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鸾—— by昔在野
昔在野  发于:2024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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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锦语塞,猜测他大概是跟她一样被俘虏了。
很快的,有高车士兵过来带走了阿史那都罗,他这一走便好几日没有再回来。
明锦猜测突厥可汗大概与高车首领达成了什么交易,就把他给赎回去了,也没放在心上,每天照旧去喂马放羊,琢磨着逃亡路线。
她被困已有月余了,没有人知道她被困这儿,她必须想办法自救。
这一天,明锦在草场捡马粪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滚滚马蹄声,下一刻,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提上了马背。
明锦在马背上挣扎着,一转头就看到了阿史那都罗戏谑的笑脸。
她被阿史那都罗带回营帐,做他的女奴,不用再睡马棚了。
明锦才得知,突厥可汗放弃他了,为了活命,他改投高车,得到了首领器重。
“你做我的女人,以后就不用再去干活了。”
明锦鄙夷地白了他一眼,草原信奉强者为尊,重信讲义,她看不起他背叛部落,改投敌部。
阿史那都罗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笑道:“你知道吗,我的生母只是个卑贱的高丽女奴,我从出生就被视作贱奴之子,可汗儿子众多,根本不在乎我的性命。”
明锦眼神动了动。
“我的母亲纵是生了儿子,也无法摆脱奴隶的身份,有一次,母亲给可汗盛汤时,不小心烫到了他的手,可汗就对她破口大骂,还拿鞭子抽她,我抱着我母亲,哭着向可汗求饶,却被他一起抽打,母亲为了保护我,就那样被可汗活活打死了。”
明锦心底微微震动,草原部落依然残留着落后的奴隶制,奴隶是首领私有,贵族常以虐杀奴隶为乐,奴隶的命连牛马都不如。
“我是故意被俘虏的,高车想利用我分化突厥内部,我也想利用高车打败突厥,登上汗位。”
明锦摇摇头,并不认可他的做法。
那样,他也不过是个高车扶持的傀儡可汗,可是他想为母亲报仇,没有其他办法。
阿史那都罗睡下后,明锦端着脏衣服来水边浣洗。
不远处突然传来惊呼声,与嘈杂纷乱的脚步声。
“着火了,着火了。”
明锦一惊,便看到远处粮草的方向火光冲天,乌压压的人纷纷来到河边取水灭火。
她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月余来,她趁着放羊的时机,早摸清了四周的路,和活下的亲信们取得了联系,便准备趁乱联系亲信逃跑。
这时,一条强有力的手臂把她拉入怀中,捂住了她的嘴,“别怕,是我。”
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明锦心中大松,魏先生!
朝廷要对高车开战了,陆聿受皇帝之命,隐匿身份,暗中前往高车刺探军情,却收到不知名的密信,说明锦被困在高车部落了,他在高车六部中找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找到了被俘虏为奴隶的小女郎。
放火引开众人后,陆聿带上明锦,和剩下的亲信会合后,众人一路奔逃。
另一边,大火灭后,部落清点人马时,才发现明锦和她手下的亲信们不见了,高车首领立刻派出了几路兵马去追赶,大战在即,如果这几个逃脱的奴隶是奸细就不妙了。
宁可错杀,不能错放。
一连逃亡数日,躲过了几番追杀,亲信已然死亡殆尽,只剩明锦和陆聿二人。
陆聿已然遍体鳞伤,这里都是高车的地盘,追杀的人络绎不绝,在这片草原上,他们相依为命。
前方传来杂乱的马蹄声,这一次,是阿史那都罗亲自追来了,他带骑兵围堵了二人。
“汉女,跟我回去。”
陆聿握紧了手中的剑,再度跟追兵展开厮杀,却很快伤重不支,倒在了地上,明锦看着为了保护自己,伤痕累累的男人,眼眶涌起了酸涩之意。
在阿史那都罗的长刀将要砍向他之际,挺身挡在了他的身前,用自己娇小的身躯把他挡在了身后。
阿史那都罗一惊,立刻收刀,“汉女,你让开,等我杀了他,就带你回去。”
明锦不退让,不再隐瞒身份,如果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她也不想用他的身份招摇撞骗,连累他的清名。
她正色道:“阿史那,我不是普通的商人,我也不是汉女。我是受六镇镇将定北王贺洛跋之命经商补贴军饷,我的哥哥,是魏国的平南王,是当朝太后长侄,处尊居显,位高权重。”
陆聿听到她提起自己时,眼神猛然一动。
他的平南王是今年年初才特封的,她竟然知道?原来她一直有在关注着他的消息,她会为他骄傲,为他欢喜。
然后默默离开,不再打扰他。
“你放我们离开,我可以帮你引荐镇将,让我的哥哥说服皇帝,促成魏国和突厥的同盟,联兵共破柔然,让突厥成为北方草原唯一的霸主。”
阿史那都罗浓眉微蹙,“我凭什么相信你?”
