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鸾—— by昔在野
昔在野  发于:2024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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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们四下布置好之后,就退了出去,合上了房门。
明锦从床上滚下来,往门口爬去,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使劲拉了拉门,大门却是纹丝不动。
“开门,放我出去。”
明锦蜷缩在地板上,用力拍着门,屋外,没人理会她。
廷尉府外。
一驾华盖朱轮马车停了下来,车帘中伸出一只柔白娇嫩的手,轻轻搭在下人胳膊上,云鬓朱颜的美人从容自马车中走下。
“三公主,请。”
元季遥甩了甩披帛,漫不经心地看了看那朱红色大门上的威严庄重的雕兽,缓步往廷尉走去。
陆聿眼眸微阖,负手立在庭中。
时值盛夏,此刻阳光正盛,给他俊朗的容颜上蒙上一层晶亮的汗珠。
“你还在廷尉等着领罚呢?别等了,太后骗你的,没人会来罚你。”
女子慵懒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几分戏谑与漫不经心。
陆聿睁开了眼,微微侧头看了看身后的美人儿,眉间微蹙。
元季遥站在他身后,抬起手中的雀扇挡着刺目的阳光,提醒道:“我受人之托,来跟你提个醒,明锦被太后强行带进宫里了。”
陆聿霍然转身。
元季遥脸上笼了一层浅淡的金色日光,潋滟的目光看着男子,一字一句提醒,“你再不去救她,一切就来不及了。”
陆聿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冰冷如刀,想要剖开她的血肉,一辩真假,“你会帮她?”
她自幼就不喜欢明锦,怎么可能如此好心?
元季遥毫不心虚的跟他对视,嘴角带着一抹藏不住的笑意。
以前她有多痛恨厌恶明锦,现在她就有多喜欢她,她也不理解,她怎么就突然那般喜欢她了呢?一想起明锦不是陆氏嫡女了,她简直就想欢呼雀跃。
她摇着雀扇,从容道:“我知道太后想做什么,我是最不希望她得偿所愿,最不希望魏国再出现一个陆太后的人。我憎恨你们陆氏的每一个人,所以我要帮明锦。”
陆聿眼神一动,她憎恨陆氏,但明锦现在已经不是陆家人了。
他没再怀疑,快步离开了廷尉。
元季遥转身,远远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往前走了两步,眼神微微黯然,即便已经不是亲兄妹了,听到明锦有难,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追上。
可是她的哥哥,何时才能拯救她呢?
元季遥抬头,看了看天空刺眼的太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明锦眼皮越来越重,只能咬着自己的舌尖,用疼痛感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她蜷缩在门口的地板上,手指扣在门板上,依旧在不甘心的妄想拉开门。
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陆太后给父亲升官,召她回京的意图,明白了陆聿的警告。
她听贺云珠说过,魏国有一道子贵母死的祖制,最早受害于这道祖制的,就是她们贺氏祖上的一位贺夫人。
如今天子无嗣,陆太后一定是想让她入宫,给皇帝生下长子,好安心接陆氏女入宫了。
她恍然又想起了那个朦朦胧胧的梦,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那般真实,仿佛就是在给她提醒,她若入了宫,就是梦里被杀母夺子的下场。
曾经,她是高高在上的陆氏嫡女,可以做皇后。
现在,她只是个没落的汉人士女,就只能做给陆氏庶女借腹生子的工具。
她若是进了宫,生下皇子,就是死路一条。
皇帝不爱她,根本不会怜惜她的生命。
她不甘心。
她不要入宫送死。
她要逃出去,她一定要逃出去。
强烈的求生欲燃起,明锦手指使劲儿扣着门,用尽全部的力气,指甲都是斑斑血迹。
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即便今日真的失身于此,她也不能放弃,她可以先跟皇帝和太后周旋着,伺机把自己被困的消息送出去。
只要能给贺云珠送到信,她就一定会带上她们的兵马,闯入皇宫把自己救出去。
她绝不可能被这冰冷阴暗的宫廷困锁一辈子。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明锦手上一滞,谁?
