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孩子是受惊后有些横转的岔气了,杨姨娘吞了吞口水,眼神坚定的就开始一点点帮助他恢复到原本的位置。
项氏疼得嘶叫,可因为隔着帕子,所以声音呜呜咽咽的传到了外头,众人担心的走来走去,不远处的裴子邈,神情担忧中还带着些愤怒,一脚踢在石墩上,那东西顷刻间就裂成两半。
动静之大,众人皆看了过去。
文渊侯府的女眷还好,可那些外头请来的大夫和府医险些没站稳,这要是大少夫人有点什么岔子,那他们的脑袋……
岂不是要和那石墩一个下场!
心中连连祈祷,希望那位姨娘有些真本事,救活了大少夫人和孩子,也能帮他们保住性命!
内屋之中,姜时愿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情况,害怕之余还得在旁协助,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杨姨娘推了几遍,只看得见表嫂项氏的表情逐渐平缓了下来了。
额头上的汗如水一般,眼神瞧着也是脱力的很,但她原本胎动厉害的肚子似乎没有那样绞着的疼了,见此,杨姨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这才松了口气。
转头看着姜时愿还有王宿就说道。
“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快让大夫进来看看,有用没有?”
杨姨娘再厉害也就是学了几下推拿的手法而已,她可比不上外头的大夫,所以她这么一开口,丹杏立刻上前把衣裙给盖好,又放下了帘子,只是把大少夫人的手臂露了出来。
随后就快步的去外头请大夫。
杨姨娘累的很,姜时愿扶着她到旁边坐下,而后递了杯茶水过去,她对此颇为紧张,连忙就要起身说道。
“使不得,使不得。”
姜时愿按着杨姨娘的肩膀,多有感激的就说道。
“姨娘当得。”
而她的话刚落,那大夫们就跟着进来了,后头还有王老夫人和文渊侯府的一众人,她老人家一进来就看到杨姨娘坐立不安的样子,倒是破天荒的说了一句。
“快歇歇吧。”
杨姨娘平素见过最大排场的人物也就是淳王世子了,所以王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她受宠若惊,随后连连摆手的就说道。
“多谢老夫人关心,奴婢没事。”
王老夫人此刻也无暇顾及这些,毕竟孙媳妇还躺着呢,所以只是客气了一句就转移了注意力。
床榻之前,大夫们连番上场,把脉后都有些惊讶,当中刚刚答话的安大夫更是如此。
“看来民间果然有奇人,大少夫人的脉象比之刚刚稳健多了,若是能保持这样且无大出血的症状至下个月,保下孩子不是难事。”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个个长舒一口气。
尤其是杨姨娘,她虽然知道即便自己失败了,文渊侯府也不会怪罪她,可她总是有些莫名的担心,觉得此事自己插手的太快了些,倘若因此害了三姑娘的前程,那才是得不偿失。
还好,老天爷保佑啊。
她也是双手合十的就祈求着,如此虔诚模样落在了文渊侯府众人眼中,对于这位从未谋面的杨姨娘,她们倒是改观不少。
大夫既然来了,那么看完了项氏的问题后,顺带着去看了看晕倒的姜时月和崴脚的鹦哥,等这些事情都有了了结后,管家庆伯才让人安排送他们回去。
这一折腾,等姜时愿再抬头看向外面的时候,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项氏用了药,沉沉的睡了过去。
大夫交代过,她从现在开始只能卧床静养,所以除了丹杏和原本这里伺候着的丫鬟们,侯夫人裴氏又从身体挑了两个得力的送过来帮着一同照顾。
她对于儿媳能顺利的过了这头一关,最感激的莫过于杨姨娘了,于是上前一步抓着她的就说道。
“杨姨娘,多亏有你在了,明日我就让人备好礼物,我亲自登门致谢!”
裴氏的话杨姨娘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她多年来一直都只在姜家后院那小地方打转,所以对于应付这样的场面着实没什么经验,所以眼神连忙看向了姜时愿,眼神中多有紧张。
姜时愿收到了她的请求,立刻就走到了侯夫人裴氏面前,解释说道。
“舅母还是别这么大张旗鼓了,一则对杨姨娘来说,也有些树敌,二则今日发生了这么多,揽月楼肯定有不少人殒命其中,所以我们还是少出门和庆贺的好,别惹了外人注意。”
她的话,十分有理,裴氏听完也是忍不住的就点点头。
“行,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不上门了,杨姨娘对我文渊侯府有救命之恩,日后若是你有什么为难之处,一定要告诉我,府内上下皆会报答的!”
