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鸾—— by昔在野
昔在野  发于:2024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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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聿眼疾手快,立刻把她从水底捞起来,随即迈入水中,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让她靠着自己坐稳。
明锦趴在他的怀里,陆聿低眼就能看到那一截雪白的颈子,好似也被宫人扑了粉,白的刺眼,他微微蹙眉,撩一捧起水,洗去了那脂粉。
少女的身子在他掌下不可抑制的颤抖着,散药时的身子更加敏感,靠着他让她感到一股难以言述的舒适,双腿扭动着,往他身上爬。
陆聿身子绷紧,难以自制的颤栗着,竭尽全力的隐忍着,克制着。
此刻虽是小女郎在散药,陆聿却也已经被她折磨的宛如也中了药一般,血脉贲张。
明锦神志不清,恍恍惚惚中,手指碰到了他的脸,她看不清,所以努力用手记着那个人的轮廓——
“是你吗?”
她喃喃着,回想着。
“你终于回来看我了。”
她不清醒,所以直觉便格外准。
陆聿眼神颤动,心下轰然。
她安心地依偎在男子的怀抱,柔软的手臂攀上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以为等到了自己的情郎。
周身的水在沸腾着。
她感觉很热,热的就像那一日在山洞里。
她几乎光着,蒙眼的绦带颤动着,男人的手掌抚过她光洁的脊背,亲吻她的脖颈,她的身子绷成了一张弓,一滴灼热的汗珠滚落在了她的胸前。
“你不想要我吗?”
“阿锦,你还太小,我们不可以。”
她亲吻他,主动去解他的腰带,如此刻一般坐在他的身上,往下摩挲。
“我长大了,早就及笄了。”
她又感觉很冷,冷的好似被包裹在漫天冰雪之中。
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追在一道挺拔的男子背影后,天上是纷纷扬扬的白雪,两旁是高高的红色宫墙。
夜色清冷,风雪簌簌,压了他们满身。
“陆聿,帮帮我。”
女子追在他身后,身上的环佩,随着脚步泠泠作响。
男子背对着他,踏着风雪,毫不犹豫的离去。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为什么要逃避我?”
女子追上他,颤抖的手指拉住了他的衣袖,阻止他的脚步。
“你比谁都清楚,太后骗我入宫,是为了让我给你的妹妹借腹生子。”
陆聿的身子僵了一下。
风雪落在女子浓密的眼睫上,凝成水珠,晶莹剔透,单薄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手指在他的袖口紧攥出了皱痕,哽咽声声地质问着。
“她们想杀了我,再抢走我的儿子,我岂能坐以待毙?”
陆聿闭上了眼,喉头微微滚动着,袍袖下的手掌微微攥起。
女子低下眼,冰凉苍白的手指沿着他的袖口,握住了他紧攥的手掌,他的手指微微粗糙,温厚可靠。
“我凭什么要为她们的荣华富贵献出我的生命?”她哽咽着,质问着,“就因为,我是个穷卖花儿的?”
陆聿猛然睁开眼,心口狠狠一抽。
他乍然转身,风雪在那一刻忽然肆虐,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看着她,女子柔弱破碎,凄然如泣,鬓间那朵嫣粉的芙蓉簪花,在风雪中颤抖。
她只是想活下去。
她有什么错?
女子望着他,眼神哀婉,泪水滑落,如怨如慕——
“你不是说会爱我,保护我吗?为什么不能一直爱我,保护我呢?”
陆聿回望着她,风雪模糊了视线,心中那最后一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他立身清正,忠君敬上,在她过往的百般试探下,始终恪守君臣本分,未曾有过半分逾矩,却在这场漫漫的风雪中,把她拥入了怀里。
“阿锦,我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了。”
女子闭上眼,泪水滑落在他的肩头。
明锦靠在陆聿的肩膀上,意识昏昏沉沉的,朦朦胧胧中,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她的爱人回来了。
他们在山洞里依偎,在风雪中相拥。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眼前朦胧的人影,试探着开口。
“魏先生?”
陆聿抱着她,沉浸在冷水之中,手掌扣着她的肩膀,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明锦安心闭上了眼,全身都如被洗涤过一般通畅自在。
药散了。
天,也快亮了。
元季遥又过来瞧了瞧她,看着刚从水桶里捞出来,脸色苍白的小女郎,似乎已经是恢复正常了,便又开始摇着扇子戏弄陆聿。
“大表哥,你这就要带她走吗?”
