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在暗,查他是否懂玄术。
若是懂,那害人的鬼魅吓死目标人物后很可能回到他这边。
秦悠确定这笔赏金落进口袋,几个人分分也是好大一笔钱,心情大好便同意协助小宝调查。
小宝领他们来到一处别墅区,虽比不得那些豪宅,却也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小宝说送吊坠的人跟死者是大学同学,关系挺不错的。
可二人还有个很隐秘的关系,都曾追过同一位女神。
女神谁都没选,但他俩总觉得是对方搅和才使得自己没能跟女神修成正果。
事情过去许多年,看上去早翻篇了。
小宝却认定是这个同学害死了死者:“他们大学交好,彼此知根知底。曾经的暗中结怨可能随着时间淡去,也可能在各自的心里长成一根拔不掉的钉子。”
警方针对这个人的调查很客观。
那枚吊坠是他在网上买的,收件方填写死者,他从始至终没见过实物。
死者遇害前后,他都在照常上班,也不可能跑到很远之外的城市往玉坠里装鬼。
秦悠去那人买吊坠的店铺看了看:“就是家很普通的祈福吊坠。”
跟祈福娃娃类似,但因为玉石贵重,价位标得很高,更符合事业有成的中老年人相互送祝福。
这两个生活在两座城市的曾经好友联系并不紧密,却也没到交恶的地步,死者在同学过生日时也有送礼,如今同学送吊坠纯属礼尚往来。
最大的嫌疑人基本排除了作案嫌疑,鬼魂也不像是卖家出售的。
重新包成木乃伊的学生大胆猜测:“会不会是巧合啊?”
尤浩戈:“比如?”
学生:“比如我跟你有一样的吊坠,住在我这吊坠里的恶鬼是个路痴,出门办事后找错了回家的路,误把你的吊坠当成了藏身之物。恶鬼看到触碰吊坠的并不是我而是陌生的你,意识到自己走错门了,现身也不是想吓死你,而是单纯想回家。这也解释了那枚吊坠为什么在死者死亡后就空了。”
秦悠脑洞向来很大,此刻也不得不佩服该学生的想象力有够丰富。
尤浩戈也点了点头:“要不我推荐你去娱乐圈当恐怖片编剧吧,你比现存那些有逻辑多了。”
随即他掏出小本子,在上面给学生的评价上又叠加了一项“不尊重师长”。
学生:“QAQ”
小宝将学生的猜测告知警方,警员立刻请留守本地的同事按照这个方向拓展调查。
没想到还真有了意外收获。
死者楼上那家有个死对头,前几天暴毙而亡,疑似被恶鬼杀死。
被恶鬼所杀,在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死法。
没人认为是死者楼上的人在报复。
警方借着死对头之死对楼上那人展开调查,竟真的在他的购买记录里找到了一条被抹掉的痕迹。
经过技术人员复原,是个很隐秘的网络商店。
专卖实现人们心愿的狐仙。
除了那学生,其他三人都兴奋了。
调查此案的警方都已知晓狐仙害人的前因后果,因此立刻假扮买家进店询问。
谁知卖家始终没有回消息。
网店仍在,却给大伙一种人去楼空的感觉。
尤浩戈要求见见死者楼上那位买家,务必要快。
警方见他说得郑重,立刻安排。
尤浩戈几人也连夜赶到了那座“无痛当爹妈”的城市。
买家耷拉着脑袋。
警员敲敲桌子。
买家抬头,眼里满是惶恐。
很多坏人落网后都有类似反应,但秦悠却觉得他这份惊恐格外真实,好像天上随时下刀子就为了扎他个透心凉。
尤浩戈懒洋洋靠在座位上,似笑非笑晲着对方。
买家似是感应到他的注视,将注意力偏移到他身上。
尤浩戈:“你快死了。”
买家喉头快速滚动,脑门的冷汗唰一下淌了下来。
尤浩戈:“咱们做个交易如何?你对我有问必答,我保你在挨枪子之前死不了。”
买家两眼一亮:“当真?”
尤浩戈:“你不妨赌赌看。”
买家只思索了一瞬便点头:“我赌了。”
陪同警员听懵了:“你俩打什么暗语呢?在警局里当着警察的面做违法交易是不是?”
尤浩戈:“啊?我违法了?”