“不不不……好好好……”
杨姨娘这一日被折腾的话都有些说不太利索了,眼见天已黑,他们再留下去也没什么用了,于是姜时愿说了句。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表嫂这里,我明日再来看吧。”
听到这话,王老夫人显然是有些不乐意她离开的,毕竟今日自己的这外孙女也是出力不少,她的身子骨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些,都还未知,所以她想留下外孙女,让府医给仔细检查检查。
“阿念,要不你们都留下吧,外头天色黑了,此刻回去只怕也没那么安全,差人去送个消息就成,明日,明日再一起归家如何?”
文渊侯府足够大,便是姜家所有的人都住过来也没什么问题。
所以王老夫人这话一出口,姜怀山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看着一家子女眷也个个都面带倦色,便开口提了一句。
“岳母大人的心意小婿心领了,但是家中尚有高堂在,还得回去报个平安才行,我们多带几个小厮跟着,想必没多远的,至于阿念,宿儿媳妇这样,她回去了怕是也担心,不如就留在侯府些日子吧,您老看怎么样?”
他的话完全是按着王老夫人的意思说的,她老人家自然同意,而裴子邈站在旁边开口就说了句。
“不必用什么小厮,我亲自护送姜伯父他们回去就是!”
听到这个,姜怀山当然是一万个满意,这样即便是再遇到什么歹徒,他也不怕!
见统统都安排好,姜时愿也确实舍不下表嫂项氏这边,所以也就应了下来,等众人散的散,回的回,屋子里头就剩下王老夫人,侯夫人裴氏和姜时愿的时候,老夫人这才落了泪。
“还好,你和秀卿都没事……”
王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今日听到歹徒杀人的时候,她险些以为老命就要葬送在那儿了呢!
姜时愿上前哄着,大家都十分后怕。
她今日忙忙碌碌的折腾了一天,一直情绪都紧绷着,突然见到外祖母哭起来,她心里头也难受,就跟着红了眼眶。
“外祖母别害怕,我们都好好着呢。”
“你,那么重的摊子,就你这样的细胳膊细腿,怎么能推得动?真是的,那么乱的场合,你管我们做什么呀?”
侯夫人裴氏也难过,只不过她的泪还未来得及落下来呢就已经被她给擦去了,徒留一副倔强,言语中颇有“怪罪”。
“舅母说的什么话,你们都是我的亲人,这种场合我要是弃你们于不顾,还是人吗?我虽然力气小,可最后还是推动了的,不过说到底还是三表兄的功劳,还好他出现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揽月楼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们也不完全清楚。
但是上上下下的惨叫声,她们就在其中自然听得明白,所以定然是死了人的,要不是裴子邈,她们就算跳下来了,只怕也是惨状一片!
所以,姜时愿说的对,王老夫人也很认可。
“阿念说的没错,这一次,杨姨娘和子邈都是首功,子邈那里你到时候看看可有什么趁手的兵器送上几件,表表心意,至于杨姨娘那里……她最关心的无非就是三姑娘的亲事,这样吧,你多留意着,若是有合适的人家就说看说看,到时候那孩子及笄的时候,你去做主宾,也算是为她添点热闹了。”
王老夫人倒是瞧命门的好眼力,一下子就说出来了杨姨娘真正渴求的东西,确实,她们送再多礼也抵不上救命的恩德,但若是她亲生的三姑娘能有个好的归宿,杨姨娘想必也会高兴。
裴氏听着老夫人的安排,心中也有了些念头。
她虽然此前瞧着那孩子的性格不大合脾气,但一码归一码,她也没有讨厌过姜时纾,所以为她寻个好人家这件事,自然也就记了下来。
“阿念,待会儿让府医好好看看,你的身子虚,如此折腾只怕会有些小毛病的。”
“外祖母放心,孙女待会儿就回去歇着,除了来陪大家说话,一刻都不离床,如何?”
