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晞不为所动:“把药拿进来。”
唐乐筠在心里点点头,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个少年,却敢在不懂医药、母亲病危的情况下,坚持信任素不相识的路人,确实不同寻常。
李妈妈端着药碗上了车。
唐乐筠问:“药还在煎着吗!”
李妈妈把药碗放在小几上,“姑娘放心,煎着呢,得了老奴就端过来。”
唐乐筠把地方让开了,“你来喂。”她不会伺候人,也无须献那个殷勤。
李妈妈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又看杨晞一眼,见后者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坐过去,小心翼翼地喂了起来。
接连喂下三碗汤药,郡主的情况有了明显好转,呼吸虽不畅,但面色好看多了,脉搏也更加有力了。
唐乐筠摸完脉象,对杨晞说道:“基本上稳定了,杨公子可以慢慢回京了。”
杨晞拱手:“姑娘怎么称呼,家在何处!”
唐乐筠真诚地说道:“杨公子不必客气,我说过,我家开药铺,这虽然是我第一次出诊,但疗效还算不错,如果可以,请杨公子付我二百两诊金。”
在末世时,她救一个人收五斤粮,无粮不救,从不做烂好人,更不图救命之恩涌泉相报。
杨晞愣住了。
他大概从未想过,居然会有人不要国公府的人情和谢仪,只要诊金。
唐乐筠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她在京城举目无亲,当然想要人情,但国公府前途未卜,自身难保,除了医患关系,她不想和国公府有任何往来。
她说道:“如果杨公子手头不方便,诊金可以改日送来,我姓唐,家在生云镇主街最南边,不用打听也能找得到。”
杨晞家里有事,母亲病重,无暇多加思考,听唐乐筠这么说,立刻从袖子里取出几张银票:“这里有一百五十两,剩下五十,待我忙完家事,亲自给唐姑娘送过去。”
“那就一百五,五十免了吧,感谢杨公子信任。”唐乐筠接过银票,起身下车,对车下的赵医女说道,“麻烦你跟我过来一趟,我再抓两副药,等下你就煎上,如果郡主回京后,情况仍不好转,继续喂服。”
赵医女嗫嚅道:“郡主回京后自有御医看顾……”
“赵医女,烦劳你去照顾郡主。”杨晞跟下来,打断了赵医女的话,“唐姑娘,我跟你去拿。”
唐乐筠点点头,大步走到自家马车旁,重新抓药。
这一次,她将附子分量减少十分之一,其他药剂量不变。
药多了,异能分解毒性所需的时间就长。
杨晞着急回京,见她动作不紧不慢,每一味药都要在手心里拿捏片刻,遂道:“唐姑娘,我帮你称重吧。”
唐乐筠道:“谢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杨晞抿了抿薄唇,转身吩咐小厮,让车队先行出发。
一刻钟后,唐乐筠总算“做法”完毕,把两包药递给杨晞,再次嘱咐道:“杨公子,如果到京后,郡主的情况仍然没有彻底逆转,这些药便日夜连服,不要断,如果御医说已经脱险,那么便每日一剂,煎好后,分三次服用。我收了银子,可以为此负责。另外,请你一定记住,我只对我的药和药方负责,任何人用我的药方出事,都不要找我。”
她面色严肃,目光也有了几分凌厉。
杨晞拱手道:“唐姑娘放心,我一定谨记。”
郡主病重,赶路求稳,马车走得很慢,差不多申正才与御医王文宏在西城门外汇合。
情况紧急,顾不上寒暄,王文宏上车就把脉,左右手都诊完方皱着眉头说道:“脉象沉微迟弱,虽非雀啄屋漏之象,却也不甚乐观啊。”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到了郡主的指尖上,叹息一声又道,“幸好遇到行家了,救治及时,不然……”接下来的话太晦气,他没再说下去。
杨晞道:“路上遇到一位唐姑娘,使了些非常手段,将家母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赵医女躬身立在一旁,目光始终在杨晞身上,希望他问一问药的事,但是他没有,而且似乎没有提及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必须开口了,“王御医,唐姑娘给郡主开了药,您给瞧瞧,是不是稳妥。”
杨晞目光阴森地瞥了她一眼,“郡主还处在危险之中,王御医有办法吗!”
