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篱梦—— by希行
希行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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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子倒是有几分周景云信上说的,秀雅绝俗。
但人长得好有什么用,那般出身,人长得好,反而更让景云背上一个好色的名声。
一想到这个儿媳要出去被人审视议论,真是头疼,东阳侯夫人一眼也不想再看庄篱,唤红杏。
丫鬟红杏捧着一个小匣子上前。
“薛老夫人膝下有三个在闺阁的孙女,我姐姐有两个孙子。”东阳侯夫人说,“见面礼我也准备好了,到时候你拿出来给她们就好。”
怎么也不能让外人家的孩子们问“怎么没给我见面礼。”
更不能再让她拿出荷花树枝之类的东西。
庄篱道谢,春月上前接过。
许妈妈说准备好车了,又说:“雪柳带着少夫人日常用的在车边等着了。”
庄篱便带着春月先走出去了,东阳侯夫人在后吐口气:“别让她和我坐一辆车。”
许妈妈低笑:“咱们家还不至于出门只有一辆车。”说罢搀着东阳侯夫人向外走,又小心提醒,“薛老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夫人还是要叮嘱少夫人。”
东阳侯夫人没好气说:“叮嘱有什么用,她到时候能把话说利索,就不错了,反正今日就是让人看笑话的,我豁出脸皮受着就是。”
许妈妈叹口气,忙又转开话题:“让姨夫人见见少夫人也好,她一直担心世子心如死灰,如今看到能容新人,她也就放心了。”
那倒也是,能容这个人,就能再容其他人,这个不好,还有好的,东阳侯夫人面色缓和。
马车轻轻晃动驶出了东阳侯府大门,街道的嘈杂也透过车帘传进来。
这是与夜间以及梦境不同的感受。
庄篱看着摇晃的窗帘,抬起手掀起一角车帘,不知道周景云姨母家住在哪里?昨晚她已经走到了内城,但还是没能多走几步,那几行字撑不住梦香,差点燃尽了她的魂魄……
念头闪过,心神不安,外边扑来的嘈杂变得凶猛,在她身上撕咬。
春月伸手按下车帘,打断了嘈杂。
“少夫人,你还好吧?”她端详庄篱的脸色。
似乎比早晨起来时更差了,粉黛都盖不住。
本来没休息好,又突然要出门去,很紧张不安吧。
“少夫人别怕。”春月宽慰,“姨夫人人很好。”
雪柳在旁也开口:“姨夫人对世子如同亲生子。”
这话可不算安慰,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婆婆审视?越视若亲子,就对儿媳越挑剔苛刻,春月无奈嗔怪看雪柳一眼。
雪柳装傻反问:“我说的不对吗?”
庄篱对婢女的言语机锋不在意,靠着垫子淡淡说:“好,我知道了,我也会待她如亲婆母。”
这回答真是……雪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春月噗嗤笑了,虽然少夫人面色孱弱,但眼神依旧平静,说话还这么淡然,她突然没那么担心了。
薛氏家在京城西南角,一大片宅院,远看屋檐飞拱,石壁雕刻,彰显了殷实家境。
在二门一下车眼前就花红柳绿珠光宝气一片,同时莺声燕语袭来“姨母。”“侯夫人。”等称呼涌来,与此同时无数的视线也将走在她身后的庄篱淹没。
“哎呦,这么小!”
还有女声说,声音很大,盖过了嘈杂。
东阳侯夫人的脸色僵硬,这个老太婆竟然叫了这么多人来!
薛老夫人六十四五的年纪,脸色蜡黄倒是显得像是生病,但一双眼又精神的很,对站在面前的庄篱上上下下看。
“及笄了吗?”她问。
东阳侯夫人挤出一丝笑,要说话,庄篱已经先开口了。
“今年已经满十六岁。”她说,“秋天过了生日就十七了。”
言语柔和,神情恬静,气质温婉,并没有卑怯之气。
东阳侯夫人看了她一眼,竟然不怯场敢说话?
薛老夫人盯着庄篱看,依旧说:“看着还不到呢,显小。”
总之就是要认定周景云找了个娃娃小妻子。
庄篱含笑说:“有话常说女子若是娇宠养大,就容易显小。”
薛老夫人还没说话,四周有妇人问“不是说父母双亡吗?”
