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都罗向元晔行了一个草原之礼。
突厥祖先本是北部匈奴别种,被邻国灭族后,仅存一男,为母狼所救,及年长,与母狼相交,母狼生十子,其一便是阿史那的祖先。
因此,突厥自诩神狼后人,以苍狼为图腾,顶礼膜拜。
阿史那的意思,便是高贵之狼。
元晔高坐上位,拨动着手中的流珠,淡然开口。
“朕听平南王说过你的事迹,然突厥不过是个依附柔然的蕞儿小部,魏国世代与柔然联姻通好,为何要弃柔然选突厥?”
阿史那都罗回道:“柔然在魏世祖皇帝时期虽已被打服,可这些年来依旧不断侵扰魏国北部边境,抢掠汉人为奴为婢,为他们耕种粮食。我常年与六镇那些边将打交道,知晓他们不满陛下汉化,不少边将还与柔然王族苟合,故意纵容柔然抢掠边境百姓,留敌自重,想以此给朝廷施压。”
元晔面色沉沉,一言不发。
“陛下筹谋南征,一统天下,北部不安稳,则南征事不成,若我坐上突厥可汗之位,便可号令突厥为陛下牵制六镇兵将,让陛下可以安然南征,一统天下,再无后顾之忧。”
元晔静静听着,嘴角挂着淡笑,“柔然狼子野心,突厥亦非我族类,朕要如何相信你的诚意?”
“我自幼仰慕汉人文化,认可陛下的改革理念,若我突厥能取柔然而代之,必与魏国永止干戈。”阿史那都罗俯身行礼,信誓旦旦道:“我愿献妹于陛下后宫,永结姻戚之好。”
元晔嗤笑了一声,掌心流珠轻转,语调平缓,却气势压人。
“过往,魏国后宫一贯有纳柔然王族郁久闾氏女子和亲的传统,你想献妹于后宫,等你阿史那氏成为北方草原真正的霸主之后再说吧。”
阿史那都罗眼中精光一闪,魏国皇帝答应盟约了!
“退下吧。”
元晔语调淡淡,从容起身。
阿史那都罗颔首,将要离去时,又突然停下脚步,请求道:“阿锦为平南王所困,临行之前,陛下可否容我再见见阿锦?”
元晔脸上依然含着笑,目光却微冷了几分,他语调平淡,一字一句,正色提醒——
“大魏未来的国母,不容你直呼其讳。”
阿史那都罗脸色一变,愕然悚立,呆怔无言。
另一边,陆聿把人带到后,又返回崇虚寺接明锦。
下午的时候,道坛外百姓兴致不减,依旧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陆聿来到崇虚寺,准备趁着下午得闲,带明锦在京郊的集会上逛一逛。
每次醮祭大典期间,京郊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民俗集会,她一贯爱热闹,喜欢看。
可来到道舍后,却不见了小女郎的踪影。
陆聿心里一咯登,连忙唤了小道士来问。
小道士茫然道:“女郎说要在院子里逛逛,不是在院子里吗?”
陆聿立刻来到院中,道士往来如织,人流如海,哪里还有小女郎的身影?
“人呢?”
小道士脸色骤然一白。
“刚刚还在呢!”
陆聿心中突然不安,无由来都升起了一股恐惧。
仿佛她是被太后的人暗中抓走,不知被关在宫中何处,最终死于非命。
陆聿一阵头晕目眩,快步而出。
另一处,元晔结束了与阿史那都罗的交谈,准备起驾前往静轮天宫。
长廊深处,枝叶掩映。
元晔步行在廊下,视线被一道浅黄色的艳丽身影吸引。
他停下脚步,伫立在光影阴暗处,愕然看着那道身影。
庭中枇杷树上,小女郎灵活穿梭在苍翠枝叶间,树影斑驳落在她的身上,像丛林间的小精灵。
元晔眸光颤了颤,掌中流珠隐隐发抖。
小女郎穿着件鹅黄色素纱襦裙,坐在树干上,晃动着小腿,摘着枇杷往嘴里送,树那么高,也不知她怎么爬上去的。
那样明媚的少女,坐在树上笑的是那样灿烂开心,没心没肺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活泼俏皮。
她长大了。
她还活着,真好,真好……
他忍不住抬起脚步,想要去接近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就在这时,一道清叱传来——
“芝芝,下来!”
