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元宝突然顿住,生生把“你能在娘娘手下走几招”几个字咽了回去。
纪霈之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不想告诉他。
他看着唐乐筠挽起几个剑花,甩掉短剑身上的血,看也不看地插回剑鞘里,左顾右盼一阵,不紧不慢地朝上房走了过来。
他想,如果唐乐筠在剑法和箭法上自认第二,那么世上将无人敢认第一。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在临死之前,在内力可以压制的情况下,他想知道自己在她手下能走几招。
“王爷。”唐乐筠进来了,“第一拨解决的差不多了。”
外面的砍杀声小多了,战斗的确进入了尾声。
纪霈之看着她的额头,那里有一滴豆粒大的鲜红的血。
纪霈之对元宝说道:“去取帕子来。”
“有血吧,好像是吕游的剑上甩过来的,忘记擦了。”唐乐筠毫不在意地用手抹了一把,“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去看看孩子们,再吃点夜宵,王爷身体虚弱,不妨先睡一会儿。”
纪霈之看向八仙桌,“我这有槽子糕、马蹄糕、绿豆糕。”
唐乐筠眼睛一亮,“这么多呐,那我不客气啦!”
从杀神到小姑娘,只有三盘点心的距离。
纪霈之莞尔,目光柔和了许多,“不必客气,拿去和他们一起吃吧。”
“王爷,处理完了,无一……”吕游进来时,骤然见到一个温和的端王,不由吓了一跳,“无一活口。”
纪霈之的唇角又慢慢地拉直了,“你告诉白管家,大门的眼线可以清理了。”
这还差不多,不然住着都不放心。
唐乐筠腹诽着出了门,天井里的尸体被暗卫抬走了,地面上黏腻的血迹还在,她不得不蹦蹦跳跳地出了垂花门。
刚进西正院,唐悦白就迎了出来,“姐,你没事吧。”
唐乐筠把点心盘子递给他,“我能有什么事,就是饿了。”
唐悦白松了口气,“太好了。”
田江蔚也出来了,“师父,刺客跑了吗!”
唐乐筠进了屋,“刺客死了。”
任雅风倒了一杯热茶:“娘娘,来了多少人!”
唐乐筠道:“四十左右。”
“天呐!”包括任雅风在内,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叹。
田江蔚道:“都死了!”
“不留活口。”唐乐筠在八仙桌旁坐下,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有黑泥,虎口处还有一小片鲜红的血。
田江蔚呆了呆,“也是,人家都杀上门来了,我们为什么要留活口!”
“我去拿水。”田江芮转身去屏风后,端来一个水盆,“师父洗手。”
“谢谢。”唐乐筠把手心放在水里简单搓搓,拿出来,用布帕子擦干,“手背是特意弄黑的,就不洗了。”
她捏起一只马蹄糕咬一小口,又道:“点心是给大家拿回来的,一起吃。”
田江蔚盯着她虎口上的血迹,“师父,那是人血吧。”
“哥!”田江芮送盆回来,拿起一块槽子糕塞在他嘴里,“多吃点心,少问问题。”
任雅风佩服地说道:“娘娘比属下还像在刀口舔血的人。”
唐乐筠微微一笑,曾经的她是从尸山血海中苟活下来的,别说手上沾一点人血,便是糊了满脸,她也照吃不误。
唐悦白很敏锐,问道:“姐,你不改装束,是因为今晚还有刺客吗!”
