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周晴主动敲门,房门就“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推开了,秦芷依露出了小半张脸来。
她大概早就听到了脚步声,此时?冲二人笑?了起来:“你们总算来了,我们等了好久了。”
那股浓郁的香气在这一刻达到最大,也不知?秦芷依在炼何种?丹药。
她自己似感知?不到丝毫魔气,面?上也未流露出任何异色。
“进来吧。”门缝又被推大了几分,云挽便和周晴先后入内。
这间屋子没有窗,门被秦芷依重新合上后,就只有门缝能?透出些许光亮......倒的确很像一间炼丹室。
屋子的最中央,摆了一口炼丹炉,跳动的丹火散发着滚滚热意,只是那丹火的颜色,却令周晴都惊了一下。
那是一种?暗绿漆黑的粘腻之色,是由?魔气催动而出的火焰,令人隐隐觉得不详,而那股异香,正是自丹炉之内散发出来的。
周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发现屋内竟再没第四个人了,她不禁向秦芷依问道?:“田师姐和方师兄呢?”
秦芷依不答反问:“你们没看到他们吗?”
周晴眼底的疑惑之色更?浓:“我们刚刚就是从外面?来的,院里?什么人也没有。”
云挽也觉得奇怪,她们向这边走时?,她便察觉出这屋中不止一人,为何真正走进来后,却只剩下秦师姐了。
她看着丹炉之下的暗绿火焰,那份难以?消除的异样感愈发强烈。
秦芷依没再说话?,而是手指一点,将炉火熄灭。
她走至丹炉旁,唇角勾出些许笑?意:“终于炼好了,这是我第一次炼制这种?丹药,没想到这么顺利。”
说罢她扬手揭开丹炉的盖子,白腾腾的热气溢开,而当烟气慢慢消散后,就有两枚拇指大的粉红色小丹丸出现在了云挽和周晴面?前。
云挽对炼丹之术不甚了解,除开最常见的丹药外,其他她一概不认得。
不知?是否与秦芷依如今已堕魔有关,这两枚由?她炼制而出的丹药竟散发着一种?强烈到几乎让人窒息的魔气。
莫名的,那隐约飘荡而来的魔气,让云挽从中体会到了一些零星的情绪,很古怪的情绪,像是在挣扎,又好似在痛苦地?忍耐着什么。
秦芷依也终于在这时?向她二人解释了起来:“此物是一种?极为罕见的丹药,名为囚厄丹,其作用是通过将已堕魔之人炼制入丹药中,从而令魔气无法外泄。”
她说这话?时?,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可云挽却猛地?一惊,周晴也露出了骇然之色。
那两枚躺在托盘中的分红丹丸似是受到了一股牵引力,又好像被赋予了某种?活性,竟轻轻滚动了一下,而云挽也从中察觉到了细微的熟悉气息。
那种?奇怪的甜香还飘荡在空气中,云挽却在这时?才从中嗅出了一丝无法忽略的血腥气。
她紧盯着秦芷依,总算明白了为何始终不见田知?渺和方澜,那是因为秦芷依亲自将另两人,炼制成了丹药!
秦芷依自是注意到了她二人的神情,她垂眸看向丹炉中的那两枚丹丸,眼神变得格外温柔:“你们想得没错,田师妹和方师弟,已被我炼制成了这两枚囚厄丹。”
“昨晚便有人找上我,与我说,他们已堕了魔,成了魔物......我起初不信,但当我将他们引至此,又以?术法试探后,我就意识到,他们的确已不再是原本的他们......”
一滴泪从秦芷依脸颊上滑落,她有些哽咽:“太虚剑川,乃昆仑三宫之一,我自幼拜入宗门,自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田师妹和方师弟追随我多年,又唤我一声师姐,如今他们堕了魔,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以?这副面?貌行走在世间,受尽唾弃诋毁......我不能?、我不能?......”
“秦、秦师姐......”周晴的脸色很难看,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秦芷依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轻轻颤抖起来。
眼前的一幕让云挽有些僵硬,某种?毛骨悚然的战栗感从脊背升起,沿着每一寸骨头攀爬,她连忙将周晴拉至了身?后,戒备地?看着秦芷依。
秦芷依也再次开口了:“我一直知?晓田师妹对方师弟有着爱慕之心,其实方师弟对她也有几分情谊,只是这二人都太骄傲了,没有一人主动迈出那一步。”
“我想,如今他们一同堕魔,一同死去,或许在九泉之下,也能?互相表明心迹......”
