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紊乱,许妈妈一夜没睡好,清晨时才迷迷糊糊睡去,刚合上眼,有人推她。
“许娘,许娘。”
许妈妈打个激灵,睁开眼,看到濛濛晨光里东阳侯夫人站在床边。
“夫人,怎么了?”她忙起身。
东阳侯夫人对她嘘声:“悄悄的,跟我出去一趟。”
这一大早,去做什么?许妈妈不解。
晨光濛濛的大街上,来往的人不多,尤其是拐进巷子里,更是一片安静。
东阳侯夫人对着车外低声说:“路你还记得吗?别走错。”
车夫在外低声说:“夫人放心。”
许妈妈看着四周交错的小巷子,这种小门小户的聚集之所,夫人来这里做什么?
“李婆子发现他养外室的所在。”东阳侯夫人说。
原来是这里啊,许妈妈明白了,但又更不解:“不是昨日看过了,说看错了,没有。”
是,是看过了,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再加上昨晚周景云承认心上有人,东阳侯夫人坐立难安,一口气堵着,干脆再出来看一眼。
万一昨天是真找错门口呢,说不定是隔壁的隔壁。
虽然她也不知道找到后要做什么。
东阳侯夫人放在身前的用力攥着,指甲掐的手心生疼,就当是替阿篱,看一眼,看清这世间的男人
当路过昨日那边时,东阳侯夫人让停下来,决定再去看一眼,或者再问问隔壁的那个女子。
许妈妈听说昨日看的就是这里,好奇地上前扶着门向内看:“就是这里啊,荒废……啊!”
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东阳侯夫人没好气喝斥:“大惊小怪做什么,没见过荒废的院子吗?”
许妈妈脸色发白转过头,结结巴巴说:“不,不,荒废啊。”
什么不荒废?东阳侯夫人不解。
“夫人,是不是走错了?”许妈妈说,“这个院子,好像有人住啊。”
有人住?东阳侯夫人看着眼前的门,门上拴着一把锁。
昨日没有。
昨日就是紧闭的门,而且一踹就开了。
光当的声音陡然回荡在巷子里,许妈妈打个哆嗦,看着东阳侯夫人一脚踹在门上。
门锁结识,门的缝隙更大了,但并没有被踹开。
“夫人。”许妈妈忙劝,“别,别动怒。”
到底是门,还很结实,还有锁子,不是一个妇人能踹开的。
东阳侯夫人拎着裙子,感受着腿脚撞击的回力,她没有再踹门,贴在门缝上向内看去。
青色的地砖,漆面油亮的门窗,青色花纹的垂帘,干干净净的院落。
没有丝毫的破败,没有杂乱的荒草。
甚至似乎能感受到鲜活的人气。
她呆呆一刻,转过身向另一边走去,当时那个女子站着的地方,走过去人更呆住了。
这里是墙,根本没有门。
东阳侯夫人站在巷子里,盛春的清晨,寒战森森。
怎么回事?
她眼前又浮现那个年轻女子的笑脸。
她这是遇到鬼了吗?
晨光中金水河岸码头上恢复了安静,熄灭灯火的楼船悄然无声,宛如一座无人之所。
屋门突然被敲响。
白篱有些惊讶的转过头。
按理说这时候管事们都歇息了。
她说:“进来吧。”
门被拉开了,年轻人的笑脸在晨光中呈现:“阿篱!”
