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霈之笑了笑:“我只要皇叔支持,不需要皇叔看好。”
“呵呵……”怡王忽地笑了起来,“你这小子别的没有,就是有骨气,行,皇叔支持你!”
纪霈之长揖一礼,“小侄儿即将亲征,恳请皇叔和瑞王一起,替小侄儿看顾好大炎。”
“啊”怡王和秦国公惊讶极了。
唐乐筠也没想到纪霈之突然来这么一出——让瑞王掌管朝政,那朝政还能是他的吗,届时怡王压制不了瑞王,却又要支持纪霈之,岂不是死路一条
纪霈之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三人一边往西暖阁走,一边说道:“皇叔不必担心,对五哥我还是有些了解的。如果我以带病之躯亲征,对他委以重任,他却断我后路,那么这个皇帝他即便当了,也会被后人耻笑万年。退一步讲,就算他把这个江山抢了,我也一样能夺回来,但到了那时,我就要杀他全家了,还请皇叔做个见证。”
“言之有理。”怡王道,“但风险太大,就不能拖上一拖吗!”
秦国公附和道:“是啊,待朝局稍稳,陛下亲征方能稳妥。”
纪霈之道:“不能,朕刚收到八百里加急,大苍又打下一座城池,全线推进百余里。与此同时,大弘也有线报,西南正在蠢蠢欲动。”
一旦南北夹击,大炎必定亡国。
怡王和秦国公倒吸一口凉气。
唐乐筠也想起来了,纪霈之在唐乐音的第一世,便遭遇到了这样的困境,所以才铤而走险。
他会不会……
不会不会不会!
唐乐筠及时制止了胡思乱想,有她在,他死不了。
四人在西暖阁落了座。
纪霈之道:“朕拟擢升秦国公为兵部尚书,军机大臣,替朕做好后方协调。”
“谢主隆恩。”秦国公慌忙起身,跪倒在地,“微臣定不辱使命,竭尽所能做好后方补给。”
怡王欣慰地点点头,只要纪霈之有章程,就说明他不是胡来。
他问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国库空虚,陛下可各有对策呀!”
纪霈之道:“我个人出50万,内阁的几位老大人出了六十一万,同时应对南北两方问题不大。”
怡王和秦国公再次愕然。
过了好一会儿,怡王道:“另外,官员们有将近一年多没领到月俸了,他们贪的贪,穷的穷,如果这种风气不能遏止,朝廷的风气便很难扶正,即便有人才可用,政务也一样难以为继。”
纪霈之道:“所以,侄儿今天还想和皇叔商议一个短时间内赚得大量银两的好办法。”
怡王想了想,“莫非是……抄家!”
这是最合理的方法,也是最快的,但就怕贪官们早有准备,朝廷不仅拿不到银钱,还导致时局动荡,人心不稳。
秦国公微微摇头,大炎贪官确实多,可现在不是清算的时候。
纪霈之看向唐乐筠。
唐乐筠接收到他的信号,肯定地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这件事很难,但纪霈之天不怕地不怕,连亲爹都敢杀,即便大逆不道又能怎样
她的目光清亮且坚定,甫一接触,便觉安心。
纪霈之定了定神,“朕登基后,不想住在宫中。”
这是他的开场白,铺垫一下,给怡王一些提示和准备。
怡王问:“为什么”他不关心纪霈之将来住哪儿,毕竟纪霈之很可能活不到亲征回来。
纪霈之道:“第一,宫力人员驳杂,不安全;第二,皇宫维护、人马嚼用所费银两不菲;第三,如皇叔所言,国库空虚,大炎百废待兴,需要大量银钱。”
怡王没懂,挑眉问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节约开支!”
纪霈之道:“我想开放部分皇宫,开放御膳房、织造局和内造局等,让它们形成一整套的商业经营。”
“啊”怡王大惊失色。
秦国公只坐了半个屁股,吓得差点原地掉凳。
皇宫是皇室的权利象征,怎能让老百姓随意冒犯!
