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药铺by十月海
十月海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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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读书的孩子一般都习武,他们喜武憎文,顺带着对崔老先生也没多少尊重。
那大孩子做了个鬼脸:“当然是打他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小书生。”
他连崔老先生都捎上了。
田江蔚更生气了,但唐悦白和田江芮提醒了他,自家寄人篱下,而且这些孩子大多都是武人家庭,轻易得罪不得,
他双拳紧握,脸色铁青,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崔老先生蹙了蹙眉头,“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貌取人更不可取。”
那大孩子冷哼一声,“崔老先生,有间药铺卖高价药,坑生病的老百姓就可取了吗!”
崔老先生道:“卖高价药,这话从何说起啊!”
唐悦白辩解道:“我家药就那么卖,大家觉得价高可以不买,这件事我不做解释。至于习武不习武,那更与你们无关。”
“怎么无关”大孩子走了过来,“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自当抱打不平,行侠仗义。”
听到‘行侠仗义’四个字,唐悦白的小脸一热,心道,姐姐千叮咛万嘱咐,想必为的就是这么一刻吧。
想到这里,他和田江芮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唐悦白拱手道:“崔老先生,看来这一架必须打了,我们人少,他们人多,烦请您老人家主持公道,我们一定点到为止。”
崔老先生沉默片刻,“既然如此,老朽便问问鲁先生吧。”
一刻钟后,十几个孩子连同文武两位先生一起到了演武场。
鲁先生道:“大家都是同窗,论理,同窗的情谊最是难得,但既然彼此有了矛盾,那打一架、说开了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我再强调一遍,点到为止,谁下死手我开除谁,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对战的二人答得格外响亮。
鲁先生道:“开始吧。”
田江蔚站到场子中央,朝那大孩子勾了勾手,“你过来呀。”
这是唐悦白与他们兄弟对战时常常说的话,因为每次都输,兄弟俩对这句话又爱又恨。
如今用到别人身上,田江蔚只觉得神清气爽。
“呸!”那大孩子吐了一口,“装什么装,一会儿小爷就让你跪地求饶。”
说完,他拉开架势,一个黑虎掏心便朝田江蔚胸口打了过来。
田江蔚条件反射似的矮身避过,单手抓住其右臂,头往前伸,肩膀抗住其肩窝,将人甩了出去……
“草!”鲁先生骂了一句,“难怪不肯习武,这是他娘的练过啊,而且实战很多。”
那大孩子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一转身又扑了上来……
但田江蔚对战过更快的,他的招式和速度根本不够看,一脚就把人扒拉出去了。
对,不是踢,就是四两拨千斤的那种扒拉。
那大孩子很有毅力,还要再战,但被鲁先生拦住了,“够了。这位小兄弟的功夫远在你之上。”
“不是吧,他也没干什么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谁打架都不会按套路来,田江蔚速度更快,天赋很高。”
“明白了。”
“散了散了吧。”
崔老先生把孩子们带回教室去了。
鲁先生问唐悦白:“你姓唐,他练的是不是唐门功夫!”
唐悦白说道:“不怕先生知道,我们姐弟早被唐门赶出来了,不敢教唐门功夫,只是基础功夫练习很多,对付他们可以,遇到高手就不行了。”
鲁先生看向田江蔚:“这孩子根骨不错,可惜了。”
田江蔚撇撇嘴,唐悦白的嘴骗人的鬼,明明他的武功最高,却非要把他推出来。
中午回家,唐悦白把此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唐乐筠。
唐乐筠欣慰极了,“我家小弟长大了,处理得特别好,有勇有谋。”
田江蔚道:“筠筠姐,我呢,我表现怎么样!”
唐乐筠道:“蔚蔚更好,不但知道克制情绪,还能克制身手,巨大的进步。”
田江蔚欢呼一声,“爹娘,爷奶,你们听见了吗,筠筠姐夸我了。”
田江芮垂着头,嗤嗤地笑。
本着宁落一群不落一人的原则,唐乐筠又道:“芮芮就更不用说了,脑子一直在线,从不冲动。”
田江芮红着脸,小声道:“筠筠姐,我什么都没干。”
“我家芮芮能拦住哥哥,就是什么都干了。”田婶子从后门进来了,“饭好了,关门吃饭!”
