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风扑在脸上,全是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许青菱骑着自行车,穿过一道道的树荫。她两颊泛红,脚下车轮踩得飞快,看着像水洗过一般的天气,心胸似乎也跟着开阔起来。
曹思清原本没睡好,骑着骑着竟然也精神焕发起来,一边骑一边大声唱歌,引得路边的人侧目。
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一群人渴得冒烟。正好路边有附近附近农民在卖蔬菜水果,沙瓤西红杮、黄瓜,还是自种的赖葡萄和桔子。
许青菱看到赖葡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这真是小时候才有的水果。严格地来说,它连水果都称不上,外形长得像苦瓜,吃起来却甜滋滋的。
她买了几个赖葡萄和西红杮,才花了两块钱。揣着三百块出门,有种富翁的感觉。
曹思清买了黄瓜和桔子,其他人看到她们坐在路边吃东西,也停下来买。几个摊子瞬间被这群从城里来的孩子包围。
李正奇拎着一袋甘蔗,看到许青菱坐在那,忍不住道:“干嘛跑那么快!你不等沈栾了啊?”
许青菱正在啃西红杮,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等他干嘛?”
李正奇第一反应她是在说气话:“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听说你也考上浔大了,连老天都在帮你……”
毕竟以许青菱的成绩,能上浔大的专科已经是烧高香了。为了跟沈栾在一起,高三最后那几个月她可没少下功夫,现在得偿所愿了,咋还冷下来了呢?
“你可别乱说。我跟沈栾早结束了。沈栾有他喜欢的人。”
赵子贝愣住,眼底浮上一团迷惑,“沈栾有他喜欢的人?谁啊?”
正说话间,冯博吭哧吭哧地骑着自行车追过来,喘着粗气:“今天太倒霉了,自行车轮胎扎破了。你们等我一会……”
没人听他说什么,所有人齐唰唰看向他身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大公子竟然让女生坐他自行车后座?还帮人家背包?
后座——是宛月?所以,沈栾喜欢的是宛月?!
白色挎包纤细的包带勒在他身上,像是某种昭告和标记。
沈栾发现大家都一脸看好戏地看着自己,心里也有些不自在,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却发现许青菱正勾着唇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他下意识开口解释:“冯博的自行车胎爆了,我帮他带下宛月。”
所有人脸上都一副“我们有眼睛,你闭嘴吧”的表情。
许青菱却想到上辈子嫁给他后,他那些龟毛的规矩。
手机不能碰。电脑不能碰。坐他的车不能吃东西。不喜欢女人喷香水。讨厌亲吻和肢体触碰。
给女人拎包?做梦吧!
原来这就是真爱啊。真爱面前,规则就是个——屁。
到了秀潭峰门口已经中午,大家路上塞了不少零食和水果,索性不吃午饭,直接开始爬山。
许青菱忘了自己多少年没爬过山,年轻的身体充满了活力,竟然一路走到了队伍的前面。曹思清几乎是被她拽着往前走的。
这个时代干什么都那么纯粹,没人停下来自拍,也没人边走边看手机。李正奇带了个相机,组织所有人在门口拍照。每个人在门口留下了单人照和团体照。
许青菱不想拍,不想在任何人的相纸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借机去上了个厕所。
从秀潭峰下来已经是下午五点,一群人找了间农家饭庄吃了个晚饭。
菜是土灶铁锅烧出来的,火旺油大,一群半大小子吃得嘴角流油。班里几个男生嚷着去附近的高汤镇泡温泉打牌唱K。
来秀潭峰不泡温泉等于白来。虽然是暑假,附近的温泉度假村和高档疗养院停满了车子。
一群学生消费不起高档温泉度假村,找高汤镇农民自家开挖的私汤倒是可以,价格便宜实惠,顺便还可以打牌唱K。
女生们一听泡温泉都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同学三年,还没熟到一起泡温泉的地步。
宛月红着脸:“要不你们男生去泡吧,我们女生都没带泳衣。”
她是班花,学习又好,在班级从来是风向的引领者。她一开口,果然其他女生纷纷点头。
申舜不耐烦道:“去就去,不去就去,有啥好磨磨叽叽的。”
他今天被宛月搞得心情不佳,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她倒哭上了。考上浔大不去,反倒去江科复读,不是冲钱是冲什么?他最讨厌摆谱的女生。
平时在班上还没哪个男生不给宛月面子,被申舜这样当面针对,她脸色一下僵了。
沈栾看出她不高兴,马上提议道:“这样吧,等会吃完饭兵分几路,想去李正奇家的去李正奇家,想住宾馆的住宾馆,想泡温泉的泡温泉。明早在这边集合。女生们晚上就不要单独行动了,最好让男生陪着。”
说罢,他看着宛月,语气放柔几分:“你们等会要是回去休息,我送你们过去。”
这明显是在向着宛月说话,刚才班上好多人都看到沈栾骑自行车载宛月,还帮她背包,从来没见过沈栾明显维护过哪个女同学。
看来高考结束,沈栾也放飞自我。之前看许青菱一直追着他,他没拒绝,还以为他也喜欢许青菱呢。没想到原来他喜欢的是宛月,藏得未免太深。
曹思清再大条,也读懂空气了。亏她以前还对沈栾印象不错,觉得他是班里综合素质最高的男生,没想到一直吊着许青菱。不喜欢就不能明说么,学人搞暖昧,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渣男!