陆聿面色黑沉,由远及近,走到枇杷树下。
元晔闻声回神,转身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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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重生,突厥的记载参考史书
午后的日头正盛,枝叶的光影洒落在小女郎的身上,忽明忽暗的。
明锦看着寻来的哥哥,眼睛一亮,展颜一笑,“哥哥,你要吃枇杷吗?这里的果子又大又甜。”
吃枇杷?
陆聿眉峰一蹙。
他以为她被人抓走了,她知道他有多担心、多害怕吗?
她还有心思吃枇杷?
她为什么总是这样没心没肺,总是让他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她为什么就是不听话?
“下来!”
陆聿又叱了一声,夹杂着隐隐怒火。
明锦被叱的手一抖,枇杷从指间滑落,她看着他那挟怒的模样,立刻缩起脖子,把脸埋在了茂密的枝叶中,想把自己藏起来。
陆聿走后没多久,她闷的无聊,就从道舍走了出来,走着走着就到了道坛大殿。
见殿后有枇杷树,果子长得正好,一时嘴馋,就忍不住爬到了树上偷枇杷吃。
此时,正吃的开心呢。
陆聿黑沉着脸,“长本事了,都会爬树了?”
明锦朝下望了望他,一瞬默然。
她当然会爬树。
在朔州的时候,她是树爬的最好的小女郎。
那时的她,每天要跟着兄长上山砍柴换粮,兄长爬到树上砍树枝,她就在下边捡,兄长摘野果,她就在下边接。
有一次,兄长不慎从树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胳膊,没法儿再爬树了。
她就自己学着爬树,一开始的时候,也经常摔,摔得身上到处都是淤青,摔的多了,就学会了,可以爬到高处去摘最香甜的野果,低处的果子都被人摘完了,如果不爬到高处去摘,他们就得饿肚子。
“你再不下来,我就上去捉你了。”
陆聿说着,便真后退了两步,撩起下摆作势要往树上跳。
“你是要打我吗?”
明锦突然开口。
陆聿闻言,怔了一下,小女郎紧抱着树干不松手,正警惕地看着他。
他看起来像很凶要打人的样子吗?
大约是这些年,他变得太多,早已面目全非,令人生惧了。
陆聿攥了攥手指,没有再靠近她,“你上那么高做摔下来怎么办?快下来。”
“我想吃枇杷。”明锦说完,顿了一下,低下了眼,“朔州没有枇杷。”
陆聿怔了一下,心口顿时像被攫住了一样。
朔州气候严寒,不宜种植枇杷树,她很多年没有吃过了。
以前,这些东西在家里放烂了她都吃不完,后来,连吃一颗枇杷都成了奢望。
她吃了那么多苦。
她只是想吃一颗甜甜的枇杷。
陆聿心口一抽,刚来时的担忧与愤怒,此刻也都被愧疚与心疼替代。
“芝芝,下来吧,我给你摘。”
他软下态度,柔声哄着她。
明锦闻言,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下来吧。”
陆聿在树下对她张开了双臂。
明锦隔着枝叶看着站在树下的哥哥,蓦地恍惚了一下。
青年的的容貌与他少年时期的容貌重合着,明锦仿佛也回到了六七岁的小团子时候。
那时的她,也不知哪来那么多精力,整天上蹿下跳,不是下水摸鱼,就是上树抓鸟,惹得亲人担惊受怕。
每次哥哥找来的时候,她为了不被责骂,就会装作被吓到的模样,故意从树上跌下来。
陆聿每次都吓得脸色惨白地张臂接她,只记得担心,便忘记愤怒了。
明锦就缩在他的怀里撒娇,胖乎乎的手臂搂着他的脖子,圆嘟嘟的脸颊贴着他的脸,眉眼笑成了新月,“哥哥,你又抓到我了。”
陆聿抱着她,和她在斑驳的树影下笑成一团。
亲密无间,两小无猜。
她看着陆聿,突然觉得树上和树下的距离是那般遥远,远的就像曾经那般亲近,而今却毫无关系的他们。
“哥哥,我要是掉下去了,你还会接着我吗?”
