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药铺by十月海
十月海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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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唐悦白点点头,“姐,那官家是不是也要去秦国公府的庄子上!”
唐乐筠微微一笑,“不错,反应很快,所以只要田家不赶你,官家不找你,你就踏踏实实呆着。如果姐姐出事了,端王不会袖手旁观,他会派人找你,你自己不要乱了阵脚。”
唐悦白道:“姐,他三灾六病的不靠谱,我还是去找我的师兄弟吧。”
唐乐筠往田家的方向瞥了一眼,“找唐门是下下策。如果端王不管,我找机会逃出来便是。”
唐悦白想起唐乐筠的手段,顿时信心爆棚,“好,那我等着姐姐。”
一个黑影自东厢房顶上冒出头来,悄声道:“别等了,你小子赶紧回田家,蓝铎回来了。”

唐乐筠点燃书案上的蜡烛,枯坐片刻,蓝铎就带人来了。
台阶上脚步声一响,她就抽出门栓开了门。
蓝将军在台阶下瞪着她,凶狠地抹了把络腮胡,“端王何在!”
唐乐筠道:“县太爷来的时候,王爷也走了。”
他一个正三品带不走的人,被一个正七品带走了。
蓝铎气得七窍生烟,大手一挥,吼道:“把她给我带走!”
唐乐筠知道,蓝铎和纪霈之有仇,此番亲自前来,就是憋了一肚子火,打定主意让纪霈之难堪。
她不想给他这个机会——拿起挂在门内侧的锁头,闪身出门,关门锁门,一整套动作下来,负责拿她的两名亲卫将将走到门口。
唐乐筠身形一晃绕过他们,利落地下了台阶,问道:“蓝将军,我们去哪儿!”
她身形虽高,可脸蛋稚嫩,在一群糙汉中显得格外柔弱。
原本想推搡她的士兵不免畏手畏脚,有人还悄悄退后了一步。
蓝铎上前两步,又停下了,握着刀把的大手因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
隔了两息,他到底与唐乐筠擦肩而过,往镇子里面去了。
唐乐筠心里一笑,他还不算糊涂,知道亲自对一个听话的小姑娘动手必定会丢脸。
另外,纪霈之再怎么也是龙子凤孙,他就是气死也不敢太过分。
菜市场里聚集了不少老百姓,至少一二百人。
纪霈之也在,他裹着厚重的月白色斗篷,身姿挺拔地站在手握长剑的白管家和手持火把的元宝中间,表情冷酷,与一干惶恐不安的老百姓形成了鲜明对比。
唐乐筠在闪烁的火光中仔细辨认片刻,在后排找到了田家荣父子——田婶子和几个孩子都没来。
这说明蓝铎虽笨,但没有疯,她和街坊们的处境就不至于太艰难。
县令鲁千山说道:“蓝将军,临街住户都已请到,无一疏漏。”
蓝铎颔首,给一旁的亲卫使了个眼色。
亲卫出列,大声喝道:“不许讲话,都闭嘴!”
人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蓝铎道:“现在,本将军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答好了就可以回去睡觉,答不好,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问啥啊,咱们啥也不知道啊!”
“就是!”
“将军,怎么叫答好了,怎么叫答不好呢!”
人们骚动了起来。
衙役和亲卫们一起出声压制:“肃静,肃静!”
蓝铎的脸色更难看了,待老百姓安静后,他抛出了第一个问题:“这几日,有没有可疑的江湖人出现在生云镇!”
唐乐筠有些担心,一旦有人在此时爆出她卖金疮药给江湖人,以及杨晞在她铺子买药的事实,她就被动了。
不过,街坊们很谨慎,站在前排的几个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第一个出声。
蓝铎质问:“怎么,需要本将军挨个问吗,黄里长何在!”
黄里长躲在人群后面,不得不钻了进来,作揖道:“将军,草民昨天串亲戚,傍晚才赶回来,至于江湖人嘛……”
说到这里,他抬手指向一位中年男子,“升云客栈的高掌柜,想必比草民更清楚。”
那高掌柜是纪霈之的人,三十多岁,目露精光,极为精干。
他拱手道:“启禀将军,这里是官道,草民的酒楼每天都在接待外地客人,江湖人和商旅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小人实在不知如何作答。”
“对对对,我家也这样。”
“将军,每天都有江湖人,昨天有、今天有,单独的、成群的啥样都有。”
“这样说的话,我觉得今天和往天比,没什么不同。”
“会不会根本就没往镇上来,那边不是还有庄子吗!”