这位得了失心疯不成
话未出口前,纪霈之也颇为忐忑,覆水难收后,他反倒镇定了下来。
怕什么呢
现在,皇室是他的皇室,大不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想到这里,他再次看向了唐乐筠。
唐乐筠补充道:“并非日日开放,日期和时间可以固定下来,比如一个月的某几天,什么时辰。而且,乾坤宫、文渊院必须保持原来的用途,我的意思是该早朝早朝,该办公办公,这样才能让老百姓有进宫的欲望。”
她一开口,怡王的脸色就更差了,但考虑到唐乐筠是他儿子的恩人,他只能忍下这口气。
秦国公忍不住问道:“娘娘就不怕老百姓从此生出觊觎之心吗!”
唐乐筠道:“没有觊觎之心的老百姓是绝大多数,而有觊觎之心的,像邵昌文、万鹤翔之流,这几道宫墙拦不住他们。”
“的确。”秦国公冷静下来了,“不过,一件事大抵都有两面,即便老百姓不觊觎皇权,也会惧怕皇权。老臣担心,届时陛下排除了万难,开放了宫禁,却无人敢来,那样的话,世人一定多有微词。”
几句话下来,怡王平复了心情。
他直言:“这事老臣不同意,但如果陛下执意,臣可以支持。”
纪霈之笑了,“不管皇叔打的什么主意,朕都感谢皇叔成全,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怡王道:“定了就定了。”
秦国公瞠目结舌——怎么就定了,太草率了吧!
三人又就大朝会的诸多事宜进行了商讨,大约一个时辰后,纪霈之把二人送出了西暖阁。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隆泰门后,唐乐筠问道:“陛下,怡王怎么这么快就同意了,他打的什么主意!”
“叫我长生吧。”纪霈之搂住她的肩膀,将自己半挂在她身上,耳语道,“朕,寡人,听着就晦气,我不想孤寡终身,更不想半途而废,还是叫长生吉利些。”
“你好歹也是个皇帝,而且年纪也比我大很多,叫长生未免太没礼貌。”唐乐筠对称呼没什么执念,叫长生也无所谓,但毕竟有下人看着,最起码的尊重要有,“不若叫生哥吧,大家都好接受一些。”
好接受吗
“呵呵呵……”纪霈之低低地笑了起来,“这是药铺的老板娘叫他的小老板吗!”
“确实过于淳朴了。”唐乐筠也笑了,“那……霈哥不好不好,有点像,呸,哥!”
纪霈之笑喷了。
元宝和附近的御林卫,以及暗卫都笑出了声,原本庄严肃穆的乾坤宫瞬间不那么正经了。
纪霈之的身体越来越沉了,唐乐筠知道他快到极限了,遂不动声色地托住他的胳膊,继续说道:“生哥,你该练功了。”
纪霈之正要答应,就见一名御林卫匆匆来报:“陛下,礼部尚书、工部尚书、刑部尚书等几位大人请求见驾。”
唐乐筠小声劝道:“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见了吧。”
纪霈之无奈一笑:“我此番不见,就会给朝臣一个信号,那是我活不到亲征西北,瑞王便一定会蠢蠢欲动。”
尽管他启用瑞王,是在为他和唐乐筠回不来做准备——由瑞王接手,总比其他兄弟其他人强一些——但无论如何,只要他活着,朝政和人心都要尽可能地捏在手心之中。
唐乐筠忽然明白了,开放皇宫一事怡王之所以答应得那么痛快,想来是因为他们有一样的想法——纪霈之越是折腾,对瑞王越有利,怡王又何必唱反调呢
她说道:“你的脸色非常难看,不若先做一个小循环,晚一些接见,只当给他们脸色看了。”
这个建议颇为智慧。
纪霈之心中安慰,带着她转身往回走,吩咐御林卫:“让他们等着。”
回到东暖阁,二人上了罗汉床。
唐乐筠将木系异能缓缓推进纪霈之体内,随着他的内力一起,在主要脏器内做了个小循环。
唐乐筠发现,纪霈之虽然动武了,但情况远没有前两次严重,而且,他的内力还有了显著增长。
这足以说明,她的清补丹有效,内功修炼的效率亦高于纪霈之原本的功法。
很快,小循环结束了。
唐乐筠收回木系异能,“陛……生哥,我再修炼一会儿,你自去忙吧。”
纪霈之知道,她是真的累了。
他回身在其额头上轻啄一口,“小白他们在路上了,你安心修炼,晚上咱们一起用庆功宴。”
薄唇印在皮肤上,沁凉、濡湿,且又柔软。
唐乐筠脸颊一热,心里却无比安稳,她点点头,闭上眼,运功弥补消耗掉大半的木系异能。
再睁眼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好几只儿臂粗的巨型蜡烛一起燃烧着,东暖阁亮如白昼。
“姐!”唐悦白扑了过来,抱着她的胳膊问道,“你做皇后了,对吗!”