她突然问他。
陆聿仰头看着她,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妹妹。
“别怕。”
他的嗓音柔和而坚定,再度对她张开了强健可靠的双臂。
“我接着你。”
明锦往树下望了望,爬树的时候,经常会摔到,从树上摔下去很疼,虽然她已经习惯了,可还是会想着,要是有人能接着就好了。
从小到大,哥哥总是给她一种安全可靠的感觉,无论她闯下什么祸,他都能给她摆平。
她的哥哥,是这天下间最好的哥哥。
哥哥会永远在下边给她托底。
她想着,便像小时候一样,无所畏惧地跳下来了。
陆聿一个箭步上前,立刻张开双臂接住小女郎,重复着他们的游戏。
明锦裙摆扬起,像一只展翅的蝴蝶,风一般灌满了男子的怀抱。
陆聿身形高大,手臂有力,小女郎娇小的身子稳稳落在了他的怀里,一团温软扑了满怀,他收紧双臂,搂着她的腰,把她紧紧箍在了怀里。
他抓住她了。
明锦搂着他的脖子,还是那样熟悉的怀抱,可靠的臂膀,她下巴抵在他的肩膀,还不忘在耳边提醒他。
“说好了给我摘枇杷的。”
陆聿看不见她的脸,同样的,她也看不见他微扬的嘴角和眼中的柔情。
他的手掌扣住她的脖颈,轻轻“嗯”了一声。
不远处,元晔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攥紧了手中的流珠,指尖苍白。
脑中一阵晕眩——
枇杷树下二人紧抱的情景,前世二人纠缠的画面,轮番在他脑海浮现着。
本以为重来一世,他就能占尽先机,难道这一次,他还是慢了一步吗?
可他们明明一直是兄妹啊!
元晔头晕目眩,滚滚冷汗自额角溢出,他闭了闭眼。
片刻后,元晔又冷静了下来。
没关系,没关系。
只要她还在,只要她还安然无恙的活着,他就有和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陆聿答应过他,会让妹妹给他做皇后的。
他只要他这个妹妹。
这一世,他们只能是兄妹,他们绝对不能在一起。
她一定会是他的。
夕阳西下。
回去的路上,明锦满载而归。
二人并肩走在道上,一长一短的影子,染着夕阳的余晖,倒映在走过的路上。
小女郎心满意足地吃着枇杷,嘴上、手上都是黄澄澄的汁液。
陆聿取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残汁。
他依旧冷着个脸,一副不会这么轻易原谅她的模样,手上的动作却是温柔的令人发指。
明锦乖乖不动,让哥哥给自己擦嘴。
猝不及防的,她打了个嗝,陆聿手指一僵,明锦也连忙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
果然不能贪吃啊,太丢人了。
陆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帕,“吃饱了吗?”
明锦乖巧地点点头。
“回去吧。”
陆聿再度拉起她的手,和她并肩走在夕阳下。
不远处,车中美人儿摇着金尾雀扇,柔荑掀开车帘,隔着车窗,遥遥打量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原来,他带了明锦过来啊,刚见皇兄面色阴沉而去,又见他二人如此情状——”
三公主笑了笑,放下了车帘,“这兄妹二人,可真是有意思呢……”
绝尘而去。
罗天大醮结束后,御驾启程回宫。
元晔面若寒冰,一言不发。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重生回来的,可再睁开眼的那一刻,就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改变了。
他回到了少年时期,此时,明锦还没有入宫,陆聿依然是他最亲近信任的兄弟,只是他带在身边的妹妹,却是变了一个模样。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模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陆聿真正的妹妹消失了,但是那一刻,元晔的心都颤抖起来了。
即便她还年少,即便她眉眼稚嫩,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是他的阿锦,这是她年少时的模样。
这一世,她是陆氏嫡女,他命定的皇后。
那一刻,他难以自抑的欢喜。
他以为他只要安心等着她长大,等着她入宫嫁给自己就可以了。
可没想到,她的身世根本没有改变,她还是崔氏的女儿,她根本不是陆聿的妹妹。
刚刚那一幕,让他涌起了和前世一样的痛苦与恐惧。
他不能再让他们接触了
他赌不起。
他要让明锦入宫,迫不及待,越快越好。
过往,他们彼此以为是亲兄妹,绝无非分之想,可如今不一样了,他们已经知道彼此并无血缘。
他不想再失去她了。
只要能拆散他们,他可以不择手段。
长春殿。
一炉檀香燃尽,内司更换上新的香料,袅袅香雾婉转盘旋,满室馥郁。
这一日,元晔来跟陆太后请安。
母子二人久别再聚,表面欢喜,貌合神离。
“想通了?”