明锦肯定道:“因为你没有其他选择了。”
阿史那都罗神色渐渐凝重。
“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魏国很快会发兵攻打高车,高车部落根本抵挡不了魏国的铁骑,你此番投奔高车,已被突厥视作叛徒,高车一旦败亡,你便再无容身之地,你的父兄不会放过你。”
“可你若能促成突厥与魏国的同盟,就能重回部落,再度竞逐突厥可汗之位。”
阿史那都罗陷入了思索。
“除了我,你没有其他路子能接触到魏国高层权贵,只有我能帮你重回突厥,登上汗位!”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阿史那都罗神色动容,明锦的条件太有诱惑力了,他不知道明锦所说的那个平南王之妹身份的真假,但他知道她跟贺洛跋确实关系匪浅,而贺洛跋是魏国太后的姐夫。
他想得到与六镇镇将结识的机会,正如明锦所言,如果魏国真的打败高车,他便无处可去了,他只有促成突厥与魏国的同盟,才能重回突厥部落,竞逐可汗之位。
阿史那都罗终是放了他们,拨马转身而去。
明锦拖着男人一路逃亡,他受了伤,身子很重,整个压在她瘦弱的肩背上。
她看着遍体鳞伤的魏长风,恍然想起当年为自己拚命的哥哥。
她很庆幸生命中每次遭遇磨难时,都会遇到贵人。
她拖他走着,感觉很累,又很难为情。
“让你听到了,我本来不想说出哥哥名号的,因为他已经不想再见我了,我也不想打扰他。”
陆聿眼神一颤。
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恍然想起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我真的很想我的哥哥,如果我还在哥哥的身边,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了,人为什么要长大呢?长大好累啊。”
不过下一刻,她又故作轻松的一笑,“不过没关系,都过去了。”
陆聿心底涌起一股酸涩,看着她拖着自己狼狈奔逃的模样,心疼地抬手给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明锦神色一滞,对他笑了笑,给他们鼓劲儿道:“翻过这片山,我们就能逃出去了,我们一定能回去的。”
陆聿看到她磨的鲜血淋漓的脚,心口抽抽的疼,“带上我只会拖累你,把我放在这里,你自己回云中城传信儿,别再管我了。”
明锦摇摇头,憋了很久的眼泪终是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滚落,“我不要,我不会不管你的,我讨厌被人抛弃的感觉,所以我也不会抛弃任何人。”
陆聿心中一酸,眼眶也湿润了,他颤着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珠。
妹妹,哥哥从没想过要抛弃你。
明锦走不动了,看到不远处的灌木丛后似乎有一处洞穴,就拖着他到了洞中,二人筋疲力尽的倒在地上。
“魏先生,我没有力气了,如果逃不掉的话,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算了。”
陆聿没有吱声。
小女郎撑起身子爬向他,手臂搂着他的肩膀,把头埋在他怀里,落寞道:“可一想我还是个大姑娘,没嫁过人就死了,还是好遗憾啊。”
陆聿眼神颤了颤,是啊,他还要保护她平安长大,看着她出嫁,她会有一个家,几个孩子,和她的丈夫幸福快乐的过一辈子,他怎么能让她死在这里呢?
明锦突然问他,“魏先生,你娶亲了吗?”
陆聿摇了摇头。
明锦从他的胸前抬起头,“那你娶我好不好?我们到了地下还能做个伴儿呢。”
陆聿脑中轰然一声,嘴唇在颤抖,用那竭尽全力才能平静下来的声调问她,“崔明锦,你知道成婚意味着什么吗?”
明锦没有回答,她太累了,靠在他的怀里很快就睡着了,睡的很沉,毫无戒备之心。
陆聿搂着她,用尽全力的把她往怀里按着,似要把小小一团的她彻底揉进自己的血肉里,眼泪滑落在她的颈弯。
他舍不得她,好舍不得她。
她还那么小,她才只有十五岁,她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很长,她怎么能死在这里?