“这……现在只有四逆汤可以一用,但效果不会很好,需要再斟酌斟酌。”王御医有些为难,“那位唐姑娘用了什么药既然有效果,老朽想参详一二。”
赵医女不再征求杨晞的意见,献宝似的把一包药放在小几上,摊开草纸,指着附子说道:“王御医请看。”
王御医吓了一跳,“这么多附子!”
赵医女附和:“是啊,民女也被吓到了。”
杨晞面无表情,“或者会有不妥,但唐姑娘把郡主从鬼门关里抢了回来。”
其实,他认为他母亲能活过来,唐姑娘按压胸部、向嘴里吹气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但这件事有点匪夷所思,而且他没有权利替唐姑娘把治病的看家手段宣扬出去,便对此选择了沉默。
“目前来看确实如此,但大剂量地服用这样的药后续很难预料。”王御医取出一支银针,在药堆里拨了拨,“附子多,炙甘草增加了,此药可解附子之毒,重用山萸肉救脱,生龙牡固肾摄精,麝香省神……想法非常好,但老朽有个疑问,这么多的附子,毒性真的能解吗郡主身体虚弱,老朽以为,这样用药还是冒险了,太冒险了啊!”
听他这样说,杨晞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赵医女问:“那……这副药还能用吗!”
不待王御医回复,杨晞道:“既然此药不妥,就请王御医斟酌个稳妥的方子,我这就派人去抓药。”
王御医眼观鼻鼻观心地思谋了好一会儿,“郡主病势危重,老朽办法不多,不如杨二公子去请一请夏院判,他老人家在心疾上颇有研究,我们会诊一下也许更好。”
夏院判医术精湛,是皇上的专用御医,脾气不小,权贵们向来请不到,别说仆人,就是杨晞亲自去也不成,现在只能期待秦国公有这个面子了。
杨晞道:“先回府再说。”
王御医明白他的难处,立刻起身下车,“二公子,这个方子暂时不要用,老朽去开个稳妥的。”
杨晞同他一起下去,拿着新方子回来的时候,恰好碰到李妈妈端着药碗过来。
李妈妈问:“二爷,这药……”
杨晞把方子交给长随,压低声音道:“继续煎,继续喂,不要停。”
李妈妈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端着药上了马车。
唐乐筠看到生云镇时,差不多戌正了。
天气晴朗,月色如水,从高处俯视,镇子的全貌一览无余。
生云镇繁华,建筑密集,灰压压的屋顶连成了一大片,如果没有窗上透出的暖橘色灯光,那里一定像极了天上的黑色积雨云。
更远处的两个小温泉庄子也可一览无余,一处在西北的矮山前,另一处在西南向的小树林后面,后者看不见全貌,只能瞧见隐约的亮光。
唐乐筠猜测,西南向的庄子隐蔽,不易被过路人窥探,大概率属于纪霈之。
想到这里,她暗道,纪霈之每擅动内力一次,毒素便深入一分,秦国公世子夫人的事情一发,他就要忍耐毒发的蚀骨之痛了,估计就是现在,不知人怎么样了,还有秦国公府,这会儿也该乱套了吧。
离开了杨晞,唐乐筠的参与感就弱了,又有了隔岸观火的兴趣。
她自语道:“纪霈之的死活先不用管,但杨家的事应该打探一二。”
如果杨家不谋反,说明小世界的逻辑符合社会普遍规律,书的逻辑无关紧要。
那么当她与主剧情发生交集时,就不能完全依靠书里的经验了。
唐乐筠未雨绸缪片刻,很快撂开手,一路哼着小曲进了镇子。
街道两侧的铺子大多关门了,只有酒楼和小饭馆开着,食物的香气被夜风带过来,引的肚子咕噜噜地叫。
唐乐筠把车停在秦记小面馆门口,刚要进门,就见老板娘拎着笤帚走了出来。
她问:“老板娘,还能吃饭吗!”
老板娘凑过来,辨认了一下,“唐姑娘啊,怎么这么晚!”
唐乐筠道:“我刚从京城回来。”
老板娘飞快地瞄一眼车厢,见里面没人,惊讶地“啧”了一声,但她没多问,只道:“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唐乐筠道:“两碗臊子面,一碗热面汤。老板娘,我车上有货,不方便进去,明天还你碗筷可以吗!”