警员:“你赌博了。”
尤浩戈:“……”
警员:“你还是发起赌博的庄家,罪过更大。”
尤浩戈往桌上一趴:“我知错我迷途知返,这事我不管了让他去死吧。”
这下换买家不干了,哭天抢地求着警方开恩救他一命,他愿意挨枪子。
硬挤进来旁听的学生挠着腮帮子小声问秦悠:“他不会是精神错乱了吧?都知道要挨枪子了还怕死?”
秦悠抿了抿唇,挨枪子是为他雇鬼杀人的行为偿罪,是个很痛快的死法。
他能吓成这样,说明等待他的是比死亡本身更可怕的“酷刑”。
买家不停吞咽口水,两只手紧张地搓来搓去。
“你们已经知道我的吊坠是从哪里买的了,可你们不知道那家店的规矩。”
那家神秘的网店有个必须遵守的规矩:买家绝不可以对任何人提及这家店的存在。
不论主动还是被迫。
警员:“提了会怎样?”
买家更惊惧了:“会死得很惨。”
尤浩戈让他详细说说那家店。
买家说那家店会询问你的诉求,想报仇想发财想要姻缘或是其他。
卖家会根据买家所求来规定吊坠使用期限。
到这一步,跟男主角请那狐仙大差不差。
唯一的区别是男主角到了约定时间要将吊坠原样还回。
这家店不用,吊坠归购买人所有,住在吊坠里的东西会自行离去。
学生恍然:“怪不得那鬼连寄居的吊坠都会找错,原来是总换地方啊。”
买家:“啊?”
学生:“不用管我,你继续说。”
买家狐疑着打量对面这几个人。
尤浩戈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在桌上敲两下。
秦悠已经猜到后面的走向,右手不自觉握上菜刀。
学生按住她:“小秦老板你冷静,我知道你嫉恶如仇最见不得这种恶人,可这里是警局,你为那种坏蛋赔上自己不划算呐。”
秦悠面无表情对尤浩戈说:“还是建议玄易直接开除吧。”
尤浩戈掏出小本本就要书写。
学生急忙跑过去抱住尤老师的手,死活不让他落笔。
买家急了:“能不能先听我说,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出去之后再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警员:“……最后那句好像是我的台词。”
买家生怕这几根救命稻草漂到别的小河汊,一股脑全部交代。
“跟吊坠一起到我手里的还有一张符,如果我身边的人也有这种需求就把这张符赠给对方,对方烧掉符咒后,卖家就会知晓新顾客有所求,店家会先评估新顾客是否有诚意,有的话店家会主动联系。”
警员的心一沉,原来店家是靠老客带新客来拓展市场。
他们先前直接在网上联络,店家必定意识到有买家触犯了店铺的规矩。
一个打着请狐仙,实际妖魔鬼怪什么都敢卖的店铺,惩罚不守规矩顾客的手段亦可想而知。
警员:“是谁给你那张符的?”
买家的话尚未出口,头顶的大灯泡突然闪烁起来,室内气温骤降,几乎能将人的血液冻停。
一只墨黑的手从虚空中探出,掐住了买家的脖子。
看那手的动作,是想将买家提起来。
学生冻得手都不听使唤了,他艰难地从兜里摸出一把符咒撒过去。
怎奈力道不足,有的符咒掉到地上,有的被乍然刮大的阴风吹得到处乱飞。
尤浩戈挡住要抽他脸上的符咒,展开观看上面的符文:“啧,真不咋地。”
买家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一个劲往他这边瞅。
尤浩戈把那张符团起来随手一丢。
纸团随阴风绕屋一周,中途不知怎么拐了个弯正在那只黑手上。
符咒立时燃起明黄色火焰。
黑手转瞬化为飞灰。
阴风短暂停顿,紧接着刮得更猛烈了。
警员将跌倒在地的买家拖到他们这边。
买家嘴巴翕动,想叫却叫不出声,也不晓得是被掐得还是被吓得。
学生手忙脚乱捡混在风中堪比刀片的符纸们。
秦悠费好大劲顶风点燃一把香。
香气一起,阴风即止。
学生耸耸鼻子:“什么味,怎么这么臭呢?”
