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希沅不断展示她发现的证据。这些照片有的是背影,有的是一只手,没有一个露脸的,但在伍希沅眼里,这些图上简直就印着身份证号码。别看她辨认细胞分裂图像的成绩一塌糊涂,看这些照片倒是明察秋毫。
伍希沅焦虑不安地说:“徐莹楠肯定是去阿难树海了……关键是,那天我请她去唱歌时,她说:热闹可不是每天都有。我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句话阿罗复仇的时候也说过……”
这时,一台仪器发出了连续的盲音,韩海蒂不得不走过去把它关掉。那是一台老旧的设备,经常出故障,动不动就死机。这一死机,刚才的一切就都白忙活了。这个破学校的科研条件糟糕透顶,仅有的几台进口机器,也轮不到自己用。而她的生活就跟这台老机器一样,无聊透顶就算好运,还时不时要出故障。
伍希沅还在絮叨:“我要是早知道……我就不会跟她抢那个名额了,我不知道荷兰的事儿会让她受这么大的刺激……我不应该请她去唱歌……”
韩海蒂打了个冷战,喝止她:“你胡说些什么?去不去荷兰都是看成绩,看表现的。”
伍希沅彻底哭了出来:“老师,我是想让她生气,可是我不想让她死啊!”
韩海蒂心里也慌乱得很,但还是强自镇定:“警察这不是已经去找了吗?发个图也不代表她就要真的去。她这图里也没说要自杀。也许只是去玩一玩。”
伍希沅还在崩溃地嘟嘟囔囔,韩海蒂说:“你赶紧回宿舍吧。一会儿宿舍就关门了。徐莹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你就不要再给我找麻烦了。”
等伍希沅出了门,韩海蒂颓然坐下。她相信科学,可学生失踪了,总归是大事。如果徐莹楠真的自杀了,那她岂非也是凶手之一?以及,警察会不会挖出更多的事?
她茫然地看着那台老旧的设备,不知道该找谁商量。犹豫了半天,终于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的那头,一个老旧的居民楼里的三居室里,一个五十岁来岁戴着眼镜的女人正在电脑前准备讲课的内容。这是韩海蒂的妈妈,一名优秀的中学女教师。她看了一眼手机,轻轻地皱了皱眉,接起了电话:“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韩海蒂尽量轻松地说:“妈,你在家吗?那我一会儿回去一趟,好不好?”
她觉得她目前的麻烦最好不要在电话里说。也许警察已经开始监听她的电话了。
“现在?你那个实验做完了?”
“设备出故障了。修理工要明天才能来。那个设备就是总坏。所以我今晚没什么事,也很久没回家了……”
韩海蒂的妈妈心头掠过一阵烦躁。女儿都三十多岁了,还是这么不懂事,做事如没头苍蝇一般。
她压抑着怒火,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你做事能不能不要这么没计划?明天早上就是星期一了,你还要回学校上班。本来早上就堵车,再加上下雨,你上班迟到了怎么办?”
“我们其实也不用打卡,我明天上午没有课,可以晚一点去……”
“那你的表现也都被别人看在眼里啊!你学术上没有优势,态度再不积极,现在留校这么难,你凭什么胜过别人?你不是说设备坏了吗?那你不应该明天早点去实验室报修吗?”韩海蒂的妈妈声音越来越大,“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这会儿都还在准备课件。你居然闲得没事要跑回家来!没事做不能提高一下英语吗?现在这么多留学生,你的英文怎么跟被人比?你这种态度到时候怎么能转正?说多少次了,像你这样没有天赋的人,每一分钟都要全力以赴,明白吗?”
韩海蒂被妈妈训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母亲见她沉默,又绝望又生气:“这种简单的道理很难懂吗?为什么都这么大了还要我给你讲?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
“对不起,妈,我以后注意。”
女儿声音可怜巴巴的,令母亲又有点心疼,她叹了口气,声音放缓:“行了。你下周末回来吧。星期五晚上回来,星期天就回学校去,这样不耽误事。”
“好。”韩海蒂挂了电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实验室里空无一人,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容器。在这里哭,没有人听得见。她越哭越委屈,愤怒地对着满屋子老旧的机器喊:“我还想自杀呢!谁想活着呀!”