话说宛月跟许青菱不是好闺蜜么?这不是在抢好闺蜜的心上人?几个女生互相交换了眼神,都将目光转向许青菱,却见她还在——埋头干饭!
好久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许青菱感受到一种真切的饥饿感。要是以前,看到女同学都放下筷子,她肯定就不吃了,怕被男生笑话。现在她才不管那么多,久违的饥饿感让她感觉到年轻身体里的活力,坐在那专心吃晚饭,都没留心他们说什么。
“泳衣这个不是个事。我们也没带泳裤啊,等会去人家那买就是了。这边家家户户都做温泉生意,卖泳衣的到处都是,价格也不贵。”
李正奇父母在这附近买了别墅,他对这边熟悉得很,“现在是淡季,泡温泉一个人才20块钱。要去就一起去嘛,人多热闹点。”
赵子贝一看男朋友要去,自然不肯落单,问了几个女生都不想去,小脸满是失望:“你们都不去,那我一个人泡一个池子啊?”
申舜终于咧嘴笑了,肩膀直抽:“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跟李正奇单独一个房间泡,我们肯定当没看见。”
赵子贝脸腾地红了,一巴掌拍过去:“滚吧你!”
许青菱吃完了,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她感觉自己内衣内裤浸满了汗水,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冲澡。
这么一想,她便对赵子贝道:“等会我陪你去,正好找个地方洗澡。”
兴许是她语气太平淡了,泡温泉这事经她这么一说,瞬间褪去了暧昧色彩,变得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了。
曹思清一听到“洗澡”,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那我也去!”
女生呼啦啦凑齐了三个人,其他几个女生看这情况,也拗不过集体活动的诱惑,开始松动起来。
宛月没想到大家这么快改主意,这个时候再说不去就显得扫兴了。她扫了一眼许青菱,见她正和曹思清凑在一块聊着什么,那若无其事的模样,刺得她心里不痛快。
往常她说什么,许青菱都是附和她,听她的,宛月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意见被忽视了,这滋味很不爽,甚至将沈栾对她表示好感的喜悦都冲淡了几分。
李正奇找了一间以前跟他爸妈去过的一家,泡温泉唱K一条龙。
高汤镇家家户户都自己挖池子引温泉水,简易的池子加一道木门就是个“私汤”。许青菱冲了个澡,泡了一会,换上干爽的衣服,披散着头发便出来了。
这家私汤是村上规模比较大的,有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种了各种蔬菜、果树,还有大片的夹竹桃。老板搭了个小露台,放了两排椅子供客人休息。
静谧的农家小院,让许青菱想到沈栾奶奶在乡下的院子,也是像这样整整齐齐种满了各种东西。做饭缺葱缺蒜,就直接去地里摘。
沈兴邦外出打拼,那个纯朴的农村妇女一直在乡下照顾老人孩子。
后来沈兴邦遇到城里长大的姑娘尚蕙兰,两人一起合伙做生意,联手创办了远星集团,生意一步步做大,感情也迅速升温,好得蜜里调油。
尚蕙兰直到怀孕都不知道沈兴邦在乡下有妻有儿。沈兴邦背着她,硬是逼着乡下原配离了婚。
兴许是因为愧疚,沈兴邦给了原配5%的股份。老太太根本不懂这些,直接将这部分股份给了儿子沈绍周。
