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锦神色一滞。
“如果我先生下儿子,太后会毫不犹豫的赐死我,把我的儿子交给陆丽华抚养,捧她做皇后。反之亦然,如果陆丽华先生下儿子,太后也会毫不犹豫的赐死她,把她的儿子交给我抚养,捧我做皇后。”
陆顺华嘴角挂着几分鄙夷的笑意,毫不客气的嘲讽,“所以,傻子才去争宠。”
明锦脑中嗡嗡,以前在陆家的时候,陆顺华一贯是伏低做小,收敛锋芒,她一直觉得她是个和善温顺的老实孩子,可这段时间,倒是让她对她改观了几分。
她不是生性卑微,只是懂得在恰当时机,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我们现在就是赌,赌谁在后宫先生下儿子,不过现在陛下对她已然是专宠之势,她生子的可能性要高于后宫的每一个人,陛下可真是要把她给爱死了。”
陆顺华自嘲般笑了起来,笑的心酸、笑的无奈、笑的不甘。
明锦微微动容,恍然意识到是自己短视了,她小看了太后的歹毒,也小看了这位陆三小姐的心机。
陆顺华表面一副柔柔弱弱,与世无争的乖巧模样,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比起没脑子又贪慕虚荣的陆丽华,这一位的心机城府更加深沉。
她应该是喜欢皇帝的,可为了自己在后宫的长远,又必须把心爱之人推给她最讨厌的女人,让他们去恩恩爱爱,只待陆丽华生子被赐死后,她就能抚养她的儿子,登上皇后位,扬眉吐气。
可若是真喜欢的话,谁会甘心把自己的爱人拱手让人?
陆顺华心里也该是痛苦难过的,却还能做出一副云淡风轻,不以为意的模样,不愧是陆氏后宅厮杀出来的庶女,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明锦心中赞叹,陆氏未来的家业,怕不是要靠这个不起眼的庶女撑起。
“姐姐,承让了。”
陆顺华落下最后一子,黑棋虽得先手,白棋胜局已定。
这一日,陆修昂首挺胸,神采奕奕步入华林园。
近期陆丽华得宠,他便愈发洋洋得意,好似皇后位已经是他姐姐囊中之物,把陆聿踩在脚下已近在眼前了一般。
陆丽华已经在小亭子里等着他了,她如今身份不同,不得出宫,她生母又身份卑微,不配入宫,她与宫外唯一的联系,就只能指望这个弟弟了。
“我让你找的东西,你给我找来了吗?”
姐弟二人一见面,陆丽华就迫不及待的问他。
陆修摇摇头道:“那东西哪儿那么好找,姐姐,你怕什么?你若生下长子,就是未来的太子、皇帝,你避什么孕?别再吃出个好歹彻底绝孕了。”
陆丽华提醒道:“你傻啊,生了长子我就得死,我还怎么做皇后?”
陆修蹙眉,有些不乐意道:“姐姐,你若能生个儿子,就是我的外甥,我就是未来皇帝的亲舅舅,还愁我不能位极人臣?姐姐怎么能怕死?”
陆丽华气的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恨不能现在就掐死这个弟弟,让他重新投胎做人,若不是因为太医监都是太后的人,宫里没人敢给她避孕之药,她也不会托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在宫外给她找药。
狠狠给他头上来了个暴击后,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光想着你自己的前程,就让我去送死,你怎么不去死一个试试?”
陆修捂着头,被打的嗷嗷叫。
陆丽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她这般聪明,怎么会有这般猪一样的弟弟?
他都不想想,她先生了儿子,那是给陆顺华做嫁衣,陆顺华若得势,是向着他还是向着陆聿?
他们都是庶出,母亲再得父亲宠爱又如何呢?父亲的权势也都是依附太后,她不得太后喜爱,父亲也不会向着她。
可太后身体愈发不好,想来是没几年好活了,太后一旦驾崩,日后宫中不还是皇帝说了算?
她只要不生儿子,又一直霸占着皇帝的宠爱,等太后死了,这后宫之中就是她说了算。
她只要慢慢把太后熬死,就能出人头地,扬眉吐气。
“我再给你几天时间,你赶紧把药给我找过来,我不能一直不让陛下近身。”
陆修不可思议道:“什么?姐姐,这段时间你这么得宠,陛下都没碰过你?”