而韩海蒂的妈妈放下电话,心里也有些后悔。做教师的人是有这种毛病,每个班都会有出类拔萃的小孩,衬得自己的孩子黯淡无光。女儿小时候乖巧听话,在她的教导下认真读书,成绩算是不错。可她知道,这样的“不错”跟那些真正天资聪颖的孩子完全不是一码事,这让她每天都为女儿的未来焦虑担忧。
她站起来去洗手间,平复一下糟糕的心情。她走过老旧的客厅,她的丈夫,也就是韩海蒂的父亲正坐在电视机前,看一场欧洲足球联赛。比赛的声音喧嚣热闹,丈夫手舞舞蹈,全情投入。
虽然同样都是中学老师,但丈夫从来不在家里修改课件。他的职场态度就是他的做人态度:得过且过。课件十年如一日有什么关系呢?课本也没怎么改嘛。下班就是下班,男人下班,就是要放松,娱乐的。
丈夫升到了主任之后就心满意足,任凭她怎么施压,也拒绝去争取副校长的资格,更不用说进到区里,为女儿未来之路做点铺垫。
每天她都想离婚,但每天都只是想想。离婚不是情侣分手,是一场复杂的财产拆分。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家庭来说,首都的房价就注定了拆开后双方的生活水平都会严重下降。
更不用说她的工资也没有丈夫高。虽然她的讲课水平远高于丈夫。但教师这个行业本来就女多男少,男人更容易出头。丈夫比她大几岁,当年就是他先升职。而学校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两口子里升了一个,另一个就不好再升了——总不能好事都让你们家占了。
以及,女儿的工作也没有转正,还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家里不能经济上再出变动。
屏幕上的球队进球了,丈夫乐得一蹦三尺高,高呼:“牛逼!太牛逼了!”
她厌恶地转过头,心想:女儿这没出息,不知进取的性格,就是随了她爸。
在这个雨夜,还有很多父亲都在电视机前看这场比赛。徐泉星不仅自己看,还带着儿子一起看,父子俩还穿上了那欧洲球队的队服。不过,在进球的一瞬间,他们在荧幕前失望地大吼:“哎呀!怎么回事呀!”
他们支持的是被进球的那个球队。
第17章 急诊室里小女孩
?人生是多么脆弱啊。只差一点点,她心爱的女儿,也许就是隔壁病床那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小女孩。.
贾茹淑的心情比荧幕前的丈夫糟糕百倍。警察后来没有再与她联系,她打了很多次电话,徐莹楠也没有回。她的心一直悬在半空,无数种糟糕的想象从心头掠过。她每隔五分钟就看一看手机,总盼着警察告诉她,女儿回来了。或者女儿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她告诉自己,其实以前也有过女儿关机很长时间。有一次女儿跟她吵架了,双方好几个礼拜没说话。也许明天早上女儿就回到学校了。如果真有糟糕的事,也许警察反而很快就联系自己了。
她想起了多年前,也是一个这样的雨夜。那时女儿只有四岁,大概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半夜突然呕吐起来,随即又拉肚子了。她把孩子抱起来,一摸脑门,滚烫。
虽然连拉带吐外加发烧,但女儿精神还好。丈夫就说:“下这么大的雨,明早再去医院吧。”
她迟疑地说:“可是小莹吐得有点厉害。”
丈夫翻了个身:“不至于吧。不就是闹肚子了吗。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
她说:“没事,你躺着吧,我去。”
她搬出家里那辆老旧的男式自行车,这种车的前面有个横梁,孩子可以坐在上面。她罩上厚厚的塑胶雨衣,把女儿裹在怀里。瓢泼大雨落在路上,汇成了湍急污浊的河水。她骑着自行车,在这浅浅的泥河中奋力蹬车,一边看路,一边借着路灯微弱的光,观察水中的暗流——那时常有人偷走路上的井盖,雨天水流会淹没这样的洞口,就成了危险的陷阱。
女儿小小的脸孔从雨衣中露出,很开心地说:妈妈,下雨真好玩。
她有点安心。或许自己是小题大做了。但是既然已经出来了,还是继续去医院的好。
到了医院,还没等她挂号,女儿就开始不省人事了。苹果般的小脸凹陷了下去,眼神也开始变得涣散。偏偏挂号处的值班人员不知道去哪里了。她记得自己在空荡荡的医院走廊中跑来跑去,大声呼唤:“有没有人啊!救救我的孩子!”