“你这孩子,那怎么不行等着,马上就好。”老板娘把笤帚扔在门口,风风火火地进门了。
唐乐筠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还是这个时候的人好,朴实热情,但愿半年后,生云镇还是这样的民风。
后厨效率很高,她刚在脑海中温习五页医书,老板娘就端着面出来了,连带托盘一起端给了她,“都拿着,明天一并还我。”
“好。”唐乐筠把托盘放在身侧,数出二十五个大钱,“谢谢老板娘。”
“客气啥,又不是不收钱。”老板娘接过钱就塞进了荷包,拿着笤帚扫地去了。
唐乐筠带车往家走,刚走几步,就听到了一阵不属于人类的细碎脚步声。
她警惕地看了过去,发现一条小狗夹着尾巴追了上来——小狗骨架不小,身体极瘦弱,耷拉着两只耳朵,额头和脸蛋不是一种颜色,一片深棕一片黄白,界线十分明显。
“汪汪!”小狗跳着脚,朝她的臊子面叫了两声。
唐乐筠笑道:“看来是饿坏了呀。”
她以前养过一条变异的速度型白色细狗,名叫闪电,陪伴她五六年,三年前,为救她死在一次行动中了。
所以在她看来,有些时候,有些狗比某些人忠诚。
唐乐筠蹲了下去,直视小狗溜圆的大眼睛,“跟我回去吧,我养你。”
小狗听不懂,晃晃脑袋,清澈的目光看向臊子面,口水滴滴答答地从嘴里流了下来。
“走吧,到家就有饭吃了。”唐乐筠勾勾手指,站起身,带着马车过了马路。
小狗犹豫片刻,到底抵不住食物的魅力,走走停停地尾随着她进了后院。
来了就走不了啦!
唐乐筠迅速插上门栓,小狗转身要跑,却来不及了,跳着脚叫了起来,“汪汪汪,汪汪汪……”
她笑道:“骂得还挺脏,等我卸完车再来收拾你。”
唐乐筠牵车到车棚,支上车厢,马则系到了拴马桩上。
黄骠马看着她,用马脸蹭了蹭她的手肘。
唐乐筠用了些异能,在它脑袋上摸摸,柔声道:“又渴又饿吧,辛苦了。”
黄骠马很舒服,亲昵地拱了她两下。
唐乐筠忙不迭地从车厢后面卸下一袋子饲料,倒满食槽,然后带上桶往水井去了。
唐家有两口井,前院的在一进院照壁前面,后院的离桂树不远。
木桶和绳子是唐乐筠新换的,她把桶扔下去,略沉一沉,拎上来就是清澈沁凉的一大桶水。
黄骠马真渴了,水一来嘴巴就扎到了桶里,大口地喝了起来。
唐乐筠再打一桶水,洗了手,拖着托盘领着小狗到了东厢。她从碗橱中找出一只大碗和一只大盘子,用面汤把其中一碗臊子面过一遍,去掉些许油盐,再倒在盘子里。
盘子将将落地,小狗便“嗷呜”一声扑了过去,“吧嗒吧嗒”地大吃起来。
唐乐筠在八仙桌旁坐下,喝一口剩下的热汤,看一眼小狗,美滋滋地端起了臊子面……
唐乐筠吃完面,开始卸货的时候,重生女主唐乐音刚刚沐浴完毕。
她肩上披着夹棉的杏色大衣裳,端坐在梳妆台前,让小丫头帮她揉搓长且黑的湿头发。
澄澈的铜镜中映着一张秾丽娇美的脸,柳眉杏眼樱桃口,‘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施之粉则太白、施之朱则太赤’,形容的就是她这样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小丫头叫立冬,为人娇憨,一边擦一边痴痴地看着镜子里的唐乐音,“要说美,我们姑娘要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可不是”正在铺床的大丫鬟立春立刻接上了,“最可笑的就是那位竹子姑娘,居然敢跟咱们姑娘比美,还处处都想压咱们姑娘一头。”
“你去给我倒杯热水。”唐乐音从立冬手里接过手巾自己擦,“筠堂姐确实美,而且她与我不同,她是那种傲然风雪的美。”
如果说唐乐筠像梅,她就像牡丹,有的是人间富贵花的精致,却没有梅的孤高和坚毅。
当然,她说的仅仅是长相。
“她可配不上梅花,嘿嘿~”立冬嘿笑两声,“婢子下午去库房拿药,听大管家身边的小子说,竹子姑娘今天去城隍庙进药材去了。”
唐乐音放下手巾,惊讶道:“进药材,她要干她父亲的老本行,开药铺吗!”