一声“匡当”的推门声响起——
夕阳最后的余晖,也突然变得那般刺眼,一道挺拔的玄色身影踏着一地晚霞,从容走入。
屋外的光线突然模糊,袍裾玄金暗纹浮动。
明锦强迫自己睁开眼,她看着那道逆光而来的高大身影,如坠冰窟。
一股彻底的绝望将她席卷。
男人向她走来,一步一步靠近,高大的身影将她渺小的身姿淹没。
明锦颤抖着,恐惧翻涌而至。
梦中那道身影是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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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时分,城门将合。
城门楼上高耸的角楼点燃灯火,守城的士兵装甲整肃,徘徊在城楼上,一道如鹰隼般的视线高高了望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不远处,一队轻骑风尘仆仆自西北方向而来,马蹄纷沓,地震隆隆,朝着皇城方向而去。
一个月前,远在朔州的贺云珠收到陆聿密信,明锦有难,让她速来京城。
贺云珠星夜兼程,一路越荒漠,过黄河,终于在这日黄昏抵达了邺城。
连日疾行,众人都疲惫不堪。
准备连夜进城之际,城内突然走出一队整齐划一的士兵,将贺云珠的人马拦了下来。
为首的男子驱马自后方走出,他二十出头的年纪,星眉剑目,气质卓然。
贺云珠勒马,摘下头上兜帽,看着来人,眉峰一拧。
“元善现?”
男子冷厉如鹰隼的视线紧盯着张扬明艳的小女郎,下颌微扬。
“贺云珠。”
华林西馆。
夕阳将尽,最后的余晖洒落在他的身上,为他笼了一层凄然黯凉的橘色。
元晔脚步沉着,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明锦惊恐地望着他。
“皇帝哥哥……”
元晔的母族,本是声望显赫的异姓诸王,生母李夫人因姿容俱美而得宠于先帝,他也是天生一副好相貌,少年时朗若日月,穆如清风,如今成人,更是龙章凤姿,轩轩韶举。
元晔年幼登基,陆太后临朝,大权独揽,有朝臣反对陆太后专政,欲以元晔生母李氏外戚来抗衡陆氏外戚。
可一朝哪容两外戚?
元晔的亲生外祖父李氏素有贤名,本就为陆太后所忌惮。李氏一族亦不能自安于在陆太后的阴影下,便计划逃至南朝避祸。
陆太后遂以南叛的罪名,族灭李氏,元晔的外祖父和舅舅们全部在那场祸事中身故。
不过也有传言,李氏从未有过二心,叛国之名,是陆太后诬陷。不过多年过去,真真假假,已经无从得知。
李氏的罪名已经盖棺定论,除非陆氏倒台,否则李氏永世不得翻案。
如今陆氏已是唯一的外戚,皇帝孤弱,没有生母家族的外戚仰仗,也只能认陆太后为母,陆太师为舅。
小时候的元晔,虽是皇帝,却因为这层母仇的缘故,活的异常艰难。
哪怕他对陆太后再恭敬,再孝顺,陆太后也一直对他百般提防,恶毒苛刻,甚至随便哪个宫人内监馋毁几句,就能为他招来一顿杖责打骂。
每一次,元晔都是默默忍受,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一丝不满。
陆聿十岁入宫为天子伴读,二人同岁,自幼相交,关系亲密,形影不离。
说的是伴读,其实就是陆太后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只是这眼线,最终却脱离了她的掌控,和皇帝站到了统一立场。
明锦对这年轻的皇帝已然记忆模糊,唯一记得的,便是哥哥常对她讲述皇帝的艰难,希望她以后可以跟皇帝互相扶持,和睦相处。
还有在她耳边的叮嘱——
妹妹,你会成为皇后,会成为这天地间最尊贵的女人,所有人都会跪倒在你的脚下,俯首称臣。
皇帝也会像哥哥一样爱你。
曾经,她本该成为他的皇后,如今,却是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五年了,此时再见,没有欢喜,只有恐惧。
梦中的场景再度在脑中浮起,仿佛下一刻皇帝就会如野兽般扑上来,把渺小的她彻底撕碎。
明锦瑟缩后退着。
元晔平静地看着她,明明就要得到她了,他却丝毫都没有心愿达成的欢喜。
天色渐渐暗了,月亮升起,月华从窗格涌入,笼罩在蜷缩在地板上的女子身上。
时光又仿佛流转回前世初见的那个迷濛月夜——
月华蔓延在女子娇艳的面孔上,清冷倔强。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襦衫,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身子在碎了一地的月光中颤抖,额角有几滴血珠沿着那凝脂般的面孔滑下。
肤愈白,血愈红。
仿佛在冰天雪地中傲然绽放的一枝红梅,风摧霜迫,罹寒不惧。
他执帕,轻轻拭去了那一串秾艳的血珠。
她宁愿一死,也不肯侍寝。
元晔自嘲笑着,走向明锦,弯下腰,手臂穿过了她的腰背,把人轻轻抱起。
夜色四笼,风声肃杀。
宫门前,火光冲天。
陆聿独自面对着禁军的千军万马,一如当年为救他的妹妹,独闯廷尉诏狱一般。
一场激烈的打斗后,地上横七竖八地躺倒一片禁军。
陆聿一步一步,带着凛然杀气,通过一重重宫门,与禁军陷入对峙。
禁军步步后退,没有命令,他们也不敢下死手。
“陆聿,你是要造反吗?”