秦悠在他鼻子下面晃晃那香。
学生的脸肉眼可见熏黑了。
尤浩戈拍拍那缩在角落里捂着脖子抖如筛糠的买家。
买家一个激灵。
尤浩戈:“我都说保你活到挨枪子,你怕什么?”
买家:“我,我……”
尤浩戈的手在买家身上比划半天,最后拿起买家的手,拾一张符咒在他食指尖上一划。
血珠涌了出来。
买家的脸更白了。
尤浩戈用买家的手在买家敞开的胸前划拉着:“我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我说你能活到挨枪子你就得活着挨那一下,提前一秒都不行,吓死更不行。”
学生好奇地凑过来看。
尤浩戈写的不过是些最普通的护身安心符文。
最后一笔落下,尤浩戈扬手在买家胸前拍了两下。
那血字符文全数消失。
学生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符文呢?”
尤浩戈拍手起身:“绑定到他这条命里了。”
学生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什么叫绑定到命里了?”
尤浩戈:“他挨枪子是既定事实,也是写在他命里的终结,除此之外,其他一切死法都会跟他这条命绑定的符文起冲突。”
符咒护身的本质是看符文以及绘符者的力量与入侵邪祟谁更强。
学生直咧嘴,很怀疑尤老师绘的符能不能扛得住。
尤浩戈拍开他痴呆的脸:“等你能把符咒打进别人的命数里再来质疑我吧。”
买家手上那张符咒还在。
尤浩戈拿在手里甩了甩:“这不就是张加密版的传音符么。”
普通的传音符只能传递信号,这边一烧,那边就知道这边有事。
可用于两个固定地点,也可用于已知的两个人。
前者可以及时增援,后者就有点报丧那味了。
毕竟无法锁定烧符之人的位置,对方真有危难也没法及时救援。
跟吊坠一并卖出来的这张符在此之外增加了个定位功能。
获赠符咒的人在哪烧,店铺都能找得到,进而对烧符者展开详尽调查。
学生听得脊背直冒凉气:“这得是个多么庞大的可怕组织啊。”
秦悠:“我倒觉得这是个人所为。”
被狐仙杀死那老板的吊坠是手动投递的快递,说明卖家这是送货上门了。
卖家如何得知买家有没有出卖自己,全靠吊坠中的鬼或妖通风报信。
鬼和妖又不能用符,它们只能口头传递或在某个约定地点留下暗号。
待完成买家的诉求,店家会带上找回来的鬼和妖神不知鬼不觉离开。
卖家并不怕没了监视的买家不守诺言。
相比于卖家出售鬼妖,买家借鬼妖之手所办的那些事才是更见不得光的。
买家比卖家更巴不得就此翻篇,绝口不提。
尤浩戈:“这么说来,那伪装成狐仙的黄鼠狼杀掉雇主后被卖家收回了?”
秦悠:“收没收回的,把人抓回来一问就知道。”
尤浩戈:“有道理。”
学生:“……说的好像你们知道卖家在哪一样。”
秦悠和尤浩戈都认为卖家不会再来找买家的麻烦。
买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已经没有了灭口的意义。
如果只为执行店铺规矩,实在没必要冒险。
那可是个很快要吃枪子的人。
秦悠把那只黑手烧成的灰扫成一小堆,给小宝闻。
小宝鼻子都气歪了:“我不是狗,不是!”
秦悠把灰往他小手里一塞:“能不能找到卖家全看你了。”
小宝表情扭曲了几下,还是不情愿地闻了闻。
跟喊冤死者那块吊坠上的气息很像。
想来今日硬闯进警局的正是买家购买那只鬼。
秦悠:“用卖出去的邪祟杀违规雇主,难道那个老板也是透露了店铺的秘密才被黄鼠狼杀的?”
尤浩戈:“你别忘了还有个助理呢,店主总不会允许它随便杀人吧?”
秦悠:“万一是老板要杀助理呢?”
尤浩戈:“……还是先把人抓住再问吧。”
小宝不是狗,寻气味却比狗都灵。
秦悠怕他一个人寂寞,从警局借了两条灵性的警犬给他作伴。
俩警犬往小宝身边一坐,比小宝还高点。
小宝:“……在野外,狐狸和狗算对家来着。”
秦悠揉揉他的小脑袋:“狗是人类的好朋友,你是人不是?”