婢女给明锦换完衣服后,陆聿又给她裹上披风,一抱而起,“已经散过药了,就不打扰公主了。”
“那万一没散干净呢?”
“我府上自有医者,不劳公主费心。”
“也是——”元季遥摇着扇子,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真散不完了,不是还有你能用吗?”
陆聿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别拿你那一套对我。”
元季遥嘴角勾着一抹淡漠的笑意,看着他道:“陆聿,我被那老妖婆折磨成这样,也不过是想弄死你们陆氏全族,从没想过牵连无辜。听到王内司的嘱托,还不计前嫌的来帮你救明锦,你干嘛老对我黑着个脸?”
“闭嘴吧你。”
元季遥翻翻白眼,呵了一声。
“真是无情。”
陆聿懒得再多搭理她,抱着明锦匆匆离去。
翌日一早,天朗气清。
明锦醒来,婢女们在她身边忙碌着,不知何时,她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昨夜的事,她已经不大记得了,此刻只感觉口很干很渴,仿佛昨夜那团火烧干了她体内所有的水分。
依稀记得皇帝放了她,她在宫里四处奔逃着,后来遇到了哥哥,是哥哥把她救出了宫,迷迷糊糊间,她好像还跟哥哥说了很多胡话,可她也不大记得都说了什么了。
李媪端着醒神汤过来,“小姐可算是醒了,来,先把药喝了。”
明锦接过药,捏起鼻子喝着,不是很苦,有着微微的酸味,喝完之后,喉咙的干燥缓解了很多。
门口响起推门声,一身红色胡服的飒爽小女郎迈步而入,看着坐在床上喝药的明锦,展颜一笑,“醒了?”
明锦爬起身子,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珠珠?”
她怎么会在这儿?
李媪端着药碗出去,让两个小女郎单独聊着。
贺云珠坐到她的床边,简单跟她说了说昨日的情况。
元善现是她同父异母的长兄,因为母亲陆氏的关系,元善现极度憎恶她。
她刚到城外,就被他拦下了,本以为他是想手刃亲妹,不想他只是受陆聿之托,让她把暗中带来的兵马留在城外,只允许她独自进城。
她担忧明锦,也没再跟元善现多纠缠,乖乖留下兵马,单枪匹马进了城,在平南王府等到快天亮,才看到陆聿抱着明锦急匆匆回府。
明锦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带兵入京了?”
贺云珠在朔州横行霸道惯了,可这里毕竟是京城,外镇藩王未经诏命带兵入京,可是罪同谋反的。
“我收到陆哥哥的信,太后想让你入宫送死是不是?”
贺云珠眉梢扬了一扬,这子贵母死的祖制,没有人比她更熟了。
当年太祖皇帝初创祖制,欲赐死他们贺氏一族的贺夫人时,贺夫人自知必死无疑,不愿坐以待毙,传密信于儿子,起兵造反,手刃皇帝。
虽说后来贺夫人母子也被赐死了,可后来皇室再也不敢赐死这些家族掌兵的勋贵嫔妃了,后来被以祖制赐死的嫔妃,要么家世寒微,要么不掌实权。
明锦家世不高,父兄无权,可算是把两样占全了,陆太后拿捏她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她这不就带兵来给她助阵了。
贺云珠漫不经心道:“他们怎么欺负你的,我们就怎么欺负回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反了,她敢让你送死,我们就拉她一起陪葬,谁都别想好过。”
“珠珠,不要胡说八道!”
明锦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她的嘴,心中微微愕然,原来陆聿那么早就知道太后让她入宫的打算了,早就私下替她安排好救兵了。
他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贺云珠拨开她的手,“我可不是开玩笑的,六镇早就对朝廷不满了,谁敢欺负你,六镇的兵锋就向谁去,皇帝也不例外。”
明锦语气无奈,“不至于此,这不是也没得手吗?”
贺云珠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别怕,就算狗皇帝得手了,我也能杀进皇宫,把你给抢出来。”
明锦勉强笑了笑,又问她,“你怎么还带火骑兵进京了?”