有医生从值班室里出来了,护士也来了。值班人员刚才去了厕所。医生看到孩子,皱眉说:“怎么这么晚才送来?”
她吓得魂飞魄散:“医生,不会有事吧?”
医生把孩子放到病床上推走了:“我们尽力吧。”
诊断结果,病毒性痢疾。病程发展极快,在那时死亡率相当高。检查,输液,大夫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她还总怕人家不够尽心,但也不敢抱怨。输液瓶里的液体灌入女儿体内,起初似乎毫无改善,但过了一会儿,女儿那塌陷的脸庞似乎恢复了一些光泽。
她看到了一丝希望,又担心是否心理作用,试探地问大夫:“大夫你看,我女儿,是不是好一点了?”
大夫点点头:“应该问题不大了。幸亏你来得还不算太晚。”
第二天的早上,雨停了,天亮了,年幼的徐莹楠的脸庞又恢复了平时的光泽,她睁开眼,对着妈妈笑了。
这时,隔壁床送来一个昏迷不醒的两岁女孩。送她来的,是一位和昨晚的贾茹淑一样慌张无措的母亲。大夫又是像昨晚那样,皱眉质问:“怎么这么晚才送来?!这孩子吃药吃了多久了?”
那妈妈哭着说:“我不知道啊!至少两个小时了!”
“为什么不看着孩子?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让她拿着药瓶玩?”
“我在上夜班,是孩子奶奶看着的。我不知道啊,小玲她从来不乱吃东西的啊……”
贾茹淑呆呆地看着那小女孩,她比昨晚的徐莹楠情况更糟糕。这个妈妈上夜班,早上下班回到家,发现女儿昏迷在床,而孩子奶奶正在酣睡。老太太迷迷糊糊地醒了,先是说不知道。妈妈打开孩子的嘴,发现里面有白色粉末。再三追问,孩子奶奶找出个空药瓶,说:“哎呀,是不是趁我睡觉的时候,吃了我的降压药?这孩子爱吃糖豆,是不是把这药当成糖豆了?”
孩子妈妈也顾不上计较为什么两岁的孩子会吃掉一整瓶降压药,连忙带着孩子赶到医院。医生紧急洗胃抢救,可是孩子吃下药物时间已经很长,又只有两岁。
中午,徐泉星趁着午休从办公室过来,看望了女儿。得知情况以后,他也吓了一跳。医生说,孩子要补充糖分。他赶紧去小卖部给孩子买了糖水荔枝。
临走时,他难得地带了点歉意,对贾茹淑说:“昨晚幸亏你来了,这才虚惊一场。”
贾茹淑心想:虚惊一场?我昨晚都快吓死了!
可她什么也没说。
几小时后,那吃了奶奶降压药的两岁女孩走了。她的妈妈哭得撕心裂肺。
医生说,太晚了,而且孩子是把药嚼碎了吃的。全吸收了。
那药很苦,所以裹着糖衣。很难想象为什么孩子嚼碎这样“糖豆”后不觉得苦,还没完没了地吃。也不明白为何两岁的孩子可以拧开药瓶,那药瓶需要按压才能打开。
鬼使神差地,贾茹淑问那个妈妈:“你几个孩子?”
那妈妈哭着说:“我就这一个啊!”
贾茹淑打了个冷战。突然之间,她想起了村里总是有一些莫名早夭的女孩,总是在奶奶带的时候出的事。
那之后多少天,她都很后怕。她总是情不自禁地去抱着女儿。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她只知道,昨晚如果她不在,这个女儿,大概就会永远地失去了。而如果她也去工作,女儿大概也会交给孩子奶奶来带。
人生是多么脆弱啊。只差一点点,她心爱的女儿,也许就是隔壁病床那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小女孩。
如今又是雨夜,女儿不知所踪,丈夫无动于衷地如常生活。最近是赛季,每一场球他都认真标记时间,带儿子一起看。他说要把儿子培养成未来的球星,出大名,赚大钱。
她越看丈夫越生气。球赛结束,丈夫和儿子威威一脸失望地关掉了电视。威威走过来,问她:“妈妈,姐姐下个周末回来吗?”
徐泉星这才想起来女儿,问:“对啊,小莹联系上了吗?”
贾茹淑忍不住讽刺:“你还记得你有个女儿啊?我以为你忘了呢!”
徐泉星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那警察说让我们回家等信,我能怎么办?”