东阳侯夫人的视线狠狠看过去,见是一个不太熟的妇人,而她见东阳侯夫人脸色不善,往人后躲了躲小声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听别人说?再看其他人的脸色,很显然知道的这个不少,东阳侯夫人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周景云没有瞒着外界自己娶了新妻子,但有关妻子的身世来历是私密之事,除了告知爹娘,也只告知了视同近亲的安定伯。
就知道定安伯府会到处嚼舌!
四周响起窃窃私语,眼神在庄篱身上指指点点。
不娶丧妇长女是很多人家的规矩,没想到竟然还是父母双亡的孤女。
“虽然父母双亡,师祖一家待我如亲生一般娇生惯养。”庄篱只继续回答薛老夫人的话,浅浅一笑。
站在薛老夫人身后的一个年轻女孩儿用扇子半遮面,眼神闪了闪:“有人抚养,所以就算父母亡故,少夫人也不难过?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父母双亡,人间最悲惨的事,怎么会有人不难过?还能开心?
无数视线瞬时落在庄篱脸上,看到了她嘴角的浅笑。
哪有人父母亡故还开心?这女子真是不知礼数!
四周窃窃私语,视线再次指指点点。
薛老夫人一脸嫌弃,年长的人最讨厌这种晚生后辈,不孝!
东阳侯夫人气得想吐血,怎么回事?不是说什么话都要笑的!这庄氏太紧张了,表情都乱了?
此时很后悔没多叮嘱庄篱几句,京城这些富贵人家眼最毒,一个表情都能被挑出错。
她只能想办法挽回。
东阳侯夫人忙要开口:“她……”
但庄篱已经先一步开口。
“我父母病患缠身,备受折磨,很是痛苦。”她轻声说,“归根覆命,解脱了病痛,我的确为他们高兴。”

其实人在紧张的时候表情出错也是常有的。
这位新少夫人又年纪小,红着脸认错,或者掉眼泪,这事也就过去了。
大家也不过是笑一笑取个乐子,不会真揪着不放。
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会直接承认自己的确高兴。
诸人一时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这位姐姐怜惜我失去父母。”庄篱接着说,看着那女子,“不过,不知姐姐是否读过老聃葬母这篇文?”
那女子神情微僵,她是识字,但书并没有读过太多,读书实在是无趣,但当着这么多人,期期艾艾不想答。
庄篱倒是没有非要她回答,又看其他人,接着说。
“母亲亡故后,老聃悲痛欲绝寝食俱废,忽又恍然大悟愁苦消解,饱餐一顿,倒头大睡,畅快无忧。”
“家将侍女皆感奇怪,问其缘故,老聃说母亲生聃,恩重如山,今母辞聃而去,聃之情难断。情难断,人之常情也。难断而不以智统,则乱矣,故悲而不欲生,今聃端坐而沉思,忽然智来,以智统情,故情可节制而事可调理也。”
先前如果说那女子被问的期期艾艾,现在则是满场人都懵了,有茫然,有不解,也有人坐直了身子,神情惊讶。
东阳侯夫人更是看着庄篱,忘记了说话。
一时间室内只有庄篱的声音娓娓道来。
“人之生,皆由无而至有也,由无至有,必由有而返无也。”
“人情未有之时与人情返无之后不亦无别乎?无别而沉溺于情、悲不欲生,不亦愚乎?”
“故骨肉之情难断矣,人皆如此,合于情也,难断而不制,则背自然之理也。背自然之理则愚矣。”
听她说到这里,有些双眼发直的薛老夫人再忍不住问身边的人:“她说什么意思?”
身边的女子这次听懂了,喃喃说:“她说,我们愚笨。”
这话让很多人神情怪异,是哦,适才她们鄙夷她提父母亡故不悲伤,现在她念了一堆说沉浸悲伤的人才是愚钝。
薛老夫人愕然恼怒:“你怎么敢这样说?”
东阳侯夫人一个激灵回过神,忙要张口。
庄篱又先一步开口,对薛老夫人说:“老夫人,这不是我说的,是老聃,我在讲典。”
“老聃是谁?”薛老夫人怒问。
那年轻女子忙说:“是老子,是圣祖。”拉着薛老夫人胳膊,急声,“老夫人快别问了。”
说到圣祖,薛老夫人再没读过书也知道。
高祖皇帝立朝后追忆先祖,尊周朝的李聃为圣祖,还在各地建立圣祖道观供奉。
虽然对于老聃之学没兴趣,但在她眼里立观供奉就是神仙。
竟然是老神仙所说?