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强撑着身子,想爬起来带她离开,可他伤的很重、很累,已经走不动了。
忽然,他察觉到洞口灌木丛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引来了野兽,警惕地摸向自己的剑。
进来的是个全身都被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陆聿想提剑反抗,可他没有力气了。
黑衣人没有伤害他们,反倒为他处理了伤势,留下干粮饮水马匹。
陆聿放下了警惕,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在伤痛中,他很快昏睡了过去,他不知道那个救他的人是谁,只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哥哥。
他还以为是明锦在说梦话。
第二日一早,明锦在他的怀中醒来。
陆聿恢复了精气神,他紧紧抱着她,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把她抱上马,带她逃出这一片荒原,回到云中城。
那一年,大魏定北王贺洛跋调动六镇兵力,亲率大军,发动对高车的战争,一举攻破高车六部,俘虏六十万余民,安置在六镇为营户。
高车六部自此脱离柔然,对魏国称臣纳贡。
雄鹰的长鸣划破天际。
阿史那都罗立在高原之上,了望着远方肥沃的土地上,高车的俘虏、牛羊、战马如长河一般源源不断被驱入魏国边境。
那个女子没有骗她,魏国与高车开战,高车六部陷落了。
魏国少了一个心腹之患,柔然少了一个得力帮手,突厥的势力也趁势在这片草原上扩大。
这片草原是如此辽阔肥美,阴山下的景色是那般让人心驰神往,总有一日,他会带领部落攻破柔然,让突厥成为北方草原上唯一的霸主。
他记住了她,崔明锦,大魏平南王之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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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都罗:还有人记得我这个刚出场就差点被男主砍死,后来又被皇帝警告的突厥小王子吗?
陆聿:现在知道为什么想砍死你了吗?

明锦及时带回了军情,此番对高车的战役大胜,她也立了功。
她没有说自己是被魏长风救了,只说是阿史那都罗放了她,他想通过自己让突厥和魏国建交。
贺洛跋很高兴,不仅礼遇了阿史那都罗,还提拔了她兄长崔琰做自己的参军。
这之后,阿史那都罗就常在六镇和突厥之间来往。
起初,他对明锦的话是半信半疑,以为她那么漂亮的女人,又与镇将关系匪浅,可能是镇将的姬妾,可万万没想到她说的那个身份竟是亦真亦假。
自此之后,阿史那都罗对她的态度也不一样起来了,明锦的商队在突厥部落做交易时,都能得到他的特别照顾。
陆夫人察觉了阿史那都罗的心思,还有意认明锦做干女儿,把她嫁去突厥和亲。
贺云珠却是强烈反对,认女儿可以,但是嫁去突厥就免了吧。明锦就算这辈子都不能再回京城,也是要嫁个汉人世家或者勋臣之家,绝不可以去异族和亲。
她很清楚母亲心里想什么,六镇和朝廷的关系紧张,陆夫人和陆太后姐妹的关系,也随着政治立场的变化愈发扑朔迷离。
陆夫人让明锦去和亲,便是谋划以后朝廷与六镇发生冲突,突厥可以为六镇助力。
明锦才不想掺和勋贵们的政斗,她是个汉女,说白了就是陆太后姐妹斗法的炮灰。
夏天的时候,贺云珠的表哥刘弘来了云中城探亲,贺云珠想把明锦介绍给表哥,绝了母亲送她和亲之念。
明锦大概这辈子都不能再回京城了,在朔州这种族群混乱之地,背靠一个强大的勋贵,她就能在朔州横着走。
刘氏是勋臣八姓之一,魏国开国皇帝的生母,便是来自刘氏部,如果明锦可以嫁去刘氏部,就不必天天担惊受怕太后会对她不利了。
贺云珠想给她找一个好靠山。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明锦再跟那个鬼脸杀手来往了。
明锦却是丝毫不感兴趣,她时时会思念那个人,不知何时,对这个曾与自己生死与共的男人,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休养了一段时间后,明锦便又投入对火骑兵的训练中。
魏长风为她寻的演兵场,是在武州山与阴山之间,武州山下有一座废弃的无顶寺,是他们过往经常会面的地方。
无顶寺是前朝的皇家寺院,据说是前朝某位皇后出家修行之所。
寺庙环境幽静,大殿有一座巨大的佛像,佛首高出屋顶,站在殿外,便可看到佛像的眼睛。
明锦来了一次又一次,都没有见过他的踪迹。
她回想着他们曾经一起练兵,一起在草原上驰骋,一起亡命天涯的情景,写了一封信,放在了佛像后。
数日后,她再来到寺庙,他果然出现了。
男人跪在大殿叩佛,时有微雪,细细碎碎的穹顶飘落,落在他的发丝上。
“你的伤好了吗?”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明明有一堆子话想跟他说,最后说出来的却只是一句关心。
陆聿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他伤的很重,无顶寺中有密道,他藏在那里养伤。他知道她一次又一次来到寺中,只是没有出来见她,直到看到那封信。
二人在微雪中无声对望着。
明锦走到他跟前,手指抚上他的胸膛,想像着衣衫下纵横交错的伤痕,便要动手解他的衣襟。
陆聿拉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你要嫁人了?”