秦芷依一边哭一边笑?,那模样仿佛是陷入了某种?癫狂:“可是等我开始起炉炼丹时?,我却想起了凶冢内发生的那些事,我想起了方师弟是如何被凶兽拦腰截断,也想起了田师妹是怎么被凶兽吞吃入腹......”
她看着云挽和周晴,双目赤红,眼底带着几分自嘲之意:“我们都已经死了不是吗?他们成了魔物,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也是魔物啊......”
周晴此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连忙从云挽身?后探出,一把攥住了秦芷依的手。
“秦师姐!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冷静,魔物与你所?想的那般不同!即使你如今已堕了魔,但你仍是我们的秦师姐,至于田师姐和方师兄,我们可以?去找路先生想办法,他一定可以?将他们重新救回来的!”
周晴语气真切,秦芷依看向了她,她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似是被她说动了。
“我想过了,”她冲她点头,“你说得没错,我虽已成了魔物,但我根本不觉得我已变成了另一个人,我还是我,他们不该因我是魔物便歧视诛杀我。”
听她这般说,周晴不禁松了口气:“那我们现在就去找路先生......”
她话?音还未落下,就听得“扑哧”一声,秦芷依的手竟直接洞穿了她的胸膛。
云挽正站在周晴身?后,自是将这一幕看得分明,她瞬间怔住,几乎以?为眼前所?见乃是一场噩梦。
秦芷依的手从周晴的前胸探入,又从后背破出,一颗跳动着的心脏被她血淋淋的手紧攥着,她垂眸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周晴,眼底是温柔的笑?意。
“周师妹,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我想让所?有人都与我一般,经历一次死亡的痛苦,再依靠魔气,成为魔物,”秦芷依轻轻地?笑?着,“否则我实在无法释怀,我想不明白为何死的人是我,我做错了什么?要那般凄惨地?死去......”
秦芷依的手缓缓抽了出来,又随意将那颗破碎的心脏丢弃到了一旁。
“我更?不明白的是,”她偏头看向了周晴身?后的云挽,又有泪水从她脸颊滑下,“为何我们都死了,你却还活着?”
“祝云挽,为什么你还活着!”她几乎是在怒吼着质问她。
云挽终是被惊醒,她连忙扶住了逐渐软倒的周晴,抖着手捂住了她胸前的伤口。
灵气从掌心涌出,暂时?护住了她的心脉,只是心脏被掏出,即使是修行之人亦无力回天?,更?何况如今的周晴早就与凡人无异,她已再没了活下去的可能?。
周晴嘴唇轻动,她似是想说些什么,可如今的她已是强弩之末,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淌下,她看着云挽,紧攥着她的手。
“为什么......”
云挽想问秦芷依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她对上她的目光后,突然就意识到,现在的秦芷依,本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秦师姐,她是因为受了魔气的影响,才会变成这副模样,才会对周晴出手,她只是一个负面?情绪的集合体,是不折不扣的魔物!
可就在这时?,秦芷依的脸上竟露出了一种?强烈的痛楚之色,她捂住了自己的头,弯下了腰。
“小师妹......”这三个字像是从她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她挣扎地?看着云挽,艰难地?哽咽出了一句话?来。
云挽起初没听清,随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杀了我。”
杀了她,她竟然让她杀了她......
云挽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秦芷依,她恍惚间明白了过来,此时?说出这句话?的,是真正的秦师姐的意识,她让她杀了她,因为她不想以?这副模样活着。
但也只是一瞬之后,那些挣扎之色全部烟消云散,秦芷依重新站直了身?体,冷漠地?看向她,她的眼底也只剩下了恶意与杀气。
“祝云挽,”她咬牙切齿道?,“你就是最该死的人!”