威威问:“姐姐去哪儿了?为什么警察让你们等?”
贾茹淑不知该怎么跟儿子解释,徐泉星说:“哦,没事。姐姐可能出去玩了,没跟我们说,我们有点着急。”
威威说:“姐姐就是这么不乖。所以爷爷说了,这个房子呀,将来不给姐姐,都给我。”
贾茹淑一怔:“你说什么?爷爷什么时候说的?”
徐泉星连忙喝道:“别胡说八道!”
威威气愤地说:“我才没有胡说八道呢!是爷爷亲口告诉我的!姐姐也知道的!”
贾茹淑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这是真的?”
此时此刻,北山公园脚下,姜红他们停好了车子,穿上厚厚的雨衣,每人拿着一个手电筒,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上了山。老冯对山里情况熟悉,也一路跟着。随后布丁也赶到了,与他们汇合在一起。
阮航带着他们沿着山上的台阶,走到一个地方,说:“就是这里。”
这里是公园内,因此仍有台阶,但位置已经很偏僻,从合欢庙方向过来比较近。再往上走不多,就没有台阶,也就是没有正式的路了。姜红用强光扫射一圈,发现后面就是茂密的山林。工作人员一看是这里,皱眉说:“这可不好办了,从这个小路过去走十几分钟,就是阿难树海。那里每年都有登山者迷路的。”
“这么危险,你们没有设置路障吗?”
“有。写了危险。也有铁丝栏杆。”工作人员苦笑,“可好多年轻人把这警告牌当路牌用,越告诉他们危险,越往里面钻。”
阮航已经拖上了哭腔,在雨夜里哭喊:“莹楠!你出来呀!我跟你保证!只要你出来,我马上就跟她分手!”
暴雨中,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姜红不耐烦地说:“你闭嘴吧,现在叫唤有什么用?”
她看了看表:“还有六个小时天亮。天亮再搜吧。”
阮航吃惊地问:“你们不连夜搜山吗?”
姜红冷冷地说:“搜救人员的命也是命。这么大的雨,山里有可能会滑坡。怎么也要等天亮。”
“不能……派警犬吗?”
这时,布丁也赶到了,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出来:“搜救犬的命不是命吗?”
一行人往山下走,回到车里,姜红和布丁商量着就在附近派出所眯一会儿,天亮了就进山。就说先把老冯送回家,然后辛苦老冯把阮航送回学校。可阮航哭着说:“我不要回去!我要跟你们一起!我要去山里找莹楠!”
布丁说:“搜救是很专业的事,你在这里只会添乱!”
“那我就在那个台阶上等着莹楠回来!”
姜红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这会儿装什么呀?刚才你不是还怕伍希沅知道你跟徐莹楠有一腿呢!”
阮航一边哭一边说:“那是因为我当时以为跟莹楠反正也是吹了。我不知道莹楠对我这么深情呀!”
闪电在山边掠过,随即雷声响起。布丁讽刺地对阮航说:“你还是赶紧回学校吧,在外头站着,小心雷劈着你。”
老冯打圆场说:“要是不嫌弃,你们去我家里等吧。我老婆刚才发信息给我,说她做了卤味。可以去我家里吃米粉。”
姜红点点头:“也好。”
到了老冯家里,原来菊姐已经把老冯买的猪头的分割完毕,把猪耳朵和猪嘴做卤味。见他们来了,就用卤味煮了米粉给他们吃。大家吃着米粉,阮航哭哭啼啼地悔恨不休,菊姐听了,安慰他说:“那个阿难树海,其实没什么的。我都经常去。”
大家都是一怔,问:“你为什么会经常去那里?”