沈绍周和母亲感情很深,逢年过节必要回老家陪伴老太太。沈栾小时候放假也经常去看奶奶。上辈子,和沈栾结婚后,许青菱经常陪他一起去乡下。
那个双目早已浑浊的农妇,每次看到她的时候,目光里的慈爱能把人融化。只有提到丈夫的时候,眼里有幽怨和恨意闪过。
许青菱倚着木栏杆,目光直直地看向沉黑的夜空。原来,十几年前的夜空和她躺在出租屋地板上看到的并无二致,不同的是她的心境变了。
沈安吾的腿没事,沈栾这辈子就当不了远星的接班人。至于他和宛月,许青菱倒希望他们能在一起。
不,她不只希望,她还要帮他们扫除障碍。让沈栾顺顺利利娶到他少年时期的白月光,没有处心积虑,没有寤寐思服,轻松娶到手的白月光,如他所愿的完美无瑕的婚姻……
身后响起打火机砂轮的声音,香烟的气味飘过来,许青菱回过神。
申舜没想到这角落里还藏着个人,对上许青菱深不见底的乌沉眼眸,夹着烟的手僵在半空,讪笑:“那个——我换个地方……”
“不用。”许青菱站起来,走近几步,向他伸出手:“给我来一根。”
申舜惊讶地看着她,半晌嘬了嘬牙花,笑着递上烟盒和火机。许青菱抖出一根塞进嘴里,按下打火机,猩红火焰燃起,她迫不及待地凑上去。
年轻的身体还没有经历过烟草的刺激,咳了几声。许青菱连闷两口才将肺里的痒给压下去。
她原本烟酒不沾,出了那件事后,整晚整晚的睡不着,除了酒,也只有烟相伴。
申舜一开始当好玩,看到这觉得脑子有点错乱,没想到她真会抽烟,动作还挺熟练。
夜色下她的湿发搭在肩上,唇色一片艳红,一时竟不知她和一旁的夹竹桃哪个更颓靡。
他后退几步,看着她,“烟龄多久?”
许青菱想了想:“半年?”
申舜直觉不信:“半年就这么熟练了?”
许青菱笑笑,那半年,她一天能抽两三包。
其他人还在里头泡温泉,两人躲在一大片夹竹桃后面,对着茫茫夜色吞云吐雾。
申舜发现许青菱话其实挺少的,他主动了开了口,“沈栾骑自行车带宛月,还帮她背包,你不生气啊?”
许青菱这会精神已经彻底放空,呼出一口烟:“他又不是我男朋友,他想带谁带谁,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申舜从未这么认真地看过一个女生的模样,夜风拂开她脸上的烟雾,这一瞬间,忽然觉得许青菱一点也不像个高中女生,眉眼间流出几丝沉郁的沧桑感。
他看着莫名觉得不舒服,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都沉默着。
一根烟尽,许青菱将烟头碾熄,正要离开,夹竹桃另一侧传来宛月的声音。
“冯博,你什么意思?”刻意压低的声线,含着一丝冷冷的质问意味。
一排茂盛的夹竹桃阻隔了视线,宛月显然没注意到这后面还有个小露台。
隔了一会,冯博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困惑:“什么什么意思?”
宛月语气听上去很冷:“今天下午你干嘛老在沈栾那明里暗里提魏东来,我说了别把我和跟他扯一块!他没资格管我坐谁的自行车!”
冯博小声道:“这不是来之前魏哥让我照顾好你嘛,再说我也就随口提了一嘴。”
夜色掩去了宛月发热的面颊,她忿忿警告道:“我跟他八字还没一撇!你能不能别多事!”
看着宛月生气的模样,冯博以为她面皮薄,不想让同学知道她谈了个男朋友,“好好好!我不说好了吧!”
宛月语气放缓:“我自己的事,我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你一个男生能不能别那么多嘴!”