那种?强烈的毛骨悚然之感又从尾椎窜起,云挽的胳膊上也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而怀中的身?体却正在慢慢变冷,周晴那越来越微弱的气息终是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消失。
她在临死之前,甚至没能?留下一句遗言。
泪水越积越多,将视线完全打湿,云挽什么也阻止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坠入深渊。
她知?道?,她错了,她们都错了。
她从前对魔的认知?都是来自宗门,因昆仑谈魔色变,他们作为弟子,自也当严肃对待,只是因从未真正接触过魔,云挽便对魔没有清晰的认知?。
她竟无知?到,想要去相信戮心的话?,她竟当真以?为,昆仑对魔的厌恶,仅仅只是因为偏见。
即使心存着几分怀疑,她却还是想亲自来试探一番,可等着她的,是这样的苦果。
魔是残忍暴戾的,也是狡猾奸诈的,她不该相信魔,也不该不切实际地?期?*待着那些死去的师兄师姐可以?重新回来。
人一旦死了,便是彻底地?死了,而那些被魔气带回来的,不过是最浓重极端的恶念,那根本就不是原本的他们。
云挽意识到,这是戮心设下的陷阱,是他故意将她骗来此地?,让她看到这些。
她知?道?错了,却已什么也挽回不了了。
她痛苦也愤怒,更?多的却是懊悔,而那所?有的情绪,在最后都汇聚在了一起,成了一种?逃离不掉的仓皇无措。
“我错了,对不起......”她的声音在发抖,可躺在她怀中的周晴却再也无法回答她。
而站在她面?前的人,也再不是那个会温柔地?唤她师妹的秦师姐了。
积蓄在空气中的魔气越来越多,压得云挽几乎喘不过气来,转眼间,那些魔气竟形成了一个如实质般的漩涡,以?秦芷依为中心,向四周迅速扩散。
秦芷依站在风眼之中,发丝和袖袍都随风鼓动着,她双目圆睁,仿佛当真是从地?狱走出的修罗恶鬼。
下一刻,云挽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飞了出去,而那间狭窄封闭的屋子也在顷刻间四分五裂。
已没了生息的周晴跌落在一旁,云挽却再顾不得其他,只踉跄地?撑地?而起,慌乱地?握住了佩剑。
此时?所?发生的,她曾在宗门的习堂中学过,这是灵脉逆转为魔脉的前兆,或者说,这是凶冢形成前的征兆。
此处在望仙道?脚下,若爆发出凶冢,很可能?会影响到望仙道?最核心的龙眼灵脉!
城中有魔气爆发,太虚剑川很快就能?发现,但他们做出反应也需要一段时?间,等他们派人赶来时?,或许整个川上故城的人都已被魔气侵蚀,变成了如秦芷依那般的魔物。
他们不似宗门弟子那般修为深厚,无法用灵气抵抗,到时?越来越多的魔物只会与魔气相辅相成,令此地?变成蜀洲最大的凶冢,再无回天?的可能?!
所?以?......这就是戮心的目的吗?
云挽猛地?咬牙,终是在一片激荡的魔气浪中站起了身?。
原本立在漩涡中心的秦芷依已渐渐隐去了身?影,唯留下肆虐的风暴。
云挽手腕一扬,佩剑迅速出鞘,重重割在了她的手腕上。
血线绽开,她一掌拍在地?上,灵气瞬间从她身?周溢开,汇聚成一道?太极纹,从天?而降,将那道?魔气眼压下。
以?她之能?,其实是无法抵抗如此迅速膨胀的魔气眼,所?以?她只能?用自身?精血为引结阵,强行将封住了这片天?地?,但此举也令她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传音石需以?灵气为媒介传播,此处的魔气太过浓郁,她自是无法使用传音石联系小师叔的。
云挽的脸上一片决绝之色,她从未惧怕过死亡,她只希望在她耗尽精血前,太虚剑川的人能?赶来,能?阻止这场与她有关的灾难。
这念头产生的瞬间,云挽便觉身?后一阵戾风袭来,她连忙向侧旁躲闪,却已有些来不及了。
锋利的匕首瞬间穿过她的小腹,好在有聆福护身?,这一剑并不致命。
她惊怒交加地?回头看去,就见越无疾此时?正站在她身?后。
匕首被他重新拔了出来,他轻转动手腕,甩了甩剑刃上的血迹。
“我险些忘了,只是这样一把匕首,还不足以?杀死你。”
越无疾只是一个凡人,若放在以?往,他是不可能?伤到云挽的,但此时?此刻她正用自身?精血封锁魔气眼,空气中浓郁的魔气又令她经脉内的灵气逐渐紊乱失序,她本就是靠着毅力强行支撑,更?没办法轻易离开站立之地?,更?无法做出太多的反抗。
“你、你想做什么?”
