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极尽羞辱,虞惊意却?毫不恼怒,神色间甚至露出几分痛楚之色:“崔师妹,我从未有过伤你之心,只是不愿见?你误入歧途。”
崔檀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误入歧途又与你何?干?当初我让你带我离开时,是你亲自?拒绝了我,如今就别来装好人了。”
“更何?况我如今心悦之人是沈师兄,可不是你!”
云挽心中一动,崔檀昭的话?让她有些吃惊,她曾也听说过崔檀昭和虞惊意有过婚约,崔见?山起初会?收虞惊意这个徒弟,便是有让他来照顾自?己女儿的打算。
只可惜崔檀昭一心扑在沈鹤之身上,从未瞧得上过虞惊意。
只是如今看来,那些说法似并?不能当真......
虞惊意抿紧了唇,半晌才道:“你是师父最重要之人,师父也待你极好,你在太虚剑川好歹有人护着......”
崔檀昭冷笑着打断他:“你当真以为我爹有多爱我吗?”
“我六岁之前,我爹对我、对我娘皆是不闻不问,他的心思只在他的修行上,我甚至鲜少会?见?到他。”
“直至六岁那年,我爹不知从哪弄回来一朵极焰冰莲,匆匆放在书房的桌上便离开了。”
“那冰莲原是含苞待放的状态,我爹便只用一道封印草草包裹,但望仙道内气候温暖,冰莲在其作用下,竟主动绽放,冰蓝极焰瞬间包裹住了整座洞府,我也身陷其中。”
“母亲为救我,强行用身体阻断了冰焰,最终重伤而死,等我爹赶来时,我虽苟活,却?也伤及根骨,再无修炼得道的机会?......”
“在那之后,我爹对我的态度便彻底转变......但你当真以为他那是在乎我吗?他不过是心里觉得愧疚,想补偿自?己罢了!他何?曾真正?补偿过我什么?这些年来,他何?曾在乎过我?他又何?曾明白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一连串的质问令虞惊意沉默无言,崔檀昭便红着眼?眶瞪着他:“你们都能修炼!你们一个个都大?道坦荡!只有我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只有我?我又做错了什么?!崔见?山若真在乎我,就不会?一心只想着他的掌门位置,从未有过为我寻找修复根骨之法的念头!”
“他明明知晓若沈鹤之能与我双修,我根骨所受的寒伤便可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缓解,可他却?从未为我争取过!”
崔檀昭竟又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悲凉:“我原本还以为他是担心厄骨被诱发,才不愿帮我!可如今沈鹤之已?马上要与那个凌苏苏结为道侣了!可我这位据说很娇惯我的爹,却?为了与祝云挽争掌门之位,刻意收凌苏苏为徒,还对她颇有照拂!”
“他从来就没在乎过我!他心里只有他自己!”
她看着虞惊意,目光中的恨意是那般浓烈,那份控诉之情,如杜鹃啼血。
云挽没想到,她竟会?无意间听到这样的秘闻,她以前一直以为崔檀昭是喜欢沈鹤之的。
如今看来,她大?概......从未喜欢过沈鹤之,一直追着他跑、表达爱慕之意,也不过是为了能与他双修,从而治疗根骨的寒伤。
沈鹤之修得一身精纯寒气,又身负琉璃骨,那极焰冰莲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虞惊意犹豫了一下才道:“师父一直在让我寻找治疗之法。”
“让你寻找?”崔檀昭不禁嘲讽起他来,“虞师兄,凭你之能,你甚至没有反抗我爹的勇气,他让你去寻找治疗我之法,也不过是求得一个良心上的安慰!”
崔檀昭在门中总是嚣张跋扈、肆意横行,有不少人背地里因她而偷偷指摘崔见?山,说这个大?长老的名声,迟早要被他这个女儿败光了。
云挽也曾觉得崔檀昭因被她父亲惯坏了,而有些愚蠢,但现在她才明白,崔檀昭的所有行为,都源自?于她对她父亲的恨意。
“阿昭,”虞惊意似是轻叹了口气,“即使师父只是出于愧疚,他对你亦是不错的,至少可令你衣食不愁,也无性?命之忧......”
崔檀昭却?突然怒了:“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想修炼!我想变强!我想靠自?己!而非依赖旁人!”