立冬点头:“听说买的量很大。”
“那就是真要开铺子了。”唐乐音的表情严肃了几分,“读过几本药典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简直岂有此理。”
立冬道:“姑娘管她做什么,又不是我们府里的姑娘。”
唐乐音若有所思,“开药铺,出了事就是大事,即便她的事不归咱们管,也会有人说咱们唐家人不团结,放任一个孤女不闻不问。”
“确实。”立春深以为然,“姑娘要不要和二太太说一声。”
唐乐音生在长房,她母亲在她十二岁上没了,现在掌管他们长房的是比她大不了多少岁的继母。
唐老夫人认为大太太年轻,掌管不了后院,便让她二叔的太太掌家。
二太太精明得紧,只要她知道唐乐筠的事,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不过……
唐乐音回想了一下上辈子。
上辈子,唐乐筠抢了她二表姐的婚事,嫁给了磨剑山庄的大公子,即便遭逢乱世,也一样过得很好,从未做过经营之事。
难道是因为自己把她赶出去了,所以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大抵如此吧。
想到这里,唐乐音说道:“这件事不用我们出面,二太太会知道的,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需要问问了,现在二更更鼓敲了吗!”
她话音刚落,清晰的更鼓声便传了进来,“咚,咚,咚……”
唐乐音面色一变,人就站了起来,“居然还没人报信吗!”
立春铺好床,转身走了过来,“姑娘在等谁的消息!”
唐乐筠没有回答,愣愣地坐下了。
汝阳郡主病势的消息在一刻钟以前就该到了,为什么没有了
是因为人还没死,还是她的重生改变了什么,消息要晚些到
唐乐音回想一遍重生以来的所作所为,实在想不出哪里做得不对,乃至于影响了宫里的那件丑事。
她定了定神,道:“立春,你去老夫人那里走一趟,看看有没有异常!”
立春问:“姑娘,什么样的事情算异常!”
唐乐音道:“不用到处打听,如果有,你去了就会知道。”
去世的汝阳郡主是她未来的婆母,唐家只有得到消息,必定会通知她的人,这就是异常。
立春答应一声去了。
唐乐音喝完热水,上了床,刚要拿起床头的书,就听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赶紧坐了起来。
立春一边关门一边说道:“姑娘,老夫人和二太太都睡下了,什么事都没有,姑娘也安睡吧。”
唐乐音的心彻底凉了,没事就是人活着,秦国公府就没有了丧事,那退婚的事怎么办
唐乐音等不到的消息,纪霈之的人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王府管家白可进了起居室,小声问元宝:“王爷怎么样了,有危险吗!”
神医李无病把医书拍在八仙桌上,阴阳怪气地说道:“危险是没有,死路倒有一条!告诉你家王爷,下次再擅动内力,不必找我,直接找阎王爷去吧。”
这人三十多岁,穿一席苍色道袍,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淡长眉细长眼,嘴唇极薄像两片刀,书卷气浓,眼里的戾气更是十足。
白管家赶紧长揖一礼,“神医息怒,神医息怒。”
李无病冷哼一声,拎起椅子上的大衣裳,起身朝门口走了过去,“与其让我息怒,不如让你家王爷息怒。以后人要死了再来找我,其他时间不伺候,走了!”
元宝快步走到条案前,抓起一只木头匣子追了过去,“李神医千万别生气,我替我家王爷给您陪个不是。这是今年的新茶,我家王爷早早让人备下了。”
李无病脚下一顿,回身把匣子抢过去,旋即走得更快了。
元宝目送他消失在大门口,摇晃着脑袋走了回来,“太医院的御医,脾气大多不错,咱们这位无官无职的李神医咋就这么难伺候呢!”
白管家道:“医术好,脾气就大呗,没办法。难伺候也得伺候,不然……”他朝盘坐在罗汉床上运功的纪霈之努了努嘴。
纪霈之双目紧闭,脸色铁青,丝丝缕缕的水蒸气从头顶挥发出来,形成了一小片白雾。
元宝肉乎乎的脸上有了几分喜色,“李神医说,冒气就好了,说明王爷的内力压制住了奇毒,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太好了太好了。”白管家也松了口气,“元宝啊,你日后还是要多劝劝王爷。”
元宝撅了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白管家知道自家主子的德行,便也罢了,又道:“李神医还说什么了是就疼这一次,还是以后只要毒发都会这么疼!”