唐乐筠道:“你猜对了,都打起精神来。”
她话音将落,外面忽然落雨了,雨点敲击房檐,发出了巨大的嘈杂声。
唐乐筠掰下一小块槽子糕扔到嘴里,用擦手的帕子蒙住脸,提着剑往外走,“下雨会敦促第二拨早早动手,你们关好门窗,不要轻举妄动。”
第119章
雨很大,翻个墙的功夫衣裳就湿透了,好在唐乐筠不太丰满,用纱布缠了胸,从外形上看不出女子特征。
纪霈之说,守王府北边小门的门子是齐王的眼线,齐王的人大抵从那里进府。
唐乐筠沿着夹道往北走,快到第五进时,她听到了脚踏积水的声音。
居然有人在这样的夜晚出来了。
唐乐筠纵身而起,落到围墙上,匍匐几步,就看到了第五进院的垂花门。
门没关严,一个黑影顺着院落前的过道往东边去了,那人穿着蓑衣,中等身材,看不出男女,但其下盘极稳,应该是个练家子。
她正要追上去,便听到了由北向南的、纷杂的脚步声——来人在东边的夹道里。
等上片刻,西边夹道也有了动静。
东西夹击。
他们会不会以唐悦白为人质,要挟她和纪霈之
不不不,他们的目的是她,他们想以她为质,孩子们只是顺便。
唐乐筠把自己放到墙内,让二十多个人从夹道过去了。
她在想,先救纪霈之,还是先救唐悦白和徒弟们。
按道理,纪霈之死了,她也会死,她死了,唐悦白他们也活不了,从这一点看,救纪霈之是正解。
但纪霈之身边高手如云,唐悦白他们只有她。
信任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而对一个人失望往往非常简单,只要在关键时刻失信,长久的信任就会在顷刻间崩塌。
她不想看到孩子们失望的目光。
唐乐筠咬紧后槽牙,追着西路刺客回到了西正院外面。
“什么人”白管家的声音穿透“哗啦啦”的白噪音,顿时点醒了唐乐筠。
纪霈之不和唐悦白等人呆在一处,是不想让敌人过于重视他们,但他也不可能让唐悦白等人成为他的软肋。
他早有安排!
唐乐筠心里一松,从肩上拿下铁弩,“咔哒咔哒……”
雨势大,能见度低。
她只追求尽量多的伤人,不论死活,速度便快多了,连扣十几下,刺客们接连发出了惨叫声。
白管家率人在前面拦截,走在后排的刺客冲不过去,遂分出六个对付唐乐筠。
彼此距离不远,且对方身手不错,呈蛇形走位,尽管唐乐筠预判准确,却也只伤到两个人。
剩下四个从左中右上一起杀到她面前。
唐乐筠来不及拔剑,迅速后退,以铁弩迎战,连挡三剑,最后一刀自上而下地劈来,几乎无力回天。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的铁弩在雨帘中划出一道弧线,恰好撞上长刀,发出一声金属撞击独有的钝响后,她的右脚高高踢起,带着身体向后,空翻时右手拔出短剑,落地后挽一个剑花,挡住了另一名刺客刺过来的长剑。
“我草!”那刺客惊讶极了,“大高手,老子不干了!”
他说到做到,脚下一垫,飞上右边高墙,不见了人影。
这些人不是死士,而是从江湖上雇来的好手。
乌合之众,凝聚力必然很差。走了一个,其他三人便踌躇了起来。
中间的刺客大概不甘心,试探着刺出一剑,然而他的长剑还在途中,唐乐筠的短剑已经抵达了他的咽喉,他勉力一偏,堪堪避开要害,剑尖擦着皮肤过去,割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他再不敢恋战,退后一步,撒丫子跑了。
剩下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朝唐乐筠抱了抱拳,说道:“前辈,打扰了,后会无期。”
这二人也走了。
唐乐筠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夹道里只有西北风裹挟而来的大雨。
她放了心,捡起铁弩,提着剑,重新杀了过去。
刺客穿黑衣,纪霈之的暗卫也是黑衣,但暗卫的手臂上绑了白色丝带,极其鲜明好认。
八对十,暗卫是八,但未见下风。
唐乐筠将一加入,便扭转了战局。
十名刺客,倒下五个,其他五个同样脚底抹油了。
白管家留下处理伤者,唐乐筠和剩下的暗卫赶往东正院。
暗卫们去支援兄弟了,唐乐筠施展轻功再次上了房顶,从容地换上一只箭匣,装好,瞄准了院子里的刺客。
“不是吧。”一个暗卫看到举着铁弩的她,吓得一哆嗦。
刺客抓住机会,一剑砍到其肩甲上。
“你娘的!”他大骂一声,正要勉力接招,就见刺客随着劈过来的长刀直直地扑了下去,背后插着的铁箭触目惊心。
雨势小一些了,能见度依然不高。
但打移动靶,和移动着打把是两回事,前者可以专心,后者必须一心二用,差别巨大。
不过十数息,唐乐筠见缝插针地杀死杀伤四个。
就在她以为,自己可以再次操控整个战局时,北边又响起了更加嘈杂的脚步声。
第三拨到了。
从脚步声看,来人武艺不算高,只是人数众多。
大抵是瑞王的人。
唐乐筠再射一箭,救下一名暗卫,正要下去通报,就见纪霈之和元宝走出回廊,双双上了房顶。
纪霈之提着铁弩走了过来,他穿着藏蓝色道袍,风将衣衫吹起,衣角猎猎,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唐乐筠朝他点点头,快步登上屋脊,小跑着下去,随后便勾动了扳机……
“啊,啊……”夹道里又响起了惨叫声。
“在屋顶!”