冯博自知理亏,弱弱地“哦”了一声。
一阵窸窣的脚步逐渐远走,申舜听了半天墙角,张大嘴巴看着许青菱,“魏东来是谁啊?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沈栾对泡汤没兴趣,早就想出来。李正奇一直拿着他的手机玩贪食蛇,好不容易从他手里抢回手机,出来就看到几个同学已经在大厅开始唱K了。
大厅找了一圈没看到宛月,他又跑到院子里,隔着一排艳丽的夹竹桃,他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一对男女正并排靠在栏杆上抽烟,风吹乱女人的发丝和男人的衣角,淡淡白色烟雾将两人笼成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沈栾以为是店里的其他客人,不免有一种打断人家好事的尴尬。正欲转身离去,那女孩转过头来,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有种颓废野性的感觉。
她的脸透过缭绕烟雾,撞入眼帘,沈栾脚步便僵住了。
曹思清泡了一会就出来了,实在闻不惯硫磺的味道。
大厅里,赵子贝和李正奇正在合唱一首情歌,广岛之恋。男生们围座在地上,扯开嗓子卖力叫好,起哄声都快把房子掀了。
女生们泡完温泉,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水润润的。男生们洗去了一天的汗水,个个都变成清爽大男孩。卸了考试重担,脱下校服,褪去在学校里包裹的那层壳,羞涩和暧昧的气息在空气里一点点滋生起来。
曹思清四下张望,正找许青菱呢,一个个头很高的男生突然拦在她面前:“曹思清同学,我喜欢你,能不能跟你合唱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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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思清抬头,第一眼只看到他白得发光的牙齿。她才到他腋下的位置,仰得她脖子都酸了。她记得他叫何景辉,从小打羽毛球,经常在各地参加比赛,很少来学校,高考被京市的体育大学录取了。
何景辉看她傻愣愣地看着自己,越发觉得有意思,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曹思清同学,我喜欢你,能不能跟你合唱一首歌?”
那张圆圆的脸蛋腾地烧了起来:“唱,唱什么歌?”
何景辉脸上笑容纹丝不变,很有耐心:“你先回答我,能还是不能。”
蛤?曹思清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几个男生发出爆笑声。
她转过头一看,就看到申舜他们几个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晕乎乎的脑袋这才清醒过来——这是打牌打输了,拿她当乐子呢!
曹思清脸上红潮瞬间褪去,被捉弄的羞耻感瞬间蔓延开。她忍不住瞪了何景辉一眼,骂了句“神经病”。
平时跟他连话都没说过,也不知他为啥拿自己开涮。
许青菱一进来就看到曹思清眼眶泛红,问了几句后,才知道什么情况。
她二话不说拉着曹思清去找那几个“魔王”。平时班里女生都不太敢跟那几个男生打交道,看许青菱气势汹汹要找人家算帐的模样,曹思清反倒有些怂了:“青菱,要不算了,他们就是吃饱了撑的……”
许青菱拽着她的手,直接走在几个正在打牌的男生跟前,目光扫过申舜,最后落在何景辉身上:“拿女生开玩笑很有意思是吧?”
第六感告诉她,这恶作剧跟申舜脱不了干系。
看她崩着一张脸,申舜莫名生出一股心虚,推了身旁的大高个一把:“那个,你自己跟人家解释吧。”
何景辉看曹思清眼眶鼻子都红了,活像一只受委屈的小兔子,忽然不想逗她了:“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打牌打输了,他们几个让我随便找个女生表白。”
他没敢说实话,他们是让他找班里最矮的女生表白。坐第一排的矮个女生,今天只有曹思清来了。
宛月和沈栾进来,就看到许青菱和曹思清和那几个“大魔王”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一向桀骜不驯的何景辉竟然不停地向她们鞠躬。
宛月有些纳闷:“许青菱什么时候跟申舜何景辉他们那么熟了?”
沈栾扫了那边一眼。他跟申舜那群人不是一个圈子的,平时很少来往。刚才许青菱和申舜凑一起抽烟的画面,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原以为是申舜带着她抽,看她手指夹着指,轻弹烟灰的姿势,熟练得根本不像个新手。
难道她平时那乖巧的模样全是装的,沈栾眉心拧了起来,小姨知道她这个侄女抽烟吗?