难得一见听到这么调侃的一句话,王老夫人嘴角无力的扬了扬,她这一日也折腾侧厉害,所以只说了会儿话,也就各自散了。
安神药往老夫人这里送了些,往姜时愿那里送了些,裴氏倒是无大碍,只不过她接下来要操心的事情略有些多,所以自然是少觉些的。
文渊侯府又恢复了一片静谧,而送完了姜家众人回到宁安园的裴家母子,此刻却面色严肃又深沉。
“揽月楼的事你知道多少?”
裴夫人没有多废话,径直就开口问道,那裴子邈也没藏着,气愤中带着些不甘心的说道。
“儿子被误导了,听说了你们要去揽月楼看盛会的时候,我想着倒是去做哥哥交代之事的好时候,可没想到他们下手那么快又那么无情,所以才会赶过去的晚了些,母亲,都是儿子的错!”
说罢,裴子邈就单膝跪地的请罪。
裴夫人神色凝重,叹息一声就多有责怪说道。
“你大哥与你爹他们在谋划些什么,我不想知道,但你们不该将无辜的百姓牵扯其中的,今日死的伤的,哪一个是穷凶恶极的?不都是些妇人姑娘吗?有本事就当面锣对面鼓的去杀,总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哼,我瞧你和你大哥倒是将你爹身上的那些毛病学得干干净净!”
面对裴夫人的痛骂,裴子邈无话可说。
他们确实有他们在做的事情,和他们想对付的人,但今日揽月楼的事情真的与他们无关,可归根结底,我不杀伯仁,伯任却因我而死,还是他们疏忽才造成的。
“行了,自己下去料理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说罢,裴夫人就挥挥衣袖,起身离开了,徒留裴子邈一人还跪在那里,起身后,风吹过他的面庞,明明是七月的热浪,可不知怎么的,经他这里过过的,就变得冷峻不少。
“该死的,益王手下这群狗东西,走,今晚就掀了他们的老巢,杀个片甲不留。”
“是。”
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些黑衣战士,个个还带着面巾,只留了双眼睛在外头,看上去冷漠又犀利。
这一夜,人人都睡得不安稳。
翌日,姜时愿早早的就醒了过来,因为反反复复的翻身,她眼下挂着浓重的乌青,一看就知道是没睡好!
丫鬟流华走过来用桃花粉给她遮了又遮,看上去脸色才好些,神情担忧的就问了句。
“姑娘,要不让太医来看看吧,您的脸色还从未如此差劲过呢!”
姜时愿摆摆手,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眼下最要紧的是嫂嫂和她腹中孩子的安稳,我这就是没睡好,所以瞧着严重了些,药也没断不是吗?”
“话是如此说,可您昨日也没少折腾。”
“行,那等太医先看过了嫂嫂和外祖母后,我再去看,这样你放心了吗?”
流华点点头,自家姑娘本来就体弱,这番折腾若是没有太医作保,她可不放心!
说话间,主仆就换好衣裳朝着老夫人的玉华院而去。
等到了后,姜时愿瞧见王老夫人也是没什么气力的样子,心疼的就上前说道。
“外祖母可是没睡好?”
“还说我呢,你不也一样。”
“哎,昨日的安神药熬得不成样子,我和外祖母喝了都不用,今日用双倍的药量吧。”
“胡闹,这也是能随便加量的?”
姜时愿就是故意逗王老夫人的,祖孙二人暂且心有余悸呢,就见侯夫人裴氏来了,她瞧着倒是气色还行,二人对视一眼,显得她们这里就跟“老弱残兵”似的,真是不服都不行。
“婆母,阿念,揽月楼那边有消息了。”
“快说。”
这一日,文渊侯都在外头奔波着,后宅妇人受伤的事情,他帮不上多少忙,但打听个消息还是没问题的,所以才会这一大早的就让媳妇裴氏送消息过来。
只见裴氏面色严肃,神情中也带着些惋惜。
“死了十二个,伤了三十多个,庄家,洪家的,还有蔡家的就在二楼雅间,离那楼梯口最近,所以无一生还。”
这几家人在西京城中虽算不上什么厉害角色,但是文渊侯府与她们也还是有些往来的,刚入揽月楼的时候,几人还互相点头致意过,却没想到竟然就这样天人永隔离。
真是叫人唏嘘。
“另外,赵奉常家的二姑娘也死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姜时愿还是有些吃惊的,她虽然没怎么和赵家两女打过交道,但听闻她们二人皆是要入淳王府的,正是风华的年纪,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没了,当真是令人惋惜。
“淳王府那边没动静?”