白篱惊讶,旋即站起来:“上官月,不对,李余。”说到这里又轻咳一声,“也不对。”。
她看着眼前的年轻公子,屈膝一礼,“见过楚王殿下。”
李余一笑,端了端了肩膀:“小娘子免礼。”
两人再相视一笑。
“我以为要三个月才回来呢。”白篱笑说。
李余说:“公主说王府修好了,让我回来看看。”也一笑,“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在楼船呢。”
白篱想到什么对他招手:“跟我来。”
什么?李余心想,已经毫不犹豫抬脚跟上她。
白篱拉开卧房的门,并没有立刻迈进去,而是抬手在门前又拉了一下,似乎又拉开了一道无形的门。
伴着她这个动作,李余看向卧室的视线也恍惚一下,原本昏暗的室内变得清晰。
白篱进去,李余紧跟着她,一眼看到地上的垫子躺着一个……婴儿。
这是……
“我把那个孩子带来了。”白篱说。
李余跪坐下来,看着婴儿,婴儿正攥着拳头睡。
这就是那个孩子啊。
“出了一点事,留在外边不方便。”白篱在他身边坐下,继续解释,“我就……”
话没说完,被李余打断。
“太好了。”他说,又压低声音,似乎怕吵醒孩子,“这是你的楼船,就该把孩子带回来。”又停顿下,“她是我妹妹,我也应该照看。”
说罢看向白篱,满眼笑意。
“把她带回来真是太好了。”
他和她一起照看,这才对,这才是合情合理,东阳侯世子,不管怎么说,只是个外人。
第四十八章 新居
春日天气不冷不热,但从入门到前院,再穿过长廊,走过两座小桥,登上湖中楼阁,金玉公主脸上额头出了一层汗。
李余顾不得看风景,从侍女们拎着的妆盒里取过锦帕,给金玉公主仔细地擦汗。
金玉公主含笑任凭他侍奉,待李余又去铺坐垫的时候制止了。
“好了,别忙了,有她们呢。”金玉公主说。
站在一旁看着李余忙碌的侍女们这才笑着将李余推到金玉公主身边“殿下,我们来。”
“姑母坐下歇息。”李余说,又感受一下,“风还是有点凉,取……”
披风还没说出来,被金玉公主笑着打断。
“哪有那么娇弱。”她说,示意李余,“今日是要你看看自己的府邸。”
李余依旧没看风景,看着金玉公主,满面委屈:“姑母给我选的都是极好的。”
金玉公主皱眉:“是离皇城远了些,但远了些住的才自在啊。”说到这里冷笑,“白锳这个贼妇,有了皇子,果然心就大了,我跟陛下商议两句朝事,她就抱着孩子跑出来打岔,还让人盯着我。”
“她不过是仗着皇子,跟姑母不可相提并论。”李余说。
那是自然,金玉公主想,看了李余一眼,见他依旧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便不耐烦:“到底怎么了?这府邸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余委屈说:“姑母府邸就很好,为什么把我赶出来?”
原来是为这个啊,金玉公主笑了:“什么叫赶出来,你是我们大周李氏子,难道连府邸都没有?”
李余问:“那我还能回姑母府邸住?”
金玉公主笑说:“当然能。”
李余脸上绽开笑容:“那就好。”说罢抬脚下楼,“姑母你坐下歇息,我去好好看一遍我的府邸。”
金玉公主哈哈笑了,被侍女们扶着坐下,看着李余脚步轻快下楼在庭院中奔走,年轻人的欢喜是真是假,她才不在意,她坐在这里,掌控着他人的喜怒哀乐,这已经足够令人愉悦了。
很快李余登登上楼,眉飞色舞:“姑母,我仔细看过了,这里真的很好,一砖一瓦都极其精巧。”
“那当然好,你可知道这里是是什么地方?这是当年蒋眠儿用来赏花的地方。”金玉公主说,撇撇嘴,“外边都说我们皇子公主奢靡,那蒋眠儿一朝得势,才是发了疯的奢靡。”
她站起来走到栏杆边,俯瞰整座府邸。
“看看,当初打砸一遍,荒废这么多年,如今一个月时间简单修缮一下,就能恢复精美。”
李余说:“姑母也可以来这里住。”
金玉公主笑说:“我又不缺房子,我如果想要能建一座新的,比这个还好,只不过,年纪大了,恋旧了……”
说着话视线落在一处,笑意更浓。
“看,我的驸马来接我了。”
李余随着她看去,见上官驸马站在湖边,似乎在看风景又似乎在出神。
自从恢复身份,多数时间都在皇陵,匆匆来京城这几次,也没有见到上官驸马。
几个月不见,感觉驸马瘦了很多。
驸马还好吗?
“来,扶着我。”金玉公主说,将手抬起。
李余忙含笑扶住。
在侍女的簇拥下两人下楼,上官驸马已经先一步站在楼下等候,视线滑过李余,落在金玉公主身上。
“驸马看过了吗?”金玉公主问。
上官驸马含笑说:“有你这个做姑母的安排就好。”
“那怎么行,驸马也要看看。”金玉公主说,拍了拍李余的胳膊,“这可是你舍命为我们李家保下的孩子,你相当于他的再生父母。”
李余在旁忍不住开口:“驸马一定会喜欢的,我刚才看了一遍,尤其是书房,跟你的现在的书房很像。”
这是表示他还记得他的喜好吗?