这是她们秘密组建的兵马,轻易不会曝光的,其实她也不是真想造反,不过是因为当年他们一家被贬朔州后,她怕有朝一日陆太后突然发难,才招兵买马以求自保罢了。
这次她把她们的底牌带进京,冒的风险太大了。
“陆哥哥让我带些人手过来。”贺云珠顿了一下,又不解道:“不过说来也奇怪,朔州兵权在我阿耶手上,我自己是调不动的,他怎么就肯定我能带来兵呢?还让元善现在城外拦下我的兵马。”
明锦怔了一怔。
“而且,我们暗中招募的那支火骑兵,除了姓魏的那个人,只有你我知道。”
明锦愣了一下,当年让她招兵买马自保的计划,也是魏先生建议自己的,这支火骑兵的建立,他帮了她们很多。
昨夜,她依稀又看到他了,可醒来后,才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昨夜在他身边的人,一直都是哥哥。
明锦眨了眨眼,又问道:“哥哥呢?”
贺云珠皱了皱眉,“他一早就被陆太师喊去太师府了。”
明锦心里一咯登。
太师府。
堂上气氛僵持冷肃,陆聿一来,陆鉴便沉着脸让他跪下。
陆聿脸色冰冷,不为所动,漠然反问——
“男儿立天地,跪天跪地跪君跪父母,你何配称父?”
“逆子!”
陆鉴气的火冒三丈,手指发抖,若非北朝严分嫡庶,皇帝又不肯亲近庶子,他早就放弃这个忤逆不孝的嫡子,去扶持那些听话的庶子了。
哪会像如今这般,天天看他的冷脸?还得好好哄着他?
陆鉴眸色深沉,冷声责备他,“你夜闯宫禁,打伤禁军,闹得沸沸扬扬,区区一女子,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吗?”
陆聿默了一会儿,脸上浮起淡漠讽刺的笑?
“值得吗?那你当年在宫禁中,与常氏那罪奴苟合偷情,藐视天威时,怎么不问问自己值不值得?”
陆鉴恼羞成怒,斥道:“你常姨娘本也世家出身,因族人之罪没入掖庭为奴,当年太后释放常氏一族,她离宫后本也可与人为妻,却还是委屈自己与我为妾,你岂可再如此羞辱于她?
陆聿嘴角冷冷勾起,讽刺讥笑道:“既然你和那罪奴是真爱,为何不愿舍弃现今的身份地位和那罪奴远走高飞呢,如此,我还能高看你一眼。既贪图我母亲公主身份带给你的权势荣华,又不愿放弃身份微贱的真爱,什么便宜都让你占尽了,世上怎会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陆鉴脸色涨红。
陆聿继续道:“为人夫而不忠,为人父而不慈,为臣则无耻,为官则无道,天地无知,让我母亲早薨,却让你这种祸害长命!”
“放肆!”
陆鉴大怒,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就在这时,听闻陆聿回了太师府的陆顺华,刚巧来到了厅堂,看到这一幕后,大惊失色,立刻闪身挡在了陆聿身前。
“阿耶,不要。”
陆鉴好武,年轻时那也是能带兵作战的猛将,这一巴掌下去,力度岂是寻常人可比?
陆顺华一个十几岁的柔弱女郎,生生挨了这一巴掌,登时被打的是眼冒金星,发髻散乱,身子一歪,就要倒在地上。
陆聿立刻将她扶住。
陆顺华软在他怀里,脸上火辣辣的疼,鲜血顺着嘴角留下来,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前一黑,登时便昏了过去。
陆鉴瞳孔震惊,手指颤抖着,没想到这素日里寡言木讷不起眼的女儿,竟也有如此勇敢无畏的一面。
陆聿看着昏倒的妹妹,脸色阴沉的能结冰,他一言不发地抱起陆顺华,送回了房间。
房间内,医者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又是上药又是冷敷。
小女郎正是容娇色艳的年纪,最是爱惜容貌,这一巴掌下去,没个十天半月,恐怕是不会好的。
不久后,陆顺华悠悠转醒了过来,看到陆聿还在床边守着自己,微微感动。
“大哥。”
陆聿见她醒了,蹙眉问她,“你何必自找苦吃?”
