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在这一脚中找到了释放压力的乐趣,紧接着又是一脚踢到尤浩戈肋骨上。
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响彻山洞。
沈青杨大惊:“尤老师!”
小宝戏谑的神情一滞,眼底腾起红光。
坏人瞪向小宝:“小崽子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
小宝肉糊糊的胳膊一振,绑着他的绳子一点点断开。
就在他将要挣脱束缚之际,一股阴风夹杂腐臭气味卷进山洞。
坏人抬起的脚没有落在尤浩戈身上。
他狐疑着转过头去,但见山洞之外影影绰绰,入眼之处尽是全身腐烂的行尸。
行尸们摇摇晃晃向山洞逼近。
坏人眼睛瞪得老大,惊恐地连退几步。
瘫在地上的尤浩戈往旁边挪挪,免得被他踩上。
瞧见这一幕的小宝拧起小眉头,有点纠结还要不要挣脱绳索。
打头的行尸步入山洞。
腐臭气味瞬间充斥封闭的狭小空间。
走在最前面的行尸抬高不怎么利索的腿从沈青杨的一条腿上迈过去。
沈青杨的视线顺势向上。
嗯?行尸腰间鼓鼓囊囊的是什么?枪?!
霎时间,前排的行尸一拥而上将那坏人死死按在墙上。
余下几人将绑住的几人拖到洞外。
又是一阵阴风,洞外的行尸全部消散。
地上到处都是滚来滚去的雷击棺材木珠。
这是秦悠的死人军团。
以及收到她报警而从附近的城南垃圾站就近赶来的警察。
秦悠扶起尤老师。
尤浩戈往她身上一歪,眼镜耷拉到鼻尖上:“疼。”
秦悠:“哪疼?”
沈青杨:“尤老师肋骨被踢断了。”
秦悠的心凉透了,一时不知该把尤老师平放在地上防止二次伤害还是维持现在半搂半抱的姿势。
尤浩戈吸吸鼻子:“冷。”
沈青杨红了眼眶:“尤老师你要挺住啊!”
小宝瞅瞅被警察押走的坏人的脚,又瞅瞅尤浩戈。
然后他伸出罪恶的小手,在尤浩戈被踢的肋骨上戳戳。
尤浩戈扒拉开他:“别动,刺挠。”
快要崩溃的沈青杨:“……”
秦悠顺着小宝的手看向尤浩戈的肋骨,不放心地摸摸。
嘶,断掉的肋骨是这手感吗?
她摸摸自己的排骨。
好像是有点不一样呢。
她又去摸尤浩戈的。
沈青杨的心随着秦悠变幻莫测的表情七上八下着。
小宝蹲在旁边看半天:“小秦姐姐你适可而止吧,警察叔叔还没走远呢。”
经警方调查,行凶的人竟然正是害得城南垃圾站停工的元凶。
警方之所以不确定尸骸哪天进入垃圾场,就是没能找到凶手获知详尽的犯罪过程。
只能根据死者失踪的日子推算个大致区间。
凶手许是做贼心虚,杀人抛尸后就躲了起来。
他曾在当年景区试营业时来玩过一趟,知道这里人迹罕至又有很多适合藏人的暗道。
他带了一大堆生活用品和吃食过来,渴了有井水喝。
唯一的不方便是荒郊野外没电,手机电量用光后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他逃跑时警方还没有锁定他是凶手,这会儿案件调查到哪一步了?
他想回城里一探究竟又怕暴露行迹功亏一篑。
日如一日的焦虑中,他在去井里取水时发现井外有人。
而且那人一个劲探头往井里看,好像知道井下藏着个人。
凶手紧张到了极点,没有细想便顺着井口挂的打水绳索爬了上来,将沈青杨给拽了下去。
小宝还以为沈青杨被邪祟害了,急吼吼跳下井去营救。
结果被凶手打包绑走了。
沈青杨的手机在他被拽进井里时掉出去了。
凶手用小宝的手机查看相关案件的调查进度。
沈青杨就是趁这个工夫在墙上留下了“签名”。
井下没有光亮,凶手没能发现他动过的手脚。
尤浩戈躺在床上,尽职尽责扮演着肋骨断掉的重伤号:“你们从始至终没遇见其他东西?”
