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末世时也是如此。
从某种角度上讲,他们是一类人。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纪霈之为什么要拉她下水,于是问道:“以民女浅见,王爷若想成亲,想必会有一千种法子能达到目的,之所以拖到现在是因为不想。所以,民女很好奇,王爷为什么改变了想法!”
“咳咳咳……”纪霈之咳了起来,不剧烈,且毫无征兆,这说明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唐乐筠并不了解这一点,待他稍稍停歇便继续追问:“王爷真的需要女人冲喜吗!”
纪霈之忽然起身,大步朝门口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对站在门口的白管家说道:“你留下,看牢他们三个,以及隔壁田家。”
白管家拱了拱手,“小人明白。”
唐乐筠十分不解,怎么还恼羞成怒了呢,他不会真的喜欢上自己了吧。
她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唐悦白也来了,扯着她的袖子小声问道:“姐,王爷不住了吧。”
唐乐筠点头:“对。”
唐悦白松了口气,“那可太好了。”
唐乐筠:“嘘……”
她这一声有点迟了,纪霈之已经停下脚步,一个转身又回来了,与她姐弟二人擦肩而过,径直进了上房东次间。
元宝朝唐悦白做了个鬼脸。
白管家摸了摸耳朵。
唐乐筠知道,他在提醒她,端王的听觉非常灵敏。
她也很恼火,伸手在唐悦白的腰上掐了一把。
唐悦白自觉理亏,默默忍下来,拉着唐乐筠往夹道里走了几步,凑到她耳边、以更小的声音说道:“姐,这位爷气量狭窄,还被皇帝仇视,不是良人,你不能嫁,咱们找个机会逃吧。”
唐乐筠摇摇头,“姐姐自有主张,你不必担心,谨慎应对便是。”
他活着,她才能活着,走是走不了的,共生关系的两个人必须捆绑在一起。
姐弟俩出了夹道,迎面又遇到了白管家。
白管家说道:“王爷选了小白少爷的卧室,在下去帮王爷准备东西,唐姑娘也帮小白少爷另寻一张床榻吧。”
唐乐筠道:“没问题。”
白管家又道:“王爷身体抱恙,生不得气,二位一定要谨言慎行。”
唐悦白听说床榻被占,原本还很愤愤,但一想起纪霈之的身体状况,气就消了。
他对唐乐筠说道:“好吧,姐姐,我不跟病人一般见识。”
西厢房的棚顶没做完,窗下还放着一大堆木料,瞧着有些凌乱,但住人没什么问题。
姐弟俩和邓翠翠一起把房间打扫干净,从后门出去了。
邓翠翠问:“筠筠,那位真的是王爷!”
唐乐筠看了看左右,“翠翠姐,他是皇上的第九子,端王殿下,这人脾气不好,得罪不得,你最好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他。如果有人问起端王和我的关系,你就说你刚来铺子,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哦……”邓翠翠是个认死理的人,自打唐乐筠收留她,她就觉得唐乐筠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好,我就那么说。”
“还有。”唐乐筠又加一句,“我和端王的关系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媒人明天就到。”
邓翠翠松一口气,“那还行。”她虽然不敢深问,但能看得出二人的关系不大正常。
“翠翠姐,你千万不要以为这是小事,只要你试图提起我和端王的事,就会掉脑袋。”唐乐筠把声音压到最低,“谁都不许抬头看,有人看着咱们呢,就在房顶上。”
唐悦白硬生生地忍住了回头看的动作,咬牙切齿地说道:“欺人太甚,我看他不是身体有病,而是心里有毒。”
唐乐筠笑了笑,“这话说得好,以后不许再说了。”
唐悦白自觉被夸了,刚想得意一下,就想起了纪霈之那双森寒的眼睛,激灵了一下,嘟囔道:“不说就不说,惹不起我躲得起。”
邓翠翠有点担忧,“筠筠,会不会出事啊!”