上官驸马视线看向他,笑了笑:“好好。”
金玉公主却也不说让他再去看府邸了,似乎想到什么:“对了,阿余,我跟陛下说了,咱们家的孩子不能闲着,你去亲卫府当个中郎将,也是为陛下尽孝心。”
那可是负责皇城禁卫,并不是个虚职。
李余大喜,抓着金玉公主的胳膊摇晃:“多谢姑母,姑母太厉害了,姑母太好了!”
金玉公主哈哈笑,没有看李余,而是看着上官驸马,说:“别谢我,要谢驸马,如果没有驸马救下你的命,我这个当姑母想疼你都没机会。”
上官驸马笑着说:“不敢不敢,是楚王殿下天生贵运。”
不知道是因为上官驸马的笑,还是那声楚王殿下的称呼,李余莫名心痛,他要说什么,上官驸马已经挽住金玉公主的手。
“忙完了吧?”他说,神情关切,“快回去吧,家里不少人等着见你。”
金玉公主笑着点点头。
李余忙说:“我送姑母和姑父。”
一直视线游离的上官驸马看他一眼,李余看到他神情略有些怪异,是因为姑父这个称呼吗?
他以前是从不称呼这个的。
现在脱口而出,倒也不是因为随着公主称呼,而是,姑父里好歹有个父……
但旋即李余又后悔。
上官驸马为什么会冒着凶险救下他,是因为他的母亲。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更明白,上官驸马多希望自己不是驸马。
而现在他却称呼姑父,姑母的从属,而他是李家人,是跟姑母血脉一体。
李余略有些慌乱,他怎么笨嘴拙舌了?说出这么不该说的话?要说什么,金玉公主已经笑着摆手。
“不用。”她说,“好好在府里熟悉一下。”扶着上官驸马向外走去,又想到什么回头笑了笑,“过两天再叫你,有好事。”
好事?李余下意识看向上官驸马,上官驸马察觉,便也看向他,下意识地微微颔首。
这动作李余很熟悉,这是驸马对他暗示放心,有他,他会去打听……
驸马他,始终对他李余收回视线俯身一礼:“侄儿恭送姑母。”
自从跟金玉公主表明身份后,怕金玉公主忌恨驸马,他不敢表达对驸马亲近,果然金玉公主将上官驸马拘在身边,多次故意要他讨好她,让驸马难堪。
难堪,也总好过被除掉。
现在过去一段日子了,金玉公主应该会稍微放松些,他该找个机会单独跟驸马见面,告诉他,他只是对金玉公主做戏,在他心里唯有上官驸马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真正的亲人,一直未变。
等他拿到失去的,他们就能还像以前一样,而且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殿下,这两天我们会把这里清理一遍。”
蔡松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余站直身子,说是他的王府,他现在还是金玉公主的附庸,金玉公主也不会对他放手,这个王府里必然安排了很多公主的人。
“动作隐蔽些。”他说,“别惹恼她。”
蔡松年应声是:“殿下放心。”说着环视府邸,欣慰一笑,“不管怎么说,既然这个府邸是楚王府,这里终究是有且只有殿下一个主人,这里将会是殿下真正的家……”
他的话音未落,看到李余向大门走去。
“殿下。”他忙问,“要去哪里?”
金玉公主回府见追随者,肯定不愿意让李余在身边,此时不便去公主府。
去亲卫府也没必要,正式任职还没下来。
李余头也不回:“去楼船。”
蔡松年忙拉住:“殿下,楼船还是少去吧,名声不好。”
李余一笑:“我作为陛下的侄子要什么好名声,名声不好才好。”说罢甩开他大步而去。
蔡松年在后瞪眼,什么名声不好才好,是去见那白篱才好吧。
他刚要说什么,见李余又回过头,对他招手。
改主意了?
清醒了?
回头是岸了?
蔡松年大喜忙走过去。
“你知道哪里有卖玩具的吗?”李余问。
蔡松年愣了下,玩具?什么玩具?