第18章 找不到厕所的女人们
?都说为母则强,可是怎样才能变强呢? 她也想做一个无所不能的母亲,一个敢对公婆和丈夫说不的女人。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菊姐不好意思地一笑:“那个山上没有厕所嘛!我们女人嘛,就是麻烦多。”
原来,北山公园很大,却只在山脚下和半山腰游客最多的地方,有两三个厕所。就这么几个厕所,还动不动就修理。女厕所一共只有三个隔间,什么时候去,都有两个是坏的。
有时候管理员为了省事,还会早早就把厕所给锁上。比如,从合欢庙的位置走到最近的厕所,要走将近三十分钟的山路,才能到达第一个厕所。而这个厕所的位置比较偏,也是管理最不好的一个。十有八九到了一看,厕所没开门,或者坏掉了。
男人好办,随便找个墙根,背过身去,问题就解决了。但是女的就麻烦多了。现在人人都有手机,万一再被拍到发网上,那可就惨了。而阿难树海里人烟罕至,而且树木茂盛,光线暗淡,遮蔽物很多,久而久之,就成了附近很多女人们秘而不宣的天然厕所。
对于这些经常进去方便的女人们来说,树海并不神秘。晴天光线好的时候,林子里也不算太昏暗。手机信号不好是事实,但山里信号都不好。赶上下雨天的时候,林子里的雨还能小一点,所以菊姐认为,就算徐莹楠真的进了阿难树海,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布丁忍不住说:“可是刚才管理员说,确实总有女人在那个林子里失踪。难道都是因为进去上厕所,所以迷路了?”
菊姐说:“那应该都是游客吧。反正我们这些人里,没见谁出不来过。那里面也没有多大。王阿婆那么大年纪了,还经常进去采菌子呢。”
老冯点头:“就是的。其实树林子里有啥危险呢?最多就是有蛇嘛。我看,还是后山那几个陡坡更危险。那要是摔下去,不死也掉了半条命!哦还有,山谷里还有个河道,哎呀,这一下大雨,搞不好会河水暴涨,引发山洪……”
阮航本来听了菊姐的话,稍微放心了点。听老冯这么一说,又慌了:“山洪?会游泳的话会不会好一点?莹楠会游泳……”
老冯说:“山洪来了,会游泳根本没用!”
菊姐看阮航吓得又要哭,就训斥老冯:“你可闭嘴吧,能不能别老说这不吉利的话?”
老冯叫屈:“我这也是给警官提供情报呀!”
姜红安抚阮航:“别瞎担心了,担心也没用。”说着把地图拿过来,让老冯夫妇给他们指出危险区域。天亮后,就先去这些重点区域搜救。
而阮航毕竟年轻,哭闹了一会儿之后,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但伍希沅可没有她男友的好睡眠。她告别韩海蒂以后,回到宿舍,看着徐莹楠空空的床位,心里越发害怕。她躲在自己的床上,给妈妈打了电话。
她妈妈马上接了,问:“小沅,怎么这么晚给妈妈打电话呀?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就是……”她小声说,“徐莹楠失踪了。”
“徐莹楠?”
伍希沅以为母亲是想不起来,解释道:“就是跟我关系不错的那个女同学……”
“我知道她。宝贝你等着,妈妈一会儿就到。”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停在宿舍楼下,一个衣着华丽是,身姿挺拔的中年女人下了车。她撑着一把硕大的伞,走到宿舍门厅,开始敲门。
宿管阿姨不耐烦地出来,吼道:“不会看时间啊?已经熄灯了!”抬眼看清楚了来人是谁,连忙改了笑脸:“希沅妈妈,这么晚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一边说,一边连忙开了门。
伍希沅妈妈进了门,微笑道:“家里临时有点事,所以要叫希沅回去一趟。”说着,将几张纸币塞在宿管阿姨手里:“这么晚了,影响你休息了,真是抱歉。也来不及准备什么,就请你喝杯茶吧。”
宿管阿姨瞟一眼钱数,笑得愈发殷勤:“每次来,都这么客气。这多不好意思!我帮您把希沅叫下来?”
“不用,我已经给她打电话了。”
说着话,伍希沅就从楼上下来了。宿管阿姨点头哈腰地把她们送出门。
伍希沅上了车,忐忑地说:“妈,徐莹楠……”
雨夜中,她妈妈一边有条不紊地发动车子,一边淡淡地说:“我知道她。不就是惦记着阮航的那个女生吗?她来过我们家,长得就一脸狐媚相。”
“可是,如果她因为这件事想不开了……”
伍希沅妈妈目视前方,打断女儿:“小沅,我知道你心软。但是你记住,我们没做错什么。她要是因为这点事想不开,那就是她自己的问题。”
“可如果我们没有找韩老师……”
“韩老师要是自己往外说,那就是她自找麻烦了。当然我明天会去再找她一次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找老师做了工作,让我女儿去荷兰交换,又有什么错?”伍希沅的妈妈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别想那么多了,乖女儿饿不饿?要不要妈妈带你去吃宵夜?”
