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没有一会儿,从谢府出来一个丫鬟,她走到沈长生的马车边微微欠身。
“公子恐沈家小姐受惊,招待不尽,派奴婢请沈小姐过府小歇,已经备好了客房,请小姐下轿。”
众人倒是没有想到,谢岐宴还派人出来安抚,目光转向马车处。
“长生多谢公子。”
“春晓。”马车里面传来沈长生的声音,春晓撩开马车帘。
顷刻露出一张面白如玉,容貌昳丽的少女,模样虽然不大还显稚气,但是身形高挑纤细。
一股京城女子少见的江南气息,众人屏住呼吸,都听闻沈府的沈长生生得容貌姣好,没有想到小小年纪竟然能美艳如此,可见长大之后该是有多么的绝色。
沈长生搭着春晓的手走下马车,跟着谢府的丫鬟进了谢府。
透过谢府的摆设格局,可见百年书香世家的底蕴,与沈府富丽堂皇不同,谢家一草一木都透露着雅致。
沈长生跟着丫鬟进入谢府,有些哭笑不得,来谢府拜访的人不少,所以为了公平起见,都是需要排队的,末尾的她竟然应祸得福的先进了谢府。
“沈小姐可在此歇息一下,奴婢便不打扰小姐了。”
丫鬟带着沈长生走进修建雅致的院落,然后欠身离去。
沈长生推开房门打量,摆设虽然简单,但是却透露出不少书香气息,四面墙上挂着名家书法,房间摆设着提供休息的软榻。
沈长生在想,是她单有这样的待遇还是所有人都有,毕竟这个院子是独立的,要是来的人都有的话只怕谢府装不下。
沈长生坐下想着以前见过一次谢岐宴是在前年,她出府过一次,遇见他是因为,她故意甩掉跟着的下人。
将人甩掉后漫无目的的走着,恰好遇见谢岐宴,十几岁的少年一身白衣像是踏月而来。
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同她擦肩而过,当时不知道脑子怎么抽了一下,直接伸出手拽人。
谢岐宴当时垂头看着拽他的小姑娘,没有生气反而温和的问她:“小姑娘怎么了?”
沈长生也有些不自在的懊恼,当时就梗着脖子演小孩:“我、我迷路了……”
谢岐宴当时愣了一下,很快便笑了,没有说什么,问了府邸后亲自将沈长生送回去了。
至今为止她都无法忘怀,她当时竟然为了和谢岐宴讲话,谎称自己迷路了。
现在想来沈长生还觉得脸上有些臊得慌,又有些不受控制的想,谢岐宴还记得自己吗?
谢家的宴会要黄昏才开始,现在时间还有剩下两个时辰,沈长生经历刚才的事有些倦了,吩咐完春晓就躺在软榻上闭目休息。
谢府书房。
谢家主此刻拿着名单看着,身边立着玉树兰芝的谢岐宴,招招手道:“伯岐,来看看,这些世家女子,可有瞧上眼的?”
谢岐宴抬起眼眸,在谢家主手中的名册上看了一眼,他志不在此,如果非要娶一位的话,收回目光,低声回复:“爹爹做主。”
谢岐宴总是一副着个样子,不温不火的,这些年朝他房中不知道塞了多少女子,硬是一个没有看上,唯恐谢岐宴喜男。
嘉庆男风比较昌盛,谢家就一个男丁,自然不能让他歪了去,所以他才如此心急。
谢岐宴此话算是松口了,谢家主点点头,开始认真的对比着适龄的世家女子,最后定下了,吾家的嫡女吾知乎。
虽然吾家的门第低微,比起谢府差的远了,但是吾家家风和名声都是一比一的好。
吾家嫡女吾知乎,也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德,谢岐宴不需要什么身份高贵的贵女,只要贤良淑德品得高尚就行。
谢岐宴没有见过吾知乎,但是又听闻过名声,能够被谢府看上,必定是品性皆好,他自然无疑。
谢府的宴会踏着黄昏而来。
远处响起了宾酬之声,沈长生才睁开眼睛,恰好之前带路的丫鬟也敲响了房门。
“沈小姐可醒着?公子拍奴婢前来提醒沈小姐,现可移之前厅。”
沈长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推开房门,跟上丫鬟的脚步。
宴会分为两边,一边是妙龄娇艳的适龄女子,一边是年纪垂髻的小公子小姐们。
实话讲沈长生去那边都不合适,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了平均年纪尚小的那一边。
沈长生刚坐下,不少小公子的眼神都没有移开过她,沈长生年纪虽小,却生得不错。
“沈长生?”一道清脆的少女声响起,声音有些尖锐,尤为明显,所有人的目光看过去。
作者有话说:
男二是个工具人哈哈哈哈哪里需要哪里搬?