唐乐筠道:“只要你不跟别人提,就什么事都没有。翠翠姐要是害怕,今天下午就别过来了。”
邓翠翠犹豫片刻:“没事吧,我不怕,那位可是王爷,你俩做饭不大成,还是我来吧。”
邓翠翠回家了,姐弟俩去了赵记杂货铺。
“唐姑娘,要点什么”老板娘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听说今天也开张了,恭喜呀。”
有间药铺开没开张,是生云镇的重大话题,熟悉的不熟悉的,见了面就会问上一句。
“要那个。”唐乐筠指指角落里的床垫子,“还行,给我弟赚了个束脩钱,明天就可以上学了。”
老板娘佩服地说道:“真没想到,你居然救了崔先生,镇子上都传开了,估计你家生意能好一点了。”
唐乐筠摇头:“我家药贵,福安医馆的实惠一些,不差钱的、病重的可以来。”
“哈哈~”老板娘干笑两声,“唐姑娘真实在。”
唐乐筠认真地点点头,“我家铺子就这点好,保证货真价实。”
一两银子的药卖三两,怎么就货真价实了呢
老板娘尴尬地拍拍身上的灰,放弃沟通,吆喝自家伙计拿床垫去了。
唐乐筠对唐悦白说道:“你去选一套文房,明天上学用。”
“好嘞!”唐悦白答应一声,美滋滋地往放文房的货架去了。
床垫子选厚实均匀、质地紧实的即可,文房在这种小地方找不到太好的,随便买买就成。
姐弟俩很快完成了任务。
唐乐筠让唐悦白送货回家,自己去了菜市场。
唐悦白铺好床,顺便躺了上去,将一闭眼,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略重,不虚浮,应该是纪霈之的。
他赶紧坐起来,下了地。
纪霈之背着手进来了。
“王爷有事”唐悦白趿拉着鞋子迎了两步,“屋子还没收拾完,有点乱,我们去书房说话!”
纪霈之左右看看,“你姐姐呢!”
唐悦白道:“她去买菜了。”
提到买菜,顺便就想到了晚饭,纪霈之忽然有点期待。
他转身往外走,“你觉得你姐姐的医术很高明吗!”
唐悦白抬起下巴颏,正想吹嘘一把,视线一飘,就和元宝的撞了个正着。
他说不好元宝的目光有什么示意,但就是能感觉到一种嘲讽。
于是他谨慎了起来,斟酌着说道:“我回来不久,并不是很了解。但我姐姐说了,她能治好崔先生是运气。”
说完,他又看向元宝,后者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明显有些惊讶。
唐悦白又有点得意了。
三人到了书房。
唐悦白请纪霈之在太师椅上就座,自己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大喇喇地坐下了。
元宝朝他挤眉弄眼,示意他站起来。
唐悦白明白他的意思,但就是不理——这是他的家,他又不是纪霈之的奴才,凭什么不能坐
纪霈之倒没说什么,又问:“你姐姐治好了汝阳郡主也是运气吗!”
唐悦白老老实实回道:“那件事我不太清楚,王爷去问我姐姐吧。”
纪霈之的目光落在书案上放着的新书箱上,“你要去读书了吗!”
唐悦白点头:“对,崔先生家的家学,我姐替我说好了。”
纪霈之道:“秦国公府的家学更好,杨晞是大炎最年轻的状元。”
唐悦白不知他这句话的用意,只道:“杨晞是谁,他好厉害啊!”
纪霈之耐着性子,“杨晞是秦国公府的二公子,唐指挥使嫡长女曾经的未婚夫。”
“哦……”唐悦白像是明白了,但又没明白,“王爷,我现在不是唐门的人了,音姐姐的未婚夫和我有什么关系!”
纪霈之手里无声旋转的核桃忽然“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
唐悦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单纯’让对方感觉到了无奈,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问道:“王爷为什么要转核桃,在练功吗!”
元宝闭了闭眼睛。
纪霈之右手一扬,两只核桃就奔唐悦白的两只眼睛去了。
唐悦白吓了一跳,但他反应极快,双手一抄,就将两只核桃抓在了手里,笑道:“王爷送我了吗谢谢!”
纪霈之脸色森寒,起身就走。
唐悦白莫名其妙,心道,你个痨病鬼,小气鬼,身体有病,心里有毒,小爷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念完这一句,他心里就舒坦了,坐回椅子上,学着纪霈之的样子转了转。
他的手比较小,核桃比较大,文盘不行,武盘尚可,磕磕绊绊地转几下,就没意思了。
唐悦白想起今天的大字还没写完,赶紧起身磨墨去了。
写完三十个大字,院子里有了脚步声。
唐悦白扔下笔跑了出去,“姐你回来啦!”
唐乐筠道:“在练字吗!”