陆太后静静听完元晔的话,拨动着掌心的佛珠,嘴角微微勾了勾。
元晔面容温和,恭敬颔首道:“一如儿臣当初所言,皇后之位,可以给陆氏女,但是儿臣想要的,母后也要给我。”
陆太后眉梢微扬,语气慵懒,“当然,答应陛下的事,我也一定做到。”
被皇帝喜欢上的女人,早晚会是个死人,陆氏女只要皇后位,不需要皇帝的宠爱。
不就是一个女人么,喜欢,就给他。
“明锦,一定会入宫的。”
元晔俯身作揖告退,转身那一刻,脸上笑意尽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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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林园。
昨日下了一场雨,天空碧蓝澄净,没有一丝杂云,园中新开的榴花也被打落不少,落红满地。
陆聿立于廊下,神情漠然,姑侄二人无声对峙。
宫人给陆太后烹上茶,她悠闲地饮着茶,波澜不惊的视线看着他被晒出的一滴汗珠,沿着下颌滚落在地,从容开口。
“你这般把她困养于府,可知外边的流言有多难听?”
陆聿垂眸不语。
“你若真视她为妹,为了她好,就该早早放了她,早为她的终身打算。”
陆聿抬起眼皮,“姑姑就这么迫不及待?”
陆太后耐心道:“让她入宫,是为了永固陆氏荣宠,这是为了陆氏的家业长远,你是陆氏的长子嫡孙,这也是你的责任。”
陆聿面色冷漠,生母已死,生父不慈,他虽有一身陆氏血脉,冠以陆氏之姓,却也从未当自己与陆氏这群人一样。
“你们的野心,与我何干?”
陆聿直视太后,语气冰冷。
“你们害了我母亲,还不够吗?”
陆太后微微捏紧了茶碗,语气冷淡,“你就算护得了她一时,还能护的了她一世不成?她长大了,早晚要嫁人,这天下还有比天子更贵的夫婿吗?”
“她入宫后,若能生下儿子,我还会扶持她的儿子做太子,给她的父兄加官晋爵,荣华富贵,我未曾薄待她。”
陆聿冷笑,说的真是大义凛然,问心无愧。
当年,陆太后就是这样许以荣华富贵,逼死了元晔生母,却出尔反尔,转头就诬以叛国之名,灭了元晔生母全族。
荣华富贵?黄泉路上的富贵吗?
“姑姑,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你觉得还有人会信你吗?”
陆太后眉头一蹙。
陆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陆太后看着他的背影,捏紧了手中佛珠。
她叹了口气,当年,她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她不该为了完全控制皇帝,而对元晔母族斩尽杀绝。
元晔年纪渐长后,她自知与皇帝的矛盾不可调和,甚至一度想废了元晔,另立他人。
可因那灭族之事,让她彻底失去了朝臣的信任,没有一个人支持她废帝,也没有世家愿意献女入宫,唯恐她故技重施,夺子还要灭族。
她自知已无法撼动元晔的帝位,为了缓和与皇帝的关系,便命人寻访到元晔母族中侥幸从那场祸事中逃命苟活的人,给他们加官晋爵,大加赏赐。
她很清楚,皇帝表面虽然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恭敬孝顺,毫无怨恨,可他心里恨她。
这两年,她的精力已经大不如前了,若她百年,皇帝一定会清算陆氏。
她必须为陆氏争来这皇后位,掌控下一任皇帝,来保全陆氏一族。
她跟皇帝之间,是你死我活之争!