虞惊意没有反驳她,亦没与她争吵,他最后只道:“那些邪修手中并?无能治你根骨之法,你不要被他们骗了。”
崔檀昭没马上接话?,而是呼吸剧烈地起伏着,好半晌,她竟彻底平静下来了,语气也变得很冷漠:“我还没那么蠢,我并?未与那邪修做什么交易,是他主动找上了我,我将他拒绝了。”
虞惊意蹙起了眉,崔檀昭便有些不高?兴:“你不相信我?”
“不是,”虞惊意摇头,他有些欲言又止,停顿片刻才道,“你若有什么困难,尽可与我说,我会?全力?助你的。”
崔檀昭抿住了唇,难得没再出言嘲讽他,反而问他:“今日之事,你又会?去向我爹告状吗?”
虞惊意下意识收紧了拳头,但最终还是摇头道:“不会?。”
“好,”崔檀昭点?头,“希望你记住你所说的,若你敢出卖我,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虞惊意目光闪烁了一下,就见?崔檀昭垂下视线道:“我累了,先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崔檀昭拒绝道,“我现在只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看见?你。”
她的话?显然让虞惊意有些失落,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那两人很快就离开了,云挽也终于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只是她的神情有些古怪。
她走至崔檀昭刚刚站立之处,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片水粉色的花瓣
那花瓣是从崔檀昭肩上掉下来的,边缘微微卷曲,显得极为柔软,底色是白的,其上的那抹粉则像被水晕开的墨。
云挽看着那片花瓣,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这是什么花。
望仙道气候潮湿温暖,山岭峰涧之中都种植有不同种类的花,有些云挽时常会?见?到,自?也认得;那些不常见?到的,她便只是有个印象,让她以花瓣辨认,实在有些为难她了。
她没太当回事,更无心去理会?崔檀昭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慕沈鹤之,只一路回到了思过崖,仍做着自?己的事。
直至入夜后,于半梦半醒间,云挽突然灵光乍现,也终于想起了那片花瓣到底来自?于什么。
那分明就是芙蓉花!
而整个望仙道内,只有两个地方生长着这种花,一是剑冢所在的埋骨峰,二便是禁地浮玉林。
云挽对此?浮玉林的了解,还是来自?芙蓉。
芙蓉仅是天?魔魂魄碎片生长而出的自?主意识,而他自?己也说过,他的本体正?是被镇压在浮玉林的一棵巨大?的木芙蓉树之下,他给自?己取的名字也是源自?于此?。
这个认知让云挽一瞬间睡意全无,她猛地坐起身来,瞪着眼?睛,神色间透出了几分惊恐。
今日她撞见?虞惊意与崔檀昭争吵时,便听虞惊意说,崔檀昭在与邪修做交易,难不成......她身上的芙蓉花当真来自?浮玉林?
至于她要做的那个交易,应当也与浮玉林有关,或者说......是和天?魔残魂有关!
云挽的第一反应便是,她该将此?事上报,可随后她又皱起了眉。
如今太虚剑川内管事的正?是大?长老崔见?山,崔檀昭既是他的女儿,那她若是真的勾结魔修、意欲不轨,不说崔见?山是否会?刻意舞弊维护,此?事如果由她报了上去,或许崔见?山甚至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是她在故意找麻烦。
更何?况,就连云挽自?己都不敢确定,毕竟除了浮玉林,埋骨峰内同样种有芙蓉花......