唐悦白接过篮子,“对,明天就去上学了,不能丢姐姐的脸。”
唐乐筠在他头上揉了揉,“乖。”
“嘿嘿~”唐悦白傻笑,“姐,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吃的!”
纪霈之站在窗前,看着姐弟俩进了东厢房。
他说道:“这傻小子有个好姐姐。”
元宝道:“姐姐太精明,弟弟太糊涂。”
纪霈之自失地一笑,“他可不傻,只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这话没错,元宝无言以对。
同样没有父母关爱,唐悦白比他们幸福多了。
纪霈之又出来了,在门口站一会儿,看看天井里两尺多高的竹笋,也往东厢房去了。
唐乐筠买了两块豆腐,一把菠菜,一根大骨头,还有一副白花花的猪肠子。
纪霈之进门时,她正坐在灶台前面的空地上洗肠子。
少女穿着江湖人习惯穿的短打,梳着江湖男子常梳的高马尾,脸蛋清冷寡淡,手里却拎着一大坨白花花、油腻腻、臭烘烘的肠子。
“汪汪!”小黄朝纪霈之叫了两声。
唐乐筠知道纪霈之来了,但她没站起来,只道:“王爷,这里腌臜,一旦看多了,晚饭就要吃不下去了。”
纪霈之蹙起剑眉,“晚上就吃这个!”
唐乐筠道:“王爷可以不吃。”
纪霈之迈过门槛进了门,定定地看着唐乐筠把肥肠一点点翻过来,“人的肠子和猪的有什么差别!”
元宝当即“呕”了一声。
唐悦白一遍烧火,一边没心没肺地说道:“我觉得猪的肠子更粗,人的可能要稍微细一些。”
“也许吧,仵作一定知道。”纪霈之颔首,吩咐元宝,“你记着这件事,回头找人问问。”
元宝勉强应了。
唐乐筠有些好奇,“如果仵作不知道,王爷打算怎么办!”
纪霈之唇角微勾,“你说呢!”
唐乐筠觉得,他会找个死人开肠破肚一番,好好搞搞清楚。
但这样的话只能想想,不能说出口,所以她换了话题,“王爷,我弟弟不熟悉京里的人际关系,您有什么事问我便是。”
纪霈之在元宝搬来的交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问道:“好啊,我问问你,汝阳郡主心疾严重,你是怎样治好的!”
“王爷的好奇心很重,但是不好意思,救人的法子是我自己想的,我不想让外人得知。”说到这里,唐乐筠有了个猜测,她试探着说道,“救活汝阳郡主,我只收了一百五十两银,大约是杨家二爷过意不去,才以买药为名,到这里行了感激之事。”
“一百五十两,哈~”纪霈之哂笑一声,“汝阳郡主的命就值这么点银子吗,我倒是小瞧了你。”
唐乐筠道:“王爷,我虽然卖药,却也算医者,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收二百两银不高不低,但因为杨二爷身上只有一百五,便只要了一百五。”
“伶牙俐齿。”纪霈之道,“那崔老先生病危,你又为何推三阻四!”
唐乐筠开始往肠子上撒面粉,“我……”她想说她医术浅薄,但她明明救了汝阳郡主,又救了崔老先生,这样说纪霈之不但不会相信,还会激怒他。
纪霈之的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确实盯牢了她。
唐乐筠道:“我的医术,基本属于纸上谈兵,只有撞到见过的医案,我才能凑巧救上一救。在了解崔老先生的病情之前,我毫无把握,既然马大夫不能治,我出于自保,当然也不想治。”
“啪,啪,啪!”纪霈之拍了三下手掌,“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唐乐筠不说话了——无懈可击的理由,大多出自事实,她没什么好说的。
屋子里陡然沉寂下来,灶坑里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就有些吵闹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
唐乐筠劝道:“王爷,这里烟气大,您还是回房休息去吧。”
纪霈之放下了二郎腿。
唐悦白以为他要走了,站起身打算恭送一下,就见他好整以暇地换了只腿。
真烦人!