一道怒喝传来,陆太后出现在宫门前,艳丽的脸庞上,怒气满面。
“她在哪?”
陆聿眼神充血,一步步逼近陆太后,冷冷质问。
有禁军要上前护驾,阻拦他的脚步,却被他夺过长戟,一把折断丢开。
王芸儿大惊失色,挡在陆太后身前,“公子,别冲动。”
陆太后心中一凛,眼神沉下。
此刻,想弄死这个嫡子继承人的心,瞬间达到了极致。
他太不听话了。
“全都退下!”
陆太后怒喝一声。
她还不信了,陆聿真敢跟她动手不成!
陆太后看着陆聿,冷冷道:“你不会找到她的,今夜之后,她就会成为皇帝的女人,为皇帝诞下太子,我会捧她的儿子为帝,让她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
陆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冷冷笑着,月光下,挂着血珠的俊美容颜,带着几分诡异的凄艳。
“谁家的女儿不是女儿?哪个父母不爱孩子?姑姑,这子贵母死的祖制,别人家的女儿死得,难道陆氏的女儿就死不得吗?”
陆太后看着他,她承认,她心狠手辣,所以她不舍牺牲自家的女儿,而想利用权柄,牺牲别人家的孩子。
而他,却是谁家的孩子都不忍,想要逼她放弃祖制。可若不利用祖制,她如何掌控下一任皇帝,如何保全陆氏一族?
“又想要皇后位,又想杀母夺子,把便宜都占尽了,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陆聿怒声质问。
夜风簌簌,禁军都一动不敢动,眼睁睁看着姑侄二人争执,鸦雀无言。
陆太后也怒,腕上佛珠被狠狠摔下,在这个静谧的夏夜,珠子在青石板上滚落的声音尤其清脆。
“好,那就让陆氏女进宫,别人死得,她们也死得!”
“你说,你想让你哪个妹妹入宫送死?陆丽华还是陆顺华?”
陆聿闭了闭眼,对陆太后再无分毫幻想。
“姑姑为什么就是不肯放弃祖制呢?”
陆太后正色,一字一句道——
“祖宗之法不可改。”
陆聿心知已无力扭转陆太后的决定了,他轻嘲一笑,再度抬眸时,眸色暗沉,杀气四溢。
与此同时的华林偏殿。
元晔把明锦抱到榻上,打开了窗户。
清新的凉风吹了进来,冲淡了媚香的气息,明锦的神智渐渐清醒了一些。
把她抱上榻后,元晔便没有再碰她了,只是一言不发的端起茶水,熄灭了香炉里的媚香。
明锦紧攥着偷偷藏起来的芙蓉玉簪,看着他那一连串的动作,心中虽还警惕,却也无由来的松了口气。
元晔打开殿门,树影婆娑,蝉鸣聒噪,月光洒在门外的青石板上,一地清霜。
他当然是想得到她的。
无论是出于爱她,还是不甘心,他都想得到她。
——想要让一个女人顺从,首先要让她在身子上臣服。
曾经,他对陆太后说的这句话深以为然,可后来,他得到了她的人,却换来她对他一生的恐惧与怨恨。
午夜梦回之际,他总能梦到她一次次对他背过身去,眼神怨毒。
她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元晔转头看着蜷缩在榻上,惶恐不安的小女郎,掌中紧握的那支芙蓉玉簪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他闭了闭眼,仿佛又看到她将那玉簪刺入心口,倒在无尽血泊之中。
芙蓉泣血,香消玉殒。
“走——”他平静地道:“你认得路。”
明锦愕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看到皇帝转过身子,将整个殿门对她敞开时,她才终于意识到,他是真想放了她,他不会对她做梦里那些事。
明锦感激地看着他,她的皇帝哥哥还是这般温柔,他这么保护她,她怎么能把他想的那么坏呢?