第14章 养病
那是一个绑着少女垂发髻的青衣小姑娘,望着沈长生的地方,语气一点也不友善:“没想到身残体弱的你,也会来谢府。”
沈长生最听不得别人这样讲,原本柔和的表情冷了下来,这个人她也认识的。
和沈府沾亲带点故,严格来讲,沈长生还当得上她一句表姐。
“青青你认识她?”大部分人没有见过沈长生,但是她又生的好看,有人好奇询问。
“嗯,长宁街沈千之女。”叫青青的小姑娘转头说。
“但是我爹爹讲过,沈长生活不过成年,没有想到如今你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大病的样子嘛。”
青青讲完环抱双手,眼中藏着警惕,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
她从开始就注意到了沈长生,沈长生的面容太过于优秀,让她有些危机感。
她也是慕名谢岐宴的,谢岐宴不会收一个活不久的人为弟子,她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沈长生一身的病,谁沾上谁倒霉。
果然大家的眼神都变了,沈家的唯一嫡女沈长生,或多或少有些听闻,本就是短命的像。
要不是沈府家大业大吊养着,但凡换在一个业小一点的家族,早就该是被放弃了的,这样的人想当谢岐宴的弟子?
被人放在明面上说短命,沈长生藏在桌子下面的手都气抖了,却按住想要替自己出头的春晓。
“可不就是嘛,我也只是身体弱了些,可以活些年头,不像是有的人,小小年纪心都坏了,不知道那天走夜路被黑无常勾去了魂,指不定不我还要早走一步呢。”
沈长生抬起眼眸,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样气急败坏,或者红着眼眶泪欲落不落的样子,反而盈盈浅浅的含着笑,暗讽着。
青青自然能听出来沈长生的暗讽,她讲不出来沈长生这样阴阳怪气的话,又觉得在众人面前被反讽,自己还说不出来什么太丢脸了。
最后只能在众人眼中,憋红了脸才憋出来一句‘病秧子’。
又是踩在她的雷点,每次她听见这样的话就更恨沈意奴一点,沈长生脸上的笑落下,冷冷的看着她,就在青青以为沈长生要出言时。
暗自在心中中憋了不少骂她的话,最后沈长生看了一眼就一过去了,不再搭理她,只是觉得这种人越搭理起来她越起劲。
青青的话都到了嘴边,一句都没有机会吐出,只能愤愤的坐下。
“蠢货。”在别人宴会上同人斗嘴也不怕丢脸,沈长生低头面无表情的道。
前面的一点小插曲,众人转头就能忘,谢岐宴到后众人起身迎接。
隐藏在众人中的沈长生,定神看着谢岐宴无法移开目光。
他的模样品性都是上品,比起第一次见,这次谢岐宴明显成熟得多了,大概是周游列国见识比较广了。
不知道是不是沈长生的错觉,她好像有一瞬间和谢岐宴对视上了,她的身后也有不少人,不确定是不是,厚着脸皮她还是微笑点了一下头。
竟然坐在那边的。谢岐宴别过眼睛,开始坐堂讲学。
谢岐宴讲学的方法新奇,会结合所遇所学,将一些青涩难懂的话语,讲得简单生动,无疑是一场盛听之宴,沈长生听得入迷。
“那么大家还知道,垣国神山之巅,被垣国人誉为什么吗?”