明锦不答反问,“这段时间你明明就在这里,却对我避而不见,你是在逃避我吗?”
陆聿回避她的视线,提醒她,“崔明锦,我只是一个流浪的刺客。”
明锦苦笑了一下,故意道:“珠珠想让我嫁给她的表哥,前几日,我们一起来了武州山上游玩,相谈甚欢,他很喜欢我,愿意娶我。”
陆聿眼神滞了一下,她长大了,该嫁人了。
他见过刘弘,家世显贵,高大英俊,更重要的是,他可以给她一个稳定的生活。
在逃亡的路上,她说要嫁给他,不过是她在绝境中的一时兴起,他不会当真,未免尴尬,把她送到了云中城后,他就离开了。
他们是兄妹,他不能再让她陷下去了。
现在她清醒了,知道自己想要的了,他会为她祝福,她会有一个好归宿。
而他,注定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那很好。”
“这不好。”明锦摇摇头,眼中亮闪闪一片,听到这样的话,他竟然一点儿都不为所动,“如果你不愿意为我驻足,那我可以跟你去流浪吗?”
陆聿闭了闭眼睛,她本该是琼林仙境的芝兰玉树,她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的美好,而不该跟他一起在这深渊里沉沦。
“崔明锦,你不会想过那种朝不保夕,亡命天涯的生活。”
明锦低下了眼,睫毛垂在饱满的脸颊上,“因为你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游侠,所以不愿意为我驻足?”
陆聿沉默着,走到大殿中,仰头看着那已然塌落的圆形穹顶,微雪落在他散落下的发丝上。
他问她,“你知道这座佛寺为什么没有顶吗?”
明锦抬眼看着他。
“其实一开始,这佛寺是有顶的,后来,佛像泣泪,穹顶轰然倒塌。”
明锦不解,“为什么?”
他为她讲述了这座佛寺的故事,一段前朝的宫廷往事。
前朝皇帝有两个儿子,二人虽是异母所出,却亲若同母。
皇帝将大儿子立为太子,小儿子常去东宫,与兄长一同读书,兄友弟恭。
东宫有一位温柔貌美的宫人,兄弟二人都喜欢上了这位宫人。太子登基后,想把那女子立为皇后,可那女子身份卑贱,遭到了世家和宗室的强烈反对。
后来,皇帝打压世家,废杀大臣,才终于如愿以偿,把心爱的女子捧上了后位。
可皇帝与女子的孩子却接二连三的夭折,为了江山有后,皇帝宠幸了一位世家女,这位世家女很快生下了一个儿子,被皇帝立为太子。
太子几岁的时候,皇帝驾崩,那女子虽以嫡母的身份被尊为太后,可她家世寒微,没有背景,她的身份荣耀都是依附皇帝,皇帝驾崩后,朝臣都不服她。
女子才不过做了几天太后,就被朝臣逼废,驱逐出宫,于此地出家为尼。
世家女凭借新帝生母身份成为太后,临朝称制,由小儿子辅政。
小儿子大权在握后,早已忘了当初与兄长的壮志初心,他始终怀恨于兄长夺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对年少爱慕的女子念念不忘。
有一夜,被强烈报复心驱使的小儿子,趁醉来到女子出家的寺庙求爱,却遭到了拒绝。
小儿子竟不顾人伦,于此殿,佛像前,将女子侮辱。
那一夜,电闪雷鸣,佛像流下了眼泪,穹顶轰然崩塌,将罪孽的叔嫂二人一起埋葬。
数年后,前朝灭亡,便只留下了这一座无顶的寺庙。
明锦听完这个故事,心中竟是一阵惘然,细碎酸痛的情感莫名涌上眼眶,仿佛是跨越了无数的岁月,见证了一个兄弟反目的谶言。
“这故事和你有关吗?你跟我说这些,是因为你已经有了心爱的女子吗?”
陆聿摇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故事?”
“我信佛,我是个罪孽之人,注定不得善终,而你是个清白之人,我们的生命本不该有交集。违背世俗道德的感情,是注定不为神佛所容的,你懂吗?”