俩警犬吐着红舌头,眼巴巴盯着小宝。
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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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快乐鸭~
玄易将所有没有外出的师生都派了过来。
卖家手上不只一两样邪祟,真冲突起来,人少怕是会吃亏。
如此一来,秦悠和尤浩戈就显得有点多余了。
尤浩戈:“要不咱还是去抓通缉犯吧?起码有钱赚。”
钱这个字对秦悠的诱惑力非常大,当即拍板按学生们近来汇总给尤老师的疑似逃犯信息按图索骥。
他俩要走,那学生为难了。
身为玄易人,他理应留在此地跟大部队并肩作战。
可他更舍不得跟秦悠和尤浩戈拆伙。
最重要的是,他得把尤老师记他的小本本毁尸灭迹啊!
秦悠看出他的纠结,决定给他个机会:“你来猜这几条线索哪个靠谱。”
学生瞅瞅倒扣在桌上的纸条:“上面写的什么啊?”
尤浩戈:“让你知道写的是什么还用你挑?”
学生:“……”
他纠结半晌,最后闭上眼随手一指。
有个上过网课的学生说他在某个火葬场见过一个长相差不多的烧纸工。
但他不记得是哪个火葬场了。
这些纸条上写的就是该学生这几个月来到访过的所有备选火葬场,每个隔得都挺远。
尤浩戈看着纸条上的地点,感叹:“小秦同学,以前碰运气的活儿可都是咱俩干的,咱俩算不算被后浪拍在了沙滩上?”
学生的腿有点软,他怀疑尤老师给他的评语又要升级了。
秦悠也长长叹了口气。
学生盲选的地点跟她抽的不一样。
接下来就看他俩能不能二中一了。
秦悠抽到的火葬场离着近些,三人即刻启程赶过去。
火葬场有一个单独的祭祀区域,葬礼当天会有亲属在这里焚烧大量纸人纸马纸钱等物。
旁边几个小号炉子是为日常祭祀的人准备的,可以烧纸钱元宝这类小件。
在这烧纸不比街头,普通人把控不好全天不停燃烧的炉子的火候。
烧纸工不是火葬场的职工,却是个肥差,没点人脉关系根本捞不到这职位。
谁来祭祀请人帮忙烧纸不得塞个红包呢。
三人一进祭祀区,差点被飘着黑灰的热浪掀个跟头。
一排四个小号炉子,每个都排着队。
四个包头包脸长衣长裤的烧纸工挥舞长长的大铁钩搅动着满是火焰的炉膛。
秦悠一眼看去,心凉一半。
他们要找的通缉犯是个瘦高个。
胖瘦会变,身高却不会有太大变化。
这四个烧纸工都是小个子,比她高不了多少。
去葬礼祭祀那片转了一圈的学生绕了回来,摇摇头:“要不我去问问这的烧纸工有没有轮休的?”
尤浩戈把他拽回来:“不用费事了,咱们要找那个不在这。”
秦悠抹一把飞满脸的纸灰:“唉,我以后就在沙滩上老老实实趴着了。”
学生烟熏火燎的汗更汹涌了。
尤浩戈微微一笑:“你趴沙滩上多少有点浪费人才,你看那个。”
他指指正在最里面的炉子烧纸的祭祀者。
秦悠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越看越觉得面熟:“另一个?”
尤浩戈打个响指:“身价比咱要找那个还高呢。”
尤浩戈和学生藏在角落里监视那人。
秦悠去打电话报警。
祭祀者出了火葬场直接上警车,速度快到他压根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戴上手铐,他才恍然惊醒,仰头冲窗外大吼:“老子给你们烧了那么多钱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尤浩戈溜达到他跟前:“下回记得把钱给我们。”
那人目眦欲裂:“是你!”
尤浩戈贱贱一笑:“怎么着,你要咬人呐?”
那人当真一口咬了过来。
结结实实咬在秦悠递过来的菜刀背上。
秦悠都替他疼得慌。
有了保底收入,秦悠三人再上路时信心满满,谁知到了学生选中的那家火葬场依旧是扑了个空。
火葬场说从来没有高个子的烧纸工在这工作过,他们最近两年都没有过人员变动。
不用尤浩戈和秦悠说什么,学生自己趴到地上:“我把自己拍死在沙滩上了。”
秦悠和尤浩戈没有怪他的意思,碰运气嘛,哪能每回都灵验。
三人当即重新抽纸条。
神奇的是三人抽到的都是同一家火葬场。
学生直吞口水:“这回准了!”