就算她不挺身而出,陆鉴那巴掌也落不到他脸上。
陆顺华勉强笑了笑,脸还肿着,笑也笑不开,一抽一抽的疼,解释道:“自古以来,孝道为重。父母教训子女是天经地义,大哥若是跟阿耶还手,岂不是要落个不孝之名?我挨下这一巴掌,不过几日便可消除,可若父子有了嫌隙,便不是几日之功可以弥补了。”
陆聿眉峰微蹙。
陆顺华又问他,“大哥,我听到你和阿耶的争执了,是为了明锦姐姐对吗?”
陆聿一言不发。
“大哥不想让明锦姐姐入宫是吗?”
陆聿依旧沉默。
陆顺华苦笑了一下,勉强撑起身子,突然握住了陆聿的手,认真道:“大哥,我愿意入宫,让我替明锦姐姐入宫吧。”
陆聿面色陡然一变,“入宫?你不知道入宫后生下儿子就是死路一条吗?”
她是疯了吗?
陆顺华坦然笑着,点了点头,“知道,大哥,我不怕死,我愿意生。”
陆聿不解,“为什么会这样想?”
这个妹妹,自幼便是个老实讨好的性子,可他实在想不通,她即便是想报答自己,也不必用这种赔上自己一生的方式。
陆顺华苦笑,神色落寞。
陆聿是嫡长子,自幼便是金尊玉贵,被人捧在手心,即便不靠父亲,单靠公主母亲的背景,都足以让他的仕途通畅,顺遂无忧。
而他们这些庶出的子女,母族寒微,唯一能仰仗的只有父亲,可陆鉴荒淫无度,婢妾无数,庶出子女有几十人,她这般不起眼,生母又不得宠爱,凭什么在一堆庶出子女中脱颖而出?
她不像陆丽华一样,生母得宠,父亲偏爱,早早被定为皇后备选,她若不主动去争取的话,她们母女就得被陆丽华母女欺压一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入宫后,若是不幸生下长子被赐死,她也认命了。
可若能活下去,她就有希望竞争皇后位,成为下一个陆太后,彻底逆天改命!
陆顺华垂着眼,低声诉说着,“我阿娘在家中不得宠爱,屡遭欺辱,我也不受阿耶重视,如果我可以入宫生下太子,即便死了,我太子生母的身份,以足以保我阿娘一生平安富贵,我只是想保护我阿娘。”
陆聿眼神微动。
“大哥,求你帮帮我。”
陆顺华拉住他的衣袖,眼巴巴望着他,等他决定自己的命运。
陆聿默了片刻,抽回自己的袖子,沉声道:“你不必如此,你若是担忧嫁不得好夫家,他日我会为你寻个好夫家,做明媒正娶的妻子,无需入宫蹉跎。”
陆顺华摇了摇头,态度坚决,“大哥,我想入宫,我想赌一把,求你了。”
这是她唯一翻身的机会了。
陆聿沉默了。
晚间时,陆聿从太师府回来。
贺云珠走后,明锦便一直徘徊在廊下,反覆思索着她的话,脑子里一直都晕晕乎乎的。
是啊,哥哥怎么会知道她们手里有兵呢?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个令人不安的猜测浮动着,等陆聿回来,她就想验证一下。
看到陆聿回来,明锦便立刻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活蹦乱跳地跑出来接他。
“哥哥。”
陆聿蹙眉看着她那仿若没事人的模样,拉起她的手腕回了房间,“你这药才刚散完,身体虚弱,这两天你好好在家休息。”
明锦乖巧地在榻上坐好,又拉着他在旁边坐下,献慇勤道:“哥哥,你救我的时候受伤了吗?我帮你看看伤势吧。”
说着,就立刻要动手去解他的衣服。
陆聿却立刻警惕地拦下了她的手,淡定道:“没事。”
明锦手上一滞,抬眼望着他,视线落入了他的棕眸中。
陆聿出身勋贵八姓,有鲜卑血统,身形高大,皮肤白皙,眉目深邃,鼻梁高挺,是魏国首屈一指的美男子。
因兰陵长公主是汉女嫔妃所生,他同时还有汉人血统,形貌也更接近汉人,鬓眉如墨,瞳孔也是汉人常见的棕色。
这也是为何明锦自幼长相娇弱白嫩,不似陆家之人,虽有人疑惑她的容貌更似汉女,却没人怀疑过她不是长公主亲生的缘故。
明锦看着他的容貌,一个奇怪的念头冒出——
他若是假扮成汉人,大约也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过往,她对魏长风的身份从未有过怀疑,现在想起来,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何要对她那般好?要那般保护她、帮助她?