“是啊是啊。”
蓝铎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看向纪霈之,见后者眼神轻蔑,一股火又蹿了起来。
“都给我闭嘴!”他吼了一声,“太子遇刺,凶手犯下了灭九族的大罪。本将军奉劝你们,最好把看到的可疑之人说出来,否则你们都是帮凶!”
太子遇刺,灭九族的大罪!
老百姓被吓到了,他们面色如土,面面相觑……
菜市场内安静得可怕。
唐乐筠默默关注着每一个站在前排的街坊,并做好了被某人重点关照的心里准备。
“蓝将军。”纪霈之毫无预兆地开了口,“站在这里的大多是正经生意人,每天忙忙碌碌,做的都是琐碎且重复的活计,只要没人打架斗殴,客人就都是客人,没人知道哪个可疑,哪个不可疑。只有特殊的事,他们才会有所关注,本王举个例子,如果本王问,福安医馆昨天有没有被砸,是谁砸的,不出三息就会有结果。”
元宝转过身,问一个老年男子,“你知道福安医馆被砸了吗,哪个砸的!”
老年男子惊慌失措地看着纪霈之。
纪霈之道:“你看,他虽然不敢说,但指向非常明显,对,就是本王干的。福安医馆为难有间药铺,就是与我端王为敌,我便亲自带人砸了它,黄里长,你明白吗!”
黄里长冒汗了,“草民明明明白。”
蓝铎怒道:“王爷,太子被刺,你却借这个时辰为你的女人立威,你居心何在!”
“我只是想请蓝将军认清一个现实,生云镇来来往往都是客,只要客人不闹幺蛾子,没人会记得他们。同样道理,想杀太子的人心虚,他们绝不会在镇上闹市,甚至不会在这里露脸。”纪霈之轻咳两声,“大家说是不是啊!”
“王爷说的是。”
“我们只认钱,不认人。”
“就是,一天天那么多活儿,上哪儿记得客人去!”
老百姓纷纷附和起来,声音比刚才大多了。
鲁千山盯着纪霈之看,喉结耸动一下,到底低下了头。
唐乐筠微微松了口气,但她知道,官府肯定还会私下调查,她接待过江湖客的事瞒不住,她总要想法子面对。
蓝铎脸色铁青,正要拔刀,就听见官道上有杂乱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一名亲卫跑出去,很快又回来了,禀报道:“将军,去各个庄子搜查的人回来了。”
蓝铎有了台阶下,整个人精神几分,踱着步子等待各个庄子带回来的人。
唐乐筠看看纪霈之,纪霈之略一点头,她便凑了过去。
纪霈之道:“鲁千山老奸巨猾,一定会建议单独调查,等杨晞到了,你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以免被动。”
唐乐筠点点头,“多谢王爷指点。”
纪霈之道:“本王吃你两顿饭,替你操一操心也没什么。”
唐乐筠道:“我更希望王爷能照顾照顾小店的生意。”
纪霈之冷哼一声,略一低头,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本王不怕死,但现在还不能死,明白吗!”
二人距离很近,唐乐筠又恰好微微扬头,她能清晰地看到两个黝黑的瞳仁里模糊的自己。
这样子太暧昧了。
她下意识地转头,“如果王爷不想死,更应该试试我的药。”
卖药是治病的第一步,尽管可能性不大,但她还是想尝试一下。
元宝闻言,讥讽地笑笑,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唐乐筠的侧脸上——唐乐筠的侧脸非常美,细腻的皮肤在火光中同样莹白润泽——他一时间看呆了。
纪霈之无动于衷,他淡漠地挪开了视线,“谢谢,不必了。”
唐乐筠第一次试探失败。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不急着死,难受的亦不是她,她便不用上赶着讨嫌。
几辆马车接连驶了进来,杨晞的马车排在第三,两边各有一队士兵,显然是重点防范对象。
唐乐筠的心情有点复杂。
皇上、皇后、太子都死有余辜,作为读者,她并不想看到杨晞一家被人斩草除根,眼下剧情发生了重大改变,不知他们会不会有一个不同的结局
杨晞下车了,身边跟着一个女子。
该女子二十左右,容貌秀美,身形娇小,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极为可爱。
唐乐筠弯了弯唇,原来状元郎喜欢这个类型的,难怪对唐乐音不感兴趣呢。
蓝铎道:“诸位,打扰了。太子遇刺,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个中年男子道:“蓝将军客气,出了这么大的事,再怎么折腾咱们也不敢有怨言。”
“多谢体量。”蓝铎满意地捋捋胡子,认真地听取了属下的汇报,便把目光落到了杨晞身上。
他问:“小杨大人何时来的生云镇!”