大家伙儿把工作台收拾齐整,关上店门,一起往院子里走。
“姐。”唐悦白表情阴郁,“怪不得最近都没什么人买药了,咱家没有了进项,将来吃什么呀。”
唐乐筠道:“药好就是药好,那位姓梁的病人已经彻底痊愈了,他就是咱家的活招牌。”
唐悦白还是担心,“就他一个,只怕不顶用。”
“咚咚咚,咚咚咚……”药铺的门擂鼓一般地响了起来,“姓唐的,你给我出来,你家长工打伤了我儿,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跟你没完。”
田江蔚白了脸,跳脚叫道:“我没伤到他,他胡说!”
田江芮也帮腔道:“对,我给我哥作证。”
唐悦白正要说话,被唐乐筠按住了肩膀:“我明白,这是活不下去,趁火打劫来了。”
田婶子问:“筠筠啊,怎么办!”
唐乐筠转身往铺子走了过去,“看情况再说。”
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没心思吃饭,一大家子人全都跟了过来。
唐乐筠打开门,与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对了个正着。
那男子一摆手:“我不打女人,叫你爹出来!”
唐乐筠道:“我爹早就去世了。”
那男子便道:“那就叫你家其他大人。”
唐乐筠道:“我就是我家的大人,你有事跟我说就行。”
那男子:“……”

男子的态度软化了不少,问她身后的田家父子,“他们是谁!”
唐乐筠道:“他们是我家的邻居。”
“你骗谁呢”那孩子叫嚷道,“田家兄弟一直住你们家。”
田婶子开口了,“我家确实是邻居,最近遭了难,投奔他们姐弟了。”
“怪不得卖高价药,想赚银子想疯了吧。”男子恍然,“我不管他们是谁,你们家的孩子打伤了我儿子,赶紧赔钱!”
唐乐筠看过去:“伤到哪儿了,我懂医术,抓药免费。”
“我内伤。”那孩子佝偻了一下,右手捂上腹部,“这里疼。”
唐乐筠盯牢他的眼睛,“你真的疼吗!”
那孩子说道:“当然是假的疼,你们卖高价药坑老百姓,我们就坑一坑你。”
“噗……”看热闹的酒肆伙计笑喷了,“这孩子怪实在的。”
男子的脸显而易见地红了,他嘴硬道:“我儿那是故意气你呢,他确实伤着了,你们今天要是不能给我个说法,咱就见官。”
唐乐筠再看向他,“您贵姓,您想要的说法指的是什么!”
那男子道:“我姓张,你家孩子打伤了我儿子,难道不该赔钱吗,多了我不要,十两银子,就十两!”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多了,四下一看,就见好几个闲人在围观他们父子,目光鄙夷,唇角带笑,大颗的汗珠立刻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
唐乐筠拱了拱手:“姓张,原来还真是贵姓,就是人品不大值钱。你儿子想行侠仗义,输了又要反复纠缠,受伤还要找我们要钱,原来这就是你们的抱打不平啊。”
那男子见讲理讲不过唐乐筠,干脆不讲了,“少说废话,要么赔银子,要么见官。”
唐乐筠道:“银子肯定没有,你可以去报官。但临走前,我可以赠你三副药,治一治你的甲亢,你看怎么样!”
“甲亢!”
“甲亢是什么!”
两个围观者同时问了出来。
那男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你胡说!我没病!”
唐乐筠道:“没病更好,我等着官府来人便是。”
她作势关门,但被男子拦住了。
那男子问:“我就是告官,你也会给我抓药!”