这一刻,她只是想验证一下,验证一下那个荒唐又荒诞的猜测。
“你怕我看吗?”
她看着他,四目相对,她的眼神很严肃,陆聿却是平静无波。
他当然知道她想看什么。
陆聿看着她,没再固执,他面无表情地自己解开衣襟,坦然在她面前展现着胸前那精壮结实的皮肤。
明锦神色一滞,呆呆看着那一片光洁无痕的皮肤。
不是他。
那一刻,她莫名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什么东西落地,可随即,又涌起一股落寞寂灭的怅然。
她勉强笑了笑,若无其事的去取了药帛,小心翼翼的帮他换药。
从黄昏到日落,二人都始终沉默着。
明锦给他换完药后,帮他穿好了衣服,认真道:“哥哥,你好好养着,这段时间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陆聿低下眼,语调平静,“你不走了吗?”
明锦帮他整理着衣襟,茫然道:“我不是答应哥哥不走了吗?”
陆聿乍然抬头看着她,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
那一夜,她不清醒,他才会诱哄她答应留在自己身边。他以为她不记得了,没想到她还当了真。
这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坏透了。
明锦依偎在他的身侧,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手臂拢着他的肩膀,“哥哥,谢谢你。”
“谢什么?”
“你救了我。”
明锦仰头看着他,天色暗了,没有掌灯,他脸部的轮廓倒映在墙壁上。
她无由来地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
陆聿没有抗拒。
明锦用手指感受着他的轮廓,他比少年时变了很多,轮廓看起来跟摸起来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她又不死心地问他——
“哥哥,你怎么知道珠珠手里有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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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魏先生就是我

陆聿脸上忽明忽暗的,他面不改色,一字一句。
“我不是说过,你在朔州的所作所为,我并非全然不知吗?”
明锦神色滞了一下,心虚的收回了手。
是了,他都知道魏长风的存在,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样一只骑兵队的存在呢?他不过是对她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只是那一夜,哥哥给她的感觉太奇怪了,有一瞬,她甚至要怀疑哥哥和他是一个人了,可是仔细一想,这也太荒缪了。
陆聿自幼克己复礼,清正澄明,他是高高在上的平南王,怎么可能去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杀手呢?
她跟哥哥的感情,又怎会跟男女之情一样呢?
而且,魏长风还去刺杀了陆太师,陆聿就算跟太师再怎么父子不和,也不可能手刃生父啊。
加上哥哥知道自己喜欢他后,对她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谁会允许自己的妹妹去喜欢一个刺杀自己父亲的仇人啊?
大约真是她想多了。
明锦低下头,眨了眨眼。
婢女过来点上了灯,屋内亮了几分。
明锦便也能看清他的脸了,他的脸色看起来有几分阴沉。
“哥哥,你是伤口又不舒服了吗?”
她试探着问,便要去检查他的伤。
陆聿拦下她的手,沉声问她,“你知道募养私军是什么罪名吗?”
明锦神色滞了一下,低下了眼,解释道:“我只是为了自保,想着若有一日太后突然发难,我们一家人可以凭此逃出关外,以后再也不回中原了。”
听她说到再也不回中原后,陆聿心里突然狠狠一抽,幽幽问她,“害怕吗?”
明锦茫然眨了眨眼,怕什么?怕陆太后杀了她吗?那自然是怕的,谁不想好好活着。
“我问的是在宫里的时候。”
明锦想了想,诚实道:“怕的,怕被关在宫里一辈子,怕哥哥找不到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明锦又抿上了嘴,魏长风毕竟刺杀过陆太师,她不该再当着哥哥的面提他。
陆聿却依旧面色如常,淡淡道:“以后都不用怕了,会有其他人入宫的。”
明锦一呆,“谁那么不怕死?”
陆聿事不关己,语气凉薄,“谁想要皇后位,谁就自己去送死,反正太子生母,依制是一定会追封皇后的,难道,你还想做皇后?”
明锦哽住,她现在是再也不想做皇后了。
陆聿斜视着她,语气突然夹杂着几分讽刺,冷冷提醒着她,“小时候,你不是说最喜欢皇帝哥哥,还要嫁给皇帝哥哥吗?”