薛老夫人张张口,喝斥的话再也不敢出口,得罪神仙和冒犯皇帝,就算是皇亲身份也担不起。
只觉得脑子糊糊涂涂,怎么还扯上圣祖了?不是在笑这小妻子不知礼数吗?
四周窃窃私语也都停了,视线也不敢再指指点点,避开庄篱,眼神乱乱。
薛老夫人只能皱起眉头压着脾气委婉说:“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可别信口论这个,这是父母生死人伦大事。”
东阳侯夫人先前也被说懵了,此时回过神,忙要开口“她……”
“是,父母生死是人伦大事,如果不是别人提及,晚辈不会自揭伤痛。”庄篱再次先开口,对薛老夫人屈膝一礼,“我读书读愚痴了,只会讲典,多谢老夫人指教。”
所以是他们先不顾人伦大事,问她身世父母的。
那年轻女子抬手用扇子遮住整张脸扭过头去。
薛老夫人怕这女子再说出自己听不懂的话,一时也不敢再问。
东阳侯夫人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她年纪轻不懂事,在老夫人跟前妄言了。”她说,仔细端详薛老夫人,关切问,“您身体怎么样?”说罢上前一步握住薛老夫人的手,声音哽咽,“姐姐送信来,我急急赶过来,一进门看到这么多人,我真是差点吓死。”
说罢还环视一眼四周。
四周的人神情复杂,有不少人恍然,她们不知原委,只被薛老夫人邀请,说东阳侯夫人也会来,且带着新儿媳。
东阳侯府的新媳妇已经传遍京城,无奈藏在家中谁都不见,这次有机会见到,当然不想错过热闹。
只是没想到薛老夫人是打着生病的旗号把人诓来的。
虽然爱看热闹,但这种热闹也怪尴尬的。
且热闹也没看到,反而被这年轻的新媳妇讲了一通典,骂了一通愚痴。
此时此刻是半句话也不想多说了。
其他人不说话,薛老夫人仗着年长,又有皇亲身份,轻咳一声:“略有些不舒服罢了,是你姐姐大惊小怪。”
薛夫人在旁垂头喃喃道歉:“是我慌了神,吓到妹妹了。”
东阳侯夫人看着姐姐又瘦了几分的身形,将牙咬了咬,故作恼怒:“姐姐真是,都当祖母的人了,还这么没轻没重的。”
这话也算是指桑骂槐。
薛老夫人顿时又被气的冒火,她还没问什么呢,倒是先后被他们婆媳都骂了一顿!
但现在也只能装傻,反正今日见到人,解了好奇。
“景云当年常来我家,也是我当孙子看大的。”薛老夫人说,“如今终于有了新儿媳,我看一眼才放心。”
说罢再次看薛夫人。
“你可别薄待了,要把她跟大郎二郎的媳妇一般看待。”
口上说当孙子看待,却连个见面礼都不肯出,要薛夫人出,东阳侯夫人心里气的冒火。
薛夫人倒没有什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庄篱,眼神亲柔:“自是一般看待。”
庄篱收了礼物,恭敬道谢,不待东阳侯夫人提醒,让春月捧着礼物上前,给了薛老夫人身边的薛家娘子们,又给了薛夫人的两个孙子,一时间妹妹嫂嫂侄子舅母地称呼热热闹闹。
东阳侯夫人又看其他人:“我们来的仓促,也没准备,但既然长辈们恰好遇到了,也都见见吧。”
引着庄篱去见诸位夫人,既然说了长辈了,夫人们不得不送个见面礼,因为也是被薛老夫人昨日突然通知的,有的人准备了,有的人仓促没准备,只能摘下手镯钗环来送。
雪柳春月接礼物抱的满满当当,东阳侯夫人还不时打趣诸人两句“这镯子新打的吗?没见你戴过,你最喜欢的那支翡翠呢?”“黄夫人,你那珠钗是一对吧。”说笑着索要。
有跟东阳侯夫人关系好的夫人挽着她低笑“知道你不高兴,差不多行了,谁让你生的儿子好,大家都好奇呢。”
东阳侯夫人说:“哪有这样骗人出来的。”
说着瞥了眼薛老夫人,这次来虽然憋气,但适才薛老夫人被庄篱一通话说懵,愣是没再敢开口,没能像以往那样刻薄别人,还被庄篱嘲讽愚痴,且还不能还嘴……
想到这里东阳侯夫人就有些想笑。
这次来还来对了!
气死这老太婆!