唐乐筠道:“对,我日行一善。”
男子双眼微突,甲状腺有明显的肿大特征,多汗、易怒这样的特征都展现出来了,他不可能没有感觉。
跑来讹诈,想必也与此有关。
周围人又议论了起来:
“这位姑娘也算菩萨心肠了吧。”
“听说她家卖的药和寻常的药比起来没区别,却比别家贵好多,估计是想借此事正一正名声吧。”
“你这话说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啧啧,二位的心思都不正啊。”
听到有人批评有间药铺,男子擦一把脸上的汗,理直气壮多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唐乐筠和田家人把门让开,请张姓父子进了门。
她诊了脉,又看了舌相,说道:“确系瘿症,多食易饥,脸上燥热,口苦,且脾气暴躁。”
张姓男子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唐大夫,这病能治吗,不会死人吧。”
唐乐筠道:“粮价上涨,钱确越来越不好赚,肝火旺盛在情理之中,需清肝泻火,我给你开副栀子清肝汤,配合藻药散同时服用。”
张姓男子还是点头,“唐大夫都说着了,这日子越来越没法过了,所以唐大夫要是手头宽绰,不如出十两银子私了,你看如何!”
唐乐筠不紧不慢地写着药方,“不如何,我赞成你告官。”
张姓男子一瞪眼睛,就见唐乐筠的目光横扫了过来,顿时一个激灵,狠话便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
他忽然想起了传言,有间药铺的大夫会祝由术,是巫医。
那孩子见田江蔚冲他做怪相,怒道:“咋,许你们高价宰客,就不许我和我爹替天行道!”
这句话是他们父子既要拿药、又要勒索的核心力量。
唐悦白道:“只要你能,当然可以,随便你。”
说完,她站起身,和田婶子一起给他抓了三副药。
张姓男子从药铺出来了。
他对围观的人说道:“她家是奸商,就得这么对付他们,大家不要心慈手软。”
酒肆的伙计问:“你知道他家啥来历吗!”
一个看热闹的中年女子接上他的话茬:“如果真有来历,会让这么小的女孩开药铺养家糊口吗!”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另一个伙计说道,“人家不但有来历,还来头不小呢。”
张姓男子吓了一跳,“请教几位兄台,到底什么来历!”
酒肆的伙计道:“端王知道吧这位唐掌柜唐大夫便是正儿八经的端王妃。”
“真的假的!”
“前些日子成的亲,附近的铺子都知道。”
“难不成是桃李街摔了如意那位!”
“对,就是她。”
那孩子问:“爹,端王很厉害吗!”
张姓男子冷笑一声,“病秧子一个,能有厉害但他是皇上的亲儿子,此时正在前往边境的路上,准备向大弘割地求饶呢。”
酒肆的伙计道:“这个事也确实,可那又怎样,你得罪得起吗!”
张姓男子道:“我是得罪不起,但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讲道理吧。且不说端王,那端王妃把普通药卖那么高的价,她就是个奸商!诸位放心,我不怕他们,而且我想好了,不告官了,我就继续讹她,讹到她开不下去为止。”
另一个围观者说道:“人家明码标价,你要是觉得不合适,不买就是了,讹人算怎么回事呢。”
还有一个道:“穷得不要脸了呗,还能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怒道:“你才不要脸呢,你才穷呢,我爹就是看不惯他们,不行吗!”
张姓男子无法自圆其说,带着孩子走了。
有间药铺的门也关上了。
田婶子道:“话都让他们父子说了,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呢。”
田老爷子道:“看来这件事还不算完。”
田家荣不明白:“筠筠,为什么要送他药!”
“他这个病三副药吃不好,到时候一对比他就明白了。”唐乐筠带头往后院走,“即便他心术不正,不肯承认,也不会一直守口如瓶。另外,世道艰难,我们不妨做点善事。”
田江蔚道:“他下回还来怎么办!”
“看情况吧。”唐乐筠进了二门,“此人不足为虑,大家不必忧心。”
张姓男子第二天没来。
唐悦白告诉唐乐筠,他儿子也没去学堂,据说,张姓男子前不久跟的镖被打劫了,白走一趟,没赚到钱,学费就一直没交上,估计是退学了。
田婶子得出一个结论:这人做人不咋地,对孩子还不错,宁可讹诈,也想让自己的孩子读书。
她以此为例,教育两个儿子好几天,让他们好好珍惜读书的日子。
唐悦白和田家兄弟的学习态度因此端正了不少。
按道理,张姓男子闹了这么一出,药铺的生意应该更差,但是并没有,铺子里的客人反而多了起来,几乎每天都有买金疮药的。
销售额虽然不大,但每天的吃喝足够了。
一干人悠闲度日,到底比在生云镇少了不少焦虑。
六天后,张姓男子又来了。
恰好赶上阴雨天,小雨连绵,唐乐筠心情不大好。
此人一到,她就把人堵在了店门口,大声道:“怎么着,又来要饭吗恕不接待,告官去吧。”
她这一嗓子足够大,立刻把酒肆门口喝小酒的几个闲人的目光吸引了来。
张姓男子长揖一礼:“唐大夫,对不住,药特别好,是在下错怪你了。”
唐乐筠:“……”
喝酒的几个也吃了一惊。
其中一个问道:“兄弟怎么回事,病糊涂了吧,不是说要替天行道吗!”