“端王在屋顶。”
立功心切的刺客们开始爬墙了,一个,两个,三个……然而,他们一到墙头就会被铁箭射下去,惨叫不绝于耳。
“躲起来,先躲起来!”
“暂时不要上墙!”
刺客们藏在围墙下,迅速向前移动,好避开铁弩的攻击。
唐乐筠和纪霈之怎肯放过这样的好时机
二人一起行动,快速向房山靠近,试图杀死更多刺客,以缓解暗卫的压力。
忽然……
唐乐筠头皮一麻,目光朝第二进院落前的一棵玉兰树下看了过去,就见一道羽箭破空而来,“小心!”她断喝一声,以铁弩迎击,将羽箭磕了出去。
纪霈之伏了下去,元宝毅然决然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唐乐筠明白,不杀那人,她和纪霈之就是靶子,毫无安全可言。
她扔下铁弩,拔出短剑,朝北房檐冲过去,单脚一踏,如同大鸟一般落向了地面。
刺客抓住时机,接连射出三箭,唐乐筠短剑连挥,斩断羽箭,“嚓嚓”声连破危局。
“短剑,你是杀死灵蛇老人的高手吧。”那人扔掉弓和箭,抽出腰间长剑,“老夫请教你的高招。”
听声音,这位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大爷,剑法纯熟,内力深厚。
唐乐筠不敢托大,仗着速度连攻三剑,每一剑的攻击角度都出人意料。
那人哪里见过她这般怪异的剑法,不免手忙脚乱,但他年纪大、见识广、应变强,三剑险险避过,拍出一掌,逼着唐乐筠后退半步,便扭转了战局,再接连刺出两剑,都无明显破绽。
唐乐筠钻不了空子,硬接了势大力沉的两剑。
对方果然是大高手,内力极深,震得她手臂发麻。
所幸她有异能护体,木系异能在手臂略一循环,便缓解了两臂的不适。
那人说道:“内力不错,你到底是何人!”
唐乐筠一言不发,速度奇快地避开了第三剑,转身再刺。
那人经验丰富,用一招“骑者善堕”坠向地面,避开了这一剑,再接“神龙摆尾”,长剑斜刺,直指唐乐筠小腹。
经验是个好东西,但过于依赖经验,有时候会送命。
唐乐筠不是一般人,她在刺出那一剑之前,已经对刺客的回击有所预判。
是以,在招式用老之际,她的双脚继续前冲,一个侧空翻恰好避开长剑的致命一击,顺便短剑脱手,直刺对方心脏。
那人只来得及在地面摩擦了一下,短剑便插进了他的右肩。
他怪叫一声,拔掉短剑,单手一拍地面,就向唐乐筠飞扑了过去。
唐乐筠身上再无武器,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文玩核桃……
“啪!”文玩核桃命中对方的鼻梁,鲜血长流。
“草!”那人悲鸣一声,放下唐乐筠向西逃窜。
唐乐筠松一口气,正要捡起短剑,便听见“呼”的一声,什么东西在她耳边破空而去,旋即又是“啊”的一声惨叫。
她回头看过去,就见一个举着弓箭、穿蓑衣戴斗笠的黑影缓缓倒了下去。
再看暗器射过来的方向……
是纪霈之!
他也救了她一命。
所有念头一闪而过,唐乐筠不敢耽搁,提剑赶过去,将那人翻过来——一只如意珠嵌在他的眼睛里,已然死透了。
这就是她看见过的蓑衣人,下巴上有一只大黑痦子,痦子上长了一搓黑色短毛,腰间挂着两把钩。
唐乐筠盘旋一下,未发现其他高手,赶紧上房,与纪霈之汇合。
纪霈之全身湿透了,借着院子里的微光,唐乐筠能看清他那张泛靑的脸,和微紫的唇。
唐乐筠道:“我下去去看看,王爷回吧。”
纪霈之没动,沉声道:“你在十招内杀退了九大剑手之一的雷霆剑,狄原。”
狄原,书里没出现过。
唐乐筠走到房山边缘,夹道里的人又多了,纪霈之增加了人手,后面来的刺客武艺普遍不高,胜负一目了然。
“我运气比较好。”她说道,“另一个下巴上长了一个带毛的痦子,用双钩,王爷认识吗!”