元宝道:“他说,从此以后,王爷每擅动内力一次,剧痛就发作一次,每发作一次,毒便侵入内腑一分。”
“唉……”白管家长长地叹息一声,“王爷太固执了,太固执了呀。”
元宝“嘘”了一声,朝纪霈之抬了抬下巴,示意白管家不要乱讲话。
“人活着,如果不能痛痛快快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纪霈之收了功法,睁开眼,凉凉地看着他们俩,“你们说是不是!”
白管家摇摇头,“王爷可不能只顾着眼前痛快,不然岂不是如了那位的意!”
纪霈之默了默,若非不想如那老畜生的意,他也不会千忍万忍的活到现在。
说来也是有趣,人家都是父慈子孝,他这正好相反,不但不慈不孝,而且还不死不休。
这就是皇家的亲情。
他盯着脚下红得发赤的炭火,忽然转了话题,“白管家忽然上来所为何事邵家有消息了吗!”
白管家道:“回王爷的话,邵家暂时没有,但秦国公府有。秦国公世子夫人于昨日上午被静妃请进宫中,晚上没回府,今天一早跳井自尽了。下午,本该去往温泉庄子的汝阳郡主在路上突然发病,听说当时病危了。杨晞请了王御医,现在已经返回秦国公府,生死难料。”
“自尽了,哈~”纪霈之轻笑一声,“老畜生就是老畜生,这件事若说与他无关,我今晚就替汝阳郡主暴毙。”
他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皇帝让静妃帮忙,强/占了静妃的亲兄弟媳妇。
这可是天大的丑闻!
元宝垂着头,喜庆的小眼睛惊得滴溜溜地转。
“王爷。”白管家表情尴尬,“这种事不好乱说。”
“哈哈哈……”纪霈之喋喋怪笑,苍白的脸颊上腾起两团殷红,“我又不是阎王老子,说让谁死谁就死,你怕什么放心,那老畜生不死,我还舍不得死,他必须死在我前面。”
老畜生就是他的皇帝老子。
这话白管家附和不是,不附和也不是,为难得嘴角直抽抽。
纪霈之也没想得到他的回应,又道:“秦国公是兵部侍郎,世子夫人出身勇毅侯府陈家,勇毅侯府又是齐王的岳家,吩咐下去,我要知道这两家即将发生的所有情况,顺便,派人盯紧了齐王府。”
白管家垂下眼皮,遮住了震惊的目光,“王爷,勇毅侯府落败了。”
纪霈之道:“烂船还有三斤钉,老侯爷是武将,人脉在军中,即便不能一呼百应,也足以壮大齐王的野心。”
白管家点点头,“好,小人这就安排下去。”他打了一躬,准备转身出门。
纪霈之一抬手:“还有,传令下去,马上把此事宣扬出去,速度要快,范围要广,我要让大炎的所有百姓口口相传。”
“这……”白管家提醒道,“王爷,如此一来,秦国公府和勇毅侯府颜面全无……”
“怎么。”纪霈之下了地,双脚趿拉上丝绸制成的玄色绣万字纹的鞋,站起身,一抬头便对上了白管家中年发福的脸,“你觉得,是世子夫人的一条命不如他们的脸面重要,还是,你原本要维护的是那老畜生的脸面!”
白管家被两只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背心冒起一股寒气,赶紧拱手道:“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小人谨遵王爷命令,马上派人去办。”
唐乐筠赶一天路,干半宿活,身体疲劳,一觉睡到了天大亮。
“嚓嚓嚓,嚓嚓嚓……”门口处传来密集的挠门声。
唐乐筠坐了起来。
那小狗听到床板的嘎吱声,立刻小跑过来,“汪汪,汪汪汪。”
唐乐筠看着它的眼睛,“你想拉屎尿尿!”
小狗歪了歪脑袋,像是答应了。
“好像还不笨。”唐乐筠下了床,“不要在前院拉,去后面的大树下,知道吗!”