曹思清此刻只觉羞耻,刚才何景辉说“他喜欢她”,她脑中竟然闪过跟他牵手的画面。
她避开那个铁塔男的目光,拉着许青菱要走,嗫嚅道:“算了,不要搭理这群神经病。”
看她慌乱的表情,许青菱莫名梗了一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孽缘……
上辈子这两人就分分合合好多年。她还一直好奇曹思清怎么会跟何景辉在一起,看上去非常不搭的两个人。
据曹思清说他们俩是上大学勾搭在一起的,中间还分手过一次,后来又复合了。大学毕业后,何景辉留在京市,娶了个当地富商的女儿,富商投资他开了家健身房。
曹思清为此难受了好多年,大学毕业后拼命赚钱。她觉得何景辉之所以跟她分手,是因为她没钱帮他实现理想。
上辈子,她还觉得曹思清拎不清。现在想想,其实最蠢的人是她自己,被沈栾和宛月联起手来当猴耍。
好端端被人当了一回乐子,曹思清觉得没意思,不想在这玩了。
“我们晚上睡哪儿啊?我可不想去李正奇家。我们去找个酒店睡觉吧!”
许青菱从回忆中抽离,思忖片刻:“我带你去个地方,离这不远,住宿应该能打折。”
曹思清暑假辛辛苦苦兼职,每天顶着大太阳画墙画,还要往返少年宫,钱是赚了些钱,辛苦也是真辛苦。她觉得今天晚上就是个犒劳自己的好机会,拉着许青菱道:“我请你!一百两百的酒店我还是请得起的!”
许青菱笑了,眼前的曹思清和记忆里那个广告公司女老板形象重叠了。
两人跟李正奇打了个招呼,骑上自行车走了。
那家酒店确实离得不远,曹思清骑了不到十分钟,就听许青菱说“到了”。
曹思清看着那酒店的门脸,吓了一跳。巨大的欧式立柱气派无比,门口还是旋转门,隔着老远都能看到大厅里的水晶灯发出的耀眼光芒,一看就不是她们学生消费得起的地方。
“青菱,这里是不是很贵啊?我们住得起吗?他们不会把我们赶出来吧?”
曹思清看了眼自己身上从农贸市场批发来的T恤,2元一件画工专用,莫名有些底气不足。
许青菱将自行车锁好,放在路边的车棚里,看了眼前面那座盖在一片竹林里的酒店。
这家酒店的地皮是沈安吾母亲尚蕙兰早年置下的,后来沈安吾看秀潭峰发展势头不错,就投资建了一间高档温泉度假酒店。
远星集团的一些商务接待活动便都安排在这里。在沈安吾手底下工作的时候,许青菱偶尔会带客户来这边。远星的员工和家属可以享受三折的内部价。
“放心吧!肯定住得起!我记得这里最便宜的房间打完折八十块一晚。”
曹思清有些不敢置信:“不会吧?这么便宜?浔城像这样的酒店都要两百块一晚了。”
许青菱笑了:“你要是不敢进,等会我先进去问好价格,再出来接你。”
曹思清眼睛睁得圆圆的:“那哪行!要去一起去!”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她跟着表哥后头,也给不少高档会所和商场画过墙绘。虽说不是进去消费,该见的市面一点也不少。
曹思清摸了摸兜里的钞票,她这次带了好几百块,一晚应该还是住得起的。
这么一想,她腰板瞬间挺直了。
许青菱倒没想那么多,不管怎么说,她算是救了沈安吾一回,住一晚打折的酒店不过分吧?
曹思清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许青菱跟前台办手续。高档酒店就是不一样,大厅里摆放了很多鲜花,还喷洒了香水,沙发也是高档纯皮沙发,在柔和静谧的灯光下散发着皮革的光泽和香气,四周都透露出闲适放松的氛围。
只见许青菱趴在柜台上,也不知道在跟那个柜台的小姐说什么,脑后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披散在肩头。她在学校喜欢用很紧的彩色松紧绳绑头发,紧紧贴着头皮,还是头一次看到她将头皮披散下来呢。
曹思清坐在那儿眼睛没闲着,脑子也没闲着。斜对面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对衣着光鲜的俊男美女,那男士相貌英俊,透着一股事业成功男人令人敬畏的气质。女士齐耳短发,一双细长的眼睛,看上去很精明能干。
曹思清莫名觉得那个女人看上去有些眼熟,她忍不住竖起耳朵。
女人喝了口面前的水,淡淡道:“其实我暂时没有谈恋爱和结婚的打算,今天来这也是为了给家里一个交待。”
不是吧?曹思清八卦之魂被点燃了,假装不经意地瞥了那男人一眼,只见那男人似乎一点不意外,微微一笑:“巧了,我的想法和赵小姐一样。”
曹思清莫名觉得他笑得意味深长。女人似乎松了口气,两人又聊了些工作上的事。
女人抬腕看了眼手表,表示时间不早了。男人则站起来主动伸出手:“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跟贵行在其他项目上深入合作。”
客气疏离得不像是相亲,倒像是在谈生意。曹思清这才发现他右腿似乎行动不便。
那女人冲他点点头,拿起桌上的黑色手机和沙发上的包,起身离开,脚下高跟鞋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曹思清听到那女人压低嗓门对着手机那头道:“赵子贝,你打算几点回酒店?!”