张姓男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那里的肿胀消了一些,但效果并不显著。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信,如果继续服用有间药铺的药,他已经痊愈了。
“别说了兄弟,确实是我一时冲动,咱男子汉大丈夫有错就认!”他扬声道,“但她这里药贵也是事实,咱们小老百姓就是买不起。”
唐乐筠双臂环胸,“买不起可以不买,红口白牙说我坑人就是不对的,你说呢!”
“抱歉!”张姓男子又打一躬,转身走了。
他跟前几日比又瘦了几分,神情寥落,想必日子过得艰难。
唐乐筠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心道,白管家出手了吧,啧,杀鸡焉用牛刀,有这功夫查一查魏嬷嬷的行踪多好。
“吁~”一辆普通马车停了下来,帘子一掀,露出了白管家的脸。
居然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唐乐筠的心情好了不少,她笑道:“白管家,好久不见。”
“唐掌柜好。”白管家跳下车,从车上卸下一只背篓,“给唐掌柜带了点新鲜货。”
有好吃的了!
唐乐筠心里一乐,同他一起进了铺子。
白管家打开篓子的盖,“买了两只鸡,还有三条鱼。”
如今的京城,副食已经贵到离谱的地步了,而且,即便有钱也未必买的到。
唐乐筠喜道:“谢谢白管家,我们有口福了。”
田婶子和邓翠翠放下手里的做药工具,一起把篓子拿后院去了。
唐乐筠请白管家在书案前坐下,问道:“王爷有消息了吗!”
白管家眼里闪过一丝欣慰,“王爷一切安好,娘娘尽管放心。”
唐乐筠又问:“那个来铺子里讹人的,你出面了!”
白管家奇道:“哪个人出什么事了吗!”
唐乐筠道:“没什么,已经解决完了。”
白管家没必要撒谎,不是他干的。
难道真是张姓男子幡然醒悟了
好像不大可能!

第80章
唐乐筠正思忖着,就听白管家“哦”了一声,说道:“娘娘,小人此来有两件事要禀报,一是王爷有回信,不建议在宫外对魏嬷嬷不利,容易引火烧身;二是小人得到消息,叛军要进城了,届时城里治安会更乱,这是五柳街边缘,家里要注意安全了。”
唐乐筠道:“白管家也是,注意安全。”
白管家问:“家里还缺什么吗!”
唐乐筠从抽屉拿出一张单子递给他,“我需要一些药材,可能比较稀少,所以不急,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给我就成。”
白管家不懂医药,便也不看,接过去折起来,放到了暗袋里。
唐乐筠又道:“还有个不情之请,我需要眉毛、胡须一类的易容物品,不知白管家手头有没有方便的。”
白管家的目光中有了一丝警惕,“娘娘想易容!”