她真的是太小人之心了。
梦都是相反的,皇帝哥哥绝对不会对她做那样坏的事情。
她勉强撑起身子,从榻上爬下,拼尽全力往外逃去。
元晔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口好似碎了一个大洞,一片荒芜。
她那么好,前世,他怎么就能狠下心那样伤害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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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太后失望地看着陆聿。
他是陆氏的长子嫡孙,又是长公主之子,只要听她的话,早晚可以位极人臣,永续陆氏辉煌。
可他太不听话了,他憎恨他的父亲,怨懑她这个姑母,自以为和陆氏之人不一样,不喜这些门户私计,权谋机变,根本不能为她所掌控。
她不是没想过扶持那些听话的庶子,来制衡这个不听话的嫡子,可北朝重嫡庶,朝廷不认可,皇帝不亲近,陆氏庶子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先帝凭什么允诺陆氏嫡女为后?
不是因为嫡女姓陆,而是因为陆氏嫡女是皇帝的外甥女,弘农杨氏的外孙女。
魏国朝堂局势复杂,皇室宗亲、鲜卑勋贵、汉人世家三股势力彼此制衡。
陆氏嫡女是平衡三方矛盾的存在,可陆氏庶女算个什么东西?
满朝文武绝不答应!
陆太后需要仰仗皇室宗亲的力量压制鲜卑勋贵,也需要汉人世家的力量推动改革。
她不能触动他们的利益。
以汉女的儿子为太子,以胡女为皇后,是平衡胡汉矛盾最好的方式。一个汉女所生的下一任皇帝,才能延续汉化改革的理想。
可是皇帝不点头,她也没办法把陆氏庶女捧上皇后位。
不给皇帝想要的,他也不会给陆氏想要的。
陆聿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陆聿,你再不退,我便不会留情了。”
陆太后立在阶前,凤眸微抬,流露出几分杀意。
禁军得令,开始列阵。
陆聿阴恻恻一笑,扫视了一圈眼前黑压压的禁军,无所畏惧,他夺下近侧禁军的长戟,腾挪转移之际,禁军已经被放倒了一大片。
他踏着血路,一步一步往宫中走去。
王芸儿扶着陆太后往后方躲避,看着跟禁军厮杀的陆聿,眉目担忧,“太后,别再固执了,难道你真要看着公子命丧于此吗?”
陆太后冷冷看着火光中厮杀的人影,不为所动。
禁军轮番上阵,消磨他的体力,陆聿很快便有些力不从心,一开始还有顾忌的禁军,得了太后之令后,也不再留手,一杆刀□□入他的肩头,顿时血流如注。
“太后!”
眼见陆聿负伤,王芸儿神色愈发焦急,可陆太后还在固执己见,对她的声音置若罔闻。
王芸儿心急之际,便夺了身侧护卫的长刀,飞身入阵,她跟了陆太后二十余年,最是了解太后心性,陆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不想陆太后后悔。
她替陆聿挡下下一波攻击,抬刀挡在他身前,给他指路道:“华林西馆。”
陆聿眼神一动,面无表情拔下刺入肩膀的长枪,冷冷扔在了地上,继续搏杀,冲出重围。
厮杀还在继续,禁军如流水般一波接一波涌来,眼见二人真的都要命丧于此,一道清喝传来——
“全都住手!”
禁军立刻收手后退。
陆太后看着他负血顽抗的模样,终于妥协了,这是陆氏唯一的嫡子继承人,她没想过真的跟他拚命。
陆聿步步紧逼,禁军节节后退。
月色下,伤口的鲜血如清泉般汩汩流出,染湿了玄色衣袍,闪着亮渍渍的光。
“陆聿,你疯了吗?”
陆太后站在夜风之中,面如死灰,她筹谋的一切,都是为了陆氏的家业长远,他是陆氏的继承人,他会是最终获益者。
他可以位极人臣,可以权倾天下。
可为了一个女人,他就敢这般拚命?可以放弃这一切?