杨晞道:“下午,不知道几点,但我在杂货铺和药铺都买过东西,他们想必是知道的吧。”
赵记杂货铺的老板说道:“应该在申时左右。”
唐乐筠恰到好处地开了口,“对,我也想起来了,那时我还卖了一瓶金疮药。”
蓝铎阴恻恻的问道:“金疮药!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唐乐筠道:“蓝将军问的是可疑的江湖人。那位买药的只有一个人,又只买一瓶,民女并不觉得可疑。但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要跟将军禀报一下,我怀疑太子殿下来过我的铺子。他们一行三人,带着十几个护卫,说是要找端王,端王当时不在我家,他们就羞辱我一番走了。”
她话音一落,田家荣也出声了,“对,那些人我们也看见了。他们没进铺子,说两句就上了车,往生云山的方向去了。”
“我也看见了。”
“我的天,那就是太子啊!”
“太可惜了!”
关注有间药铺的人果然不少,他们没有立刻供出唐乐筠,也算有情有义了。
蓝铎问纪霈之,“端王那时在哪里!”
纪霈之道:“我在去福安医馆的路上。”
鲁千山附和道:“下官问过了,王爷确实是在那个时候去的福安医馆。”
蓝铎无法,只好暂时放过纪霈之,“小杨大人,你为何来生云镇。”
杨晞道:“春暖花开,我带表姐来庄子踏青。”
蓝铎冷笑:“真的是踏青吗!”
那姑娘用袖子掩了脸。
杨晞道:“其他的是我个人私事,与将军无关,将军无权过问。”
蓝铎道:“是不是你的私事,查了才知道。”
杨晞很平静,“下官只是个书生,可谓手无缚鸡之力,蓝将军只管去查,正好还我一个清白。”
鲁千山问:“唐掌柜,太子殿下和小杨大人谁先到的铺子!”
唐乐筠道:“太子殿下。”
鲁千山又问:“相隔多久!”
唐乐筠道:“没太注意,大概不到一刻钟的样子。”
其实,从秦国公府和皇家的仇恨来看,杨晞跟着太子而来的可能性不小。
鲁千山问这个时间节点,也是为了提醒蓝铎注意。
无论如何,只要有杨晞和纪霈之,他们这一宿就没白忙活。
蓝铎明白这一点,他按了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王爷,在此案没有侦破之前,请您留在生云镇,以免错过圣旨。至于小杨大人,你跟本将军回一趟京城吧。”
杨晞道:“蓝将军,下官不是很明白,大家都在各自的庄子里安睡,为什么我就要回京城。按照唐掌柜所说,太子一行至少二十人左右,我一个带着女眷的文弱书生能做什么!”
这个问题蓝铎无法解答,他总不能说,因为皇上强了你嫂子,你怀恨在心,所以就杀了太子。
他看向了鲁千山。
鲁千山小声道:“下官以为,天亮后就会有主持大局的大人们来到生云镇,不如先把他们放到升云客栈统一看管,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蓝铎想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当然想早早回京表功,但他也觉得,光是凭着杨晞离出事现场不远,就断定他刺杀了太子,这绝对说不过去。
到时候,势必把皇上做的那点不光彩的事情端到台面上来,一个搞不好,他就偷鸡不成蚀把米。
因此他觉得鲁千山说的没错,天一亮就有人来了,他犯不着贪功冒进。
他说道:“就照你说的办,带他们去云升客栈,等候皇上的旨意。”
唐乐筠和田家父子一起回了家,刚到药铺门口,就见纪霈之由鲁千山陪着过来了。
鲁千山道:“王爷,下官就送到这里了,告辞。”
纪霈之没搭理他,自顾自上了台阶,朝唐乐筠扬了扬下巴,“还不开门!”