谢岐宴突然停下发问,垣国离得嘉庆国百万里,大家也只是听闻过一些风俗民情,谁知道垣国神山之巅被誉为什么。
没有人答上来,谢岐宴目光环伺,最后落在沈长生的身上,大概是谢岐宴的目光太明显了。
沈长生有一种被专注注视的感觉,知道自己被提名了,让她有些僵硬,像是被钉住了一般,好歹讲话还利索。
“垣国神山之巅,谢伯岐在列国志中,用几句话记载过‘垣国之巅,偶遇寒国,得问旅人,旅人道:陨神之地,神花生长地’。后谢伯岐在书中记载到,神陨冰寒。”
沈长生念出来的是,谢岐宴第一次游历垣国,所做书的首章开封的那几句话。
这本书早就已经绝迹了,沈长生当时也是花了重金买回来,全靠着谢岐宴书中写的那些,妄图窥视外界。
谢岐宴点点头含笑,没有想到沈长生真的答出来了,然后又挑挑拣拣,问了好些冷门的话题。
沈长生也没有想到,谢岐宴所问皆是她知晓的,一一做答。
整个宴会之上,基本就成了沈长生和谢岐宴一问一答的辩论赛,不止大家,沈长生都有些晕乎乎的。
最后不期然的,谢岐宴选了沈长生。
沈长生出谢府门的时候,都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一片浆糊,远没有表面冷静。
大家都以为是沈长生为人稳重,却不知道在谢岐宴看向她的时候,沈长生呼吸都有些困难,手脚发冷,都是紧张的,太过于顺利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坐上马车,沈长生忍不住撩开车帘往外看谢府,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原来真的有神。
放下马车帘,马车摇摇晃晃的催人入眠,沈长生觉得有些犯困。
马车平稳的行驶着,沈长生闭上眼睛,唇边挂着笑道:“春晓,到府了唤我。”
春晓也觉得有些倦意,摇摇头赶走疲倦,点点头,往沈长生身上披上薄毯,只觉得现在好像格外的疲倦。
沈长生睡了,没有一会儿,春晓也困倒在了马车里面。
马车依旧平稳的行驶着,只是行驶的轨迹和来时不一样了。
等谢岐宴得到消息,沈府的马车没有回到沈府,沈长生也跟着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
沈府已经寻了一夜,只知道出了谢府就不见了踪迹。
沈千上门的时候,谢家人脸色大变,想起来昨日沈长生的马车受惊,当时以为是有人针对谢府,没有想到,这个人是想要一箭双雕。
怎么都和谢府脱不了干系,当机立断,谢岐宴第一个翻上马背,出了谢府。
沈长生是被恶臭的味道熏醒的,迷迷糊糊之间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名的某个地方。
“这是……”
沈长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束缚着,只能费力的挣扎着,周围的空气十分难闻,让她几欲做呕。
“有人吗?”挣扎许久沈长生都没有挣扎开,恐惧席卷全身。
她被人绑了,什么声音也没有,她开始大喊,四周也是安安静静,像是无人造访的地界。
来人啊,救救我。
沈长生用力挣扎着手上的绳索,不动半分,不知道过了许久。
沈长生的力气用尽了,气喘吁吁的倒在地上,瞪着眼睛想要努力的看清自己在什么地方。
四周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在黑暗中所有的恐惧都会被放大,沈长生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一样,天永远不见光,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不知道有谁会将自己绑到这里来。
她冷静的想着,如果是和沈府有仇的,如今绑到自己,要么是找沈府,要么是杀了她,都该露个面的。
至今沈长生一个人都没有看到过,任她大喊大叫,发出什么样的声音都没有人。
最后沈长生放弃挣扎了,她固执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以此来换取微弱的安全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长生醒来无数次,黑暗中没有声音,没有食物没有水,那人是打定注意,要她饿死或者渴死在这里。
沈长生活了两世都抱有遗憾,无限等待中,她想到前世的自己,没有见过外面的天。
研究院里她被单独隔离,透过后悔玻璃窗,认识的所有伙伴,都在背后偷偷的骂她是个残疾人。
沈长生残疾吗?不,她手脚都是健康的,能笑能哭,也能唱歌。
可是她绝大多数只能躺在病床上,隔着玻璃窗看着外面的世界,她连病房都踏不出去,就死的时候也才十五岁。
重生之后也是一样被关在沈府,像是被囚禁了灵魂一样。
要死了吗?