陆丽华恨不得抽他两个嘴巴,“他一碰我我不就有怀孕的风险吗?你还没给我找到药,我敢让他近身吗?蠢货!”
陆修被骂的脖子一缩。
陆丽华语重心长道:“我不能一直不与陛下同房,他就算再喜欢我,可若我一直不给他,他也早晚会厌倦我,去找其他女人发泄的。到时候,没有陛下的宠爱,又不得太后欢心,我在宫里就全完了,你的前程也完了。”
陆修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信誓旦旦道:“放心吧姐姐,我一定给你找到药。”
陆丽华心中大喜,又嘱咐他处事小心,切莫声张后,方转头往宫里走去。
于此同时,元谕也结束了与元晔的谈话,准备出宫。
宫道上,二人好巧不巧的又撞到了一起。
再见元谕,陆丽华明显有些心虚,纵然是个侍妾的孩子,可也是他的骨肉,他心里多少也会怨恨自己吧?
元谕也远远看到了她,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主动唤她道:“丽华啊。”
眼见躲不过,陆丽华便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的模样,故作愧疚道:“殿下,袁妹妹还好吗?那天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元谕莞尔,宽慰她道:“一个贱妾罢了,我原本就不打算让她生子,又怎会为她怪你?”
陆丽华心中一喜,立刻抬起头,他的话听起来似乎并无恼恨之意,这样看来,他对袁姬也没几分真心,好好拉拢他,日后还是能为自己所用的。
“殿下不怪我就好,我也是见殿下宠她,一时嫉恨,才失了分寸,怪只怪我一心都在殿下身上,想来殿下能理解我的心意吧?”
元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想起刚刚与元晔的谈话……
“陛下不要给我个交代吗?”
“太后已然罚过她了。”
元谕怒极反笑,“那也叫罚?陛下不想要孩子,可不代表我不想要,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动了我的人,就得付出代价,我的孩子没了,自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元晔默然。
元谕言辞进一步试探,“别说她只是帝妾,哪怕是皇后,我也不放在眼里。陛下若是不忍心,我自会作计除之。”
元晔微蹙了一下眉。
元谕故意做出一副失了理智的模样,道:“臣弟此来,只是提醒陛下一声,并非要征得陛下同意。还是陛下真的那么喜欢她,不舍得?要为她与我兄弟反目?”
元晔的终于有了反应,却不是因为元谕想除掉陆丽华,而是痛心于他还是这般不信任自己。
“当年我便说过,这皇位,你要取则取,无令他人有也。我连帝位都不与你计较,又怎会为个女人和你反目?”
元谕眼神一动,看来闹一闹是对的,皇帝果然亮出他的真实态度了。
“当年之事,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恨过你,这些年我对你百般优待照顾,你却仍不信我是真心待你,可我若真要杀你,你今日还有机会站在我面前吗?”
元晔言辞恳切,推心置腹。
“二弟,这么多年来,不是我在猜忌你,而是你一直在戒备我。你我兄弟,何至于此?”
元谕心下轰然,多年前的记忆侵袭入脑。
陆太后欲废帝,囚帝于暗室,召太原王元谕入宫。
当时的元谕毕竟年少,心性轻狂,自以为胜券在握,便得意洋洋前往暗室,想看看元晔狼狈落魄的模样。
两个同样年幼的少年在暗室中对峙,一为阶下囚,一将登大位。
他以为元晔会怨恨、会愤怒、会恐惧,可却见他端坐暗室,默诵经书,不悲不喜,坦然面对。
他蹲在他面前,不解地问他,“你不怕吗?”