田家荣父子惊讶地看着唐乐筠。
唐乐筠解释道:“王爷是君子,只是暂住。”
田老爷子叹息一声,拉着田家荣往自家去了。
唐乐筠朝鲁千山福了福,快步上了台阶。
纪霈之道:“本王从不是君子。”
唐乐筠:“那你……”
纪霈之压低声音道:“你想的没错,本王就是小人!”
唐乐筠蹙起眉头,“你想干什么!”
纪霈之靠近了她,“一男一女在一起,你说我想干什么!”
唐乐筠的余光看到了始终未动的鲁千山,有点猜到纪霈之的用意了,但她什么都没说,只用胯部撞了他一下。

一关上门,纪霈之便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不过是做戏而已,你明白吗!”
唐乐筠把锁匙挂在老地方,顺口接道:“当然,谁认真谁就输了。”
纪霈之脚下一顿,抬手摸摸滚烫的脸颊,转身看向唐乐筠。
铺子里光线极暗,他只能看清唐乐筠的身形,但后者拿门栓、插门栓的动作利落准确,没有丝毫赘余。
纪霈之明白了,她也在做戏,而且丝毫不走心,刚刚撞他的一下在她看来也许就是兄弟间的小打小闹。
脸上的热度迅速下降……
他说道:“你我的事已经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你在外面一定要谨言慎行。”
唐乐筠走了过来,“你我的事是你强加给我的。我本可以嫁一个普通男人,过平凡幸福的日子,可现在全被王爷毁了,我以为,王爷没资格要求我什么。”
普通和平凡,是大多数人与生俱来的品质,却是纪霈之怎么求都求不到的。
他没有反驳,静静地立在黑暗中,过了好一会儿才一甩袖子走了。
“唐掌柜这是往我家王爷心窝子上扎呢。”元宝不满地小声嘀咕一句,匆匆跟上去了。
老古董,小病娇。
唐乐筠微微一笑,摸黑在书案后坐下了。
官道上有士兵来回走动的声音,应该是蓝铎派来监视纪霈之的,不足为虑。
她现在担心的是,蓝皇后会不会借刀杀人,强行让纪霈之为太子的死负责。
一旦如此,纪霈之就白忍了这一遭,她也会因此牵连进来。
还有秦国公府,杨晞本可以不露面,为什么要在这里出现
临场指挥不用他,只有出现意外情况才会用到他。
所以,他很可能是为了以防万一才来的。
以他的聪明,既然敢来,就应该有所安排吧
算了,盘算这些没有用,见招拆招,谁的命谁负责吧。
唐乐筠从抽屉里取出一卷两寸宽的纱布,掀起群裾,把袖子里藏的匕首缠在了大腿上。
回到二进院时,西次间的灯依然亮着,但里面已然悄无声息,连元宝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看样子是睡了。
唐乐筠知道,纪霈之不喜欢黑,且有失眠症,只要被吵醒,必定大发雷霆。
本着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的原则,她踮着脚尖走到东次间,压着门轴开了门……
和衣睡了小半宿,照例鸡鸣时分起床打坐。
等窗纸白了,唐乐筠便出了房间,去厨房烧上开水,拿着两只小铜盆上街了。
快到官道时,田婶子喊住了她。
唐乐筠回身等她,“婶子也买早点么!”
田婶子小跑过来,“不买,就是出来看看。”
自打唐乐筠发出乱世警告,田家就很少买早点了。
唐乐筠道:“你们没事,放心吧。”
田婶子也这么觉得,“倒是你,唉,怎么就惹上那位了呢!”