陆太后看着陆聿决然而去的背影,感到一股深沉的无力感。
他不肯放明锦,那就得另寻他法了。
太阳渐渐西下,华林园中的风也愈发清冷。
陆聿离开华林园后,快步往家中走着,心口空落落的,好似破了一个洞。
他回头看了一眼巍峨壮丽的宫城,目光沉沉。
太后一心想让陆氏女做皇后,他绝不会让明锦入宫送死。
到家后,陆聿径直返回了屋中。
白日在华林园的一幕幕,让他头疼欲裂,心跳如鼓。
娄威给他端来安神汤药,陆聿一饮而尽。
他蜷缩在榻上,心跳依然不能平复,困倦乏累,却始终不能入睡,各种纷乱画面在脑海中轮番上演,扰的他精疲力尽。
一会儿,是小女郎被关押在阴森冰冷的廷尉大牢,她一直哭,一直哭,她很害怕,她在向他求救,求哥哥救救她,她不想死。
他拼了命的想闯进廷尉,要把他的妹妹救出来,却势单力薄,怎么都无法突破禁军那千军万马的封锁。
一会儿,是他跨越了千山万水,走过荒漠雪山,在风雪漫天中,终于把她挖了回来。
一会儿,是小女郎不听话,被太后的人暗中掳走,强行带入宫里,不知关在何处,最终死于非命。
“哥哥,哥哥。”
陆聿听到呼唤,猛然惊醒,冷汗涔涔。
黑沉的目光乍然撞入一道担忧的视线。
小女郎眉尖微蹙,正趴在床头看着他,手上执帕,帮他擦着汗水。
她听说哥哥从宫里回来后,就又犯了病,喝了药就睡下了,她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刚好就看到哥哥好似做了噩梦,很痛苦的模样。
“哥哥。”
陆聿俊朗的脸庞上蒙了一层汗珠,他失神般坐起身子,手臂穿过小女郎的脊背,把她娇小的身躯抱到了怀里。
“妹妹。”
明锦吓了一跳,他抱得很紧,心跳的很快,那快如擂鼓的心跳,好似要破膛而出,钻入她的心里。
“哥哥,你冷静,我去给你拿药。”
陆聿不为所动,脸埋在她的颈间,箍在她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
“别动,我不需要喝药。”
明锦茫然,手掌抚着他的脊背,安抚着他。
片刻后,陆聿冷静下来,“你怎么在这儿?”
明锦笑了笑,“哥哥,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想跟你说一声,过两日我想出府一趟,去看看我的父亲,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陆聿眼神一动,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了还是在梦中,冷冷道:“你果然是要走,为什么连在梦中你都要离开我?”
明锦茫然,原来他刚刚是梦到自己离开了吗?
“哥哥,别怕,我没有走,那只是在做梦。”
陆聿仿佛还没有清醒,扶着她的肩膀,黑沉的目光幽幽看着她,“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为什么就是不能乖乖留在我身边?”
明锦愕然看着他,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前所未见的癫狂,一时无法回应。
陆聿见她不答应,猛然勾住她的腰,把她抱到了榻上,男人的身体沉重如山,压的她密不透风。
明锦骇然,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哥哥,你放开我!”
陆聿不放,仿若失神一般,声音冷漠阴鸷,“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多害怕吗?我让你等着我,你为什么要乱跑,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
明锦头皮发麻,全身颤抖,曾经一尘不染的清冷贵公子,此刻却如同被恶鬼附身一般疯魔。
“哥哥,我没有走,我在这里啊。”
明锦曲起小腿,想要踢开他,却被他扣住了脚踝,按倒在了床上。
“啊——”
明锦惊呼了一声,双手被他反剪在了背后,帐幔落地,墙壁上倒映着小女郎挣扎的身影。
陆聿神智不清,以为这一切还是梦,他猛地拉开被子,罩在了她的身上。
明锦吓的魂飞魄散,她趴在床上,小腿不停上下扑腾着,床单被褥一片凌乱。
“哥哥,你清醒一点,你到底怎么了?”
陆聿把她的身子滚了一圈,转眼就把她裹成了粽子模样,小女郎动弹不得,眼泪汪汪。
“哥哥,你怎么了?你快放开我啊。”
陆聿不放,自顾自的裹着她,“走不掉,这下你走不掉了。”
明锦挣扎着,哥哥是疯了吗?
做完这一切后,陆聿松了一口气,他仿若被抽干了力气,伏在小女郎的身上,把她抱到怀里,牢牢困锁,心跳终于平复。
他抱着她,闭上了眼。
明锦颤巍巍转过头,身上压着的男子闭着眼,脸色苍白,眉头紧扭,仿佛很痛苦的样子。
“哥哥?”