只是埋骨峰上只有一座剑冢,又距离太虚宫主峰甚远,剑冢常年处在封闭的状态,弟子平日里轻易不会?前往,她实在想不出崔檀昭特意跑去的理由。
云挽心中犹豫着,她又想,她该先将此?事上报给小?师叔,他好歹是太虚剑川的长老,有弟子私闯禁地,他不可能不管。
但随后她又觉得这么做,恐怕无法达成目的,还会?让小?师叔处于被动状态。
前不久在炼剑锋时,谢玉舟才为了她与崔见?山争吵,还出言训斥了崔檀昭,她如今刚结束思过崖的禁足,若在此?时指出此?事,怎么看都像是在借机报复。
万一打草惊蛇,让崔檀昭借此?洗清了嫌疑,更好地隐藏了她所做之事,那么天?魔的残魂碎片可能真的会?出问题。
至于虞惊意,云挽根本不信虞惊意会?主动作证,她也不是傻子,她看得分明,虞惊意和崔檀昭的关系很不简单。
而此?事若再严重一些,天?魔很可能会?就此?复生,到时候、到时候师兄又该怎么办?厄骨可是在他的身体之中,他不可能不受影响。
云挽很快便明确了应对之策,她的第一步,是需要找到有力?的证据。
想明白这点?,她并?未有任何?耽搁,而是连夜起身,迅速赶往了浮玉林。
若崔檀昭身上那片芙蓉花花瓣的确来自?浮玉林,那么她必定已?经擅闯了禁地,云挽不信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到时她只需用那些痕迹来指认她。
夜色中的太虚剑川透着一份冷寂,而禁地浮玉林则位于望仙道极南之地,此?处禁制重重,甚至因其过于危险,宗门并?未令弟子前来把守。
因此?云挽一路闯来,竟没遇上一个人。
她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这也是她第一次来扶玉林。
那是一片看起来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翠林,只在入口处立着一块石碑,其上标注着弟子不得入内的字样,还绘制了一些咒文,那便是位于最外层的、防止旁人误入的阵法。
云挽只借着月光看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因为那道阵法,已?被人解开了。
不是破开,而是解开,就相当于被手持钥匙之人打开了大?门,令这片禁地变得毫无阻碍,任何?人都能轻易进入。
这个发现让云挽的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她不禁猜测起来,据她所知,手上持有禁地“钥匙”的唯有太虚剑川的几位长老,难道事情比她想象得更严重?此?事还涉及到了长老?
云挽不敢犹豫,她赶紧翻出传音石,想通知谢玉舟,可还未等她将灵气输入其中,便觉一阵天?地变幻,她一个站立不稳,竟在强烈地失重之下,猛地向前趔趄了一步,手中的传音石也掉落在地,转眼?便不知滚去了何?处。
云挽心中一惊,她从地上爬起来后,就发现自?己已?出现在了密林深处。
她恍惚间,也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浮玉林最外层的阵法被解开了,此?处禁地又本身是一座秘境,她靠近之后,就被直接吸了进来。
对于太虚剑川的弟子而言,擅闯禁地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云挽心中止不住地有些慌乱,即使事出有因,此?事若被大?长老知晓了,以他对她的恶意,他也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而就在这时,云挽突然听到了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连忙将自?己藏身于密林之中,又朝着声音的方向缓缓移动。
穿过层层密林,她率先看到的,是一棵巨大?的木芙蓉树。
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月光漏下,而那翠绿的树叶间,则开满了水粉色的芙蓉花。
粉白之色沉甸甸地坠在枝头,粲粲如朝霞。
而在那棵树下,则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崔檀昭,而另一人则藏身在一件漆黑的斗篷之下,令人看不清面容。
云挽微微瞪大?了眼?睛,她从前也曾与邪修有过接触,是在沈鹤之失踪的那一年中,她为了寻找他,用灵石从一名邪修手中,换来了情人咒的施术之法。
那邪修也与眼?前这个人一般,披着一身漆黑的斗篷。
云挽觉得奇怪,难不成邪修都是这幅打扮?
“我有些好奇,”黑衣人冲着崔檀昭笑了起来,“你偷了你父亲的令牌,带着我这个身份不明的人来到此?处,你就不担心酿成什么大?祸吗?”
他一开口,云挽便怔在了原地,因她发现这声音竟是如此?的熟悉,她曾经也听到过。
此?人正?是将情人咒的秘诀卖给她的那个邪修!
云挽脑海中有许多念头闪过,她也终于恍然明白过来,那时在炼剑锋,崔檀昭会?知晓她使用过情人咒,显然就与此?人有关!
“昆仑墟的未来,与我有何?干系?从未有人考虑过我的未来,又凭什么要我替旁人着想?”崔檀昭很不耐烦,只问道,“我要的东西呢?快给我!”
“别急,”黑衣人似是很有与她交谈一番的闲心,“我这人一向讲诚信,不会?不给你的,念在你帮了我一个大?忙的份儿上,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
“你要的那东西,本身便来自?因果之力?,亦可改变既定因果,用归墟海的术语来说,算是一种孽,你若是使用了它,便会?背上一份孽债,终有一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崔檀昭神情不变,也并?未流露出任何?恐惧忌惮之意,反而显得极为一意孤行。
“我们只是在做交易,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黑衣人见?状,也不再与她浪费时间,而是慢慢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玉匣。
他将玉匣托在掌心,又小?心翼翼地在崔檀昭面前打开。
晶亮的荧蓝之色率先溢出,像是某种闪耀的粉末,紧接着,就有一只荧蓝色的蝴蝶从玉匣中飞出,在寂静的夜色中扇翅,透着一种危险而美?丽的虚幻感。
云挽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因为她认得那东西。
那是......移情蛊!