唐乐筠道:“当然,我现在就是个箭靶子,无论做什么都有人看着,需要一点掩护,以备不时之需。”
她这话有道理,但白管家社会经验丰富,且长了副七窍玲珑心,只信一半。
他说道:“虽然娘娘未提闯宫一事,但小人还是要啰嗦几句,好教娘娘心中有数。首先,宫城守卫森严,一品侍卫都是大内高手,江湖上也赫赫有名,之前同袍义社中人闯过几次,皆以失败告终。”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其次,蓝皇后身边之人是从百花门挑出来的,各个精于用毒,对付她尤其艰难。而且,只要蓝皇后的身边人有了风吹草动,她就会怀疑到王爷身上,届时娘娘一定会被此事牵连。
邓翠翠端茶来了,二人默契地停下话头。
唐乐筠道:“该预备中饭了,白管家不妨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吧。”
邓翠翠把茶放在白管家面前,附和道:“是啊白管家,我做的酸菜鱼很好吃,尝个鲜吧。”
“这……”白管家似乎颇为意动,可还是婉拒了:“谢谢娘娘,谢谢翠翠妹子,在下还有事情要办,下次吧。”
邓翠翠说几句客套话,端着茶盘出去了。
唐乐筠旧事重提:“白管家放心,不管宫内还是宫外,只要处在地形不熟、人员值守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我都不会乱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白管家的表情放松了不少,他恭维道,“娘娘兰心蕙质,当然不会犯那种错误。”
唐乐筠道:“白管家谬赞。”
即便好话说了一箩筐,白管家却依然不大相信唐乐筠。
可他又不得不信,到底回到马车里,给唐乐筠找了一副假眉毛和一副山羊胡子。
临行前,还旁敲侧击地嘱咐好几句,这才告辞离开有间药铺。
他刚走,雨就大了。
唐乐筠站在屋檐下,一边看雨,一边回忆进宫的经过。
那一趟,她遇到的侍卫有限,除知道凤栖宫怎么走外,几乎没有任何参考性。
想起白管家的为难和纠结,唐乐筠忽地笑了。
她想易容,确实是为偶尔做点出格之事做的准备,但没有闯宫的意思,白管家的千叮咛万嘱咐,反倒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很想知道,是满城丧尸的城市难些,还是有大内高手护卫的宫禁更难些。
如果真的要去,什么时候去最合适呢
或者应该等一等叛军进城,到那时候再说。
唐乐筠有了初步计划,转身往柜台走了过去,她要给放在柜台上的菖蒲浇一点水。
“吁吁!”又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唐乐筠没有回头,进了柜台,从下面拿起一只小水壶——如果是她的客人自然会进来,如果不是,她便无需做无用功。
她的金钱草长得非常好,绿绿圆圆的一盆,叶子错落有致。
“唐掌柜。”一个女子叫了她一声。
唐乐筠放下水壶,就见一个戴斗笠、穿府绸衣裳的女子走了进来。
唐乐筠道:“贵客好,您的腹部小一些了吧!”
那女子惊讶道:“您还记得我!”
唐乐筠绕了出来,“当然,来我铺子里诊病的女患者不多,印象深刻。”
那女子敛衽行礼:“感谢王妃娘娘救命之恩,但如今形式不好,妾不敢自报家门,还望娘娘海涵。”
唐乐筠惊讶道:“你这是收到某人明示了吗!”
女子慌乱地看了看门外。
唐乐筠道:“放心,前后都没人。”
女子点了点头,“确实,早就传开了。不少人都想一睹娘娘的风采呢。”
她说的客气,但唐乐筠很明白,贵妇们不过是想看看端王妃的热闹罢了。
“这边请。”她指了指北边角落里的屏风,回到了正题上,“你放心,我是大夫,有为患者保密的义务,即便你不说,我也不会向旁人提起。”
“谢谢娘娘。”那女子跟着她过来,“无论别人怎么说,娘娘的药就是比其他人更好,妾身今天不但要复诊,还要多多的买药。”
唐乐筠拱手,“感谢贵客肯定。”
“不必客气,这是娘娘应得的。”女子看了眼单人床,“妾身要在这里躺下吗!”
唐乐筠道:“对,我再按一按,看看胞宫里的情况。”
床榻铺的是白色麻布,虽粗糙,但干净挺括。
女子摘掉斗笠,毫不犹豫地躺了下去。
唐乐筠上了手——药确实见效了,女子的腹部有了明显变小。
她用上异能,在其体内诊察一番,“最近小日子来了吗,情况怎样!”
女子道:“不像以往那样疼了,黑块少了不少。”
唐乐筠扶她起来,回到书案前,找到病案,对前方进行了加减,又增了坤草、归须、丹参等药。
她说:“这个方子我给你开两副,吃完你再来。”
女子问:“只要两副吗!”
唐乐筠道:“对,再攻一攻,复诊后再重新开方。”
“谢谢娘娘。”女子看看外面,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花笺,“家中亲属有中风之症,大夫开了这个方子,吃半个月了,一直不见好,娘娘给抓几副药试试!”