二人说着话,到了官道上。
官道上的烟火气还在。
馄饨摊上冒着热腾腾的白烟,秦记小面馆的门开着,里面坐着几个食客。
包子铺的大包子刚出锅,老板正在翻翻捡捡,等待着客人上门。
多好啊。
人祸比天灾幸运多了。
唐乐筠在心里感慨一句,说道:“婶子放心,太子的死影响不到咱小老百姓,我是例外。”
“那倒是。”田婶子叹息一声,“行了,婶子回去做饭,你自己小心点。”
纪霈之吃饭不怎么挑,干净卫生就行,二人各自吃完,各自处理自己的事情。
唐乐筠收拾好碗筷,去杂物房抱上一捆新买的干竹竿下了地。
这个春季风调雨顺,地里绿油油的一大片,各种草药长势极好。
唐乐筠先把杂草拔了,再更换地头上的栅栏。
她力气大,速度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完成了长方形的一条长边。
地头离矮山更近,适合赏花。
唐乐筠欣赏良久,这才返回去拿竹竿。
将要到路边,纪霈之和元宝就来了,后面还跟着鲁千山并两个衙役。
纪霈之朝官道扬了扬下巴。
唐乐筠明白,一定是大官们到了生云镇,要他们过去和其他人一同受审。
她把竹竿抱起来,放到药铺里,与纪霈之汇合,肩并肩往升云客栈走。
纪霈之瞥了下鲁千山,后者很识趣,距离他们有三四丈之遥。
他说道:“跟随太子的总共十五人,但只留下了十四具尸体。”
唐乐筠颔首。
这说明有一个人逃了,而且大抵是此人与同伙里应外合,刺杀了太子。
有此人背锅,杨晞的嫌疑也许会轻那么一点。
她说道:“不错。”
纪霈之看着她的侧脸,“你今年多大!”
唐乐筠道:“十六。”
“这么小。”纪霈之刻薄地说道,“我以为你至少三十六。”
唐乐筠:“……”
这是什么话,我长得很老相吗,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
元宝噗嗤一声笑了,“唐姑娘确实少年老成。”
唐乐筠:“……”
在末世中成长的孩子大多像她这样,如果不是,那便早早死了,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自己有什么不对。
升云客栈被布置成了临时大堂,高坐上位的是风尘仆仆、一脸倦意的邵昌文,次座刑部尚书,再次便是唐锐安和蓝铎了。
邵昌文大约五十出头,中等身材,皮肤微黄,长脸形,眼睛细长且有神,虽不英俊,但极儒雅,书卷气十足。
难以想象,他这样的人竟能养出邵明诚那样的败家儿子。
纪霈之一进门,邵昌文就看见了,示意下属在侧面给他加了个座位。
唐乐筠便站到了他的身后。
大堂里的人主要是住在各个温泉庄子的主家,其次是官道两侧店铺的掌柜或东家。
三四十人挤挤挨挨地站着,但只听得到某些人紧张的喘/息声。
这就是大炎第一权臣的排面了。
唐乐筠左右环顾,权衡了一下,她认为自己击杀邵昌文,安全逃脱此地的几率至少有百分之八十。
这么一想,第一权臣的光辉便在她心里缩小了不少。
反倒是唐锐安,锐利的视线如有实质,始终在研判着她。
唐乐筠故意不看他——唐乐音赶原主出来,是其咎由自取,她没意见,但他在唐乐音的授意下,写信让唐门将唐悦白除名,说明他心胸狭窄,没有担当,她很不佩服,毫无打交道的欲望。
“诸位。”邵昌文开口了,“太子遇刺,二十三人身死,这是我大炎开国以来第一大案,事情的严重性无须老夫赘言。所以,咱们长话短说,凡提供有效线索者,或加官进爵,或赏银千万;凡有意隐瞒不报者,与犯案者同罪,诛三族,望所有人明晰。”
他这边一停,那边的刑部尚书就接上了他的话茬:“大家都说说吧,小杨大人,你先说。”
“是。”杨晞躬身一礼,“诸位大人,下官既提供不了有效线索,也没什么可以隐瞒不报的,下官只做以下几点说明。”
“第一,下官和太子并没有遇上,如果所料不差,他们一直走在下官前面;第二,太子遇刺时,下官还在镇上,对此毫不知情;第三,如果此案与下官有关,那么下官可以不来生云镇,即便来了,也不该在镇上露面。”
“以上几点,请首辅大人、尚书大人酌情考虑。”
他的表达条理清楚,声音稳定,不卑不亢,很有说服力。
邵昌文道:“小杨大人莫多心,现在只是了解情况,是不是与杨家有关,我们会用证据说话。”
这话看似安慰,其实威胁意味十足。
“多谢首辅大人!”杨晞再次行礼,“首辅大人明察秋毫、铁面无私,太子一案定能早日告破。”
邵昌文没有理会他,转而看向纪霈之,“听说王爷昨日也在镇上,不知对此案有何看法啊!”