“听闻王妃被吓病了,但是那宋世子还好,侯爷回来说消息的时候,早已见到宋世子在外头张罗着此事了呢,听说他还砍死了两个歹徒,所以陛下隆恩,命他全权处理此事,倒是歪打正着!”
裴氏对于这宋世子从来都是瞧不上的,但这次没有怎么冷嘲热讽。
毕竟,能站出来对抗歹徒,已经是需要莫大的本事,即便是他因此得了皇帝的眼,有了差事做,她也不觉得宋世子是捡便宜了。
姜时愿听到这儿,罕见的插嘴说了一句。
“看样子,赵家大姑娘入淳王府的事情,可能会有延迟了。”
淳王府世子要纳侧妃,这件事在西京城中已经是众人皆知,尤其是淳王妃亲自去下聘,给了赵家莫大的脸面,所以人人都知道,现而今里头的那位世子妃是个不顶用的了。
因此,同赵家原本就交好的那些人家也纷纷表态,私底下甚至连说世子妃之位要易主的也不止一二人,可见赵家之野心。
但现在,死了个二姑娘,伤了个赵夫人。
以她对淳王妃的了解,只怕此事会如同刺一样长长久久的扎在心里,所以每次见着赵家仅存的大姑娘也未必会是怜悯,估计还会想她们是不是坏了淳王府的风水吧。
“阿念猜得真准,听闻赵家现在闭门闭户的正准备给二姑娘办丧事呢,可淳王府到现在,连对挽联都没有送过去,这可不像是结亲的人家该有的做派。”
若是事发突然,淳王府没来得及准备或许还说得过去。
可出事至今,一夜都过去了,淳王府的下人手脚就是再慢也该有动静了,因此,人人也都在观望着,这一场揽月楼的盛事变浩劫,终归还是影响了很多人原有的轨迹了。
宁安园中。
杀了一夜的裴子邈,此刻身上的血腥味浓重的都没法闻了。
泡在池子中,热水一瓢接一瓢的冲洗着,精壮的胸膛前只有两处淤青伤,看着青青紫紫的,但是没见血。
手下伤两个,其他的皆无战损。
原本该是可人的杏眼,此刻露出不屑一顾,他还以为益王留在这里的势力得有多能耐呢,竟然会让他们如砍瓜切菜般的就给收拾了,真是不中用。
这件事虽然处理了,但他还不能停下来。
揽月楼背后的主子从来不是什么益州人,而是汉王爷在西京城中最大的情报处,如今被益王手下这么一折腾,想也知道不能用了。
皇帝震怒下,查封揽月楼是必然的事情,他要做的就是将里头所有跟汉王爷有关的,统统转移,因此洗刷干净后就起身换了套束腰劲装,衬的人虎虎生威。
出门后就去了书房,亲自写下一封长信将此事给说的明明白白,递给了身边的随从。
“快,把消息送去汉州。”
“是!”
西京城内闹得风雨飘摇,此刻的汉州淮江旁,大量的工民还在勤勤恳恳的修建着堤坝,其中站在边上顶着烈日还喊着口号的,便是“入乡随俗”的文渊侯府二少爷,王宽。
他自来了淮江以后,就停了之前的骂骂咧咧,换了身粗衣麻布,头上戴着草帽,腰间挂着水壶,那叫一个早出晚归!
“我原想着二哥怕是吃不下这个苦头呢,谁知道他倒是适应的快。”
“二表哥是有本事在身的,留在西京城大材小用了。”
裴子谡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些笑意,他平素里接触最多的是三表弟王宏,对于其他的表兄弟,知道归知道却没有那么熟悉,可这次见到二表哥修渠修堤坝卖力的样子,确实是有些刮目相看的。
二人正说着话,就见了汉州的府丞小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些讨好,这人看上去约莫五十岁的样子,略胖,这些日子因为顶着烈日监管修渠的事情,晒得黝黑又瓷实。
一说话,满口的白牙就直往外冒。
“下官不知裴小将军到,怠慢怠慢了,来人啊,快给将军送水和凳子过来。”
“不必了,陈之信,铁锭用的怎么样了?”