唐悦白很不满,舀热水的动作粗犷豪放,哗啦哗啦地溅了一地,柴火都被打湿了。
唐乐筠斥责道:“你这孩子,小心点。”
纪霈之的眼里有了些许笑意,他决定了,日后要经常来此住一住,招招猫,逗逗狗,挺由意思的。
唐乐筠没心思观察纪霈之,她知道纪霈之打听秦国公府一事的目的——他实际上在询问她和秦国公府之间的关系,是否有人情羁绊。
纪霈之有“钞能力”,情报网极为强大。
她是不是可以从他的反应推断,即便汝阳郡主没有死,秦国公府还是反了。
那么,是因为剧情的推动,还是现实的逻辑依然存在呢
不一定是前者,后者则是肯定的。
就像她和纪霈之的关系,既然剧情里没有这一出,就必然是有某种因素影响了纪霈之。
只要剧情可以改,她、唐悦白、纪霈之就能好好地活下去。
至于纪霈之和唐乐音的关系,那不重要,她不喜欢纪霈之,纪霈之喜欢谁都没关系。
邓翠翠来的时候,纪霈之走了。
他坐马车到升云客栈,上到三楼时,暗卫齐平已经等在门外了。
“王爷。”他拱了拱手。
纪霈之进了客房,在罗汉床上坐下,问道:“怎么样!”
齐平道:“邓翠翠很老实,和同住的两个书生没有交流。”
纪霈之点点头,“那就不必去了,盯紧唐家姐弟即可。”
齐平很惊讶,但什么都没说。
纪霈之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白管家查过邓翠翠,这个女人老实本分,只要唐乐筠姐弟不想死,就不会向她透露他们之间的真正关系。
只要把握这一点,他就能确定邓翠翠出不了纰漏。
他现在只担心老畜生对唐家姐弟下手,毕竟,这姐弟俩又开药铺,又会武功,老畜生不会那么放心。
还有邵家。
他威胁到邵明诚的安全了,邵昌文不会袖手旁观。
邵家很可能通过黄里长和福安医馆整治唐家姐弟,但暂时不会下杀手。
他们的主要目标还是他。
元宝沏了杯茶,清香的气味引起了纪霈之的注意。
他说道:“这不是咱们的茶。”
元宝道:“确实,放在桌子上的,小人就泡了。”
纪霈之想起来了,白管家禀报过,说唐乐筠的回礼是一罐茶。
两位唐姑娘都很古怪。
一个会养植物,一个会挑男人——唐锐安亲自见了顾时,只要顾时不傻,媒人很快就会上门。
“咚咚。”白管家敲门进来,“王爷,太子朝生云镇来了。”
老畜生没出手,小畜生先到了。
纪霈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清香回甘的茶汤荡涤了心里瞬间腾起的躁意。
“好茶!”他破天荒地赞了一句,随后一饮而尽,“叫上所有人,包围有间药铺,以摔花瓶为令。”
太子纪霄之是当今皇后的嫡子,皇后是曾经的冠宠后宫的皇贵妃,其人出身永昌伯府,阴险狡诈,永宁帝以往的三位皇后均栽在她的手里,纪霈之的母后便是其中之一。
纪霈之身上的奇毒,就是在永宁帝的授意下,由她亲手所下。
纪霈之幼年时经历的一切绝非几句话可以概述,他与他们一家三口的仇恨可谓不死不休。
白管家小声道:“王爷的意思是……”他以手代刀,在脖颈间比划了一下。
纪霈之将文玩核桃扔下,手一抬,元宝就把一只装有如意珠的荷包放到了他的手里。
白管家神色一凛,那就是杀了。
他硬着头皮问道:“王爷,会不会连累唐家姐弟!”
纪霈之道:“带他们走便是。”
白管家点点头,这样也好,反正他们姐弟在这里无依无靠,就此离开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第28章
唐乐筠把猪大肠淘洗干净了,吩咐唐悦白舀出锅里的热水,再舀一锅凉水,放葱姜料酒,下猪大肠……
水开后,捞出来,再用凉水洗。
洗完就是邓翠翠的活儿了,炒糖色,调卤汤,开始卤煮。
纪霈之进来的时候,厨房已经恢复了秩序,锅台整洁,地面干净。
就是人有点狼狈。
唐乐筠的左脸颊上有面粉,油腻的手上有黑灰,姜黄色的粗布衣服还湿了一大片。
人是镇定的,仿佛脏的不是她,而是不相干的人。
唐乐筠道:“王爷回来早了,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
纪霈之面无表情:“你们收拾一下,准备跟我的人出发。”
唐悦白“啊”了一声,“去哪里!”