纪霈之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京城中,谁人不知道我与太子的关系我的看法是,诸位大人若认为是我派人下的手,未免太蠢了些。”
这话犀利,且奇臭无比。
尚书李大人、唐锐安齐齐蹙了眉头,只有邵昌文依旧和颜悦色。
邵昌文道:“王爷所言极是,那么,王爷可有建议呀!”
纪霈之轻咳几声,“没有。只要你们不烦我,便与我无关,怎么着都成。”
他摆出的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坦坦荡荡,无所畏惧。
邵昌文无法,让鲁千山和蓝铎对温泉庄子的主人,以及生云镇临街店铺的所有人进行询问。
鲁千山喊的第一个就是唐乐筠。
他说道:“我听说,小杨大人在你的铺子里坐了许久,为什么你们是什么关系,很熟吗他为什么不在京城买药,非要到生云镇来!”
几个老奸巨猾的人一起盯住了唐乐筠的脸。
唐乐筠不好表现得太镇定,她垂下头,对着地上的青砖说道:“回鲁大人的话,上个月十五,汝阳郡主在来温泉庄子的路上病重,碰巧为民女所救。小杨大人来此买药,一是因为药铺刚开张,他想支持民女一下;二是,民女的药药效好,童叟无欺;三是,民女略通医术,小杨大人与民女交流汝阳郡主的病情。”
“你救了汝阳郡主你的药药效好”鲁千山重点重复了这两点,又问出和纪霈之一样的问题,“你今年多大!”
唐乐筠道:“十六。”
李尚书道:“据我所知,汝阳郡主得的是心疾,御医们束手无策。”
邵昌文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忽然问杨晞:“她是如何救的汝阳郡主!”
杨晞迟疑着看向唐乐筠,“这个……还是请唐掌柜自己说吧。”
邵昌文道:“老夫想听小杨大人说。”
杨晞只好朝唐乐筠拱了拱手,“在下要对不住唐掌柜了。”
一屋子人的焦点都在唐乐筠身上,他们大多秉持同一个看法——十六岁的姑娘能有多好的医术,怎么可能救下罹患心疾多年的汝阳郡主,肯定是撒谎!
唐乐筠耸肩摊手,姿态和表情都很怪异,但清晰地表达了她的无奈和无所谓。
“呵~”纪霈之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杨晞道:“唐掌柜救人的方式很独特,她先是按压家母的心脏部位,再向家母嘴里吹气,如此反复多次,才把家母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唐掌柜不但救人特别,用药也与众不同,赵医女和太医都觉得那是虎狼之药,建议下官停了,但下官坚信唐掌柜不会害家母,家母的病情才彻底有了好转。唐掌柜诡异的救人方式只有在下知道,虎狼药的事,赵医女和王御医都能证明。”
唐乐筠新奇的救人方式镇住了在场的每个人,大堂里鸦雀无声。
邵昌文问道:“唐掌柜,敢问救人的道理何在啊。”
唐乐筠道:“道理很简单,用外力按压的方式帮助心脏恢复跳动,用人工呼吸代替自主呼吸,虽然不会每次都奏效,但汝阳郡主很幸运。”
邵昌文又问:“只能是将死之人吗!”
唐乐筠福了福:“大人明鉴,死透了就救不了了。”
邵昌文又道:“这个方法可以让太医院研究一下吗!”
唐乐筠道:“当然,医者父母心,只要可以救人,谁学民女都教。”
邵昌文表示很满意。
在唐乐筠之后,鲁千山又重点问了她家附近的几个铺子。
最终一无所获。
从升云客栈出来,唐乐筠把地头的栅栏装好了,安安稳稳地守了铺子一整天。
唐锐安和鲁千山都没有骚扰她,纪霈之也没有了踪影。
镇子看似恢复了平静,其实不然。
身穿玄色曳撒的玄衣卫三三两两地晃在官道上,只要看到陌生面孔就会抓走盘问一番。
镇子上的客人少了不少,各家买卖都很萧条,有间药铺更是如此。
唐乐筠没敢让唐悦白去崔家读书,他继续和田家两兄弟呆在一起,不是习武,就是偷偷回家吃饭,练大字。
邓翠翠重新上了门,帮唐乐筠守铺子,做药。
一连三天过去,不但纪霈之没有消息,怡王的媒人也始终没有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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