“已经加固了六成,徐家村下沿的那一片都差不多了,现在就是庄家村和良家村这一片的还在进行。”
听完陈府丞的回答,裴子谡在心中算了算。
自他们送了这铁锭到淮江后,工民们就一直都在做事,每日三班人换着来,确实辛苦,不过成效显著,于是裴子谡点点头,继而就说道。
“嗯,进度不错,今年淮江水患若能避过,你论头功!”
“下官不敢,铁锭是裴小将军亲自押送过来的,您在这儿督查也用了心的,若是论头功也该是将军的,下官不过闲杂打下手罢了,算不得什么。”
陈府丞在汉州这个位子上呆了大半辈子,从来都没这么尽心尽力过,他一直都觉得能过则过,可这些日子,这位裴小将军就守在淮江旁,他便是有心偷懒,也不敢呐,自然事情完成的又快又好。
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他讨好的模样裴子谡并未放在心上,转而对着王宏就吩咐了一句。
“该回汉中城了。”
“好。”
汉中城,乃是汉州的都城。
汉王爷,裴家,还有汉州其他世族皆在此处,这次他们顺着淮江而下,停留在前线已经有好几日,倒是裴子杳先一步回了汉中。
见这里事情推进的很快,裴子谡也就不继续盯了,他还有事要回去处理呢,于是还没等陈府丞开口留二人吃饭,就见他们已经登船扬帆,朝着汉中而去……
顺水而下,不过一日,汉中城就出现了裴子谡的眼前。
相比起西京城的恢弘和富丽,这汉中城显得质朴不少,可这份质朴却有厚实的内蕴做基垫,加上汉中本就是屯兵对南军的核心,所以更添几分肃穆。
他负手而立的站在船前,很快就看到了岸边有人在等候,那是自小跟在裴子谡身边的随从岳生,性格稳重又不失机敏,手里牵着的正是裴子谡的战马迅风。
马鬃一扬,长鸣一声,脚下四蹄皆有躁动,岳生一边拍着它的背,一边安抚的说道。
“别急,少将军这就来了。”
看到迅风的样子,裴子谡也是露出了个张扬的笑,随后猛踩一下甲板,借力踏水而上就快速的朝着岸边飞去。
三表哥王宏倒是也想学一学,奈何他的轻功没那么好,所以只能等着船靠岸再说。
见着主人飞驰而来,迅风有些压不住了,长鸣一声就朝着裴子谡冲了过去,一人一马碰到一起的时候,裴子谡伸手摸了摸那迅风的额前的鬃毛,随后就轻笑着说了一声。
“想我了?”
迅风不会说话,但马蹄来回踱步的样子足以证明它对裴子谡的亲昵,它乃是裴子谡几年前在狄戎马群中挑中的,彼时的它可桀骜不驯着呢,摔伤了十几个驯马师不说,连裴子杳也败在它手里。
最后是裴子谡放它在野外,与之缠斗了整两日才降服而归。
自此后,跟着裴子谡无往不利,永远冲锋在战事的前方,毫无畏惧!
一人一马正亲密着呢,后头三表哥王宏也靠了岸,从岳生的手里拿过自己战马的缰绳后就忍不住的调侃了一句。
“赤月,怎么不见你对我这般热情?”
赤月因头上的鬃毛有半轮月景而得名,说起来也是狄戎马中响当当的存在,可它性子却偏冷淡,要让它像迅风那样对着自己的主人“摇头摆尾”,它可做不到。
见此,岳生也是笑了笑,随后就补充了一句。
“表少爷别难过,其实在接到你们要回来的消息后,赤月在家里就待不住了,只不过它不擅表达而已。”
听到这话,那赤月就撂了下蹶子,仿佛在恐吓岳生不要乱说话!
王宏笑着摸了摸亲密的战马,那赤月多余给了他个眼神,似乎是不计较了,一旁的裴子谡已经翻身上马,那迅风已经有些欢腾,巴不得现在就去跑几圈,松松筋骨。
“我们先回军营,父亲可在军中?”