纪霈之道:“勾魂使者解命。”
唐乐筠点点头,“王爷杀他只用了一招。”
纪霈之笑了笑,“看来我的运气也不错。”
唐乐筠点点头,瞥一眼急得要跳脚的元宝,劝道:“王爷再不下去,大金罗仙也救不了你了。”
“唉……”纪霈之微微叹息一声,“劳烦王妃带我下去吧。”
他杀勾魂使者那一下几乎用尽了全力,若非意志力非凡,这会儿已经倒下了。
唐乐筠心里一沉,二话不说就把人抗了起来,奔到房檐,脚一抬便在元宝的惊叫声中跳到了墙头上……
如果元宝轻功足够好,个头足够高,纪霈之绝不会麻烦唐乐筠。
他身材高大,无论是谁,独自把他带下去都不容易。
所以,他的想法是,由唐乐筠主导,与元宝配合着把他送下去。
他完全没想到,唐乐筠不走寻常路,抗扁担似的把他架在肩膀上,直接跳了下去。
作为女子,她这一套操作无疑不够细腻,哪哪都是槽点。
但偏偏这样做速度最快,最便捷,半点质疑不得。
不过三五息,水淋淋的纪霈之重新回到了罗汉床上。
唐乐筠踢掉鞋子,在他后背坐下,轻声呵斥道:“结印,行功。”
纪霈之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几分,依言照做,随后便感觉后心传来一股热流,与他的内力汇合,以极快的速度向四肢百骸奔涌而去。
寒冷迅速撤退,取而代之的是温暖,舒适,和无法形容的畅快感。
白管家进来时,元宝正蹙着眉头站在端王身侧,后者面色青紫,状态奇差无比。
他问:“王爷又动用内力了吗!”
元宝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为了救娘娘!”
白管家又好气又好笑,心道,人家都救王爷八百回了,王爷好不容易扳回一局,你小子还不乐意了。
但元宝的心情他理解。
李神医说过,王爷的身子骨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了,此番再历一劫,后果确实难料。
二人去回廊里说话。
元宝压低声音说道:“白管家,赶紧请李神医过来吧,主子又在吃娘娘给的药了。”
白管家不觉得唐乐筠的药不能吃,相反,他甚至觉得唐乐筠的药一定比李神医的好。
但李神医照顾端王多年,对其身体状况了如指掌,于情于理都该叫他过来一趟。
他说道:“放心,在路上了。”
“那就好。”元宝松了一口气,“难熬的一夜总算过去了,同袍义社没趁机落井下石,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
白管家笑了,“留在京城的同袍义社已经被我们瓦解了,而且归顺的一部分还参与了今天的行动。”
“原来如此!”元宝竖起大拇指,“白管家劳苦功高。”
白管家道:“娘娘从黄里长那里找到了关键线索,我只是顺藤摸瓜,抓抓人而已。”
“又是她!”元宝回头看了眼窗户,音量一低再低,“小的一直以为,主子文治武功天下第一,却没想到……”一个女子居然抢了他家主子的风头。
佩服之余,心里难免酸溜溜的。
白管家知道他对纪霈之的感情,而且作为男人也大致了解他的感受,深以为然地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好好照顾王爷,我去帮帮伍管事。”
纪霈之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他就像一块被击中数枪的防弹玻璃,满身裂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粉身碎骨。
唐乐筠将木系异能附着在他的内力上,顺应他的节奏在身体里完成一个大循环,然后撤了出来。
她疲惫不堪地下了罗汉床,对元宝说道:“我先回去,等王爷醒了让他再加一粒清补丹。”
元宝迟疑片刻,到底答应了:“好,娘娘辛苦了。
唐乐筠摆摆手,系上蒙面的帕子,径自出了门。
雨基本停了,风还很大,吹在半干的衣裳上,透心凉。
唐乐筠加快内力循环速度,纵身跃上房顶,与守在那里的猴子对了个正着。
猴子知道她是谁,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
唐乐筠点点头,四下观望后,从房山一侧跳下去,上了夹道对面的墙头。
东西两院直线距离不超过一百米。
她谨慎地彻查了一遍,确定没人,这才回到西正院。
“姐!”唐乐筠将一推门,唐悦白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是你吗!”