第056章
云挽自是认得移情蛊的, 那时她的本命剑刚断,她无意间路过觐仙镜,便向其?询问, 自己的本命剑该如何修复, 谁知记载着移情蛊的卷轴却落至了她面前......
云挽那时不?明白这是何意,如今看?来, 难道觐仙镜那时是在提醒眼前这一幕吗?
那晶蓝的蝴蝶不?停扇动着翅膀, 仿佛真的拥有生命般地盘旋飞舞着, 拖出一道荧荧灵光。
云挽的神情变得很凝重?, 她藏在袖中的手?也下?意识收紧了, 她明白, 崔檀昭从那神秘邪修手?中换取这枚移情蛊,便是想将此物?用在沈鹤之身上, 从而将沈鹤之对凌苏苏的爱意, 转移至她身上......
她看?到崔檀昭抬起手?,那只蓝色的蝴蝶就轻轻落在了她的指尖,她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整个人都忍不?住轻轻颤抖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那黑衣邪修却像是发现了什么, 猛地将玉匣关闭,抬头向云挽的方向冷冷看?来,厉声斥道:“何人在此!”
云挽心中一惊,崔檀昭的面色也变了变, 她连忙将那枚移情蛊收入袖中,然后顺着黑衣人的目光望了过来。
云挽来不?及多做犹豫, 在意识到自己被发现的瞬间,她就猛地抽出了腰间配剑, 迅速从树丛之后跃出。
“是你?”那黑衣人果然也认出了云挽。
崔檀昭很是吃惊:“浮玉林是禁地,你为何会来此?”
云挽不?欲理会,迎面便一剑劈向了那神秘邪修。
黑衣人并不?躲闪,反而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剑光由上而下?砸在他身上,那层黑色斗篷也在瞬间四分五裂。
雪色衣袍飒飒作?响,两鬓的乌发向后荡开?,浓郁的赤色剑印如血液流淌,一张如冰霜般寒冷,又美玉白璧般俊美的脸便在剑风之后显露而出。
他目光冰寒,似霜似雪,那过于艳丽的五官,被这份冷意染上了一片肃杀之气?,是那样夺目,也是那般熟悉,云挽手?中动作?一顿,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那原该狠狠斩下?的剑,也骤然一停、临时收起了气?势。
在崔檀昭惊恐地唤了一声“沈师兄”后,那青年便一掌重?重?拍出,直击在了云挽的肩上,她来不?及躲闪,也或许是本身就不?想躲。
巨力袭来,她整个人也倒飞而出,摔在了一旁的灌木丛中,一时竟连爬起的力气?都使不?出,只狼狈茫然地趴在地上。
崔檀昭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尖叫,她惊恐地向后倒退,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负手?而立的冷漠青年,颤声问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崔师妹,你怕什么?”青年看?着她,“你刚刚不?还将移情蛊用在我?身上吗?”
那藏在黑袍之下?的神秘人,竟是沈鹤之!这是崔檀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而或许是夜色的作?用,青年额间那枚赤红剑印,如今看?去,是那般妖异诡谲,令崔檀昭不?住惊恐后退,直至最后,她竟一步踉跄,猛地向后跌去,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突然从身后探来,一把揪住了她的领子,将她用力撑住。
凌乱起伏的呼吸在她耳边响起,随之而来是云挽尖锐到几?乎有些变调的声音:“你看?清楚!这个根本不?是沈师兄!”
崔檀昭惊恐回头看?向云挽,就见她脸色苍白,嘴角还沾着血迹。
“沈鹤之”蹙眉,神情有些古怪地看?着她:“受了我?一掌,你竟还活着。”
掉落在地的玄晶铁剑已被云挽重?新拾起,她手?腕扬起,剑尖便指向了那青年:“你根本不?是沈师兄,你身上没有无霜剑!”
在云挽刚刚斩碎那件黑色斗篷,看?到那人的脸时,她也险些没反应过来,但那邪修一掌击在她肩上后,她手?上的护身灵器却被触动了,清脆的铃音让她迅速回神的同时,也终于意识到那古怪之人根本就不?可能是沈鹤之!