唐乐筠的目光落在了纪霈之挂在腰间的沉甸甸的暗红色荷包上。
如果她没记错,这是一只装着如意珠的荷包。
此如意珠与佛教象征物完全不同,那是一个个鸽子蛋大小、颜色暗沉,但表面光亮油润的实心纯铁铁蛋子。
纪霈之一旦用它换掉核桃,就代表着有人必须死了。
他伪装多年,不惜爆马也要杀死的人会是谁呢
唐乐筠的脑海中瞬间有了一个名字——纪霄之,太子殿下。
蝴蝶效应。
因为她的缘故,居然有了这样的重大变故。
她要阻止吗
还是要阻止的吧!
唐乐筠来不及细想方案,凭着本能问道:“王爷,我为什么要走!”
纪霈之道:“不走就会死。”
邓翠翠吓得后退一步,一脚踩在靠墙的笤帚上,笤帚倒地,发出“啪”的一声。
唐乐筠扶了她一把,“翠翠姐先回吧,有事我喊你。”
说到底,这件事与她无关。
“诶,诶,诶诶。”邓翠翠觑了纪霈之一眼,见他无动于衷,撒丫子跑了。
纪霈之没有拦,只望着唐乐筠,“唐悦白收拾要带走的东西,你换换衣裳,带上兵器,去药铺里见见太子。”
果然如此!
如果没人阻拦,纪霈之此时此刻就会走上书中所写的上辈子的老路,杀太子,杀皇帝,称帝,最后在战场上毒发身亡。
她同情他的遭遇,但他准备好了吗
而且,大炎已然风雨飘摇,只要内部有了异动,大苍和大弘就会联手,一起瓜分大炎边界。
她不怕乱世,但安稳的日子才过上没几天,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
唐乐筠打点起精神,直视纪霈之的双眸,审慎地说道:“王爷,杀死一个仇人很简单,手起刀落,仇人就解脱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某些人儿子众多,死了一个还有二三四五六七八个,届时他把抓捕逆贼的差事交给听差的,自己照样吃喝玩乐睡女人。而王爷你,戴上一顶逆贼的帽子,就很难招到人手了吧,如果抢不到那把椅子,你除了给他人做嫁衣,还能得到什么!”
这是什么话!
唐悦白一只手使劲扒拉唐乐筠,另一只捂住张大的嘴巴,并盯紧纪霈之的嘴,生怕那里吐出更可怕的言论。
纪霈之亦深深地看着唐乐筠。
在他看来,杀死了纪霄之,皇后那贱人就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也是他不假思索、痛下杀手的最大原因。
至于老畜生那把椅子,他身中剧毒,又无子嗣,夺之无用。
他只要老畜生死在他手里,别无他求。
另外,他苦心经营多年,宫里埋伏的人手不少,即便今日逃离京城,想杀老畜生也一样有机会。
然而……
纪霈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转折一下,但他就是转折了。
然而,唐乐筠的话并非没有道理,纪霄之死了,他逃了,老畜生和邵昌文会更加防备,刺杀难度会加大,时间会拖长,万一他死在老畜生前面……
不行不行!
他绝对绝对不能死在老畜生前面,老畜生必须死在他手里。
纪霈之心里那团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渐渐缩了回去。
他口风陡然一转:“你胆子不小,居然敢打太子的主意。”
唐乐筠白着脸,“……”这是什么话。
唐悦白跳了起来:“你血口喷人!”
“汪汪汪……”小黄咆哮着朝纪霈之扑了过去。
这要是真扑上去了,一条小狗命就没有了。
唐乐筠忍住恍惚感,抬起腿,挡住了小黄,柔声道:“小黄乖,不要无礼。”
“汪汪。”小黄听懂了,叫两声,从她脚上跳下来,趴在她的双脚之间,警惕地看着纪霈之。
唐乐筠搂住唐悦白的肩,用力按了按,“王爷恕罪,确实是我孟浪了。”
“明白就好。”纪霈之不大确定自己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但改就改了,大不了再等上一等,他下意识地揉了揉右边的太阳穴,“太子喜欢美人,与我有私情的女人,他更是感兴趣,你若不走,打算如何应对!”