“对,你高兴吗!”
唐悦白靠在她身上,小声道:“不太高兴。”
“为什么!”
“姐夫身体不好,还要操持大炎的国事,再说了,西北还打仗呢。”
纪霈之正好进来,闻言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小白在担心姐夫吗!”
唐悦白被抓了个正着,赶紧站了起来,“陛、陛下。”
纪霈之走过来,在他头顶上摩挲一把:“不用那么生分,就叫姐夫。”
唐悦白为难地看向自家姐姐,见后者点头了,这才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
纪霈之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三人一起出北室,到了南面。
田婶子拘谨地站在御用餐桌旁,“筠筠唉……娘娘,饭菜做好了。”
“不用那么生分,大家该怎么称呼还怎么称呼,外甥打灯笼,咱一切照旧。”唐乐筠的目光落在浓油赤酱的红烧肉上,她笑道,“宫里的人信不着,让你们受累了。”
邓翠翠胆子大,接茬说道:“不累不累,有点事做才好呢。”
田老爷子和田家荣看着纪霈之。
纪霈之道:“筠筠说的就是我说的,今晚是庆功宴,大家伙儿不要拘着,都请坐吧。”
田老爷子松一口气,带头坐了下去,然后是田家两兄弟带着妹妹,田老太太和田婶子最后坐下。
纪霈之很欣慰,他喜欢和亲人朋友一起用餐的轻松感,也喜欢田家人的淳朴和大胆。
唐乐筠从元宝手里接过茶水杯,一饮而尽,问道:“生哥,三表哥呢!”
一回生二回熟,她这次叫得亲切自如。
纪霈之道:“应该快到了。”
“陛下,微臣在。”薛焕的声音自外面传了进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他一进门就跪下了,三叩九拜,吓得田家人四下躲避。
纪霈之蹙起眉头,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好上前把人扶了起来,“表哥这是何必!”
薛焕道:“礼不可废。”
这话说得文绉绉地,但田家人听懂了,顿时面面相觑,进退两难。
薛焕是个敏感的人,见大家面色有异,立刻问道:“陛下,臣说错话了!”
纪霈之板起脸:“既然礼不可废,我是君,你是臣,那就请出去吧,庆功宴没你的份了。”
东暖阁彻底安静了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薛焕这才明白,这是家宴,大家难得轻松吃顿饭,却被自己把气氛破坏了。
他看一眼唐乐筠,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三表哥的错,还请表弟表弟妹原谅则个。”
“三表哥也没错,易地而处,你我一样。”唐乐筠拉拉纪霈之的袖子,“好啦,人好不容易齐了,你就别吓唬三表哥了,快吃饭吧。”
唐乐筠难得做小女儿态。
纪霈之目光一转,缓和了脸色:“好,吃饭。”
唐乐筠给唐悦白使了个眼色,那小家伙机灵得很,秒懂她的意思,招呼薛焕,招呼田家人,气氛很快就回来了……
说是庆功宴,但纪霈之孤僻惯了,在应酬这方面向来没什么才能。
大家伙儿干巴巴地喝了两酒盅的白酒,便秉持食不言寝不语地原则吃完了晚饭。
饭后,纪霈之带着唐乐筠、薛焕去了乾坤宫最东面的一间暖阁。
元宝推门而入,将食盒放在八仙桌上,取出了几样热菜。
瑞王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盯着红烧肉冷笑道:“陛下日理万机,断头饭就不必亲自送了吧!”
纪霈之负手而立,“无论如何,你我都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送饭是应该的。”
瑞王以为他是认真的,心神俱裂,上半身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
纪霈之在他对面坐下:“瑞王先用饭,用完我们再谈。”
瑞王梗着脖子,额角上暴起两根青筋微微跳动着,“不必了,我没有给陛下表演用饭的兴致。”
唐乐筠莞尔:“瑞王殿下不吃,如何有力气上早朝呢!”