越无疾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云挽,似是觉得很愉悦:“我自是想杀了你。”
“我和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越无疾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当年若非你父亲不愿给我琉璃骨,我又怎会成为家族的弃子,沦落至所?有人眼中的废物,甚至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
云挽露出了吃惊之色,她艰难道?:“此事你怎怪得了旁人?”
“我为何不能?怪旁人?”越无疾冷笑?,“祝云挽,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蠢,事已至此,你还什么都看不明白。”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的那些师兄师姐,就是因为你才惨死在了凶冢中,你如今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戮心为你设的局。”
“他是万魔护法,想令一座稳定的凶冢失控简直轻而易举......”
他此言一出,云挽顿时?如遭雷劈,而她那怔忡痛苦的模样,也令越无疾更?加愉悦了。
“祝云挽,按照你所?言,你同样也怪不得旁人,只能?怪你自己,怪你太蠢了,被戮心害得这么惨,竟还以?为他是想帮你!”
他说罢,手中匕首就再次袭来,这次直奔云挽的心脏。
可他刚一出手,一道?人影便从天?而降。
鹅黄色的发带晃动,少女衣袖一拂,就将那匕首打开了。
挡至云挽面?前之人,竟是凌苏苏!
她将越无疾推开后,连忙匆匆看了云挽一眼,似是极为担心她的安危。
越无疾的脸色则立即沉了下来,他看着凌苏苏,眼底甚至带着某种?怨毒的恨意,可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凌苏苏却已迅速抬起一掌,将他击晕了过去,随后她便转身?扶住了云挽,甚至将手掌压上了她的后心,为她的身?体输送去了灵气。
“我见他是凡人,便没对他下杀手。”
云挽还沉浸在越无疾所?说的那些话?中,轻轻地?发着抖,自也没意识到凌苏苏是在同她解释她为何没杀死越无疾。
云挽不喜欢凌苏苏,但那也只是平日?里?,是源自于她的私心的细微情绪,眼下这般混乱的情形下,她甚至忘记了要去问凌苏苏为何会出现在此。
但凌苏苏还是主动对她道?:“我今日?恰好来川上故城闲逛,行至附近,察觉此处有魔气爆发后,我就连忙赶来看看,却没想到恰看到了师姐被人袭击的一幕。”
她刚说完,偏院的门就被“砰”地?一声踹开了,戮心大步走了进来。
浓郁的魔气令他的身?体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技能?,他不再需要坐在轮椅上,也不露丝毫病态,与从前的模样几乎判若两人。
大开的门后,隐能?看到前堂的一隅,混乱的尖叫声响成一片,此处爆发而出的魔气眼令那些被戮心用魔气控制的人发起了狂,四处攻击作乱着,而原本来求医的人不得不惊恐地?逃窜。
云挽抬眸看向了戮心,她面?上的仓皇震惊之色也慢慢褪却,转变为了一股怒意。
可戮心的神情却极为古怪,像是茫然,又像是不解,仿佛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片刻之后,他看向了云挽和凌苏苏。
他的目光只在凌苏苏身?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就落至了云挽身?后,随后他竟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你现在还不能?死。”
在云挽有所?反应前,他已一掌拍来。
强烈的气流将云挽掀翻在地?,凌苏苏也一同摔了出去,她的头磕在路边的石头上,竟直接昏迷了过去,好在戮心的攻击本就不是冲她而去,所?以?她并无性命之忧。
只是那被云挽用精血支撑着用来抵挡魔气眼的阵法却在瞬间破裂。
魔气冲天?而起,这间医馆也在这份波动中湮灭成了漫天?的灰尘。
云挽跌在地?上,戮心打来的那一掌恰到好处,既留了她一口气,又令她伤重到无法挣扎着起身?。
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佩戴在她手上的那件护身?灵器是可以?抵挡住七成攻击的,可即使是这样,她仍是如现在这般,根本动弹不得。