这疯子居然把问题抛给了自己。
唐乐筠自嘲地一笑,也无所谓吧,毕竟不想打开逃难模式的是她。
她说道:“该怎么应对就怎么应对,如果王爷不在乎我的名声,我便是与他周旋一番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反将一军。
“随你!”纪霈之一脚踢飞地上的扫帚,大步出了厨房。
白管家和元宝难以置信地看着唐乐筠。
唐乐筠问:“有什么问题吗!”
白管家道:“王爷决定的事,从未改过主意。”
元宝重重点头。
唐乐筠不动声色:“或许……王爷也觉得时机未到吧。”
精神力异能者释放精神力时,气场会变强,她刚才观察过,白管家在门口,元宝在纪霈之身后,二人未曾注意到她。
白管家的目光中有些许感激之意,他拱了拱手,和元宝一起往上房去了。
唐悦白抓住唐乐筠的胳膊,“姐,我们怎么办!”
唐乐筠道:“放心吧,姐能应付。”
唐悦白嘟囔道:“那可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不放心。”
唐乐筠摸摸他的脑袋,“没事的。”
书上说,纪霄之有洁癖,如果他只是对纪霈之喜欢的人感兴趣,那她对症下药就可以了。
退一步讲,即便这个计策不奏效,她剩下的精神力也足以应付了。
唐乐筠让唐悦白看着灶台里的火,她回到东次间,驾轻就熟地挽了倭坠髻,插两个黄金首饰,换上应对大小太监时穿的衣裳,抹抹口脂,再把从厨房掐来的菠菜放在嘴里嚼一嚼,对着镜子照照,这才带着一张浅色抹布去了铺子里。
到了铺子后门,白管家和元宝恰好从里面出来,二人一个抱着插瓶,一个抱着蒲草和君子兰。
白管家解释道:“王爷说,这些东西太打眼了,先放后面去。”
唐乐筠微微一笑,有些人再混蛋,底线也依然存在,不像有些人,表面道貌岸然,实则人性全无。
没有了鲜花的药铺顿时减色不少。
唐乐筠把抹布扔在地上,反复用脚搓脏,再拿起来,一边翻账本,一边用耳朵观察官道上的动静。
纪霄之没让她等太久。
不到一刻钟,官道对面停下三辆马车,马车周围分散着身穿同款曳撒的十几个带刀护卫。
三个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相继下车,聚到一起,便朝有间药铺看了过来。
中间的一个男子格外出色些——此人二十七八岁,中等身材,瓜子脸,五官秀丽,一席墨绿色缂丝氅衣衬得他贵气十足——漂亮是漂亮,就是有点男生女相。
此人便是纪霄之了吧。
人长得好看,好色者多看几眼也是人之常情。
唐乐筠收起账本,从柜台后面绕出来,拿起抹布走到敞开的窗户前,假意擦拭窗格上的灰尘。
三个男子被护卫们簇拥着走了过来。
纪霄之前面无人保卫,空门大开。
唐乐筠暗道,这是个刺杀的绝佳时机,一颗如意珠就能要了他的命。
但愿纪霈之忍得住,妈妈在天之灵保佑!
一干男子到了台阶下。
纪霄之抬起头,警惕地望了望铺子里,问道:“你就是药铺的唐掌柜!”
“我是。”唐乐筠抖落一下抹布,问道,“诸位贵客要买药吗!”
纪霄之皱起眉头,“你看我像买药的样子吗!”
“抱歉。”唐乐筠歉意地一笑,“是不大像,贵客找我何事!”
纪霄之左侧的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纪霄之嫌恶地盯住了唐乐筠的牙,“端王不在你这吗!”
“他刚离开,不知道去哪儿了”唐乐筠神色一肃,走到门口盈盈一福,“民女猜,王爷可能回庄子了,贵客不妨去庄上寻他。”
纪霄之问:“你面对端王时,也是这副鬼德行!”
唐乐筠回头擦了下眼角和嘴角,“贵客见笑了,中午忙着伺候王爷,饭没吃踏实,刚垫了一口,铺子人手不够,难免忙碌些。”
她给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
纪霄之哂笑一声,对左右伙伴说道:“堂堂郡王,竟然看上如此腌臜的一个女子。”
唐乐筠收敛了笑意,“贵客这是何意!”
“唐姑娘,回去照照镜子吧。”纪霄之的一个同伴好心地指了指牙齿,又对纪霄之说道,“人长得不错,就是不太谨慎,否则也不会在生云寺闹出那样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