废帝,便是死路一条。
元晔竟是笑了,他神色坦然,握住他的手,言辞恳切。
“二弟,哥哥从未怪过你,也不会恨你。”
“外戚当道,你我兄弟年少,受制于人,无力反抗。这皇位,你若想要,便自取之,保我元魏祖宗基业,莫要落入外姓之手,我便死而无憾了。”
年少的元谕看着他的眼神依旧敌视,心里却莫名痛了一下。
废帝失败后,元晔竟也毫无怨言,依旧对他友善关爱,及他出镇洛州之时,更是亲自送他出京,殷殷嘱咐。
那一刻,元谕就知道,他比不上元晔,一辈子都比不上。
他没他沉得住气,也没他能忍。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觉得元晔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对他的友爱都是装样子,心里明明恨不得杀了他,却能一直在天下人眼前演好这出兄友弟恭,母慈子孝的戏。
而现在他知道了,元晔的确是众兄弟中最适合做皇帝的。
当年废帝计划失败,不是失算,而是必然。
他是真的比不上他。
此刻,他看着一脸娇羞模样的陆丽华,陆氏大势将去,皇帝风头正盛,他必须尽快跟陆氏割席,或许,他是该给皇帝交投名状了。
“听闻你最近正是得宠,我以为你早忘了我呢。”
陆丽华眼波流转,语气有几分小得意,“陛下要宠爱我,我也不能拒绝不是?”
“不过你也要小心一些,我见袁姬流产,便不免会担心你。”
陆丽华娇媚一笑,见四下无人,便走近他附耳轻轻说了几句话。
元谕故作惊讶道:“原来如此,看来陛下是真心爱你,我也是男人,换做是我,佳人在侧,是万万忍不了的。”
陆丽华掩口一笑,“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陆修会帮我解决的。”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元谕意味深长一笑,“那我便放心了。”
把陆丽华哄走后,元谕压了压心中的恶心,平复下情绪后,准备出宫去。
一转身,便看到明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脸色冷漠,语带鄙视。
“袁姬的孩子是被陆丽华害没了,你还能跟她勾搭成奸,你真让人恶心。”
元谕冷嗤,并不因她的辱骂而动怒,反问她,“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明锦忿忿道:“给她报仇,保护她,让她不再被伤害。”
元谕点点头,赞可道:“你说的很对,我是该为她报仇。”
明锦一懵。
“我儿之命,不会如此轻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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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隆冬,永安坊往来的各方客商依旧兴致不减,街上人群牛马络绎不绝。
得了陆丽华嘱托后,陆修便日日到京城各处寻找安全有效的避孕良方。
这民间的偏方自是比不上宫廷御医所制,可宫中御医都是太后的人,肯定不会帮她避孕。虽说陆家的府医水平也不差,可若让府医配药,自然瞒不过陆鉴,陆鉴知道了,太后也就知道了。
此时陆修也不得不在外寻药,可民间大多是给青楼女子所用的虎狼偏方,陆修是万不敢拿去给陆丽华冒险的,若是把她吃坏了,是瞒不过定期请平安脉的太医的,届时,太后不会饶了他们。
元季遥手捧热茶,坐在临街二楼的窗边,远远看着愁眉苦脸走在街上的陆修,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她摘下头上一支珠簪,漫不经心的往楼下一扔。
陆修垂头丧气,心情正是烦躁之时,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刚好砸到了他的头上。
他眉头一皱,就要骂人,却见三公主正在二楼窗前焦急探身往外张望,立刻双眼放光。
“公主。”
陆修看清人后,便像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兴奋伸手跟她打着招呼。
元季遥心里翻着白眼,面上却是故作惊讶地笑道:“陆郎,你看到我的簪子了吗?刚刚不小心掉下去了。”
陆修被那一声娇滴滴的陆郎唤的是心神荡漾,他看着地上的簪花,立刻捡起来吹了吹,又捧在手心擦了擦,欢呼雀跃道:“公主你等着,我这就给你送上去。”
元季遥看着撒腿往楼上跑着的陆修,嘴角勾起一抹鄙夷的笑。
楼梯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随即,陆修便气喘吁吁站到了她的面前,手上捧着那支珠花。
元季遥娇艳一笑,随手拿过簪花,往发髻上一插,巧笑道:“多谢了。”
陆修看的微红了脸。
元季遥扶着发髻上的簪花,忽而道:“也没个镜子给人瞧,你帮我看看,我这花戴正了吗?”
陆修立刻慇勤的凑上前,看着那如云的鬓发,结巴道:“有,有一点歪。”
元季遥便直接把身子凑近他,娇嗔道:“那你帮我正一正。”
陆修看着突然靠近自己的公主那娇艳的面容,修长的脖颈,若隐若现的雪白,不由咽了咽唾沫。
以前他年纪小,公主总当他是弟弟,不愿搭理他,只愿意跟那些年长的公子郎君们玩,公主于他,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如今他除官入仕,早就是个大人了,也该够资格做她的裙下之臣了吧?