沈青杨和小宝一起摇头。
尤浩戈:“那不对啊。”
他把沈青杨那手机递给他俩。
沈青杨看到屏幕上的裂痕,心疼坏了。
小宝却是在手机上感应到丝丝阴煞之气,不禁皱眉:“井下还真有鬼物,怎么没把那坏蛋弄死呢。”
沈青杨悻悻搭腔:“可能是他才杀过人,身上戾气太重吧。”
鬼魅对这种比它们更能适应阴暗环境的老鼠式狠人向来避而远之。
书上说的。
尤浩戈挑起大拇指:“沈青杨同学的背书能力越来越好了。”
端补药给尤浩戈喝的秦悠适时补刀:“可惜玄易这学期没有书面考试。”
沈青杨唯一的优势科目被取消,未语泪先流。
小宝摩挲手机,眼神晦暗地瞥了眼明明啥事没有却非得让秦悠一勺一勺喂药的尤浩戈。
尤浩戈喝一口哎呦两声,肋骨真断的人都没有他这么矫情。
小宝“切”了声,跳下椅子直往外走。
沈青杨眼巴巴瞅着被他拿走的破手机:“干嘛去?”
小宝没回头,随手一抛。
那手机精准地落在沈青杨怀里。
小宝似是有点火大:“我闯出来的麻烦还没解决呢,我倒要看看谁敢在那口井里作妖。”
秦悠发现今天没有再送来成车的生活垃圾。
她打电话一问,城南垃圾站果然已经恢复了正常工作。
有了精准的作案抛尸时间,寻找尸骸的工作也就轻松多了。
只是被压缩成小小一团的尸骨怎么都拼不回完整的人形,连最资深的法医也无法确定是尸骨没有找全还是压缩造成的磨损。
死者亡灵没有闹腾,家属也表示了对警方的理解。
案件正式告破,警方将尸骸交还给家属,并帮家属牵线玄易,为死者操办一场正式的超度。
这个活儿落到了唐老师身上。
唐老师换上干净利落的长衫,为逝者送行。
超度结束,唐老师亲自送尸骸去火葬场火化——压缩得不成人形实在不适合土葬。
唐老师还很负责地选了块适合逝者骨灰下葬的墓地。
眼见憋了一整天的家属在新落成的墓前哭得死去活来,唐老师轻叹口气,悄悄退走。
秦悠几个算是这件凶案的半个亲历者,他们没赶上凶手杀人,凶手却是终结在他们手上,所以他们今天全程参与了为逝者送行。
他们没有告知家属自己的身份,只说是唐老师的随行助理。
见唐老师出来,沈青杨很自觉地往独占一座的小宝那头挤了挤,让唐老师坐上来。
五个人挤在一辆小破车里,帮忙运尸运骨灰的灵车不高兴了,喷着尾气自己走了。
唐老师沉默片刻,说:“我手头有几个私人委托,你们?”
小宝打断他:“我要回家,我还是个宝宝。”
正好嫌他挤的沈青杨立马开门,把他放了下去。
小宝握起愤怒的小拳头,然后追着灵车跑没影了。
余下那仨都没吭声,就等唐老师继续说呢。
唐老师清清嗓子:“都是赚钱的委托。”
秦悠一拍方向盘,小破车的喇叭发出土匪劫财的呐喊。
尤浩戈:“接了。”
沈青杨并不在乎赚钱,他只是不想落单。
自打杨巡确认姻缘术法再无后顾之忧后离开,他就成了没人陪玩的小可怜。
眼瞅要过年了,他暗自发誓一定要黏住秦悠和尤老师,坚决不能让他俩跑喽。
于是他抓住唐老师的手使劲摇晃两下:“成交。”
唐老师:“……”
唐老师的私人委托一如既往地多,只是他平时忙于玄易事务,能接手的没几件。
临近新年,玄易闲下来了,他却是更忙了。
好在现在队伍足够壮大,唐老师有信心多办几个委托。
排在第一位的,是隔壁城市富豪要换房。
他原来住那栋风水极佳的别墅因为附近街区改建,被聚拢过来的阴气冲撞,已经变成鬼宅了。
富豪抗议多次无果。
街区改建是大势所趋,不可能因为他一栋房子就全部推掉重来。
事实上,他那房子当年是买了地皮自建的,请来的风水大师为了彰显自己能替人改运的神通,愣是将周边的地气全都集中在他家的一亩三分地上。
富豪住进去之后生意越做越大,这几年更是升级为本地首富。
而原本住在周围的人却是各种倒霉不顺心,逼不得已之下只能全部搬走。
尤浩戈站在改建过的街头看半天,感叹道:“他得感谢街区改造,再这么独霸一方地气,早晚会被雷劈。”
沈青杨特意带了一本风水学教科书,他一边翻书一边问:“风水改运的本质是适当挪动本命气运,再吸取一点天地精华,这样也会被雷劈?”