“我?知道你是谁,”云挽目光沉沉地望着他,?*嘴唇轻启,唤出了他的名字,“芙蓉。”
“你到底想做什么?”
“芙蓉?”青年重?复的同时,面容竟一阵扭曲变化,又蠕动着变做了云挽的模样,他似是觉得很好?笑,“真是一个愚蠢的名字,他竟给自己起了这样的名字?”
他这话让云挽露出几?分诧异之色,但随后她却突然明白了过来,脸色骤然一变,而亲眼目睹了神秘人面容变化的崔檀昭则露出了惊恐之色。
“你、你到底是何人?”她声音颤抖,再没了平日里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我?是什么人?”神秘人的脸再次蠕动变化了一番,此时竟又变做了崔檀昭的模样,它笑道,“我?就是你呀!”
云挽在意识到那神秘人只是顶了张沈鹤之的脸后,便立即联想到了芙蓉,而身旁这棵芙蓉树之下?封印着的,正是芙蓉的本体,也是天魔残魂的碎片,所?以她刚刚才以为面前这人就是不?知为何偷偷从飞泠涧溜出来的芙蓉,而他跑来与崔檀昭做交易,也是为了从这浮玉林中取出自己的本体,从而彻底恢复自由。
但在那人否认了自己是芙蓉后,她就彻底反应过来了,此人的确不?是芙蓉,但他也的确来是天魔的残魂碎片,因当年天魔的魂魄本就被撕裂成了三个部分,想来眼前这个,便是另一块碎片生出的自主意识了。
云挽一把拎起了吓得腿都软了的崔檀昭,对她厉声道:“我?先拖住此人,你立即用传音石联系三峰长老!就说天魔残魂逃出来了!”
“天、天魔残魂?”崔檀昭看向了那顶着她的脸的怪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怎么会逃出来?”
云挽一把将她搡在身后,又将玄晶铁剑横于身前,这才冷声道:“这很值得惊讶吗?你难道不知道浮玉林中关押的是什么?你既敢将这个身份不明的邪修带来此处,会想不?到现在发生的这些?”
崔檀昭愣怔着,此时也不?再像平日里那般对云挽冷嘲热讽,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浮玉林内设有许多屏蔽阵法,此处是无法使用传音石的,我?们身处其?内,甚至无法被外面的人定位到......”
“那你就往外跑,跑出浮玉林后联系三峰长老过来!”
崔檀昭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很异样,她像是有些不?理解地看?着云挽:“你就这么相信我??将逃生的机会留给我??”
云挽冷冷看?她一眼,手?却在此时猛然伸出,精准地探入她的衣袖,五指一抓一收,她合拢的五指之间就透出了荧荧蓝光。
崔檀昭瞪大了眼睛,那枚被她收起的移情蛊,此时竟被云挽抓在了手?里。
云挽也稍愣了一下?,因那移情蛊被她纳入掌心后,其?上竟传来了一种古怪的触感,像一颗跳动着的温热心脏,紧贴着她的皮肤,仿佛正在与她的呼吸慢慢趋同,又仿佛......这颗心脏本就该是属于她的。
这怪异的情绪刚一升起,就又被她强行压下?,她手?腕一转,剑柄便击在了崔檀昭的肩上,崔檀昭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落在了几?丈之外。
“你若还想要我?手?上这东西,”云挽道,“就赶紧去将三峰长老叫来!”
崔檀昭的反应很快,她迅速连滚带爬地起身,向浮玉林之外跑去。
浮玉林之内无法御剑,但好?在崔檀昭的速度并不?慢。
云挽再次将目光落在了那古怪神秘人身上,那人已不?再是崔檀昭的模样,反而变出了一张陌生男人的脸,那张脸很英俊,剑眉星目,目光流转间,又带着些许的清冷之意,隐约看?去,云挽竟又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她蹙眉思索了片刻,就吃惊的发现,这张脸的眉眼竟与她有几?分相似。
“你不?认得我?现在的模样吗?”怪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见她目露茫然之色,不?禁低笑了一声,“祝言昂还真是够可怜的,年纪轻轻就死了,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得他了。”
他此言一出,云挽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此时的脸竟是、竟是她父亲?
他认得她父亲?甚至于他们曾经还有过交集......