“是我。”唐乐筠进了门,反手关上,“你们怎么还没睡!”
唐悦白冲了上来,抓住她的双臂左看右看,“你没受伤吧。”
“放心吧,毫发未伤。”唐乐筠转了一圈,“就是累了点儿。”
“我就说吧,师父要是受了伤,她早就回来了。”田江蔚一脸崇拜,“师父,你杀了几个!”
田江芮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怕什么。”田江蔚甩开他,“师父要是不想回答,她会告诉我的。”
“哈哈哈……”任雅风笑了起来,“这小子看着傻,其实比谁都明白。”
“我才不傻。”田江蔚不爱听了,“我娘说了,我这是实诚,是吧,师父!”
“对,蔚蔚实诚。”唐乐筠敷衍一句,朝屏风后走了过去。
唐悦白道:“姐,我们给你烧热水了,你等着,里面的水凉了,我再给你提一桶去。”
田江蔚道:“我去我去,师父你快说呀。”
唐悦白道:“说什么我姐用了铁弩,天又黑,怎么可能查得清个数!”
田江蔚:“……”查不清个数,那得多少人命了
田江芮拉了一把田江蔚,“走吧,我们打水去。”
哥俩一起出了门。
田江芮道:“哥,你是害怕师父,还是害怕这场刺杀!”
田江蔚想了一下,“师父更多一些吧。不过不是怕,是敬畏。说实话,光是听那些惨叫声,我就害怕极了,心里不止一次庆幸,师父没答应让我们去。但是芮芮,师父她才比我大两岁呀!”
田江芮道:“师父不是寻常人,我们不用比,努力跟她学就好了。”
田江蔚点点头,“芮芮这话说得对,我们迟早要长大,不能总依赖师父,下次,下次我一定帮得上忙。”
延寿宫。
“啪!”永宁帝把杯子摔得粉碎,“废物,一群废物!”
永昌伯蓝易站在一旁,沉着老脸一言不发。
“百花门的人呢!”
“不是很能耐吗,怎么关键时刻就不成了呢!”
“马上再派人去,他今天不死,你就甭想看见明天的太阳!”
永昌伯攥紧拳头,强忍怒火说道:“总共五十一名好手,不到半个时辰就全军覆没了。百花门是与臣有旧,但自打蓝州等地归了大弘,我们就与之失去了联系,臣实在无人可用,另外,那些人的抚恤金……”
“哗啦!”永宁帝踹飞了身前的小几。
永昌伯躲了一下,小几擦到着他的袍子过去,撞到了铜香炉上。
他继续说道:“如果家属拿不到抚恤,蓝家在江湖上便再无信誉可言,皇上不妨为将来打算打算。”
“朕还有将来吗”永宁帝瞪着一对大眼珠子,右手指点着屋顶,垂下来的大袖子在空中不住地颤抖着,“那个孽子不死,朕就得等死!”
永昌伯闭了闭眼,“既然如此,臣便陪皇上一起死吧。”
妹妹死了,儿子死了,财产丢了大半,现在又被纪霈之清空了所有江湖力量,他同样活不成了。
永宁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颓然道:“我该死,我当年就不该贪图那贱人的美色,不该生下那个孽子。更不该听母后的话,留下他那条贱命。”
永昌伯冷静了一些,“皇上,端王实力如此强劲,齐王和瑞王不可能看着他做大。”
永宁帝发泄了一通,理智渐渐回归,“齐王没有江湖势力,不是端王的对手;瑞王自命清高,号称贤王,只怕……”
永昌伯道:“涉及到太子之位,瑞王不会坐以待毙。”
永宁帝点点头,朝立在角落的老太监一挥手,“马上宣齐王和瑞王。”
二王在乾坤宫,收到口谕便一同赶了过去。
两名太监提着灯笼在前,两位王爷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齐王问:“五弟,你觉得父皇找我们所谓何事”他在行二,身材略微发福,五官柔和,锐气不足,就像个无所事事的好好先生。
瑞王道:“大概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吧!”