尤浩戈:“你也说了是‘适当挪动本命气运’,他这挪的可不光是他自己的,还有周边其他人的。你的命数气运都不错,在他家隔壁住俩月能糊穿地心。”
沈青杨缩缩脖子:“那还是让雷劈他吧。”
唐老师哭笑不得:“他是咱们的委托人,他被雷劈了,你们就拿不到报酬了。再说宅子建成这样不是他的主意,雷真的要劈也不会第一个劈他。”
除非屋主自己就懂风水,知道怎么布置能聚拢地气和人气。
普通人家的风水都靠请来的大师布置。
即便富豪想把自家宅子建成这样的效果,风水师也不会帮忙。
绝大多数风水师达不到这种功力。
达得到这种功力的风水师更懂天地阴阳气运间的平衡,不会这么乱来。
可这逆天的宅子还是建起来了。
赶在老天要劈风水师之前,风水师又力荐了街区改造。
这下风水师既靠富豪变首富打响了名号,又避免了被天打雷劈。
一举两得。
至于富豪这霸气侧漏的宅子后续怎么处理,风水师可就不管了。
于是这个赚钱的机会就落到了唐老师手里。
进而变成了秦悠和尤浩戈往死里薅羊毛的绝佳契机。
知晓了前因后果,秦悠和尤浩戈打头阵冲进去跟聚拢而来的鬼魅们对线。
唐老师愣是没拦住。
沈青杨没能跟上那俩比精神病都疯的家伙的步伐。
他举着符咒问唐老师:“富豪的具体委托内容是?”
唐老师:“他老爹的骨灰还在宅子里,近来夜夜托梦给他说自己被孤魂野鬼欺负惨了,让他这个不孝子赶紧把自己接走。”
沈青杨后颈直冒凉气:“为什么要把自己老爹的骨灰放家里?”
唐老师:“可能是觉得他老爹也是个死鬼,能镇住家里的妖魔鬼怪吧。”
沈青杨:“……”
唐老师抹一把脑门上的冷汗:“我只希望他们下手轻点,别把人家老爹当孤魂野鬼给揍了。”
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唐老师和沈青杨进来时,屋里的鬼就没有一个是站着的。
一个穿着很富贵的老头鬼被打得最惨。
尤浩戈正用超大号镰刀比划它的脖子。
沈青杨瞅瞅挂在客厅里的老爷子遗像:“你就没觉得它跟照片上那位很像吗?”
尤浩戈挑眉:“不是像,是一模一样。”
他忽而一笑:“可它不是本该出现在那张照片上的鬼。”
沈青杨:“!”
沈青杨:“完了,你把咱们中的最强战力打跑了。”
尤浩戈扬扬下巴:“最强战力被我打跑,我不就成了最强战力。”
很显然,满屋子鬼魅并不服他。
鬼魅仗着数量够多,群起而攻之。
秦悠掏出镶嵌镰刀的手杖横着一划拉。
鬼魅的攻势立马化整为零。
尤浩戈的超大镰刀顺势补刀。
鬼魅们抱头鼠窜,窜着窜着,它们都盯上了依旧抱头的沈青杨。
沈青杨被那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盯得汗毛倒竖:“我警告你们我可不是软柿子,你们不要过来啊啊啊。”
鬼魅一拥而上。
不晓得它们是认识沈青杨故意为之,还是原本的战术如此,它们打人专打脸。
满手钢勾似的指甲看得人心直抽抽。
沈大明星忙于护住自己的脸,根本腾不出手来还击。
唐老师二度进屋时,沈青杨背上衣服都成一条一条的了。
唐老师扬手便是一记结印。
追着沈青杨挠的鬼魅倒飞出去,成了墙壁上最亮丽的贴画。
沈青杨摸摸背上,疼得龇牙咧嘴。
唐老师把亮着的手机塞给他,结印冲进鬼群。
沈青杨好奇地瞥了眼屏幕。
唐老师刚刚出去是跟那位富豪要他爹生前照片去了。
富豪发来两张全家福。
居中位置坐着的老爷子干巴瘦,精气神很好,满面红光,一看就知道是一直这么瘦而不是从一个胖老头突然变瘦的。
再看老爷子旁边那中年胖子,刮掉三十斤油的话说不定能从年纪上看出他与老爷子的亲子关系。
沈青杨踹开两个试图偷袭他的鬼魅跑到遗像前面。
遗像上的老头仍是方才的富态模样,只是嘴角勾起的弧度透着一股阴森诡异。
沈青杨顺嘴嘀咕一句:“这谁啊?”