他就这般恨陆氏?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她是你的妹妹啊。”
陆聿嘴角一动,带着说不尽的嘲弄。
是,他疯了。
早在朔州山洞中的那个雪夜,他就疯了。
他坦然面对着黑压压一片的禁军,一步一步,义无反顾的向那一片夜色而去。
另一边,明锦脚步跌跌撞撞,往宫外逃去。
媚香在她体内回荡翻涌,身上热意翻涌,脑子也似乎被烫的不大清醒,那难以启齿的地方,那种陌生的感觉,折磨的她快要站不稳了。
月亮笼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中,云彩飘过,挡住了月亮的光。
她加快脚步,想要尽快找人求救,皇帝虽然放了她,难保太后的人不会再把她抓回去。
这媚香少量摄入,并非无药可解,可若时间久了,香入骨髓,就无药可解了,她必须尽快出宫自救。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不知是敌是友,她以为是太后的人来了,下意识想要闪躲,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芝芝。”
那一刻,心中的巨石轰然落地,仿佛得到了救赎。
“哥哥。”
从小到大,每一次遇到困难的时候,都有哥哥挡在她的前边,拉起她的双手,对她说:“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即便她离他、弃他,伤他至深,可哥哥也永远不会丢她、厌她。
现在,她的哥哥又来救她了。
明锦踉踉跄跄向他奔去,眼角涌起了泪花。
陆聿亦快步向她走去。
夜风吹散了天上的厚云,月亮又出来了,照亮了来人的脸庞。
周围一下子都安静了起来,连蝉鸣都在此刻消音,天地间只能听见二人奔向彼此的脚步声与急促的喘息。
她用尽全力奔来,一下子瘫倒在陆聿脚下。
那一刻,有彻底解脱的释然,还有一种陌生的,渴望他的怀抱,渴望他紧紧抱住自己,再也不要放开的强烈渴念。
明锦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拽住他的袍裾一角,不由自主地沿着他的腿往上爬,用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向他求助。
陆聿僵着身子,看着抱着自己腿,往自己身上爬的小女郎,突然一动不动也动不了了。
月色下,小女郎盛妆过的容颜愈发明艳动人,红润的眼池潋滟着迷醉的气息,轻纱宫装下香肩半露,雪肤莹润,有一滴热汗沿着她皎洁的面庞滑落,一直沿着脖颈、锁骨流到那幽深不可见之处。
陆聿低眼看着她肩颈那一片洁白,意识恍恍惚惚回到了山洞中那个寒凉的雪夜。
年轻的小女郎青丝散落,身上裹着厚厚皮裘,发梢氤氲着冰雪融化的水气,她冻的发抖,睫毛上的雪珠滴落脸上。
他坐在火堆旁,烤干着她冰湿的衣裙和靴子。
小女郎依偎在他的身边,苍白的指尖,颤抖着解开了衣带。
他怔了一下。
小女郎衣衫半褪,蒙眼的绦带在颤动,鲜活的身体,仿若雪山之巅初绽的雪莲,在他眼前盛开。
“你不想要我吗?”
此刻,明锦意识昏沉,手指拉住了他的腰带,嫣红的小口再度轻启轻合,声音呜咽柔媚——
“哥哥,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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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帮帮我。”
月光隔着疏散的枝叶洒落下来,星星点点笼在她的身上,小女郎嫣唇一张一合,湿漉漉的眼池中氤氲着迷醉的月色,指尖滚烫。
陆聿的伤口还在流血,一丝一丝的裂开,疼的麻木。
她从小叛逆任性,他却是清正克己,可在那个雪夜,他也很想跟她离经叛道一次。
他们本该是兄妹,却被阴差阳错分离。
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他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能再对她心软,不能就这样轻易的原谅她,否则她下次还敢。却又无法割舍,总是忍不住靠近。
他看着月光下,小女郎那泪眼朦胧的模样,缓缓俯下身子,冰凉的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
“妹妹。”
明锦身上难受的紧,突然被冰凉触碰,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却还是不自觉的用脸颊蹭着他的手指。
“哥哥……”她喃喃着,“我难受。”
陆聿当然知道她难受,他微微俯下身子,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在她最痛苦,最昏沉的时刻,一字一句,冷静问她。
“妹妹,你以后会听哥哥的话吗?”