他小心翼翼伸手,学着那些风流公子的模样,帮她把簪花戴正,将要收回手之时,元季遥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惊呼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大冷天的在外边走了那么久,定是冻坏了吧?”
陆修连连摇头,“公主,我不冷,你摸摸我身上可热了。”说着就拉着她温软的小手往心口上放。
元季遥抽回手,笑道:“行了吧,坐下,我请你喝杯热茶暖暖手,当是谢谢你帮我送花。”
陆修受宠若惊的落座,“多谢公主了。”
侍者端来新的茶具,为陆修倒上茶,又新添了几样精致的茶果。
陆修端起茶饮了一口,北人食酪,南人饮茶,北朝是游牧民族南下,即便入主中原,也不改草原风俗,权贵皆饮酪浆,并不流行品茗。
因这些年有不少南朝士子投奔北朝,朝廷厚待南来士子,才在宴会上同时准备酪浆与茗茶,故而有些北朝贵族中也渐渐开始流行品茗,可陆修还是难以忍受茶的苦涩之味,也不知道三公主怎么会喜欢上喝这些东西。
元季遥又帮他斟满,边倒边问,“你怎会在此出现?”
陆修看着又被倒满的茶杯,心中叫苦,暗呼今日有水厄了,“我受姐姐之托,帮她找些东西。”
元季遥秀眉一挑,“找什么东西?”
陆修闭了闭嘴,吞吐道:“这我不能告诉公主。”
元季遥脸一沉,故作不高兴道:“你有事瞒我,就是拿我当外人,既是如此,茶也别喝了,你走吧,我不跟不信任我的人来往。”
陆修连连摇头,心急解释道:“不是不是,这是姐姐的秘密,要是我自己的事儿,我肯定事无钜细告诉公主,可姐姐的事儿,我不能随意泄露。”
元季遥依旧脸色不高兴,不为所动。
解释了半天后,陆修怕她真生气,以后都不理自己了,索性心一横道:“好了,告诉公主了,我是在帮姐姐找药。”
元季遥这才展颜一笑,“找什么药,我府上也有不少珍稀药材,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陆修心想,公主府上的医师也是医中圣手,说出来说不定能帮帮自己呢,他四下张望了一番,神秘兮兮道:“避孕的。”
元季遥故作惊讶的掩口。
陆修愁眉苦脸道:“公主也知道那祖制有多残酷,陛下还没有子嗣,姐姐如今又这般得宠,她若生下长子就是死路一条,她能不怕吗?”
元季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你刚刚在街上,就是出来寻药的,可民间那乱七八载的药能用吗?你别把人给吃坏了。”
陆修道:“我这不也是没法子吗?太后知道姐姐敢避孕,肯定会打死姐姐的,所以我只能在外边找,不敢让家里知道,可到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
元季遥叹了口气,“说来我和她都是被太后压迫的可怜人,看她日夜担惊受怕,我也于心不忍,你别在外边乱找了,回头我让府医配了给她送去。”
陆修眼睛一亮,“公主有法子?”
元季遥掩口一笑,“那是自然,否则你当我这些年是怎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陆修大喜过望,她私生活放纵,却从不曾有孕,想来是真有什么仙丹妙方,可是——
“公主为什么愿意帮姐姐?”
元季遥故作伤心的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我这辈子都被太后给毁了,太后不喜欢的,就是我要拉拢的,太后讨厌她,陛下现在又这么宠她,我当然要帮她啊,以后她若得势,能忘了我的好处吗?”
陆修眼睛一亮,信誓旦旦道:“公主别难过,等我姐姐做了皇后,就一定让你跟驸马离婚,脱离苦海,到时候公主就改嫁给我,我一定好好疼爱公主,不让公主委屈。”
元季遥咯咯笑了起来,“你?我纵是不介意,可陛下大约是不会允许我改嫁你的。”
陆修脸一垮,能尚公主的都是显贵世家的继承人,他一个没有继承资格的庶子怎么配尚主?
随即又自信满满道:“公主不用担心,等我姐姐做了皇后,陛下就看得上我了,我就能位极人臣,一定能配得上公主。”
元季遥面有不信,摇了摇头,“是吗?我可不信,陆聿才是陆氏的嫡长子,只要有他在,哪儿有你出头的机会?”