东阳侯夫人觉得高兴了,对其他人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当有人好奇问“真是你不知道就娶回来了?”的时候,她也没有回避。
当然也不能说儿子真忤逆不孝。
“先前说续弦的人自己挑。”她对这位夫人说,又叹口气,“你们也知道,为了陆氏他都放言不娶了,只要他能开这个口,我什么都答应。”
其他的夫人们也都知道周景云这么多年不娶,将心比心换做是自己的儿子,也会急得不管不顾,再荒唐的事也能接受。
“我看真是读书人,年纪虽然不大,气势很厉害。”一个夫人眼神古怪说,“刚才她说话,我就想到家里的教书先生,莫名的还有些能体会我儿子面对先生时候害怕的心态。”
其他夫人们也纷纷点头:“是读书人家出身就好。”“清清白白门庭,单薄些也没什么。”
东阳侯夫人脸上的笑意更多了,再次看了眼那边的薛老夫人:“我和侯爷是不在意家世的,不像有些人,只会盯着这个看。”
与她交好的夫人伸手拍她,笑着说:“你可忍着点脾气,别真惹她。”
又一个夫人低声说:“过两日陛下举办宫宴,她肯定被邀请入宫。”
东阳侯夫人眉头挑了挑:“陛下要举办宫宴了?不是说要节俭吗?”
先帝和蒋后奢靡,宴乐不停,每次宴乐宫城灯火亮如白昼,一夜能燃尽一城的税银。
新帝登基后勤俭兴国,除了节庆祭祀,偶尔家宴之外,从不举办宫宴,宫廷内后妃们也极其节俭,都唯恐被指责如蒋后般奢靡。
另一个夫人带着几分浅笑:“哪能真太过节俭,失了当年先帝气度也不好。”
当年奢靡的也不只是蒋后,先帝年轻时候就大兴宫殿广纳美人日日游乐,动不动就万民朝贺,以示大周气度。
新帝再要拨乱反正,也不能太过,反而将先帝污名。
有一个夫人低声说:“更何况有喜事。”
东阳侯夫人看身边几人,见她们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显然都知道什么消息。
皇城有什么喜事?
东阳侯夫人这些日子因为周景云送回来庄篱,一直闭门不出,对其他事毫不知晓。
皇朝的动向关系自身,原本想见了人就立刻带庄篱离开绝不多留的东阳侯夫人,忍不住靠近那夫人一步,问:“什么喜事?”
“陛下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一个夫人低声说,刚开口又停下,轻咳一声看东阳侯夫人身后。
东阳侯夫人看向身后,见庄篱低眉顺眼站着。
“你去跟姐妹们熟悉一下。”她说。
薛夫人听到了忙带着家中三个女儿走过来,含笑吩咐:“带你们嫂嫂去花厅里坐坐。”
薛家三位娘子上前施礼,庄篱还礼,跟着她们向外走去,迈出去之前听得东阳侯夫人惊讶的声音传来。
“真的假的?竟然——”
声音旋即又压下去,随着门帘垂下,一行人走出去,厅内的声音再听不见了。
薛家的花园景致很热闹,人也很热闹。
小小花厅里坐着七八人。
先前东阳侯夫人只让见了来的长辈,年轻的女子们没有互相引荐。
东阳侯夫人的意思是让庄篱跟薛夫人的女儿们熟悉一下,但她没守着,来的女孩儿们又多,看到庄篱跟薛家娘子们出来,自然立刻都跟着围上来,薛家娘子总不能把客人赶开。
不过先前在薛老夫人那里一通讲老聃还震慑着,女子们不敢贸然开口,唯恐哪里说不对,又被嘲愚痴。
一时间诸人真的只观赏园内风景,氛围热闹又凝滞。
直到一个婢女奔来,说是薛夫人送给庄篱的“一朵花,带着玩吧。”
其他人原本不在意,薛家七娘子看到婢女递来的匣子,顿时眼一亮,伸手先一步拿起。
“嫂嫂,你看这支石榴花开的好不好?”她问。
薛家七娘子是庶出的女儿,因为生母是个婢女,薛老夫人嫌弃不上台面,生下来就让养在薛夫人这边。
七娘子细眉长眼,长得娇俏精致,此时手里举着一支簪花,红嫩颤颤。
庄篱含笑说:“开的好。”
旁边一个女孩儿立刻掩嘴笑:“错了错了,这是假花。”又似笑非笑说,“少夫人是第一次见这种绢花吧?”
这话就有点说庄篱没见识了。
随着这位女子的话,花厅里眼神乱飞,有不少人低头掩笑。
绢花这种常识总论不到老聃了吧?