将死之人不可能有这种待遇。
他在耍什么花招
瑞王飞快地瞥了纪霈之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完全没有反对之意,顿感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在嘴里,咀嚼几下,点头道:“虽然油腻了些,但味道不错。”
他还品鉴上了。
唐乐筠甚是佩服,不愧是皇室子弟,就是比一般人的心理素质强大。
瑞王装模作样地品尝两样,后面吃的就快了,盏茶功夫就解决完了晚饭。
他将放下茶杯,纪霈之便开了口:“朕即将亲征,想请瑞王和怡王一起主持朝政。”
“什么”瑞王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忍住了,这会儿却跳了起来,“你疯了!”
纪霈之定定地看着他。
他讪讪地坐下了,理智在瞬间回笼,“所以,你这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对吗!”
纪霈之道:“你不是号称贤王吗你既然可以为了尽早夺权除掉亲老子,还可以为了朝政安稳、不被掣肘,除掉我和齐王,当然更可以为了老百姓和大炎支撑一下我走之后的烂摊子。”
他说的是事实,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丝讽刺。
瑞王脸颊发烫,却也无力反驳,他沉默片刻,让思绪沉淀下来,总算理清了纪霈之的想法。
“论格局,我的确不如你,心服口服!”他正视纪霈之,“放心,我一定保证大炎朝纲不乱。”
纪霈之起了身:“一言为定。”
瑞王也站了起来:“一言为定!”
九月十日,卯初。
唐乐筠结束大循环,惬意地抻了个懒腰……
“姐姐,姐姐。”唐悦白捧着包袱进门,后面还跟着两个端着洗具的大宫女。
唐乐筠惊讶地看着自家弟弟的装扮,“你小子怎么回事!”
唐悦白把包袱放在她身边,喜滋滋地扯了扯略显宽大的御林卫护甲,“姐夫说,今天大朝会,让我跟着长长见识。”
“他想得还怪周到的。”唐乐筠感觉心里像是有把沸腾的小茶壶,咕嘟咕嘟地冒着幸福的小泡泡。
“姐,我就没见过比我姐夫更聪明的人。”唐悦白把包袱解开了,“我姐夫说了,你不用刻意扮成御林卫,他单独给你设了一张座椅。”
这又是何必
唐乐筠来自末世,危机感向来很强,不喜欢抛头露面,引人注意。
不过……
在这个时代,纪霈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她一个女子争取了这样的权益,总归是对她的爱重。
她不能推辞。
唐乐筠打开包袱,取出一条镶嵌碧玉的鹿皮革带,一件黑色缂丝罩甲,还有一件枣红色暗纹窄袖戎衣。
“居然是男装。”唐悦白惊讶极了,“怎会如此!”
“万一出了事,女装不方便。”唐乐筠明白纪霈之的心思,“还有,现在仍然危机四伏,绝不能掉以轻心,明白吗”
唐悦白肃然道:“明白!”
唐乐筠将换好衣裳,纪霈之便进来了,他和唐乐筠的打扮像了七分:枣红色缂丝罩甲,搭配一件玄色暗纹窄袖戎衣,外面还披着一件和戎衣同样面料的披风。
唐乐筠惊讶道:“生哥,你不穿龙袍吗!”
纪霈之拉着她往外走,“时间太短,做不出来,老畜生倒是有几件新的,但衣长不够,我不想穿。而且,穿成这样才能更好的收买人心,你说呢!”
纪霈之上面的话,唐乐筠一开始没太理解,但当她顶着巨大的压力,与纪霈之肩并肩出现在乾坤门时明白了。
“怎么穿成这样!”
“不庄重,成何体统啊!”
“也许……是临时起意吧。”
“临时起意什么意思!”
“意思是,起初没有呃……那个心思。”
“言之有理!”
“言之有理啊!”
“陛下身边那人是谁!”