渐渐的沈长生严重缺水的嘴唇,已经干裂了,她无声的呢喃,然后无力的笑了笑,算算时间,两世加起来她连二十五岁都没有呢。
像是认命了一样,沈长生缓缓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临死前回光返照还是怎样。
沈长生只觉得眼前刺得一片红光,像是有人温柔的抱起她。
沈长生费力的掀开眼皮,看见一张温柔俊美的脸,是谢岐宴。
沈长生再次闭上眼睛,彻底的昏过去了。
谢岐宴找了沈长生很久了,七天时间,基本快要把整个京都都要翻过来了,就连皇帝都派了禁卫军四处寻找,都没有找到。
后来谢岐宴跟着马车留下来的轨迹,一步一步推测到此的。
此处是临海的京都边界,渔夫打完鱼废弃不要的,都丢到此处的,所以这里充斥着腥臭。
那个绑沈长生的人也很聪明,将沈长生关在这里,就算无声的死在此处,也不会发出一点怪味。
都会被周围腐烂的腐物遮盖住,此处有偏远,根本不会有人猜到沈长生会被藏在这里。
可惜那人太大意了,将马车随意丢弃在一旁,车轱辘上沾染上了一点鱼腥味。
谢岐宴第一反应就是沿海搜查,索性终于是找到人了。
谢岐宴解下腰间的水壶,轻轻的扳开沈长生开裂的唇,沾上几滴水,然后才给沈长生喂了点水。
此刻的沈长生和初见时候完全不一样,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团头发散乱,衣裳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蹭了不少污秽。
谢岐宴抱起沈长生,不管如何沈长生遭遇这番,和他是万万离不开干系的。
沈府失踪的娇娇女,在第七日谢岐宴从外面寻到。
沈长生的身体本就不好,此番受了惊吓卧床半月有余,谢府和沈府都没有查出来是何人而为,只得愤愤作罢。
谢岐宴也不知沈长生的身体竟然如此羸弱,此番遭遇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忧恐,便自主的担任其照顾沈长生的重任,诚信南下求得高僧,长颂半月佛经,只为了将沈长生寄予南山大佛寺休养生息。
方丈主持感念谢岐宴诚信诚意,便将沈长生接入佛寺,待到了心病摒除之际。
就这样,沈长生前往南山大佛寺的时候,不过才七岁,彼时拖着残躯,住进了南山大佛寺院的禅房。
作者有话说:
时间大法开启?
时间如春雷一声大响,破过了天撕裂了天幕,时间一晃十年过去了。
要说这十年京都发生的事情可不少,要挑几件有趣的事来讲。
一是,京都小霸王之首,让皇帝和淮南王头痛不已的小霸王顾蕴光,终于在闯了无数祸事后,被淮南王随手一丢,丢进了军营历练去了,京都霸王少一半,呼吸都顺畅不少。
二是,谢家公子谢岐宴,当年十七岁的时候与吾家嫡女定亲,后来被吾家嫡女亲自解了婚书。
谢家算是完全放弃谢岐宴娶妻的事了,当年被吾家退亲的事,可谓事闹得满城腥雨。
还有一件就是沈府的娇娇女,沈长生,要从南山大佛寺回沈府了。
要说这个沈长生,七岁的时候被掳去关了七日,身体羸弱受了惊吓被送去大佛寺,求神庇佑保长生后,大家就只能从传闻中,听到这位大小姐的名字了。
沈长生作为谢岐宴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公开收的弟子,有谢岐宴的亲手教导,自然是才情不错的。
传闻沈长生一日,推开南山大佛寺禅房的窗户,偶抬头,思此念作一句。
“禅房花木深,行看白云去。”
刚刚剃度,凡心未泯路过的小沙弥们,抬头便见,穿着灰白色素衣的少女,头山簪着素簪,面容绝美,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
年纪随不大,却容貌了得,只一眼便足以撩拨凡心,有的小沙弥只瞧一眼,便匆忙低下头,念道心经。
后被人抄诗句口口相传,流落外间,当时还掀起大气,文人臆想拟画。
无数人靠着臆想,画出无数版本的沈长生,佛寺吟诗的场景,并不是因为作诗好,只因为那张扰乱凡尘的面容。