陆聿冰凉的指尖滑到她的唇上,暗哑的嗓音,带着低低的蛊惑。
明锦意识昏沉,唇上一片润泽,她现在太难受了,只要他可以救她,她一点儿都不怀疑自己会答应他所有的条件。
“听,我听哥哥的话。”
陆聿又低下几分身子,手指缓缓滑向她雪白的脖子,扣住了她的后颈。
“妹妹,你以后都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明锦的身子此刻敏感异常,他那似有若无的触碰,令她全身都兴奋地颤抖着,细碎的娇吟声从唇齿间溢出,糟糕的不像样子。
“我,我不离开哥哥。”
陆聿凝视着她那酡红的娇艳面容,向她耳边凑近,手掌扣在了她的腰上,微微用力。
“妹妹,你还跑吗?”
明锦身上被耳边那呼吸撩拨的酥酥麻麻一片,她被折磨的快要疯了,双臂沿着他的臂膀攀爬,像藤蔓一样缠挂在他的怀里,手臂有气无力的挂在他的臂膀上。
“我不跑,我再也不跑了,哥哥,求你了,救救我。”
最后一个“我”字还带着哭腔,明锦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她全都答应了。
陆聿心中顿觉酣畅痛快,在小女郎说到“求你”二字时,他已经将小女郎一抱而起,飞快向宫外奔去了。
明锦双臂紧紧缠在他的脖颈,脸颊不停的在他胸口上蹭,男子肩膀上半干的血迹染在她的脸上,和汗水混合着。
“芝芝,坚持住。”
夜风在耳边呼啸,他拼尽全力带她一路飞奔,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而再度撕裂,痛,并清醒。
“哥哥。”
小女郎细碎的声音,带着哽咽的隐忍。
出了宫门后,一阵清脆的铜铃声传来,一辆华丽的马车早已在宫外恭候多时了。
元季遥掀开车帘,懒懒道:“上来吧。”
陆聿没有片刻犹豫,把明锦抱到了马车上,自己也紧跟着跳上了车。
车夫立刻扬鞭纵马,马车踏着夜色,飞快离开。
明锦身子蜷缩,神情痛苦,双手紧攥着陆聿的衣摆,恨不得揉碎到自己骨肉里。
元季遥把明锦微微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从一个青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给她喂了下去,又把一瓶金疮药扔给陆聿,“快止止你的血吧。”
陆聿回神,胡乱往伤口上洒了药粉后,蹙眉看着她的动作,“你给她吃了什么?”
“清神丹,可以暂时压制她体内的媚香。”元季遥淡淡说着,“你放心,没毒。”
陆聿眉峰微蹙,一言不发。
元季遥把人放下,提醒着,“这西域奇香,清神丹只能暂时压制,若不及时散药,她会难受死的。”
“怎么散?”
元季遥掩口一笑,眼波流转,故意戏弄他道:“你一个活生生的解药在这儿,你问我怎么散?”
任是再端正自持的人,被这样调侃后,也是有几分神色破裂了。
陆聿绷着脸,用帕子给明锦擦着脸,“你应该有法子。”
元季遥神色一滞,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突然冷笑,“是,我有法子。”
陆聿手上动作一顿,方意识到失言,略不自在的避开了她的视线,不再言语。
众人就近来了三公主府,陆聿把明锦抱去房间,府医早已等候多时了,取出银针,封锁了明锦身上几处关键的穴位,防止药性扩散。
等明锦神色渐渐稳定下来后,府医便喂了她一颗药,又施针刺向另外几处穴位,逼出残药,提醒陆聿道:“这个散药的过程会比刚刚药性发作的时候更加折磨人,需要浸泡冷水缓解痛苦。”
元季遥指指屏风后的冷水桶,提醒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陆聿嘴角扯了扯,把明锦抱进了冷水里。
元季遥退了出去。
夏夜蝉鸣聒噪,屋内也跟着燥热起来。
这散药的过程就像戒瘾,俗话说上瘾容易戒瘾难,尤其是发作的时候,就像含了一口杨絮在嗓子里,又痒又麻,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
明锦很痛苦,骨子里毛孔里都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啮着,原本燥热的体内,现在几乎是在热浪翻滚了。
她难受的落下了泪,泪珠一滴一滴落在水中,她无助的蜷缩着,身子软的已经直不起来了,软塌塌滑到了桶底,水没过头顶,一股濒临窒息的绝望感将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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