万没想到照片开口说话了:“我是你爷爷。”
沈青杨一符纸贴那照片脑门上。
照片上的人脸霎时五官扭曲,双目淌出血色。
血色渗出土豪风满满的镶金相框,洒了沈青杨一身。
沈青杨退后两步,那血将符纸浸透。
低等符咒哪受得住这么浓烈的阴煞气,啪叽掉到了地上。
照片上的人脸张狂狞笑,沉甸甸的相框竟脱离固定的实木托架飞了起来。
它飞得很慢,上下左右飘来忽去,更添几分阴森。
然后它就被秦悠飞来的坟砖给砸掉地上了。
秦悠把菜刀丢给沈青杨。
沈青杨有了武器在手,底气顿时足了起来。
在那相框又一次朝他飞来之际,他扬手一刀将那相框劈成了两半。
尤浩戈瞧见相框碎成两半,心疼得直抽抽:“那可是上好的红木,我还想着留整个的给小秦同学改制成镜框高价卖出去呢。”
沈青杨嘴角直抽:“用死人相框改活人镜框,尤老师你的心越来越黑了。”
尤浩戈:“小秦同学当年都是用棺材板刻符牌手串,你不是买的很积极么。”
沈青杨:“……”
他看向碎两半的相框,刚好瞧见照片从相框里挣脱出来。
薄薄一张相纸,飞行速度奇快不说,边角的杀伤力堪比刀片。
沈青杨奋力挥刀,手臂上还是被割出两条长长的伤口。
鲜血滴在地上,大明星发脾气了。
他从兜里摸出个回旋镖,照着那照片甩出去。
照片轻巧避过,得意地朝沈青杨逼近。
沈青杨挥刀迎敌。
照片上的鬼脸森森狞笑。
下一秒它便被转回来的回旋镖钉在了墙上。
沈青杨用菜刀拍拍那老鬼的脸:“你好像很狂啊。”
那鬼面露惧色,两只通红的大眼珠子使劲往下瞟,好像直到此刻才瞧见这菜刀上有篆刻的驱邪符箓。
沈青杨从兜里摸出符咒,在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蹭点新鲜血液,往老头脑门上一拍。
这下照片不会动了。
其他人的打斗也基本告一段落。
尤浩戈抡一大圈。
被超大镰刀逼开的鬼们全部被迫到了唐老师近前。
唐老师八卦铜镜一扬,尽数收走。
再看进来时好端端的别墅一楼,所有东西都碎在地上了。
唐老师走到照片前面,掐诀在那鬼脸上狠狠一拍。
鬼脸张大嘴巴,一声直抵几人脑海的尖叫过后,那照片变成了模糊的一团。
闹事的老鬼被收进铜镜,而原本的遗像也被祸害得再不能复原。
不过从遗留的人脸轮廓判断,原主很瘦。
富豪他爹的骨灰安放在地下室里。
唐老师让三人留在“清理干净”的一楼,他一个人去楼下取骨灰。
秦悠和尤浩戈趁机翻找地上这堆昂贵的破烂,挑还能挽救的全部装走。
这别墅想要安生只能拆掉暴晒,里面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富豪敢要的。
沈青杨拾起被他砍两半的相框,又瞥了眼那张放在桌上、待会要一并带走的模糊照片。
尤浩戈溜达过来:“考你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沈青杨对比脑海中的两张老头脸,似有所悟:“真爹的面相偏朴素,符合他靠儿子发家的生平。假爹更像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地主老财。”
尤浩戈打个响指:“差不多是这意思。”
他进入别墅后看到那遗像的第一眼就觉得别扭,倒不是因着出身,而是气场。
住在聚拢地气的豪宅里,老爷子晚年必是无病无灾,搞不好能比预定寿数多活两年。
这样的人自带与地气相符的平和。
照片中那胖老头乍看上去很和善,实则眉眼间却有股笑里藏刀的狠劲。
即便真爹当年在街头当过大哥玩过菜刀,身上的戾气也早被强大的风水气运化解了。
一张遗像而已,干嘛给人家换脸呢?