“你来自哪?”云挽握紧了手?中的剑,质问道,“星机宫还是药仙宫?”
怪人又笑了起来,他没有回答云挽的问题,反而是道:“我?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你想知道吗?”
云挽抿了下?唇,目光却很坚定:“我?不?会和你做交易的。”
面前之人的面容很隽秀,连带着他唇角的笑意都让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并不?带任何邪气?,也难怪阮秋楹当年会那般爱慕他。
只是此时顶着这张脸的人,却正用着一种满怀着恶意的目光看?着云挽:“谁说我?要与你做交易了?你还没有与我?交易的资格,我?亦不?打算告诉你祝言昂到底是如何死的。”
“毕竟......”他顿了顿,“我?会送你下?去亲自问他。”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云挽便觉一阵利风从身后袭来,紧接着便是崔檀昭惊恐地大叫。
“祝云挽!躲开?!”
云挽汗毛倒立,她不?明白原本已经离开?了的崔檀昭为何会突然回来,但她也来不?及做出别的反应,只能就地翻身一滚,躲过了那突袭而来的一击。
但她刚一撑地起身,就听“哧”地一声,长剑锋利的刃竟直接从她腹部贯穿,她整个人也随之僵在了原地,而那柄剑的另一头,则正被崔檀昭握在手?中。
云挽吃惊地抬眸看?去,恰对上了崔檀昭充满了恐惧之色的双眸。
第057章
云挽仰着头?, 紧盯着崔檀昭,从这个角度,她能借着月光清晰地看到, 崔檀昭的四?肢皆缠绕着纤细的猩红丝线, 她整个人也如提线木偶一般,被那些丝线操控。
她会突然折返回来, 主动?攻击她, 便是与这些丝线有关。
浓郁到几?乎形成实质的魔气将崔檀昭完全包裹在内, 混乱而黏稠, 令她彻底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我、我......”崔檀昭看着被她一剑刺穿腹部的云挽, 似是想说些什么, 但她实在太慌乱也太害怕了,此情此景下, 她最终也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来。
下一刻, 那贯穿了云挽的长剑就?被她扬手拔了出来,带出一串血花,云挽踉跄后退一步,伸手捂住了伤口,粘稠的血从她指缝间?溢出, 她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那古怪邪修却在这时“咦”了一声,神色很?是异样,他歪头?打量着云挽,奇道:“你身上?有什么东西?为何连着两?次, 本该致命的伤,落在你身上?竟都失效了大半?”
“难不?成你当真是杀不?死的?”
云挽没回答他, 而是突然咬牙提剑,向那些缠绕在崔檀昭身上?的红色丝线用力斩去, 可令她吃惊的一幕却出现了,她的剑竟径直从丝线之上?穿过?,如砍上?了一道幻影,未能对那阴邪之物造成任何伤害。
青年不?禁笑了起来:“小丫头?,若斩魔是那般容易的事,昆仑墟也不?至于谈魔色变了。”
云挽眉头?紧锁,她一边戒备着,一边小心观察着崔檀昭,她这才发现,那些捆绑在她四?肢上?的红丝并非是真的“捆”在上?面,而是从她的经?脉之中?生长而出的。
那操控她之物更不?是什么秘术法宝,而是由最浓郁坚韧的魔气构成。
那是崔檀昭此前在与那天魔残魂接触时,他趁机种在她经?脉之内的种子,是他早早布下的陷阱、留下的后手。
云挽的眼底,也终于出现了慌乱恐惧的情绪,她知道崔檀昭很?可能已经?没救了,魔气这东西本就?顽固难消,斩不?断,亦消不?掉,否则当年的玄微剑尊,也不?至于耗尽了一身精血,才施展出了斩魔阵,甚至于这斩魔阵也未能真正?将天魔除去,依旧留下了不?小的隐患。
再像不?久前,云挽所染的心魔其实已经?足够微弱了,却仍是需要大费周章地转移至沈鹤之身上?,再借由他的琉璃骨,才得以消除。
而此时控制着崔檀昭的魔气则来自最污秽阴毒的天魔,且已在她的经?脉里悄然生长了不?知多久,即使将她的经?脉尽数击碎,都不?一定能令魔气消散。
云挽隐约觉得,崔檀昭的心智大概也已经?因这份魔气而受到了不?小的影响,那时在炼剑锋,她与她对峙时,她便曾因她流露而出的那份疯狂情绪,而生出过?些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