陆聿蜷缩着,声音透出一丝精疲力尽的疲惫,环在她身上的手臂收紧。
“别说话。”
明锦仿佛被下了咒般,一时失语,就以这样一种古怪的姿态,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窗外的月色越爬越高,洒了一地清霜。
小女郎的呼吸渐渐平稳。
陆聿在黑暗中骤然睁开了眼,神志清醒,丝毫不见刚刚的癫狂。
她睡着了。
他扳过她的身子,让她的脸面对着她,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残泪。
夜幕沉沉,万籁俱寂。
黑暗中,粗重的呼吸声愈发明晰。
他看着她,二人额头相抵,脸颊相贴,鼻尖的呼吸缠绕在一起。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他想困住她、占有她,把她永远留在身边,再也不能离去。
可元晔喜欢她。
他们是自幼相伴的兄弟,是推心置腹的知己,也是尊卑有别的君臣。
曾经,她本来就该是他的皇后,他答应过他会让妹妹给他做皇后的。
他不该喜欢她,不该一错再错。
他缓缓向她靠近,唇瓣几要落在她的唇上。
“魏先生。”
小女郎似是梦呓,低喃了一句。
陆聿骤然清醒,如遭雷击,他松开她,对她背过身去,抽了自己一巴掌。
他在做什么?
他怎能对她起了如此龌蹉卑劣的念头?
她是妹妹啊!
明锦睡着了,朦朦胧胧中,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外头风雪漫天,山洞温暖如春。
她缩在男人的怀里,被他用身子温暖着。
他解开她腰间的绦带,蒙上了她的眼睛。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茫然颤抖地伸手,去触摸男子面具下的容貌,感受着他皮肤的温度。
她摸索着向他靠近,温热的呼吸交织,她捧着他的脸,柔软的唇瓣触碰到他那一刻,他没有推开她。
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滚烫,感到他全身都在难以自抑的颤抖着、克制着。
梦中画面突然一转,她又来到了昏暗的宫殿中,迷离的烛火下,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投在屏风上,随着烛影摇晃。
一身华丽宫装的女子,云鬓朱颜,丰容美艳,跌倒在男人怀里,玉臂勾着他的肩膀,眉目含波,语气娇媚而轻佻。
“你就这般怕我?”
男子端静渊默,坐怀不乱,低沉的声音好似一潭平静的古井,清凛无波——
“贵人,请自重。”
女子看着他那冷静克制的模样,戏谑一笑,勾住他的脖子,故意在他耳边轻轻呼了口气,男人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栗着。
“要我自重?那你……还抱的这般紧?”
男子脊背骤然一僵,失神松手,退避三舍。
远处传来响亮的鸡鸣之声。
天亮了。
明锦缓缓睁开了眼,从混乱的梦中清醒。
陆聿在她身旁睡着了,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紧抱着她,一夜都没有松手。
她看着他,心乱如麻,她是在做梦吗?她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哥哥,怎么会叫她贵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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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聿在一阵高亢的鸡鸣声中清醒。
小女郎还被他箍在怀里,一夜不得动弹,她闭着眼,仿佛还在熟睡。
陆聿收回手臂,面无表情地下榻,若无其事地离去,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清正冷淡的模样。
他丝毫不觉难堪,仿若昨夜发疯的不是他。
身旁的压迫消失后,明锦睁开了眼。
她悄悄转过头,看着陆聿平静出门,迎着朝阳走去,依然心有余悸。
就这样什么都不解释的走了?
莫说他们已经不是亲兄妹了,就算还是亲兄妹,他也不该随便把她抱上床,他力气那么大,如果要做什么,她根本反抗不了。
杨绍说他这几年变了很多,他岂止是变了很多,昨天晚上的他,完全就像个疯子。
明锦蜷缩在榻上,手指攥了攥被子,他这次心血来潮,就敢把她抱上床,下次发疯,指不定要对她做些什么。
昨夜他的眼中,不仅仅有哥哥对妹妹的感情,还有更复杂的东西。
他不想让她走,可她真的怕了。
这一日,明锦在仆妇丫鬟们的簇拥下,出府来了散骑省一趟。
陆聿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只是要求她无论去何处都要有人陪同。
明锦来了后,就在官舍帮父亲铺床叠被,打扫收拾,清洗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