“我不饿。”伍希沅摇摇头,“我想回家。”
“那妈妈就带乖女儿回家。”
车子驶入一个豪华公寓的地下车库,伍希沅的妈妈拉着女儿的手,就和小时候一样。母女俩进了电梯,深夜的电梯没有人,默默地带她们来到二十四层。两人出了电梯,回到家。这是一套宽敞的豪华公寓,这套房子有四个卧室,三个卫生间,单独的工人房。客厅里有巨大的玻璃落地窗,面积顶得上普通人家的一套房,看得见首都的繁华夜景。
但除了伍希沅和妈妈之外,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做了很多年的保姆,白天过来。
伍希沅回到自己的卧室,她的卧室旁边,是她的书房。她还有自己的卫生间和衣帽间。即便是上大学以后,她的卧室也仍然保留着原来的样子,由保姆定期更换床单,并在案头插上一朵鲜花。
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可脑海里都是徐莹楠临走时那嘲弄的眼神。她会不会用死来惩罚我?
她实在睡不着,又去找母亲。母亲不在卧室,在书房工作。书桌前的母亲戴着眼镜,松开了头发,电脑屏幕的光照在母亲脸上,她看起来比刚才在外面苍老了一些。
见到女儿,母亲连忙和颜悦色地问:“怎么了宝宝?”
伍希沅走到妈妈身边:“我睡不着。妈妈我今天能不能跟你睡?”
“没问题。”她妈妈抚着她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柔声说,“妈妈把这点工作做完,就过去陪你,好不好?”
“还要多久啊?”
“妈妈会尽快的,一会儿就好。”
伍希沅点点头,去妈妈的卧室了。
伍希沅的妈妈等女儿走了,这才疲倦地靠在椅子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接到那个电话开始,她都强烈地压抑着心里的烦躁。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外人看她是吃皇粮的老总,也就是官办企业的负责人。其实这种企业既有商场的业务压力,也有官场的人情世故。旁人都说伍总是女中豪杰,没有人知道她每天是如何咬着牙度过一天又一天。
工作其实都还好办,就这个女儿,二十年了,还是这么让人不省心。伍希沅不能说不听话,让读书也读了,从小也没闯祸。只是天分有限,做什么事都比别人费劲。若不是她一路斥巨资请最好的补习老师,恐怕都考不上大学。
要操心的地方又何止是大学!一个现代都市里的好孩子,就是连牙齿,都要从小定期看牙医,才能养育得如此整齐。更不用那些成长中无穷无尽的心理问题:伤心了,自卑了,敏感了,和同学闹矛盾了……
对于伍总来说,职场是再苦再累有时尽,带娃才是此累绵绵无绝期。
周围的人都说让她放手,少管一点。可孩子的事哪能松手?功课少盯着几眼,期末考试成绩就不行。伍总做事一贯认真,看了不少育儿心理学。专家们说,所有童年阴影和青少年心理问题,都是原生家庭,也就是父母,没做好的结果。
她这样的单亲家庭,工作又忙,对孩子已经很亏欠了。除了她,女儿还能依靠谁呢?她必须全力以赴。
所以她接到电话就放下工作跑去接女儿,哪怕这意味着她又要晚睡一两个小时。而且她其实很怕和女儿一起睡。年纪大了,旁边有个人,一晚上都睡不好。第二天就容易没精神。
“为母则强。”她的心里再次掠过这句勉励了自己无数次的话。
你做到了那么多次,这一次你还是能做到。你可以完成工作,然后去陪伴女儿。大不了明早多喝点咖啡。医生说她胃不好要注意,但偶尔一次,应该问题不大……
与此同时,“为母则强”也在贾茹淑的心头掠过,可是她的这句带着一个问号。
儿子威威无意中透露出公婆居然早就决定了这套房子不给女儿一星半点。她愤怒可又无可奈何。房子是结婚前就准备好的,买在公婆的名下。那时这段婚姻对她来说如同一步登天,她庆幸丈夫是有编制的城里人,公婆还那么慷慨地为他们提前买了婚房,甚至连贷款都不用他们还。
而丈夫回报父母的方式是每个月给些赡养费,数目大概正好和房贷相抵。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直到多年以后,她第一次产生了离婚的念头时,偷偷去问了律师,才知道自己原来只是这房子里的一个房客,如果离婚,她将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