“小孩子玩的。”李余说,带着几分回忆,“我记得我小时候,有很漂亮的小床,床头挂着很多漂亮的玩具……”
他从不回忆小时候。
因为一旦回忆,就要面临可怕的记忆。
以至于突然回想,什么都想不起来。
再看蔡松年呆呆的模样,算了,问他也没用,他也没孩子,哪里知道怎么哄孩子。
“行了,你看家吧。”
李余说,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看家?蔡松年想,这没头没尾的话,他哪里还看得下去家?
公子为什么突然提孩子?
要给孩子买玩具?
哪来的孩子?
该不会……
蔡松年瞪圆了眼。
公子和那白篱有孩子了吧!!
第四十九章 所图
黄昏落日映照的船舱内,李余将一个陶响球在手里晃动,左右摆动,伴着沙沙的响声,摇床里婴儿的视线追随着他。
“看,她很喜欢呢。”李余转头对白篱高兴地说。
白篱手里举着一只拉动绳索能跳动的木头小猴子,一边拉扯一边笑说:“这个也好玩。”
李余脸上笑意更浓,卖玩具的说,这个是大一些孩子玩的,他还是买了。
其实白篱也算是个孩子呢,而且一生下来就没有娘,小时候很少有玩具吧。
多买一些,大孩子和小孩子都可以玩。
“还有这个。”李余说,从小包袱里拿出一个布老虎。
白篱放下小猴,接过布老虎,对摇床里做出夸张的老虎叫声音:“大老虎,大老虎……”
布老虎是五彩布做的,眉眼胡须用了七彩线,花里胡哨,婴儿视线紧紧追随着……
“她这次倒没有哭。”白篱笑说,“先前我假扮老虎,她就会哭。”
话音落,摇床上的婴儿扭动着哭起来。
“是尿布该换了?还是饿了?”李余立刻说,伸手要抱孩子。
庄夫人带着奶妈从外间走进来了,看着满地散落的玩具,含笑说:“我们来吧,她也该睡觉了,你们先出去玩。”
什么叫出去玩,他们又不是在玩,在带孩子呢,白篱撇嘴,抱着布老虎对李余说:“我们外边说话。”
李余对庄夫人含笑打招呼,白篱在告诉他孩子带回楼船上的时候,也介绍了庄夫人。
“就是那个我先前让你派人盯着的人。”她对他小声说,“我现在看着她,免得她再与他人害我。”
虽然白篱说得话一副防备的模样,但既然把人带在身边,还让人带孩子,可见是可以放心的人。
他没有半句询问说你安排就好。
坐到外间,白篱斟茶,问:“你的王府怎么样?”
李余笑说:“和所有的府邸一样,不过是个落脚之所。”
自从没有父母之后,住在哪里对他来说都一样,不过,这次还是有些不同的感觉,或者说,期待。
“等我再清理一下,把金玉公主的人除掉一些,然后你再过来。”他说,眉眼飞扬,“把小公主一起带过去。”
毕竟这楼船上,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孩子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白篱笑着点头:“好啊,好啊。”又说,“小公主在这里也没事的,你回头看看。”
李余回头,见适才走出来的内室还开着门,能看到其内灯火明亮,但并没有婴儿,庄夫人,奶妈……
李余只觉得心神变得凝滞,原本清晰的视线变得恍惚。
“我把他们隔起来了。”白篱说,伸手在他肩头一推,“暂时其他人看不到。”
伴着她推了下,李余身子一歪,视线恢复了清明,能看到庄夫人在整理地上的玩具,奶妈抱着婴儿摇晃着哄睡,烛光摇曳,人影晃动,杂乱又温馨。
他知道她的本事,知道她在任何地方都能过的很好,但,他还是想和她更近一些:“好,不过,我还是尽管整理好王府,船上太小了,总不能一直把她养在这里。”
说到这里轻叹一声,笑了笑。
“她别跟我一样。”
白篱看着他,柔声说:“她当然跟你一样,你幸运,有上官驸马,她幸运,有我这个小姨,你们都一样逢凶化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李余哈哈笑了。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脚步声,伴着一声轻唤“殿下。”
是蔡松年。
这家伙还是跟来了。
李余皱眉:“怎么了?”