陆修脸色沉下,眼神有几分不甘心,这世上要是没有陆聿就好了,当年,他怎么没一病死了呢?
“公主相信我,我一定能让自己配得上你。”
元季遥眼神一动。
陆修又大胆拉住她的手,见她没有拒绝,愈发心神荡漾道:“公主,你可得等着我,我一定会让自己配得上你。”
元季遥娇媚一笑,指尖从他手背划过,不置可否,陆修全身已然酥倒一片。
与三公主商量好之后,陆修又抽空进宫了一趟,把公主的意思转告给了陆丽华,只是配药需要时间,可能还要等几天。
陆丽华心中大喜,先前袁姬出事时,公主就那般帮她说话,如今又这么帮她,她们果然是天涯沦落人,惺惺相惜啊。
“我在这宫里没什么朋友,公主也算是我一个知心人了。”
陆修又道:“好了,现在最大的问题解决了,下一个要解决的就是陆顺华,只要扳倒她,就没人跟姐姐抢皇后位了。”
陆丽华皱起眉,“虽说陛下不喜欢那小贱人,可有陆聿护着她,我能拿她怎么办?”
陆修恶念一起,心一狠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陆聿毒死算了,只要陆聿死了,陆顺华就没靠山了,我也能成为陆氏的继承人。”
到时候,他就配得上三公主了。
陆丽华吃了一惊,这蠢弟弟可真敢想啊,连忙捂住他的嘴,斥道:“你疯了吗?他死了,你能活?”
陆修不以为意道:“太后本来就想扶持我制衡陆聿,他只要死了,就算太后怀疑是我下的手,也会捏着鼻子保我,毕竟,若是我们都死了,陆氏就后继无人了。”
陆丽华被他疯狂又大胆的念头吓的不轻,痛骂了他一顿,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后,就让他滚出宫了。
出宫的路上,陆修越想越觉得毒死陆聿,是自己出人头地的好机会,可他与陆聿关系不佳,平南王府常年谢客,他在宫外没有下手的机会,不由烦躁不已。
与此同时,明锦从尚服局返回长春殿。
临近年关,宫中各处都忙的是热火朝天,明锦刚去了一趟尚服局,把太后新制的衣服拿了回来。
回去的路上,远远看到陆修模样鬼鬼祟祟的,眉峰微蹙。
这混小子整天游手好闲不做事,现在又在宫里乱窜,指不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把手上的衣服全交给身后的宫人,便悄悄跟了上去。
尚书台,朝臣关于三长制的推行争论不休。
如今皇帝专宠陆氏女,给足了太后面子,只要下一任皇帝是从陆氏女肚子所出,太后还何须担忧自己驾崩后,皇帝会清算陆氏?
故而近期精神好了一些后,陆太后就开始积极促成新政落实。
秘书令李凭制定三长制度后,陆太后今日亲自主持朝会,命公卿大臣商议,希望在年前定下这道国策。
魏国早期为了平衡胡汉矛盾,是以宗主督护负责户籍事务。汉人宗主大量收容流民,为自己开垦土地,因此掌握了大量土地,聚集流民自卫,大量隐匿人口,逃避赋税。
过去,宗主们为了隐匿人口,往往是将邬堡中的几十家人报做一户。
而三长制便是规定以“家”为单位,五家为邻,设一邻长,五邻为里,设一里长,五里为党,设一党长,将大户分成了小家,此削弱宗主的权力,把他们隐匿的人口全都成为朝廷的编户齐民。
自耕农的数量增多,就能减轻土地兼并的情况,维持国家稳定,保障朝廷的赋税和劳役来源,增加财政收入,加强皇帝的中央集权。
但是,三长制却会大大侵犯汉人宗主的利益,削弱世家豪强的势力,因而遭到汉人世家的强烈反对。
中书侍郎荥阳郑崇为首的汉人世家反对的态度尤为强烈。
郑崇认为此令推行,各邬堡地主必然反抗强烈,会再度引起天下大乱为由,坚决反对。
李凭却认为,此令的推行就是让百姓看到平均徭役、省却赋税的好处,只要百姓支持,就不会跟着地主造反,朝廷推行政令也会顺利的多。
京兆王元显则是鼎立支持,认为旧无三长,惟立宗主督护,所以民多隐匿人口,官吏与各地豪强勾结,欺凌百姓,避强侵弱,如果实行三长制,于公于私都有好处。
尚书令崔允虽不反对新政,却担忧旧制实行已久,若是贸然变法,恐怕会在民间造成混乱。
在争执最为激烈的时刻,陆太后当机立断,一锤定音——
“设立三长,使课税有标准,赋税有固额,让地主隐匿的百姓走出邬堡,去开垦自己的土地,打击那些心存侥幸,投机取巧的地主豪强,如此利国利民的良策,有何不可?”