“怎么看都不像男子。”
“嘘,好像是娘娘,我在有间药铺见过她。”
“这……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后面鸦雀无声,但排在前列的皇室们仗着地位和辈分议论纷纷。
起初,唐乐筠觉得,一个朝会而已,再庄重也不会比千万丧尸围攻基地的场面更宏大。
可真到现场了,她便知道是自己狭隘了。
小广场上至少来了两千多名官员,他们穿着紫色的、绯红的、蓝色的、绿色的官服,在晨起的阳光中黑压压跪了一地。
吃人的丧尸固然可怕,但皇权和愚忠亦不遑多让。
山呼万岁后,纪霈之在宝座上坐下了。
他坐姿随意,上半身靠着左侧扶手,左手支着下巴,幽幽地扫视着前排的一干皇室中人,两只如意球在右手手心里转得无声无息。
端王的文玩核桃就能杀人,更何况铁疙瘩呢
躁动的皇室立刻安静了。
唐乐筠手压短剑走到御座下面的太师椅前,亦缓缓落了座。
皇室众人吓了一跳,但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隐忍。
“咳咳~”纪霈之轻咳两声,开了口,“众所周知,朕的脾气不太好,不喜欢被当面质疑,所以,诸位如果想保命,不妨在接下来的朝会中谨言慎行。”
他声音不大,但乾坤门内拢音,即便是中后部的官员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官员们左顾右边,骚动片刻,转瞬又沉寂了下去。
这场景,让唐乐筠想到了“暗流涌动”四个字。
“甚好。”纪霈之满意地点点头,“怡皇叔,有请!”
“臣在。”怡王站起身,离开队伍,从侍立一旁的礼部尚书手里接过圣旨,展开,面向所有官员读道,“朕自登极三十五年,同袍反贼直逼京师,乱臣贼子邵昌文某朝篡位,大弘和大苍……”
这是一份永宁帝的罪己诏,白管家代笔,词藻虽不华丽,但检讨深刻,细数了永宁帝‘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种种罪行,以及他和蓝皇后对几个儿子和所纳嫔妃的迫害。
罪己,然后才能禅位。
怡王将罪己诏还给礼部尚书,取来他手上的另一份圣旨,继续宣读禅位诏书——他是永宁帝的亲弟弟,由他给纪霈之背书,确保了纪霈之继承皇位的合法性。
怡王读完“钦此”二字,再将圣旨归还礼部尚书,回到原来的位置,纳头再拜,“臣参见陛下,”
剩下的两千多人赶紧附和:“吾皇万岁万万岁!”
虽然没有人喊口令,但格外整齐,声势巨大,如同乍然而起的惊雷。
广场上和屋宇上的鸟类呼啦啦地飞起,密密麻麻地向北而去,场面好不壮观。
纪霈之放下支着下巴的手,坐直了身子,“诸位大人平身吧。”
“谢陛下!”一干王室面面相觑,乱七八糟地站了起来。
前面的几个纷纷看向站在前排的瑞王。
瑞王始终面色平静,没有任何不甘和愤怒。
纪霈之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说道:“朕说四件事,首先,太上皇身体康健,已然移驾乐福堂;其次,朕不日亲征西北,届时将由皇叔和瑞王共同掌管朝政;再次,朕组建了军机处,怡皇叔、瑞王,秦国公、韩大人、庞大人皆是军机大臣,朕亲自提拔的伍大人和白大人为军机处行走。”
“这……”
“呃……”
“那二位是谁!”
“没听说过。”
“未免太儿戏了吧。”
前面的百十号人忍耐不住,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各种各样的质疑声。
纪霈之停下话头,用了些内力,问道:“哪位大人有意见,不妨站出来说话。”
他的语气平和,但左手的如意球接连转了两圈。
怡王看得分明,警告地回头瞪了一眼。
小广场迅速地安静了下来。
纪霈之又道:“最后,如今国库空虚,但军饷所需数量巨大,官员俸禄的缺口亦不在少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朕作为大炎的拥有者,理应做出表率,是以,朕捐银五十万两,原内阁的几位阁老作为朝廷的主要责任者,共捐银六十一万。现在,朕想看看你们能捐多少,你们对我大炎是否赤胆忠心,对百姓是否怜悯之心。”
说到这里,他起了身,往前踱了两步,“伍大人,白大人,唐大人何在!”
伍畅、白管家、唐锐安一起出列,齐声道:“微臣在。”
纪霈之道:“捐款者不动,不捐者分站两侧,你们记下名字、官职和金额。”
三人道:“臣领旨。”
纪霈之转过身:“原内阁大臣、现军机大臣随朕去乾坤宫,其他人做好登记便退朝了吧。”
这就完事了
唐乐筠眨了眨眼,难道不该想办法收拢人心,鞭策一番,再鼓舞鼓舞士气吗
太草率了吧!