赵子贝?!曹思清睁大眼睛看着那女人的背影,难怪觉得她眼熟。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她见过这个女人。
赵子贝有个比她大十来岁的女强人姐姐,学校开家长会,都是她姐姐出席。听说她姐姐三十出头,已经在银行担任副行长了。
能和赵子贝姐姐相亲,那男人肯定也很有实力,只可惜是个瘸子。
曹思清忍不住又看了那男人一眼,他脸上的社交笑容不见了,整个人有种冷漠的距离感。
她刚脑补完一场相亲失败的大戏,那边许青菱已经办好入住手续。
许青菱冲她晃了晃手里的的卡片,脸上的笑容比头顶的水晶灯还要灿烂。
沈安吾背靠在沙发上,目光漫无目的地逡巡着整个大厅。
翠谷开门营业后,他极少来。这次过来,是因为他母亲尚蕙兰要回来了。
尚蕙兰在香港足不出户,耳朵倒是灵,出事第一天就知道他被绑架了。然后便通知沈兴邦,她要回来看儿子。
沈安吾在医院住了三天就出院了。他不想在医院跟尚女士碰面。
在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其它都没问题,只右腿有轻微骨裂,医生给他安了夹板。出院后,他出入都坐轮椅。
这几天沈安吾心情莫名有些躁郁,不知道是因为腿脚不便,还是因为母亲要回来了。
距离她上一次回浔城已经四五年了,那时候他刚接任远星CEO位子,尚蕙兰特意从香港回来参加他的就职典礼。
这一次……说实话,他并不想她回来。他宁愿去香港看她。
送走赵行长的女儿,沈安吾靠在沙发上,没多久秘书张野回来了。
沈安吾听他汇报房间安排和接待事项,不急不徐的汇报中突然插入一个女孩的声音。
“我厉害吧!都安排好啦!”
清冷中透着一丝兴奋。
赵子贝唱完K,刚打两局升级,兜里的手机响了。
班上只有她和沈栾有手机,都是高考结束后家里给配的,连型号都一样,刚出的诺基亚6110。
她一看号码赶紧接起来,电话那头劈头盖脸:“赵子贝,你打算几点回酒店?”
赵子贝的声音瞬间弱下来了:“这不是还没到十点嘛!十点,十点之前我肯定回去。”
赵子欣管妹妹管很严,这次妹妹跟班上同学出来玩,刚好她在这边有应酬,索性帮妹妹在附近度假村定了酒店。
一看这架势,赵子贝就知道今天晚上她没法去李正奇家了。
最失望的当属李正奇,这个活动是他安排的,就是想趁着假期,跟女朋友待的时间长一点。
李正奇搂着她,一脸不开心:“就不能不去嘛!”
赵子贝推开他:“不能,我姐今天刚好来这边有事,她已经在酒店开好房间等我了。”
说罢,她便背上书包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走了。
姐姐听说她今天要来秀潭峰,特意把和朋友见面地点约到这边。赵子贝父母工作很忙,她从小是姐姐带大的,长姐如母,她敢不听她爸妈的话,也不敢不听她姐的。
这次原本计划好了女生们晚上去李正奇家过夜,他家别墅加地下室一起四层,安排10个女生还绰绰有余的。
现在好了,赵子贝自个去不了了,女生们都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宛月。
早上赵子贝一看到她,就拉着她说晚上一起挤一张床。现在撇下她,自己去住酒店。
说好的一起吃苦耐劳的朋友突然自个跑出去享受,宛月觉得有些没劲,四下看了看,没看到许青菱。
她问李正奇:“许青菱呢?”
李正奇:“她啊,刚和曹思清一起走了,说是太累了,去附近的酒店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