小狗又歪了歪脑袋。
唐乐筠给它开了门,小家伙一溜烟地跑走了。
唐乐筠给黄骠马上了水和饲料,正在欣赏整齐划一的灰瓦铺就的屋顶,就听到前院有人来了。
田婶子道:“筠筠,你在家吗!”
“在家!”唐乐筠快步往前院去了,正在挠后门的小狗耸耸鼻子,也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田婶子带了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粥,两个馒头,一碟酱菜,两个水煮蛋。
她笑着说道:“早上看你家门锁开了,就知道你回来了,早饭不用出去吃了,这些要是不够,婶子再给你盛去。”
“谢谢婶子。”唐乐筠笑眯眯地接过来,“够了够了,连这小家伙的都够了。”
小狗趴在她脚下,眼巴巴地看着托盘。
田婶子“啧啧”两声,“这小东西太脏了,你想养着它!”
唐乐筠道:“养着吧,给我做个伴,还能看家护院。”
田婶子帮她打开东厢房的门,劝道:“筠筠啊,米面的价钱都在涨,这狗的体格将来小不了,吃的肯定不少。”
“确实涨得很快,该囤点粮了。”唐乐筠看了她一眼,把粥分出半碗,馒头掰碎泡在粥里。
田婶子道:“我家粮食有富裕,菜也该种起来了,问题不大。”
“粮价涨了,就什么都涨起来了。”唐乐筠把狗碗放在地上,小狗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田婶子明白她的意思,迟疑着说道:“那需要囤的东西可多了。”
唐乐筠道:“听说顺州一带造反来的,婶子家还有别的住处吗!”
“不是说已经压下去了吗”田婶子的消息不算闭塞,“你觉得还会大乱!”
唐乐筠道:“进药材的时候听人说了一嘴,而且,买药材的人比往常多了不少。”
这个消息很重要。
田婶子呆不住了,“筠筠你吃着,不够就来婶子家,婶子先回去了。”
唐乐筠送她出门,然后剥了只鸡蛋,放到了狗碗里。
小狗满意得直哼唧。
一人一狗刚吃完饭,田家荣就带人过来了,他们今天的目标是铺子的顶棚和窗户。
唐乐筠打了招呼,把秦记小面馆的托盘和碗还回去,顺道又往布庄去了。
早上客人不多,屋里温度又低,伙计们大多站在门口闲磕牙,东家长西家短地聊得热闹。
“孙大哥说了,只要唐姑娘的药铺敢开,他就有办法给她弄黄了。”
“就他别逗了,他就吹牛行。”
“我觉得也是,唐姑娘会武,他会啥!”
“这事真不好说,一个开医馆,一个药铺,到时候就说药效不好,唐姑娘也没辙。”
唐乐筠一边听,一边带着小狗从几个小伙计面前走了过去。
小伙计们不认识她,但知道是个大美女,停下话头,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唐乐筠感觉不自在,便加快了脚步。
布庄在医馆对面,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与那胖子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胖子挺着大肚子靠在门板上,用口型说道:“你等着。”
小狗大概察觉到了什么,冲着胖子呲牙咧嘴。
唐乐筠微微一笑,迈步进了布庄。
这种人没什么可怕的,他之所以敢当面叫嚣,是因为那晚没打服他,而把人打服这件事,她向来比较擅长。
第10章
布庄一进门处摆着裁缝用的宽大木案,上面堆着折叠整齐的布料,布料旁有一把大剪刀和一个针线笸箩,笸箩里是五彩的线和各种型号的针。
这就是裁缝呆的地方了,人呢
“唐姑娘,买布还是做衣裳”一道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唐乐筠朝西边看过去,就见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拿着抹布,从陈列布料的柜台后面站了起来。
此人认识自己。
唐乐筠回忆了一下,布庄东家姓袁,这位也是老板娘。原身母亲活着时,经常带她来这家买料子,而且她这张脸和小时候差别不大,认得才正常。
她说道:“袁婶子好久不见,我想做三套男装。”原身会绣几朵花,但不会做衣裳。
术业有专攻,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学的必要。
袁婶子走了过来,“男装给你弟弟的吗!”
唐乐筠道:“给我做。”
“穿男装,你当真要开药铺子”袁婶子拿起一把木径尺,从案台后绕出来,走到门口时看了看对面,“你是姑娘家,这种生意可不好做。”
她没明着说,但提醒的意思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