她思索着看向几位年纪较大的皇室,他们个个面无表情,但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纪霈之手中的如意珠上。
这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和敢怒不敢言了吧。
被逼捐款的大人们还在原地观望,怡王、瑞王、韩大人等,纪霈之提到的大人们开始动了,井然有序的现场变得混乱了起来。
挺拔高大的年轻帝王施施然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干高矮胖瘦各不同的老大人们。
还挺喜感的!
唐乐筠和一丈开外的唐悦白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笑,正要跟上去,余光忽然扫到几条人影同时从队列中脱颖而出……
居然真有不捐的。
她一边琢磨一边看了过去,就见那三人掀起大袖,忽然抬起手,指向了侍立一旁的御林卫。
“趴下!”
唐乐筠大喝一声,声音清脆,极有穿透力。
御林卫是精锐,服从性和反应都不慢,大部分听到口令便有了动作,但还是有一小部分慢了半拍,就见一道道肉眼很难捕捉的东西那三人的宽袍大袖里接连发出,瞬间便伤了三个。
同一时间,剩下的四个穿着文官官服的刺客越过一众官员,朝唐乐筠冲了过来。
“嘭,嘭,嘭,嘭!”随着四声细小的轻响,四团牛毛一样的细针如烟似雾般地扑向唐乐筠的左上右三路,最后一路在正中……
距离短,暗器速度快,而且封锁了所有逃避方向。
除非遁地,不然必死无疑。
“姐!”唐悦白大惊失色,拔剑赶来……
目标不是纪霈之,竟是自己!
唐乐筠微微一笑,侧过身,向右稍跨一步,短剑挽起半个剑花,“叮叮叮”几声脆响后,两团暗器贴着她的前胸和后背飞了过去……
唐乐筠看了一眼,还好,她身后是纪霈之的暗卫,已然避开,正朝刺客冲过去。
“护驾!”
“护驾!”
唐锐安向纪霈之快速靠近,一干御林卫也涌了过来。
纪霈之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落在唐乐筠脸上。
“我没事。”唐乐筠交代一声,将奔过来的唐悦白拦住,拎着短剑杀入了战团……
七个刺客,武功都不算低。
但唐乐筠和几个暗卫都是高手,不超过十息,杀死四个,活三个。
这三个被唐乐筠、伍畅、吕游三人用剑顶住了脖子。
纪霈之道:“不要碰他们,马上检查一下,受伤的御林卫有没有中毒。”
“回陛下,有毒!确实中毒了!”一个御林卫惊恐地喊道。
唐乐筠把刺客交给唐锐安,一个健步蹿到受伤的御林卫跟前,见其呼吸困难、嘴唇发紫,便知毒性猛烈,使人窒息,片刻耽搁不得。
她让御林卫把伤兵平放在地上,问道:“伤在哪里!”
伤者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但其意识涣散了,回答不了任何问题。
“不知道。”
“找找!”
暗器是牛毛针,极细,穿过衣服后进入皮肉,无影无踪,难以在表面发现伤处。
唐乐筠从腰带里抠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三粒清补丹,一枚塞进她照顾的伤者嘴里,剩下的给了另两个,吩咐道:“给他们服下去,解开衣服,在胸部找找小红点。”
说完,她撕开伤者的上衣,很快就在右臂和右胸上找到两个微小的红色小点。
太医们围过来了。
“小钱,速去准备解毒药。”高院使吩咐一句,又高声问几个御林卫,“哪位兄弟身上带了小刀!”
“我有。”唐乐筠从腰带上取下一把小刀,左手在伤者的胸脯上一按,便知道了牛毛针和大血管的位置,右手持刀,小刀在皮肤上一按,鲜血便顺着皮肤流了下来……
“我的天!”
“万一,唉……”
“未免自负了些。”
御医们没想到她会如此草率,不免啰嗦了几句。
唐悦白冷哼一声,说道:“我姐都挑出来了,哪里自负了!”
一干御医赶紧看了过去,就见唐乐筠用帕子垫着,捏起一根黑漆漆的牛毛针,放在鼻尖闻了闻。
高院使见她若有所思,好奇地问道:“娘娘,能闻到毒药的气味吗!”
“很难,但并非一点线索没有。”唐乐筠扔下牛毛针,麻利地割开另一处红点,刀子一按一别,又有一根牛毛针从血肉中跳了出来,“陛下,针上涂了‘见血封喉’。”
见血封喉是百花门的独门毒药,有解药,但并非唾手可得,否则不会拿来对付唐乐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