明锦脸色瞬间涨红,小时候的她懂什么?那些话都是陆太后教她说的,让她讨皇帝欢心罢了。
“我没有,那些都是太后骗我说的。”
陆聿看着她那急于自辩的神情,嘴角微微勾了勾。
“早些睡吧。”
说着,就准备起身离去,这时,袖口却忽然一紧。
明锦拉住了他的袖子。
陆聿回望着她。
“哥哥……”
小女郎有些不好意思地拦住了他,那一日因为魏长风的事吵过架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呆在一处了。
如今哥哥冒了那么大风险去救她,还受了伤,她也有些后悔那天跟他吵架了。
哥哥也是关心她,为了她好。
“还要哄你入睡吗?”
陆聿不自觉的就开口问她。
明锦怔了一下,回过神后,转头就去书架前翻找了一本书,让他给她读书。
“哥哥,你还给我读书吧。”
小时候,哥哥都是这样哄她入睡的。
陆聿看着她,鬼使神差地接过了书册。
明锦坐到床上,却没有躺下,而是像小时候一样挨在他身边看他读书,遇到不认识的字,就会让哥哥教她。
陆聿翻开书页,她便很自然的凑了过来,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姿态亲密,如墨的长发散落在他的膝盖,睫毛微垂着,静静看著书页。
陆聿拿著书的手指微微紧了紧。
“你这样我怎么读?”
明锦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微微移开身子。
贴在肩臂上的那团温软骤然离去,陆聿一时怅然若失,他翻了一页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的嗓音低醇温和,明锦听着那声音,迷迷糊糊的就闭上了眼。
恍恍惚惚中,耳边的声音与一道遥远的声音重合着……
书案前,女子托着腮,静静观察着旁边的男子。
男子手执书卷,为她朗声诵读经史,声音抑扬顿挫,引人入胜,按在书卷上的手指骨节分明,甚是好看。
女子却一直看着他的脸,看着他那专注的模样,故意用毛笔端轻轻点了点他两指间的缝隙,给他捣乱,“你为什么不看我?书好看,还是我好看?”
男子捏住她的毛笔,无可奈何的声音,温柔地回荡在她的耳边,“阿锦,别闹。”
明锦的脸颊应声从他肩膀滑落,头猛地一载,瞬间清醒。
破碎的画面在眼前一闪即逝,明锦摇了摇头,她这是在做梦吗?
“还要读吗?”
陆聿停止了诵读,看她似乎是很困了。
明锦打了个哈欠,嘴里叽里咕噜着,要读要读,眼皮子却是直打架。
陆聿托起她的脸,把她平放在床榻上,小女郎一沾榻,便立刻睡着了。
黑暗中,陆聿默默看着她。
无论出于何故,深夜擅闯宫禁都是几同谋反作乱的罪名,陆聿近期遭了很多弹劾。
只是这事儿皇帝不欲追究,太后也想息事宁人,弹劾的奏疏到了中书省,就被杨绍之兄中书令杨统给压下了。
这件事之后,陆太后也没再提过让明锦入宫,听说是皇帝那边劝止了太后。
他是想得到她,但是不想再用这种手段了。
陆太后很失望,不是说要不择手段吗?如今反倒让她替皇帝背了黑锅。
明锦也因此愈发肯定是太后自作主张将她掳入宫中,这件事肯定跟皇帝哥哥没关系。
太后一贯心狠手辣,皇帝素有贤仁之名,他才不会这般不择手段得到自己。
不过陆太后还是免去了陆聿所有官职职务,令他在府中静思己过。
陆聿被禁足这段时间,明锦每日在府中照顾他的伤,二人也是难得有了一段悠闲清静的时光。
日子转眼到了夏末,树上杨梅已然熟透,杨绍也从魏郡调回了京城,担任吏部侍郎。
因着前吏部尚书于逞因罪被贬夏州,吏部尚书之位便空了下来,可杨绍到底还年轻,故而只是居于侍郎之位。
陆太后本有意征召京兆王元显还朝担任吏部尚书,元显是天子堂叔,德高望重,战功卓著,素有宗室之望的美誉。
只是元显如今坐镇长安,手握重兵,恐怕不会轻易卸掉兵权,因此吏部的问题,朝廷还在商议之中。
这一日,杨绍来了府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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