仿佛戮心在出手之前,便已知?晓了聆福的作用。
她只恍惚了一瞬,就突然醒悟了过来,就像越无疾此前所?说的那般,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戮心精心设下的一个局,所?以?他无比地?了解她,了解到连她身?上有什么保命的手段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这个认知?让云挽愈发悲愤,她瞪视着戮心,双目猩红,几欲泣血,戮心却并未理会她,而是割破了手掌,凌空绘制起了一道?阵法。
那阵法血色流淌,其中符文灵动跳跃,云挽立即认了出来,戮心此时?正在绘制传送阵。
他要离开这里?,且是迫不及待地?要离开,他在忌惮着什么,所?以?他必须赶紧逃离此处。
“那处魔眼我没时?间去管了,”戮心看了云挽一眼,“太虚剑川已察觉到了此处的魔气,在它真正形成魔脉前,以?他们的手段还是能?将它控制住的,你只需在地?上躺一会儿,很快会有人前来救你。”
他此举让云挽不解,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眼下发生的一切,不本来就是他设计为之的吗?令川上故城形成蜀洲最大的凶冢,不正是他的目的吗?他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
心底的疑惑,在戮心突然抬手将昏迷在地?的越无疾拉至身?后时?,骤然消散。
云挽一瞬间福至心灵,终于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戮心于那年除秽节遇见她后,便筹备出了凶冢之事,只是他的目的,却并非是她之前猜测的那般,只是想令川上故城、令望仙道?被魔气侵蚀。
他真正想做的,是骗取她的信任!
因她是祝言昂的女儿,也因她手中持有掌门令,且与身?怀厄骨的沈鹤之关系紧密,他便想要通过这种?办法,博取她的信任,令她如周晴那般,彻底倒向魔的阵营中。
而那之后,戮心便会帮着她,坐上掌门之位,到时?她作为三宫掌门之一,却愿意与魔亲近,为魔平反,昆仑落于他的掌控之中,也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他的计划很完善,秦芷依三人虽已成了魔物,但只要他这个万魔护法在一旁守着,他们便不会露出疯狂非人的一面?,只可惜戮心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越无疾。
越无疾不知?是以?怎样的筹码,在被家族抛弃后,成为了戮心的同伴,他讨厌云挽,也因他记恨云挽的父亲,他不愿和云挽处在同一个阵营中,即使只是虚情假意也不愿意。
所?以?在他察觉到戮心在做什么后,他便趁夜偷偷告知?秦芷依,田知?渺和方澜已经成了魔物,令她在慌乱间魔性大发,做出了今日?之事,也让云挽看清了魔的面?目,再不可能?帮着戮心做事。
也是因预料到了今日?这场大乱,越无疾才提前将他那副宝贝般的画卷收了起来。
若不是凌苏苏的出现,他甚至想利用这次机会,亲手杀了她......
想明白这些后,云挽的呼吸愈发局促,滔天?的怒意从她心底升起,令她一阵阵的气血翻涌。
她不知?从何处使出了一股力气,猛地?握紧了掉在地?上的剑。
可还不等她做出什么,一个女人的声音便突然从天?边响起。
“戮心,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不打算把我的心脏还给我再走吗?”
戮心绘阵的动作猛地?一顿,面?上神情也冷了下来。
他仰头向天?迹望去,那处的云朵被一根巨大的手指轻轻拨开,天?幕像被撕裂开了一道?缝隙,其上露出了一张女人的脸。
她单手撑着下巴,垂目看着凡尘之下的芸芸众生。
“楼招澜,”戮心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她的名字,“我何时?躲过你了,是你一直不愿来归墟见我。”
这个名字让云挽瞪大了眼睛。
因忘悲剑是她的本命剑,所?以?她曾特意去了解过这把剑的上任主人净水剑君。
而净水剑君的名字,正是——楼招澜。
“好歹夫妻一场......”
“谁与你是夫妻了?”天幕之上的女人大怒,“我的道侣是姬如遇, 不是你!”
戮心的神色变幻了一番, 这才沉声道:“我就是姬如遇。”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楼招澜斥道,“自你选择堕魔起, 你便再不是他了!”