沈长生美而闻名,与吾家次三女,吾知洲并列大庆才情女子榜首。
时间一晃而过,春去秋来,冬夏滚过。
沈长生已经在南山大佛寺,待了十个年头,沈府来信要沈长生归家。
再过半年,沈长生就要满大庆法定及笄年纪,大庆女子十八及笄,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纪。
一大早沈府就开始打扫摆设,为了给沈长生接风洗尘,沈府忙得不可开交,特别是后厨的人。
“意奴,赶快一点,把这个送到前院去,大小姐下午就要归府了。”
小雀斑此刻,已经接替了自己师傅的位置,成为了掌厨,而沈意奴还是当年的沈意奴,沈府安静透明的存在。
沈意点点头接过,是一碟精致雕花的莲蓉糕点,沈长生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沈意奴表面安静端着糕点,放入食盒中,实际上却控制不住自己狂跳的心,皆是因为一种病态的愉悦过度。
想起来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是端着这这糕点,怀着濡沫的情绪,费尽心思的去见她,然后送到她面前被侮辱的。
沈长生要回来了啊。
沈意奴弯了眉眼,勾着唇,这十年间他也长成了高挑少年的模样。
面容完全是继承了他的母亲,男身女相,眼角的泪痣娇艳欲滴,沈府不少女子时不时偷偷的向他示好。
沈意奴都会笑眯眯脾气很好的接过她人送的东西,见谁乖巧的道一声,谢谢姐姐,然后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一脸冷漠毫不留情的丢弃掉。
想着沈长生要回来了,他原本一天本就不愉悦的心情,更加的不好了。
十年了,他本来以为他都要忘记沈长生,谁知道别人提及一句‘沈长生要回来了。’,沉浸在身体中的暴戾因子,好像一下就翻腾起来了,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沈意奴提着食盒,走在记忆中的九曲水榭庭院。
沈长生的长生院自从她去了南山大佛寺后,除了定时来打扫的下人,基本就没有人来过了,他也十年没有来过了,记忆却依旧深刻。
长生院,依旧是春晓在趾高气扬的指挥。
只是现在当春晓看到沈意奴的时候,总是莫名的下意识哆嗦。
看见他提着的食盒,又一下气打不出来,上前对着沈意奴就是狠狠的训斥。
“小姐的东西,你就用后厨沾满油,腻污秽的食盒装着?”
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看到沈意奴就会对他各种挑剔,仆随主人,一样的狗。
沈意奴低着头,乖顺道:“对不起春晓姐姐,后厨的食盒都被提用了,实在找不出来了。”
春晓冷哼一声,完全不管解释,她看着明明身材高大的少年,却一副任人欺负的样子就碍眼。
他这几年抽条得快,他不低头,基本沈府绝大多数人都要仰望他,模样也生得好。
偏偏春晓一见到沈意奴,就很容易想起来当年,她和小姐被人掳走的恐惧,虽然当时的记忆已经记不起来了。
抢过沈意奴手中的食盒,春晓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沈意奴可以走了。
被这样对待习惯了,沈意奴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后踏着欢快的步子离去。
去接沈长生的是谢岐宴。
沈长生简单的收拾了自己在这里的东西,推开禅房的门,就看见树下穿着白衣的谢岐宴。
二十七岁的谢岐宴身上的少年感褪去,沉淀下来的是一种如沐春风的沉稳。
“长生。”谢岐宴看见沈长生忍不住松了表情。
沈长生也勾着唇,突然提起裙摆,朝着谢岐宴跑去,一下扑进谢岐宴的怀里,娇丽的脸庞中全是带着眷念。
“谢夫子,难得有空亲自接我回家。”
谢岐宴伸出一手,环着沈长生腰,另外一只手忍不住揉了沈长生的头。
低下眼眸,眼中都是专注,语气宠溺:“可不是谢夫子来接沈长生回家。”
沈长生歪头看着谢岐宴,明知故问道:“那是什么呢?”