尤浩戈搓搓后颈:“准是准了,我怎么有股背后冒凉风的不好预感呢?”
秦悠人狠话不多,直接亮菜刀。
这家火葬场不算太远,小破车却跑了大半天。
其中大半时间都堵在了一条小路上——娶亲的车队遇上了送殡的车队,谁都不肯让步。
这是个T形路口,两边对头碰上,都要往小路上拐。
娶亲一方担心被白事冲撞了喜气。
送殡一方看见满眼的红红绿绿就闹心。
他们两边互不相让,把这条不怎么正规的小路彻底堵死。
小破车等得火气噌噌冒,恨不能冲过去从两个车队中间撞出一条路。
秦悠倒是挺能理解两边心情的。
即便在前世,红白事撞在一起都挺犯忌讳的。
何况是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呢。
喜事被丧事冲撞会有损喜气,对新人不利。
死者为大,哪有死人给活人让路的道理。
这种事谁来调节都白扯,就看哪边拖不起了。
事实证明,婚可以明天再结,死人可不能明天再葬。
送殡车队无奈将拦住路口的车开走,让接亲车队先过去。
接亲车队欢呼着开了过去。
靠在车门上昏昏欲睡的尤浩戈蹙起眉头,对那学生说:“记下车牌号,这就是咱下一个赚钱的门路。”
路上这一耽搁,三人赶到目标火葬场时天都黑了。
火葬场大门紧闭,早没人了。
图方便,仨人就近找了个民宿。
用泥土砌成的墙,稻草搭成的房顶,篱笆围成的院墙。
美其名曰:乡土特色。
秦悠咂咂嘴:“这高低得是个危房吧?”
学生一手指头插到泥土墙上干化形成的缝隙里,好悬没把房子整塌了。
屋里两间房,秦悠一间,尤浩戈和学生一间。
秦悠往木板床上一躺,都不如睡棺材舒服。
棺材好歹底儿是平的。
这床凹凸有致,立起来能当人体模型。
秦悠翻来覆去好半天勉强酝酿出一点睡意,刚要睡过去就听那屋的学生鬼吼鬼叫起来。
秦悠诈尸似的爬起来过去一瞧。
学生坐在地上,手指着窗外。
一看就不结实的木质窗框歪在一边,飕飕的小风一个劲往里灌。
秦悠:“尤老师呢?”
学生:“被抓走了!”
秦悠:“谁抓走的?”
学生:“……床!”
秦悠:“?”
这屋的床跟秦悠那屋的大同小异,树木把自己劈两半都比它齐整。
眼下放床的地方就只剩下个支撑木板的框架,床板不翼而飞。
秦悠返身回屋,她那张床还在。
秦悠试探着重新躺上去,闭眼。
一双手猛地扣在她腰间。
秦悠只觉耳边生风,再睁眼时她人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身后是学生撕心裂肺的叫喊:“你俩等等我啊,谁给我也来个床板!”
秦悠的腰被那双手箍得死紧,她喘气都有点费劲。
好在她有一只手可以自由活动。
她艰难地从后腰拔出菜刀。
没了这玩意硌着,秦悠腰上压力骤减。
她没急着动手,她得看看这床要把她搬到哪去。
民宿后面是个小山坡,上面杂草丛生。
两米长的床板钻进草丛便等同于隐去了身形,追在后面的学生更绝望了。
床板左晃右闪躲避着杂草。
秦悠沾了一身露水不说,还被韧草割出好几处伤口。
秦悠望天,上回造成这样还是在山里抓变态杀手呢。
草丛仿佛没有尽头。
秦悠百无聊赖,从兜里摸出手机模仿一曲唢呐独奏。
很快,前面传来配套的弦乐。
尤浩戈的声音远远传来:“小秦同学你也被捕了?”
秦悠:“是啊是啊,咱这是要去哪受审啊?”
尤浩戈:“不知道啊,哎呦你轻点,刮死我了。”
尤浩戈的声音越来越近。
秦悠这才瞧见尤老师揪住了一撮杂草,硬是别停了床板。
前面那床卡住去路,秦悠这头也不得不“停车”。
俩人对视都笑了。
尤浩戈:“白天堵车晚上堵床,缘分呐。”
秦悠:“可不是么,你猜咱俩谁先过去?”