说罢, 竟有一只手从撕开的云层之上探下, 重重向戮心头顶拍来?。
戮心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 他一只手仍不断绘着传送符阵, 另一只手却向上抬起, 猛地上扬。
漆黑的魔气瞬间从他掌心爆发而出,迎面撞在了楼招澜的巨手上, 还真将她的动作阻在了半空。
灵气与魔气猛烈相撞, 两股逆流之气很?快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漩涡。
云挽只觉自己被拉扯着,几乎无?法呼吸,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剑,强行?维持着意识清明。
混沌间,那天上的女人突然“咦”了一声, 随后她迅速收回了手,又将两只手往旁边一扯,把那道天幕撕得更大了。
她的脸完全从云团后探了出来?,像水井之上的人, 望着井下的囚徒。
云挽终于彻底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 不施粉黛,眉眼间自有一股英气, 只是此时那张脸上,却充斥着一种暴怒之色。
“戮心!”她厉声质问?,“你把我的心脏弄到哪去了!?”
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戮心却仍镇定地双手掐诀。
“你若想知?道,便来?归墟碧落殿寻我。”
话音落下,那绘在半空的血色也闪烁着亮起。
云挽知?道,传送符阵已成,同时她也意识到,那突然而至的净水剑君,在发现?戮心身上并无?她所寻找的“心脏”后,便已放弃了继续追捕他的打算。
她看到戮心一把拎起了昏迷在地的越无?疾,转身就要扎入那片红色的漩涡中,而一旦被他逃脱了,就再难找到对付的他的机会。
若是能拖至太?虚剑川的长老赶来?,在这川上故城中,戮心全身魔气受限,也许真能伏诛。
可?是......没有人来?阻拦他,净水剑君目的不明,而她也身受重伤,动弹不得。
云挽紧盯着戮心,她觉得不甘心,她怨恨也愤怒。
她想起了一年前凶冢的血色;想起了秦师姐的眼泪;想起了倒在她怀中的周晴;甚至是......想起了沈鹤之......
那份强烈的情绪令她突然就抵挡住身体的疼痛,她不知?怎地,竟当真强撑着站起了身。
她流了很?多血,除开那次在剑山秘境拔剑,她已有许久未受过?如此重的伤了,雪白的衣衫上晕开了一朵又一朵血色的花,她原本脸色苍白,可?如今浴血而立,就显得浓艳惨烈,就连那双眼眸都?好似燃烧起了灼灼的炙火。
没有人注意到她,天幕之上的女人蹙着眉头,似陷入了沉思和疑虑中,而戮心则忙着逃亡,根本顾不得其他。
此处爆发出了如此大的声响,附近的人早就逃走了,地上横着零星没来?得及逃离的尸体,四周汹涌的魔气几乎形成了实质,云挽原该感到不适才对,可?是很?莫名地,她竟隐约从那些?魔气之中,察觉到了一丝丝的裂纹。
灵气于那些?裂纹之间流淌,缓缓灌入她的丹田经脉,循环往复着,逐渐汇入了她手中的剑中。
在这份强烈的心绪下,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那是......眠雪十六剑的第十七式,是独属于她的剑招。
不,甚至不止是第十七式,就连第十八式亦从她心底慢慢成型。
这次与在浮玉林时的感觉又有些?不同,因为它变得更加清晰,清晰到她能完全看清所有的微小细节,从前来?自谢绮眉的那份手稿同样在她脑海中一寸寸回放着,而谢绮眉的声音也似又于她耳边响起。
“眠雪十六剑,说是十六剑,却预留出了第十七和十八招的空白,这两招,便是为斩魔阵和换命阵做的准备......”
那时云挽对这些?话的理解不深,此时却突然明晰,那深藏于魔气中的裂纹不停汇聚着,以两处为中心,一处是那鼓动着的魔气眼;还有一处,便是正?在施法的戮心!
只要将那些?裂纹斩断,那围绕在戮心身周的魔气便可?全部消散,连带着他也会一同湮灭在剑招之下,此式谓之斩魔,源于斩魔阵。
而若是她以剑为引,将自身灵气注入那些?裂纹中,便可?顺着那些?裂纹将魔气重新?转换为灵气,此式则谓之换灵,源于换命阵。
云挽的第十七、十八式,终是在这一刻彻底完成。
她很快又于恍惚间意识到,那些?深藏于魔气之中的裂纹,其实并非是裂纹,而是属于魔气的经脉,也是能真正?消灭魔气的命脉。
灵气暴涨汹涌,云挽一身的精血也被调动而起,第十七式斩魔是源自于斩魔阵的招式,想施展而出自是需要她以精血为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