谢岐宴点了一下沈长生,顺从道:“是谢伯岐接沈娇娇回家。”
沈长生忍不住笑出声来,谢岐宴总是有办法让她沉溺在温柔中。
谢岐宴是世人眼中,浊世不染尘埃的世家贵公子,但是在沈长生眼中,谢岐宴不是谢岐宴,是当年成名,总带着温柔风趣的谢伯岐。
沈长生松开谢岐宴然,后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走在前面在转过头来,裙摆荡漾出的弧度如花一样。
“那……谢伯岐跟着沈娇娇回家吧。”
谢岐宴含笑跟上去。
看着沈长生谢岐宴想,等到沈长生成年后,他便上沈府娉娶沈长生,一生一世就她一人。
马车从长安街头拐过来。
沈千和杨柳月望得脖子都快要断了,终于看到了,等到马车靠近停下,谢岐宴从轿子中钻出来,然后走到后面的马车掀开车帘。
众人先是看见一双素白纤细的手,然后才从里面探出一张娇丽素白的脸,众人一眼不眨的看着从马车走出来的少女。
头上插着素白的禅木簪子,一身素白的禅服,娇弱纤细,容貌娇丽。
“爹爹,娘亲。”
搭着谢岐宴递过来的手,帕垫着握着走下马车,看着阔别多年的沈府和沈千,杨柳月,盈盈一笑,走进福身。
杨柳月握着沈长生的手,眼中含泪,这些年哪怕她时常去佛寺看她,但是任敌不过思念之情。
“回来就好。”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话。
沈千虽然没有杨柳月这样激动,但也是眼含有泪。
“爹爹。”沈长生看了一眼沈千,犹豫一下还是出言。
沈千转头擦了一下眼角道:“走吧,府中已经摆好洗尘宴了。”
沈长生点点头,跟着杨柳月一起往里面走,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谢岐宴,俏皮眨眼。
挺灵动的,谢岐宴回望一笑。
沈千很灵敏的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心思一下就了然,不点破。
谢岐宴世家身份不比沈府低,论起来要是谢岐宴娶了沈长生,还是沈府高攀了,毕竟谢岐宴是昭阳帝的义弟身份。
“谢公子请。”沈千挂着笑,对谢岐宴做了请的手势。
谢岐宴恭敬的点点头,随着沈千一前一后的进了沈府。
阖家欢乐啊。
谁都没有注意到,长宁街不远处的暗巷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靠在墙面被遮挡,懒散的玩着腰间的鞭子,带着一张无脸面具,此刻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副场景。
让他忍不住想起了,大概是九年前的冬季。
沈长生已经离府一年有余了,宸娘重病,基本就要药石无救了。
当年被神医笃定,活不过五岁的沈长生,都能被沈府千金一颗的药吊着,健康活到现在。
他觉得宸娘也能,所以他去求沈千,要沈千好好待宸娘。?
沈千是怎样的一副样子,至今沈意奴都记得到。
当时沈千从皇宫参加完宫宴,一身酒意的被身边的人扶着进府,沈意奴已经等在这里很久了,看见沈千直接就扑上前。
沈千看着地上跪着的少年,少年满眼期待和诚恳的俯甸,想起远在南山大佛寺受清苦的沈长生,直接驳回了沈意奴的话。
“你是个什么东西?”沈千睨视一眼像是在嘲讽,哪怕这个人身上留着和他相同的血液,沈千依旧口中不留情面。
“沈家养的奴隶而已,收起不切实际的妄想,值当我为你们一掷千金吗?”
沈千和善的一面,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裂开尖锐的獠牙,将沈意奴咬得血淋沥的。
宸娘是谁可能沈千都忘记了吧,沈府的奴隶,字字泣血。
后来沈意奴走头无路,只得去求那个疯子一般的男人,果不其然那人和沈千一样的态度,嘲讽着他。
“小娃娃,长怨门可不是做善事的地方,将死之人,无药可救知道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沈意奴麻木的看着谢远山,重复道。
谢远山饶有兴趣的支着下巴,瞧着沈意奴突然道:“小娃娃,做我的刀,我就答应你如何?”
这里的刀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是要从血口刀剑中磨出来,抛开一切良知,成为最冷血之人。
最后沈意奴怀中揣着名贵的药,等赶到沈府的时候,刚好看到一群人抬着宸娘,身体已近冷透了,只盖着一张白布出府。
慌张的沈意奴随意拉着一个人,问道是谁。
那人是刚来沈府没有多久,刚好是不知道宸娘是沈意奴的娘,摇摇头可惜道:“是之前老爷在府外捡的一个女人,要熬不过去了,老爷下令安乐死了,如今正抬出去安葬呢。”
那人正说着,突然感觉手臂一痛,转过头才发现拉着自己的是沈意奴,沈意奴表情沉得滴出水,手也用力得青筋暴起。
“有病吧!”
那人吃痛抽回自己的手,骂着看见他的表情,只觉得寒气逼人,后怕的离得沈意奴远一点。
就这样,哪怕怀着名的贵药,沈意奴还是来晚了,从他入沈府开始上天便带他不公。
从记忆中抽回思绪,沈意奴微微仰头,露出冷白色的脖子,喉结凸出,眼神冷漠的看着沈府。
沈千的弱点就是沈长生,杨柳月也是,那么沈长生的弱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