随着他开口,门拉开了,蔡松年站在外边向内看。
“客人开始登船了。”他说,视线往白篱身上一转,“您要不要……”
回避吗?白篱站起来:“我去迎客,你在这里,不会被人发现。”
李余也跟着站起来:“不用,我如今成了王爷,但楼船也是我长大的地方,我在这里没什么好避人的。”
蔡松年不由看白篱,她会劝一劝吧
白篱一笑,伸手做请:“那请楚王和我一起迎客吧。”
蔡松年心里撇嘴,他就多余期待
而且,如果,她真有了殿下的孩子,更会和殿下同进同出,坐实身份
他退后避让,看着白篱走出来,不知是灯火人影交汇恍惚,还是怎么了,眼神一恍惚,走过来的玲珑的身形陡然腹部隆起,耳边响起婴儿的声音,同时肚腹伸出一双手,一个婴儿爬出来……
蔡松年一声大叫,人向后跌去,撞在栏杆上。
“蔡松年!你干什么!”
熟悉的喊声响起,蔡松年抓着栏杆,视线凝聚,看到李余皱眉,李余身旁的女子亭亭玉立,纤细如柳。
她看着他,轻轻一笑:“蔡妈妈,你想到什么吓人的东西了?”
想到什么?不是更应该问他看到什么吗?蔡松年扶着栏杆站直身子:“没,没有,我刚才没站稳。”
白篱笑了笑:“怪我,没带好遮面。”
说罢将垂在耳边的珍珠拉起,遮住了面容。
什么意思,蔡松年更糊涂了,李余没好气对他瞪眼,示意离远点,跟上白篱。
蔡松年看着两人并肩而去,轻轻舒口气,皱了皱眉头,刚才怎么看到那般场景?梦魇似的。
那白篱的身形是看不出有身孕。
蔡松年又看向这边的室内。
门尚未关上,厅内亮着灯火,空空荡荡,安安静静。
蔡松年伸手将门拉上,大厅里掀起一阵喧闹。
“是上官月!”
“要称呼楚王殿下!”
“楚王来了!”
听到前方的喧嚣声,走到岸边的周景云抬头看去,见船头上走出来两人,少女明媚,少年俊美,满船璀璨生辉。
倒是很相配,周景云想。
或许是灯火太刺眼,他垂下视线。
今日的楼船内,楚王是万众瞩目所在。
周景云倒是清静了许多。
他沿着廊柱而行,接过婢女手里的酒,与前来打招呼的歌女说笑两句,但谢绝了邀请共坐。
“这满厅热闹,世子却孤寂一人。”那歌女怜惜说。
周景云笑了:“不会,不会。”说着向上方看了眼,一眼看到二楼的围栏边,白篱正看过来。
视线相撞,他笑了笑,白篱亦是一笑。
“世子!”
站在人群中的李余此时也转过头来,高声喊,笑容满面,又对其他人带着歉意。
“早就听说东阳侯世子光临楼船,今日我终于能亲自招待了。”
这是很正常的,谁不想陪着东阳侯世子?可惜世子谢绝他们,前几次都是女楼主撕缠着周景云,现在李余回来了,身为主人,又是楚王,自然要跟周景云相见。
诸人散去,周景云被迎到最高处。
这也是他熟悉的地方,只不过这次除了白篱,多了一个李余。
“这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坐下来说话吧。”李余说,神情感叹,又一笑,抬手一礼,“先前我多有惊扰世子了。”
虽然他没说为什么惊扰,周景云也明白他的所指,刚回京的时候,白篱做了一些事,牵扯到上官月,上官月有所察觉,但又茫然不解,所以多次出现在他面前,试图找到问题。
只不过,当初的他比他知道的更少。
当然,现在不是了,该知道的他都知道。
他看着李余:“先前的事,阿篱已经告诉我了,那时候的确让你困顿了。”说着一笑,“不过也可见殿下的敏锐聪慧。”
说罢看白篱,似乎在询问她。
白篱笑着点头:“是啊是啊。”也看着李余一笑,“殿下极其聪慧。”
你自己夸就夸,干嘛还喊着阿篱一起,阿篱自然知道他是不是聪慧,李余嘴角弯弯一笑,错了,他不该提先前,先前都是她和他在一起。
他伸手端起酒杯:“世子,我敬你。”
周景云含笑端起酒杯:“殿下,请。”
“周景云和李余在楼船上把酒言欢?”