虽然跟这个新嫂嫂还不熟,但到底是亲戚,薛家五娘子轻咳一声:“这绢花是皇后娘娘刚赐的,朱娘子原来已经见过吗?”
朱娘子脸一僵,她的父亲只是京兆府的户曹,皇城都没资格入,哪里能得到皇后的赏赐。
这薛五娘子分明是维护嫂嫂,嘲讽她呢。
朱娘子撇撇嘴,这样一个嫂嫂也当成宝,扭开头不说话了。
薛五娘子瞪了薛七娘子一眼:“伯母拿来给嫂嫂的,不是让你玩的。”
这花她们知道,是薛老夫人从皇宫里得到的赏赐中挑出来最不值钱的,给了薛夫人一匣子。
薛夫人已经分给了家中的女儿们,还有剩余一支,特意给庄篱拿着用。
薛五娘子虽然是薛家二房的,但却是嫡女,七娘子在她跟前不敢多说话。
“姐姐,我是觉得这是好东西,让大家看一看。”她忙解释,将绢花捧给庄篱,带着几分撒娇,“嫂嫂莫怪我。”说罢认真解释,“这是绢花,宫里最新的样子。”
庄篱接过花,捏在手里,说:“这也是真花,真花蕊做的绢花。”
什么真花蕊?
薛七娘子愣了下,庄篱伸手捏住她的手指,轻轻牵引,让她的指腹放在花蕊上。
薛七娘子的眼顿时瞪圆了。
“哎!”她发出一声惊呼,“这,这是真的!”
是真花蕊,绢花再逼真,触感跟真的也不一样。
这话让其他人都惊讶了“真的假的?”纷纷围过来争抢着抚摸花蕊,然后发出惊叹声“这真是前所未见!”“皇后娘娘所赐真是珍奇。”
原本觉得除了有皇后所赐这个由头外,没有其他奇特的,也并没有当回事。
没想到竟然是真花做的。
这倒是有点特殊了。
薛五娘子也差点围过去仔细看看,但记着主人的身份要待客,忍着没动,看看这边恬静安坐的庄篱,又看看挤在一起说笑的女子们,忍不住闪过念头到底谁没见识?
读的书是她们没读过的,见过的绢花又是她们没见过的。
“嫂嫂。”她忍不住说,“你怎么知道是真的?”
总不会已经见过了吧?
周家虽然是侯府,但并没有盛宠到会被皇后赏赐的地步,皇后也是一个很节俭的人。
换句话说,很吝啬。
毕竟当年跟着长阳王过的很穷困。
庄篱看着她微微一笑:“我眼神好,看出来的。”
看出来的?这是说笑吧?薛五娘子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但先前暗藏的轻视散去了几分,多了几分审视揣测。

东阳侯夫人打听完皇城新消息,想起被扔下的庄篱,心里有些慌,忙寻过来。
“你别担心。”薛夫人陪着过来,一边走一边安抚说,“她又不是小孩子。”
在亲姐姐身边东阳侯夫人也不用掩饰,沉着脸咬着牙:“那般出身,还不如小孩子呢,京城里随便一家的小孩子拉出来都比她像个样子。”
薛夫人拍着她的胳膊:“人已经娶回来了,这些事就不要计较了。”说着又笑,“我看的确是个读书人家的孩子,端端正正的。”
东阳侯夫人要说什么,转过走廊就听到女子们的喧哗,见前方花厅里女孩子们都站着,围着一人,氛围很嘈杂。
还有人伸手举着扇子摇摆,似乎要打下去,又似乎被人拦住。
东阳侯夫人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打起来了吗?
薛夫人神情也有些紧张。
花厅外守着的仆妇们已经接过来。
“夫人,侯夫人。”仆妇含笑说,“少夫人跟大家正玩游戏呢。”
玩游戏?东阳侯夫人神情更惊讶了,游戏暂且不论,竟然有人跟她玩啊?
摇着扇子的女孩儿停下动作,还将扇子背在身后,围成一圈的内里响起女声“扇子上有三只蝴蝶。”
围着的女孩子们散开,催着拿着扇子的女孩子“快看快看。”
拿着扇子的女孩儿拿出扇子举起来:“说对了!”
诸人视线看向坐在正中的庄篱,莺声燕语纷纷:“少夫人好厉害!”
少夫人又厉害了?