“回少将军,老帅不在军中,明日就是安姨娘的生辰,所以他前两日就回府了。”
听到安姨娘三个字,裴子谡的脸色就没有刚刚那般爽朗了,眼神露出些不耐烦,可连母亲都不想争,他即便是再不满,也没什么合适的机会说话。
“不管他,先回军中再说。”
“是!少将军。”
几人翻身上马后,就朝着裴家军驻扎的十里地外去了,都是养精蓄锐的战马,跑起来可不是寻常马匹能比拟的,所以没用多少时间,三人就赶到了军营外。
裴子谡这一离开,已有两月之久。
军中一切照旧,但是看守大营的士兵在瞧见他归来的时候,还是露出了不少激动,于是就高声喊了起来。
“少将军回来了!少将军回来了!”
这声过后,原本还在巡视众营的葛胡子就快步朝着门口跑来,他年约三十,原本就是悍将一个,因为常年留有浓密的络腮胡,因此军中人一直都以外号相称。
久而久之的,便是新来的士兵在私底下也是称之为葛胡子,他脾气大方爽朗,丝毫也不介意。
“哈哈哈,老葛见过少将军,您总算是回来了!”
“辛苦你们了,军中还好?”
“少将军放心,你不在的这些日子,老帅一直在振军呢,后面是大姑娘回来了,他才放心离开的,不知道你今日回来,大姑娘已经带人去木凹岭,正练骑术呢。”
“嗯,那就好。”
“方保将军呢?”
听到这话,葛胡子挠挠头就有些尴尬的回了一句。
“他说要禀报少将军的皆写好成册,就放在您的军帐之中,他有点好奇大姑娘要干什么,所以跟着去了木凹岭。”
方保操练的是江水营,跟着裴子杳去练什么骑兵?裴子谡一听就知道有问题,所以挑挑眉就问了一句。
“说实话!”
葛胡子就知道瞒不过自家少将军,于是很快就把兄弟给“出卖”了,绘声绘色的就说道。
“昨日汉王爷让人送了消息过来,说是过几日要巡查军营,这一次还要带着世子一同前来,您也知道老方和世子爷不对付,所以他就跟着大姑娘跑了。”
跟着大姑娘跑了,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好笑。
别说是裴子谡了,这次连身后的王宏和岳生也跟着笑出了声,这方保将军年纪一大把,都是能做祖父的人了,却是个执拗脾气。
若干年前见过一次汉王世子被大军擂鼓给吓退了两步的场景后,就再也不肯对其听之任之了,每次都是听说他在场,就远远的躲开,为的就是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而这些事,在场的人都清楚。
裴子谡一边快步朝着军帐走去,一边问道。
“汉王爷何时到?”
“没说具体的时间呢,就只让人送了消息说是这几日,估摸着是听说了少将军在淮江监督修堤坝的事情,所以想问问?”
葛胡子看着粗犷,心思却细腻,所以他是裴子谡身边目前最得力的副将,其他的如裴子杳,裴子邈和王宏等人,还年轻,需要再培养培养,才能放出去守城。
进了军帐,一切如旧。
裴子谡连多余的话都不曾讲一句,就快速的看起了这些日子囤积的军报,岳生伺候在旁,王宏和葛胡子就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等走远几十米,那葛胡子才拉着王宏的手,激动的问道。
“听大姑娘说,少将军订亲了?”
“嗯。”
“还是你们王家的表妹?”
“嗯。”
“然后少将军还打算去西京城做上门女婿?”
“嗯……嗯?谁跟你说的?”
第92章 军营内月下思佳人(加更)
王宏惯性的答了一句,险些让葛胡子一口气上不来,于是横眉怒气的就说道。
“少将军是不是有把柄在你们家手里啊?怎么会想着去做上门女婿呢?汉州怎么不好了?咱们这么多兄弟,少将军真的舍得啊?”
他骂骂咧咧的样子让王宏笑着锤了他胸口一下,不重,但意思却很明显,随后就袒护的说道。
“什么把柄?!明明是少将军舍不下我表妹非要去西京城落脚的,你以为我们王家很想把表妹嫁过来吗?要不是少将军左发誓,右笃定的,我祖母才不肯割爱呢,我表妹,那可是大绥第一美人,配少将军,绰绰有余!”
王宏的话让葛胡子有了片刻的怀疑,他虽然也觉得面前这小白脸生的好看,可是也不至于随随便便拉出个表妹就是第一美人吧,他没见过多少女子,在他眼里,最好看的就是大姑娘裴子杳,于是又好奇的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