨求救似的望向尤老师。
尤浩戈不紧不慢地将驱鬼咒缠在手杖上,再把外圈符阵严丝合缝贴到驱鬼咒上,完事照着扑上来的恶鬼就是一棒子。
沈青杨惊掉了下巴,这也行呐?
纸糊的半成品就刚刚好。
别管是两张纸符当真发挥了作用,亦或纯粹是酒壮怂人胆,他们每一棒子抡出去都能打到点什么。
有时候是打到了鬼。
有时候就不一定是打到了什么。
沈青杨大叫两声给自己壮胆,抡起半成品一通狂甩。
秦悠和尤浩戈抱头鼠窜,好悬被自己人给团灭了。
沈青杨原地转三圈,坐地上两眼冒金星。
有鬼飘至近前给他来了个泰山压顶。
沈青杨头晕目眩,几欲要吐。
那鬼嫌弃地收势飞出老远。
沈青杨没吐出来,吧唧吧唧嘴。
这下好了,所有鬼都不往他跟前凑了。
秦悠和尤浩戈的压力剧增,更糟心的是公墓里那些普通鬼也都穿过围栏,飘飘忽忽站到了空地上。
沈青杨傻兮兮一笑,冲那群鬼招手:“谢谢你们又来看我,签名拍照都可以哦。”
年轻些的鬼全都围拢过来,满脸追星成功的幸福。
余下的鬼们脸上泛起绿光,一个个凶神恶煞十分可怖。
尤浩戈抽空踹一脚装纸钱的麻袋,烧剩一半的纸钱被阵阵阴风刮得满地都是。
尤浩戈大喊:“谁的钱掉了?”
余下的鬼们一拥而上,捡钱去了。
秦悠:“……”
对战的鬼数骤减,然而实际战斗力却没有丝毫削弱。
几只恶鬼似是很瞧不上他们这般不入流的手段,狞笑着缩小包围圈。
秦悠:“我劝你们趁早离开。”
恶鬼:“我们不离开,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秦悠颇为遗憾地摇头:“不能把你们怎么样,就是吓唬吓唬你们。”
鬼们嚣张狂笑。
秦悠也笑:“看你们都不走,我就放心了。”
她摸出一把弹珠,照着恶鬼就是一顿乱射。
恶鬼起先没把她这小儿科的进攻放在眼里,有的鬼甚至会故意去接她射偏了的木头珠子。
珠子触碰到它们身上,它们才知道后悔。
平平无奇的木头球犹如烧红的烙铁,烫得它们疯狂甩手。
有的弹珠被甩飞出去。
有的弹珠却想长在了它们身上。
秦悠又射一批弹珠出去。
这下没有鬼敢硬接,全都狼狈躲闪。
秦悠掏了另一套弹弓装备抛给尤浩戈。
尤老师手劲大,不用弹弓也能砸得群鬼一脑袋包。
他还有空观察掌中的木头珠子,每一个上面的花纹都不太一样,有两颗木质泛红,像是沾了血;有一颗通体焦黑,明显是被雷劈过;还有几颗表面糊着一层脏兮兮的污泥,腐臭的气味跟山上挖出来那些活死人身上涂的东西一模一样。
尤浩戈乐了:“小秦同学什么时候研发了这么多新品,怎么不卖给我点呢?”