百官不再争执,三长制就此确定。
散朝后,郑崇神色尤忿忿,“李凭那小子,不过是爬上了太后的凤榻才有了今日,有什么好得意的。”
崔允提醒他道:“以诋毁你的对手,来轻视他的能力,只会降低你的水准。”
郑崇尤忿忿不平。
离开尚书台时,元谕看着陆聿远去的背影,跟上了他。
“大表哥,今日朝会,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陆聿神色淡淡,“你不是也一句话都没说吗?”
元谕淡然一笑,“今日三长制落地,汉化改革中最难的土地问题终于算是解决了。”
陆聿面色如常,一声不吭。
元谕又道:“太后觉得未来的太子会从你们陆氏女腹中所出,因而积极推动改革,可若陆氏女生不出儿子可怎么办呢?”
陆聿终于有了反应,“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元谕戏谑一笑,主动提醒他道:“季遥先前跟我说,她那天在街上看见陆修在鬼鬼祟祟寻药,他不是善茬,你可得当心他。”
陆聿眼神一动。
元谕投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抬步离去。
他言尽于此了,他对陆聿的性命没有责任,陆聿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就看他自己了。
陆聿一路思索着元谕的话,往宫外走去,心中隐隐不安,元谕不会莫名奇怪跟自己说那些话,他跟三公主怕不是在合谋什么事。
陆丽华自作孽,不可活,他们若是只针对陆丽华报复,他也懒得管,可明锦先前与三公主走的很近,若也牵连其中的话……
走出一段路后,又掉头往宫中走去。
与此同时,明锦也从宫中往尚书台方向走来,她跟上陆修后,见他去太和殿外转了一圈,跟一个面生的内监聊了几句。
他行迹奇怪,恐会对陆聿不利,她得想办法把消息送出去,便想来尚书台寻杨绍帮忙。
二人在宫道上撞了个正着。
这一次,陆聿没有回避,而是径直走到她面前。
明锦心中一乱,侧身想要避开他
陆聿却拉住了她的手腕,“别走,我有话问你。”
明锦低声提醒,“这是宫里,你先放开我。”
陆聿不放,“我只问你一句,太原王他们谋划之事,你有没有参与?”
明锦一懵,太原王他们有在谋划什么事情吗?
她想着陆修的奇怪行迹,试探着反问,想要再套出陆聿的话,“怎么,你怕我和他们一起坑害你的妹妹?”
陆聿蹙眉,他们果然有事瞒着自己,提醒她道:“离他们远一点。”
明锦正色道:“陆氏种的因,终要由陆氏食其果,我不会参与,但我也不会制止。”
陆聿松了口气,松开了她的手腕,“这样最好。”
转身离去。
明锦莫名怅然,看着他的背影,纠结之后,还是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哥哥。”
陆聿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她还愿意这样唤他,或许,也是因为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方式称呼他了。
“当心陆修。”
她淡淡提醒了一声。
又是他。
陆聿反应平静,对她淡漠说了句,“你既然选择了入宫,那以后在宫里,就该彻底与陆氏分道扬镳。”
他是死是活,她都不要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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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长制改革争论借鉴参考自史料
第61章 心慌意乱
新政落地后,皇帝于宫中设宴,大宴群臣,亲王公主也都入宫赴宴,殿中一片和乐景象,君臣举杯共饮,谈笑风生。
酒过三巡后,元季遥悄悄离宴来寻陆丽华。
她不能公开跟陆丽华走的太近,也只能在这种公开的场合做出偶然遇见的模样。
陆丽华在就在外等候她多时了,一见面就急急问她,“公主,你把药给我带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