起初也许是想吃人家的香火供奉。
在搞清楚原主是富豪的老爹以后,那老鬼说不定动了取而代之的邪念。
秦悠和尤浩戈冲进来的时候,那老鬼抱着脑袋躲到他俩身后,嚷嚷着让两位高人救救它,它是这宅子的主家,如今被孤魂野鬼欺凌惨了。
它万万没想到尤浩戈回身先给它来了一棍子。
沈青杨对尤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劲要他多教自己几招。
尤浩戈瞅瞅他现在的造型:“我要是你就先给自己止血。”
沈青杨瞄了眼自己还在淌血的胳膊,两眼一黑瘫倒在地。
他的身体是比前几年好得多,可总体仍是偏虚弱,流这么多血,他怕是要趴窝半个月了。
秦悠跟尤浩戈才把沈青杨架到外面,唐老师便黑着一张脸出来了。
他的手里托着个打开的骨灰盒,装骨灰的布袋仍在,布袋里面却只有几块烧成细渣的骨灰。
秦悠眉头一挑:“骨灰被扬了?”
唐老师低沉地“嗯”了一声。
取而代之第一步:把原主赶走。
真爹的骨灰在别墅里,这里又是他生前住了多年的家,魂魄自是不会飘太远。
假爹把骨灰一扬,真爹被赶走不说,空出来的骨灰盒还可以容它慢慢将自己的尸骸倒腾过来。
届时它可以幻化成真爹的脸,边吃香火边潜移默化变回自己的模样。
天长日久,供奉它的人们记忆会受到干扰,慢慢就会把它当成过世的老爷子。
后续若是再练就一点修行,还能悄咪咪把名字和生辰都篡改成它自己的。
它一个孤魂野鬼完美晋升为富豪之家的老爷子,享受世代豪华供奉。
沈青杨听得直搓后颈:“这剧情,最狗血的编剧都写不出来。人家都是换儿子换闺女换青梅竹马,它这上来先换人家的爹,还是死了的爹。”
唐老师面色阴沉,将那老鬼唤出来逼问它把骨灰撒到哪去了。
老鬼阴笑,死不开口。
唐老师握紧拳头,正打算拍几道符咒让它吃点苦头。
秦悠先从包里掏出一根香点了,放到老鬼鼻子前面晃啊晃。
老鬼贪婪地猛吸两口,脸色立马变了,忙不迭挥舞手臂想把那香拍开。
秦悠在它身上贴几张定身符,再把这香插它脖领子里,香头飘出来的烟正好就在它鼻孔下面。
老鬼想不吸都不行。
老鬼表情时而凶狠时而认怂,偶尔还要放几句狠话。
秦悠听不见似的,又从兜里掏出一把同款香。
老鬼只看一眼就蔫了,乖乖交代说它把真爹的骨灰撒河里去了。
豪宅都讲究依山傍水,这栋别墅傍的水便是几条街巷后面的小河,算是半人工扩建的自然河道,直通垃圾山旁边那条河。
老鬼原想把骨灰撒得远一点,又怕自己离开别墅会被其他鬼魅占了先机,它只得就近选了那条河。
若是骨灰冲进主河道,湍急的水流分分钟就把真爹带去天涯海角,再也别想回来。
就算冬季小河汊的水流不大,几天下来也足以将真爹的骨灰冲得捞不回来。
没有骨灰,难道要送这个空骨灰盒和看不出是谁的照片去找富豪结账么。
秦悠捂住心口,有种到手的钱财也一并被扬进河里的心痛。
她把香全点了塞到老鬼定住的手里。
这次不光是老鬼,唐老师几个也都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气。
是陈年腐尸的尸油。
秦悠从矿洞石壁上刮下来的,实在没有可用之处,她便做实验似的混了一部分在香烛里。
“你不是喜欢吃别人的香火么,都给你。”
唐老师果断把它塞回铜镜里,免得自己也被熏死。
秦悠望一眼鬼气森森的别墅,气咻咻直奔河边。
穿城而过的小河汊是城中一景,十几米宽的河上停泊着小船,河上每隔几百米便有一座过河的桥。
河水看起来不怎么深,也就是他们几个叠起来堪堪淹过脑瓜顶。
秦悠蹲在河边,思忖着怎么把老爷子捞回来。
守河之神貌似不怎么管这种人类拓宽的支流,她只能靠自己。
自家几小只被她一个电话召集过来。
灵车帮不上忙,可它实在太想帮忙,便从殡仪馆里拉来几个正在诈尸的死人。
死人们在河边站成一排,场面十分壮观。
专注在河边研究捞骨灰的几个人一回头,吓得差点跌进河里。
刚才还在殡仪馆里流窜的死人们很局促,各自揪着寿衣的衣摆不知所措。
灵车按响喇叭。
也不晓得死人们是怎么从那刺耳的喇叭声里解读命令的,死人们突然发了疯似的直冲向河边。
秦悠几个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下意识左右避让。
死人们在河边站住,两两一组互脱寿衣,完事下饺子似的全跳进河里,眨眼之间就沉底了。
秦悠瞅瞅睡衣又瞅瞅河面,不是很确定地问尤老师和唐老师:“刚才跳下去的是死人吗?”