秦悠也乐:“还在调试期,正愁没有试炼场合呢。”
垃圾山上正经的破烂多,不正经的破烂更多。
猎鬼人疯了都不忘用自己的血模拟捉鬼,可见他的血对鬼有很强的克制作用。
擅长邪术的法师们对付妖魔鬼怪的法子比折磨人的更多,他们留下来那点“财产”随便搞一搞都够鬼邪喝上一壶。
邪修们绘制的邪符、刻在棺材里的咒文,普通人同样发挥不出威力,但如果借助在法器上篆刻高级符箓的手法,还是能够保留一点邪门的。
没有哪个正统修行之人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应用到实战中。
秦悠作为一个只想苟住小命的手艺人加商人,从没有那么多正邪顾忌,基于不害人也不害鬼的最低原则,能用的材料和符文一定要充分利用,能在关键时刻救命的武器越多越好。
这批弹珠就是这么鼓捣出来的。
恶鬼属妖邪。
弹珠是邪门歪道。
这俩碰一块就看谁更凶了。
恶鬼们轻敌吃了大亏,干仗的气势先弱下去一截。好在红月当头,源源不断给予它们杀戮的凶性。
黑得最彻底的恶鬼仰天咆哮,一闪即到了秦悠近前。
秦悠周身一阵恶寒,根本来不及拉弓射弹珠。
恶鬼双瞳嗜血,獠牙呲出老长。
秦悠浅挪半步,放到地上的半成品手杖被她踩得翘起来,精准地敲在恶鬼的膝盖上。
恶鬼的表情瞬间就裂了。
也都往这扑的群鬼全都急刹停住,它们眼睁睁看着秦悠近前那只恶鬼没了一条腿,大股黑气从膝盖断口处喷涌而出。
尤浩戈当即射出弹珠,其中混着他随身带的那颗石头弹珠。
每个鬼的脑门上都多了个黑黑的大洞。
被石头弹珠打中的恶鬼身形快速淡化。
其他鬼惊恐避让,一面不停去摸自己头上的伤口。
沈青杨招待完鬼粉丝,一抬头就瞧见好几条黑影退到他跟前,再退就踩他脑袋上了。
大明星不是很高兴,抡起手杖就是一通无差别乱砸。
红月悄然淡去,空地只余阴凉。
普通亡灵退归公墓,恶鬼集体被贴上定身符。
转天剧组散伙,房车一路开到玄易。
白校长看见这一车被低阶符咒定住的恶鬼都懵了,一个劲问仨人是怎么做到的。
秦悠塞给他一把弹珠。
白校长越看脸越绿:“这可都是邪门术法。”
秦悠:“我又没损人利己。”
白校长跳脚:“那也是歪门邪道!”
尤浩戈一脚踹他办公室的门上。
门掉下来半边。
尤浩戈:“您也歪门了。”
白校长:“……”
赶在自己办公室被整成“邪道”之前,白校长把他俩撵了出去。
暑假食堂不开餐,秦悠只好摇醒睡得昏天黑地的沈青杨,与尤老师一道去下馆子。
玄易附近的小吃比较少,谁让玄易管理严格,学生和外卖都不能随意进出呢。
仨人沿街走出老远才找到一家营业的小饭馆,点上满满一桌。
秦悠刚要干饭,一个眼熟的大爷跟她打招呼。
秦悠礼貌回应完才想起这是上次建议她去市区卖符咒的大爷,他儿子住在石狮子被泼血的新小区。
大爷满面愁容,看上去比他儿子经历闹鬼那会儿还要沧桑。
秦悠主动询问怎么了。
大爷唉声叹气,说是前阵子一大家子去祭祖,回来好几个人都病倒了。他天天等在秦悠常走的小路上也没等来她,又一想小丫头只是卖符咒,他家人生病这种情况貌似贴符不管用。
尤老师来了兴致,问大爷要了几位家属的八字。
“就是正常的气运起伏,不过确实有阴邪入侵的迹象。”
大爷一听更愁了。
匆匆吃完的三个人跟大爷去看几位病人。
病人情况还算稳定,乍看像是偶感风寒。
尤浩戈出来才跟秦悠和沈青杨说那几位被鬼贴过背。
秦悠头一次听说“贴背”这个说法。
尤浩戈看向沈青杨。
被抽查基础知识的沈青杨挺直腰板:“鬼贴背就是被鬼贴了后背。”
秦悠:“……”
沈青杨尴尬地咳嗽两声:“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嘛,字面意思。它跟鬼附身类似,区别是附身要钻到你身体里,贴背还没钻进去。”
秦悠脑补了下鬼贴背画面,突然就想起前世的恐怖电影里动不动就有被附身的人抬起了后脚跟,其实是鬼的脚垫在了下面。
尤浩戈打个响指,肯定了秦悠这一描述。
尤老师现场教学,这次的主要教学对象是过几天要参加补考的那位。
“人为阳鬼为阴,阴阳互补相生相惜,很多滞留在坟地这类阴气重的地方的鬼都想往人身上贴,它们不一定有坏心思,也意识不到自己的靠近会给体质弱、走背运的人带去灾祸。不过……”
一回生二回熟,多贴几次的鬼会清楚感知到人鬼之间的差异,这时候还往活人身上贴的鬼其实就是想要附身,想借活人之气再“活”一回,怎奈它们都是最弱的亡灵,没办法真的附到活人身上。
它们最渴望的生气和阳气,恰恰是它们无法承受的致命利器。
贴在活人背后是它们想要附身的表现,放活人离去也并非它们大发善心,实在是“吃不进嘴”罢了。
秦悠听得后背毛毛的:“一下子病倒这么多人,不能是一个鬼贴出来的吧?”
尤浩戈:“肯定不只一个鬼,连贴这么多人接触到的阳气比直接附身都多,普通的鬼受不了,受得了的鬼早去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