这是又训斥人了?东阳侯夫人有些紧张,她可别讲典讲上瘾了,逮着谁都一通说教,薛老夫人脸皮厚不好意思哭,这些年轻小娘子们真哭起来,她怎么收场?
薛夫人已经快走几步过去,扬声问怎么了?
花厅内女子们笑着看过来,并没有人哭或者板着脸,薛七娘子更是跑着搀住薛夫人,眉眼兴奋:“母亲,少夫人带我们玩游戏,可好玩了。”
玩游戏?
她还能跟人玩游戏啊?东阳侯夫人惊讶。
虽然场面不是东阳侯夫人担心的那般,但她还是立刻带庄篱离开,聚集在一起越久越容易出差错。
薛老夫人的邀请不得不来,但要走,薛老夫人却也没理由阻拦。
庄篱被东阳侯夫人带走的时候,女子们都有些遗憾。
薛家的女孩儿还连声说“嫂嫂改日再来玩。”
虽然主人家送客的时候都会这么说,但女孩儿说得很真诚并不是客套。
其他女孩儿还在旁跟着说“五娘七娘你们也记得请我们来。”
庄篱并没有应诺什么,含笑施礼告辞。
东阳侯夫人站在车边看她,虽然很好奇她怎么就跟女孩儿们玩一块了,但还是不想婆媳一辆车。
许妈妈看出她的心思,立刻唤雪柳:“你们车上三人太挤了,你来夫人这里坐。”
雪柳当然愿意,应声是过来了。
只是她也没太多的事可说,简单来说就是一支宫花引发的热闹。
“然后大家很好奇少夫人眼神好,少夫人就让验证,大家就开始玩猜物的游戏,玩法还是少夫人提的,将小石头攥手心里猜左右,在纸上画物摇晃猜。”
说到这里,雪柳拍拍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虽然少夫人次次都猜对了,但,总觉得少夫人成了大家的乐子。”
东阳侯夫人没注意她最后一句话,只想着前一句,有些无语,原来是些街头巷尾的儿戏。
不过对这些闺阁女孩儿们来说,也很少玩。
能讲典训人,也能做小儿戏哄人,这个儿媳还真是难捉摸。
想到薛老夫人被说得发懵,又恼火的样子,东阳侯夫人再次忍不住嘴角弯弯翘起。
被庄先生抚养,也像个教书先生。
看到东阳侯夫人嘴角含笑,雪柳有些不解,怎么还能笑出来?少夫人带出来很丢脸,先在薛老夫人那么多人面前大放厥词,又甘愿被小女娘们当成乐子。
但又想东阳侯夫人见到薛姨夫人很高兴吧,姐妹两个也很久没见了,老夫人这个婆婆极其苛刻,很少放儿媳出门。
不幸中也算是一桩幸事。
马车摇摇晃晃,春月觉得自己也摇摇晃晃。
在薛府连口茶水都没喝到,但她怎么觉得喝了酒一般晕晕乎乎的。
“少夫人,你真厉害。”她看着庄篱说,先前在厅内一通讲学还不觉得如何,少夫人是读书人嘛,后来到花厅里跟女子们相处才让她意外,“竟然能带着她们玩起来。”
她是见过女子们在一起的场面的,如果任凭女子们七嘴八舌说话问话,必然会问到让少夫人尴尬的话题,甚至有人会故意这样,那个薛七娘子,还有朱娘子不就存了这小心思?三言两语地挑起话头。
没想到少夫人一开口就破了局面。
这个啊,庄篱觉得没什么厉害的。
“是凑巧了。”她说,“恰好问到我知道的。”
春月眼睛亮亮看着她:“但那也是少夫人你知道的多啊。”
总之春月就是觉得她很厉害,毕竟这次出门,春月比她还紧张,唯恐她被刁难被嘲讽被给脸色看,现在这些都没有发生,也不怪春月这么高兴。
庄篱笑说:“还是夫人来的及时,如果再等一会儿,大家就不会再跟我这么玩了,毕竟都不是小孩子。”
春月掩嘴笑:“那这是少夫人运气好。”
听到这句话庄篱看向她,露出一个略有些古怪的笑:“你还是第一个说我运气好的。”
啊,真的假的,这是自嘲还是自谦?春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庄篱已经自己接过了话头。
“许是转运了。”她笑着说,“毕竟我现在是东阳侯少夫人了,不再是……”
话没说完又停下,垂下视线。
不再是什么?失去双亲的孤女?春月心想,以这个身份转变来说,的确是转运了,但春月没有跟着点头,更没有再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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