清晨的室内,张择放下手里的茶,看着来人。
这是他派的盯着周景云的人。
来人点头:“是,李余突然来到楼船上,一如先前招待客人,然后与周景云说说笑笑一晚上未曾分开,十分亲密。”
周景云去楼船,意外,但可以用排解苦闷解释,也不意外。
李余也出现了,意外,但毕竟那本就是属于他的地方,也不意外。
但这两人相遇在楼船上,一定没那么简单。
张择看着晨光,自言自语:“周景云是楚王所图?还是楚王是周景云所图?”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三曲巷的小楼上开着门窗,满目凝翠。
黄三娘子端着托盘,将一碟点心放在桌案上,看着那位支颐而坐端详窗景的女子。
“白小娘子。”她说,“这是春意楼新出的点心,您尝尝。”
白篱倒也不客气,捏着小叉子叉了一块吃了,点点头:“好吃。”
黄三娘子松口气,眉开眼笑。
真为她一句称赞高兴啊,沈青看她一眼:“你下去吧。”
黄三娘子应声是退了出去。
“如今都在传东阳侯世子和楚王结交,揣测有什么图谋。”沈青说,看着白篱,“其实他们图谋的是你吧?”
白篱笑了:“的确是因为我两人才见面的。”
周景云能来楼船是因为她在这里,李余也是如此,不过他们两个见面之后,相谈甚欢,相见恨晚,也算是缘分吧。
沈青嗤笑一声:“什么缘分,市井闲人或许会说周世子放浪形骸,说李余纨绔本性难改,但对朝中的人来说,这可不是好笑的事,张择只怕已经写下了私相往来,欲立太子这种罪名,你可知道,这一句话能要多少人命?”
白篱端起茶杯喝了口:“的确,周景云先把皇后告倒了,又要扶楚王当太子……”说着笑起来,“他真是太吓人了。”
“他还是蒋后党,他现在肆意妄为发疯作死我不在意,只别连累了你。”他说,说着又冷冷一笑,“你若是因此死了,我可不会救你,你也不能怪我。”
白篱一笑:“你都能替我着想,他难道还不如你?”
沈青一噎,冷笑一声:“怕就怕情迷心窍不知外物。”
“你不用操心这些事了。”白篱说,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正因为皇后案跟周景云有关,陛下不会对他怎么样,至少目前不会,否则岂不是要被世人议论昏君报复?至于李余,刚认回来的侄子,最多心里嫌弃,表明上不会如何,两人又不是真造反了,就是张择编造证据也没这么快。”
“那以后呢?”沈青说。
白篱看着他,微微一笑:“以后?以后再说,我只活在当下。”
沈青再次被噎了下:“你……”
“我的事你不用操心。”白篱说,“我让你做的事如何?白锳在宫里有什么动向?”
沈青因为乐工的身份,方便在宫廷行走,白篱让他盯着白锳。
“她藉着皇子不好带,留皇帝在含凉殿,这几日又在皇帝处理朝事的时候,借口皇子哭闹,带着进来,旁听朝事。”沈青说,说到这里笑了声,“不过,金玉公主比她动作更快,已经开始安插自己的人为官,所以论争权,她落后金玉公主一步,看来有些着急了。”
白篱笑了笑:“她都等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反而不够沉稳了?”
沈青淡淡说:“因为唾手可得,近在咫尺了。”接着说,“还有,白锳让几个妃嫔给皇帝提议办百天宴,准备藉着这次宴席恢复贵妃身份。”
说到这里,沈青笑了笑。
“她还存着理智,知道不去碰皇后之位。”
百天宴,白篱想,是啊,真快啊,小囡囡已经满百天了。
“娘娘如今气色比以前更好。”
“是啊,是啊,我们原本担心娘娘耗费气血。”
天气暖和了,也出了月子,妃嫔们来给白妃问安更频繁了,一大早就挤满了一屋子,满耳恭维的话,
“我气色恢复的好,是多亏了陛下。”白锳说,“孩子都是陛下在照看,我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我真是没用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