“呵~”齐王轻笑一声,“莫不是惦记上端王妃,想让我们设法请人进宫吧。”
瑞王打太极:“母后刚走,请王兄慎言。”
齐王乜了他一眼,快走两步,嘟囔道:“伪君子。”
二人赶到延寿宫正殿时,永宁帝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
他坐在龙椅上,研判地看着站在下面的两个儿子,问道:“端王大不孝,你二人有何话说!”
看来永昌伯组织的刺杀失败了。
瑞王看向齐王,齐王亦若有所思。
二人谁都不肯先说,大殿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永宁帝得不到回应,老脸涨得通红,怒道:“都聋了!”
齐王硬着头皮说道:“九弟为朝廷立了大功,他刚从南方回来,身子骨弱……”
“闭嘴!”永宁帝不想听废话,“老五你说!”
瑞王想好了答案:“父皇,天一亮臣就出宫,务必把九弟和九弟媳带进宫来。”
这应该是永宁帝最想听到的。
果然,永宁帝长长地出了口气,“如若抗旨,格杀勿论。”
“父皇。”瑞王迟疑着,“如果九弟不抗旨呢!”
他很清楚,永宁帝想要的是“格杀勿论”,但在他看来,纪霈之没有那么蠢,不可能抗旨。
永宁帝道:“朕只要他进宫,你明白吗!”
齐王道:“儿臣明白。”
瑞王连连摇头,“父皇,九弟的武功深不可测,如果父皇……后果不堪设想。”
“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呐!”瑞王省略了关键词,但永宁帝听懂了。
纪霈之进了宫,一旦他们杀不掉他,他就会大开杀戒,届时他们爷仨后果难料。
齐王也明白了,遂建议道:“九弟身子骨不好,光是守灵就能要了他的命,还请父皇体谅一二。”
他正话反说,提醒了永宁帝。
永宁帝满意了,“他不是武艺高强吗,哪那么容易死了对,就让他守灵!”
“娘娘,醒醒!”
唐乐筠睁开眼,目光落在陌生的藻井上,忽然反应过来,她身在王府,外面喊她的是罗妈妈。
她坐了起来,“什么事!”
罗妈妈道:“娘娘,皇上下旨了,王爷请娘娘去正殿接旨。”
第121章
永宁帝下了两道旨:一道是明旨,唐乐筠荣升正一品亲王妃;二道是口谕,端王与端王妃务必即刻进宫,为蓝皇后守灵。
老太监传完旨,左右一扫,见正殿内无一闲杂人等,满意地笑了笑,说道:“恭喜王爷,贺喜娘娘。”
唐乐筠端起了架子,不咸不淡地说道:“公公同喜,辛苦了。”
德公公呵呵一笑,“守灵是件苦差事,不吃不喝不睡,便是身子骨儿康健的也要被扒层皮下来。王爷金尊玉贵,可是要保重身体哟!”
纪霈之懒得听他废话,略一颔首,扭头给白管家使了个眼色。
白管家赶紧上前,递过去一只绣工精美的小荷包。
老太监毫不避讳地解开荷包的抽带,把里面的银票捏出来数了数,眼角瞬间堆起两朵大菊花,“瑞王说,王爷劳苦功高,不忍苛责王爷,这才同陛下提出了让王爷守灵的建议,齐王立刻就附议了。王爷兄友弟恭,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说完,他朝面无表情的纪霈之拱了拱手,拂尘一甩,晃晃悠悠出去了。
纪霈之问唐乐筠:“王妃怎么看!”
什么我怎么看
宫里的事情你最熟悉,为什么问我
唐乐筠不明所以,随便给了个答案:“父子三人都没安好心,老太监在说反话。”
还算透彻,只是不够全面。
纪霈之迈步向殿外走去,“你觉得德公公是谁的人!”
唐乐筠道:“可以用银子买通,说明他是他自己的人。”
纪霈之摇摇头:“他是老畜生的狗。看似实话实说,其实在挑拨我和齐王、瑞王的关系。”
老太监都这么狡猾的吗
唐乐筠决定,等她入主了皇宫,第一件事就是废了太监制度。
她跟上纪霈之,“王爷,守灵没关系,我只担心我的药铺和我的人。”
纪霈之道:“白管家会妥善安排,你不必为此忧心。”
二人穿过月亮门,回到了东正院的宴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