尤浩戈瞧见秦悠身上的血痕,笑意变凉:“谁都别过去了,咱就这下车吧。”
随着这话,他那双垂在身侧被扣住的手臂猛地用力,竟将腰上那双“手”绷断了。
秦悠也在同时举起菜刀,为自己争取了自由身。
尤浩戈一脚将他那块床板踹飞。
秦悠闪身。
两块床板撞在一处,重重跌进草丛,压塌杂草一片。
那学生御剑追来,瞄见杂草倒了一片,兴奋不已。
可他那点修为也就只在着急时能爆发出点作用,如今这一松懈,宝剑立时横平变竖直。
学生比剑落地还快,险些被他自己的宝剑扎个透心凉。
尤浩戈蹲在他身侧,关切地问:“有什么感觉吗?”
学生摸摸自己,还是囫囵个的:“没感觉啊。”
尤浩戈:“那就好。”
他站起身,拔下插在学生身侧的宝剑。
学生没等有所反应,整个人忽地立起来。
跟他一起立起来的还有那两个叠在一处的床板。
床板狂奔而去。
学生惊叫连连:“什么情况?救命啊?你把我翻过来行不?我头朝下呢!”
尤浩戈不紧不慢挽了个剑花,御剑而出。
学生大脑正充血,偶然瞄见点点寒芒,定睛一瞧,尤老师和小秦老板横坐在宝剑上,就飞在床板旁边。
学生:“救,救……”
宝剑转过一百八十度,那俩人变成背对他。
从他视角望去,那俩更像花前月下约会抱一块的小情侣——压根不顾他死活。
学生两眼一闭,用后脑勺死命撞床板:“给我来个同归于尽套餐,我……”
门板很给面子地拍在地上。
学生快成相片了。
秦悠好心地用驱鬼手杖将绊倒门板的石块扒拉走。
门板一跃而起,跑得更快了。
脑袋恢复向上的学生顶着个红红的鼻子,有种爱咋咋地的无所畏惧。
门板越过小山坡,打横出溜进一条长长的地沟里。
秦悠和尤浩戈从宝剑上下来,各持武器小心地溜了进去。
通过窄窄的地缝,里面是很宽敞也很阴冷的空间。
秦悠临时被绑出来没带手电,摸遍衣兜找出个打火机。
火光一起,漆黑的地沟亮了起来。
秦悠眯起眼睛,待看清楚这里的情况,手一抖,打火机灭了。
一只温热的大手摸到她的手上,拿走了打火机。
火光重新亮起,映照出地沟贴墙一侧齐刷刷躺着一排人。
从那看似不一样其实很统一的服装风格判断,他们都来自殡仪馆或太平间。
这里头就只有一个不一样的。
被床板卸货的学生穿一身背心大裤衩躺在穿寿衣的死人中间,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死人们似乎也觉得他不太一样,全都扭过头来直勾勾盯他。
学生噤若寒蝉一动不敢动,只能不停转动眼睛向直立那二位求救。
床板功成身退,已经不在地沟里了。
估计是在火光亮起之前离开了。
尤浩戈举高打火机:“伤着了?”
那学生眼珠左右晃动。
尤浩戈:“没伤就自己起来,喜欢跟死人躺一块啊。”
学生一副要哭不敢哭的模样,实力诠释什么叫“不敢”。
尤浩戈:“那他躺着吧。”
他边说边叫秦悠,两人挨个检查死人。
这地沟位于地面以下,又是土坡之底,终日不见阳光,是个罕见的天然阴气聚集地。
死人们摆放在这里,竟没有丝毫腐朽迹象。
它们每个都戴着手牌,上面是几串数字。
秦悠在火葬场见过类似的标记,数字是逝者的离世时间,火化日期以及用哪个焚化炉第几个烧。
这些尸骨是半年多前就该火化的。
有了这个发现,天刚见亮,秦悠和尤浩戈就赶去了本地火葬场。
那学生可不敢一个人躺在群尸中间。
他顶着群尸的注目礼爬起来,灰溜溜跑了。
火葬场已经开始了今日工作,陆续有送葬的车队来至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