唐乐筠扫了一眼,专心写完最后几味药的分量,“补阳还五汤,病人中风了吗!”
女子道:“对,有些时日了。”
唐乐筠道:“可以,我先抓三剂,吃完再看。”
女子带着五副药走了。
邓翠翠叹道:“总算有正经买药的了。”
唐乐筠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田婶子正好进来了,“如今这世道可不好说。”
邓翠翠神色黯然,“是啊,两头都在打仗,国库一直没粮,万一吃完了,买都没地方买去。”
唐乐筠回忆了一下书里。
南方比北方安定,各州府库一直在支援京城和两线作战的大炎军队,否则,京城早乱了。
但大炎贪腐严重,财富过于集中,坚持不了多久。
在书里,纪霈之斩杀了好几个贪官,抢了不少囤积居奇的巨富商贾,才把情况彻底扭转过来,却也因此把名声搞得更坏了。
而且,京城的确会经历一段至暗时刻。
那时,唐乐音站了出来,一方面号召所有权贵圈粮,开粥铺,二方面亲自赶往南方,与纪霈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以超低价格购买了大量陈粮,救万民于水火。
那一段戏很紧张,很燃,唐乐筠看得很过瘾。
如今剧情大变,这样的桥段还会发生吗
唐乐筠不得而知。
午时过后,唐乐音收到了有间药铺的消息——不但捣乱的男子道歉了,而且还开始治病卖药了。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初太武断了,将唐悦白赶出唐门,等同于失去对唐乐筠姐弟的控制。
一旦唐乐筠医治好纪霈之,纪霈之不可能不想要那把椅子。
夫妻俩一个癫狂,一个精于算计,届时唐家、唐门乃至于整个大炎都会陷入一场新的危机。
那么,她该怎么办呢
唐乐音呆呆地看着手里精巧的地域雪莲,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小汗珠。
立冬在她身后,对正在打磨花瓣形刀片的立春说道,“立春姐,我想不通,那人明明要讹诈竹子姑娘,为什么会突然道歉呢!”
立春拿起刀片,在草纸上轻划一刀,草纸发出“呲”的一声,便有了寸许长的一条口子。
她满意地放下刀片,“估计是端王的人威胁他了吧。”
唐乐音回过神,没错,肯定是端王派人帮了她。
端王远在千里之外,还能顾及京城的情况,实力可见一斑。
唐乐音站了起来,不行,也许马上挽回唐乐筠才是正确的。
立冬吓了一跳,“姑娘要做什么。”
唐乐音道:“拿伞,我去见老爷。”
盏茶的功夫后,唐乐音向唐锐安表明了来意。
唐锐安道:“这件事我与瑞王提过了,他说端王没有那样的野心。另外,我与门里通过信,端王的毒世上无解。”
唐乐音道:“但唐乐筠的药比其他药铺的药效好,这件事太过诡秘,我总觉得她不是寻常人。”
唐锐安笑着摇摇头,“那她是什么,仙人吗如果她是仙人,又岂会像现在这般被动!”
唐乐音无法解释,便无法说服唐锐安,只能揪着帕子生闷气。
唐锐安道:“如果你实在担心她,过些时日不妨走动走动,看看她是怎样的态度。”
唐乐音问:“蓝皇后会放松对她的警惕吗!”
“呵呵~”唐锐安笑得十分欣慰,“我家音音当真了不得,若不是瑞王早已成亲,为父一定想办法让你母仪天下。”
唐乐音摇头,“皇上只有一个,女人却有几十个,女儿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这话也没错。”唐锐安颔首,“我唐门是江湖中人,岂能在深宫蹉跎一辈子,还是顾小将军更适合你。”
唐乐音红了脸。
唐锐安的玩笑适可而止,又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瑞王大抵会出手的。”
唐乐音一怔:“他怎么会!”
唐锐安反问:“他为什么不会!”

进入六月,霖溪县的雨越发多了起来,一场接着一场,一场比一场大。
将军府的客院的天井里水流如瀑,堆叠得陡峭、雄浑的千层石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纹理尽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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