尤浩戈:“是……吧?”
唐老师低低地“嗯”了声。
沈青杨捡起一件尺码合适的寿衣穿到自己身上。
秦悠:“你吃豹子胆了?死人的衣服都敢穿。”
沈青杨抱紧破破烂烂还严重失血的自己:“穿死人的衣服和自己变成死人,换你你选哪个?”
秦悠:“……”
沈青杨收紧衣襟往河边一蹲。
刺啦,寿衣梆硬的肩部扯破了。
沈青杨:“这谁家卖的寿衣,死人都敢糊弄,难怪人家诈尸了。”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死人从水里钻出来,赞同似的猛点头。
沈青杨扯扯嘴角:“你忙你的,稍后我给你买一身好寿衣。”
死人雀跃着返身潜水,迸河边这几位一头一脸带冰碴的河水。
可能是死人对骨灰有种天然的熟悉感,它们一捧一捧递上岸的淤泥里总能过滤出一点烧脆的骨头渣子。
秦悠和尤浩戈负责清洗骨灰,擦干晾干后装回骨灰盒。
唐老师则挑了个阴气重的地方为老爷子招魂。
老头并非死在河里,魂魄不会长留在河中。
这会儿飘到哪去了,唐老师也说不准。
几人分工合作忙活大半宿,赶在天明之前,骨灰捞得差不多了,老爷子的魂儿却还是没招回来。
唐老师愁眉不展:“魂魄会不会离开了?”
尤浩戈:“可能性不大,要是魂儿走了,谁天天给他儿子托梦呢。”
那老鬼要是有假扮成别人老爹去托梦的本事也就不用费劲撒人家骨灰了。
唐老师凝视河面:“难道是河里有什么东西把老人魂魄困住了?”
沈青杨举手:“也可能是追着自己的骨灰顺流而下,过河入海了呢。”
唐老师一噎:“求你闭嘴。”
几人凭经验判断老爷子的骨灰分量相差不多,唯独少了一块大骨头——火化并不能使人体骨骼全部化为细灰,而是会保留基本的骨骼形状。骨头一掰就碎,家属往往会在每个部位挑一块大一点的骨骼摆进骨灰盒或骨灰坛,余下部门掰成小块甚至是粉末装在一起。
老爷子的骨灰就是典型的大块搭配小块。
眼下缺少的大块骨头是头盖骨。
唐老师委婉地向富豪打听,确认家属给老人头部留了一块完整的骨头,就盖在所有骨灰的最上面。
头骨的特殊之处在于面积大,烧过之后又很轻,没准真会顺水冲进主河道。
秦悠赶紧回了垃圾山。
唐老师带着骨灰盒与她同行。
尤浩戈没急着走,他等所有死人上岸,确认一个没少且一切正常后指挥它们穿上寿衣。
被沈青杨抢了寿衣那位光溜溜戳在河边,有种随时被巡街警察带走的“美”。
沈青杨颤巍巍脱下寿衣递过去。
那位瞅瞅寿衣扯坏的地方,又瞅瞅袖子上沾的血,很嫌弃地没有接过来。
沈青杨无奈了:“咱俩不能这么去买新衣服吧?”
死人使劲点了下头,那意思是:怎么就不能呢。
沈青杨还想跟它打商量。
尤浩戈一巴掌拍在死人后颈上。
死人眼睛一翻,趴下了。
他瞥一眼目瞪口呆的沈青杨:“跟死人讲哪门子道理。”
沈青杨:“跟死人不用讲道理吗?”
尤浩戈:“你拳头比它硬就不用跟它讲,它是诈尸不是僵尸,天一亮就进炉子了。”
沈青杨咂咂嘴:“你这话说的,好像在卸磨杀驴。”
尤浩戈冲他微笑:“信不信我连你一块宰了。”
沈青杨赶紧坐上灵车,送尸体回殡仪馆的路上去早起开门的店铺买一套质量好款式好的寿衣赔给那位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