而那时的明锦不会知道,他讲述这个故事的真正用意,不仅是在告诫她,也是在提醒自己。
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他不能自欺欺人。
他们是兄妹,不伦的恋情,是不为世俗所容的,是会被神佛惩罚的。
他该离去了。
他走了,在明锦所不知道的时刻。
这之后,明锦一如既往的打理着生意上的事情,贺云珠秘密训练火骑兵。
空闲的时候,她还是会到武州山的无顶寺去看看,在佛前祷告。
天气一天天寒冷,她一次又一次的来,却始终都没再看到那道期望的身影。
边疆的天气越来越冷了,这个月,明锦要去一趟高昌。
高车陷落后,西域的商路愈发畅通,北方这片广袤的土地,遍布魏国商旅的脚步。
临行前,她最后去了一趟武州山的无顶寺,把一个祈愿牌放在了佛像后,便踏上了前往西域的商途。
她从云中城出发,半个月后,一行人抵达了沃野镇。
天色越来越阴沉,晚上就起了风雪,北地的冬天,是会冻死人的,众人被迫在驿站停了几天。
与此同时,贺云珠也奉父母之命前往京城,朝见陆太后。
路上,贺云珠又听闻了一场刺杀,追寻数日后,终于找到了杀手的身影,她拦下了他。
“你离开后,她心灰意冷,就去西域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陆聿语气一沉,“为什么?”
她不是该在云中城和刘弘成婚吗?
贺云珠骗他道:“她拒绝了和我表哥的婚事,触怒了我母亲,我母亲想让她去突厥和亲,她无力反抗,只能逃跑。同时得罪了太后和我母亲,从此以后,无论中原还是六镇,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陆聿眼睑狠狠抽了一下,仿佛看到了小女郎在漫天风雪中奔逃的身影。
贺云珠把一个锦囊扔给了他,这段时间以来,她也想通了,她不想让阿锦跟这个刺客来往,可她以为的好,阿锦却未必认为。
“这是她临走前放在无顶寺的,我偷偷拿了出来,一直带在身上,就是想有朝一日见到你的话,就把它交给你。”
陆聿迟疑着打开锦囊,里边是一张祈愿符,小女郎的字迹清秀工整,写下了她的愿望。
一愿吾兄宣明,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二愿先生魏君,平安喜乐,逢凶化吉。
三愿佛祖有灵,小女所念,心愿得偿。
她许下三愿,三愿都为他。她去西域了,西域与中原,万里之遥,她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你去把她找回来吧。”
陆聿眼神颤动着,巨大的悲痛与酸楚如海水呼啸,冲击着他的心神,他翻身上马,向那遥远的西北方向追去。
他一生亲情淡薄,母亲早逝,父子离心,唯一的疼爱的妹妹却只能被迫亡命天涯,在万里之遥的西域流浪。
他不想再失去她,不想再重蹈无法保护她的痛苦,不想再让她颠沛流离。
他要找到她。
一定要找到她。
千里之外的雪原,茫茫无垠的草原被积雪覆盖,明锦在风雪中踉跄前行。
风雪越来越大,她迷失了方向,暴风雪要来了,远处的雪山如千军万马涌动,铺天盖地,势不可挡。
“崔明锦!”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中传来男人近乎嘶吼的呼唤。
明锦勉强在风雪中张开眼,看着向自己奔来的男人,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欣喜若狂,用尽全力向他奔去。
“魏先生。”
雪山如海啸翻涌,在她的身后呼啸奔腾,随时都会吞没她渺小的身影。
陆聿在雪地狂奔,心口狂跳,和她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
他在司州得到消息后,越黄河,过雁门,走过无边荒漠,翻过巍峨的阴山,这一路,走过千山风雪,他终于找到她了。
她就在他面前,向他奔来,一声一声地呼唤着他。
溃不成军。
“崔明锦。”
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天崩地裂之声,他们对彼此伸出手,指尖快要碰触到那一刻,雪地塌方,小女郎脚下突然一陷,摔在地上。
陆聿飞扑在她身上,用自己的身躯把她整个拥住,下一刻,滚滚雪浪将他们瞬间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雪崩停下了。
陆聿在雪地醒来,他疯了一样挖着无边苍茫的雪地,挖呀挖,挖的手指斑斑血痕,终于挖出了一只苍白的小手,掌心紧紧握着一支白玉雕刻的芙蓉簪。
陆聿眼神蓦地呆滞,眼眶不由红了。
他追上了她的商队,亲信却说她说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又返回驿站寻找了,他又立刻掉头去寻,他终于找到她了,她冒着风雪回来,就为了回来寻一个簪子吗?她不知道雪崩会死人吗?
他继续挖着,不停呼唤她。
“阿锦,阿锦。”
小女郎终于被挖了出来,她冷的全身打哆嗦,却看着他露出了一丝笑容,“你终于不是那样冷冰冰的称呼我了。”
那一瞬间,陆聿仿佛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所有的隐忍克制都在那一刻崩塌了,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全身颤抖,失而复得。
陆聿背着她走在这一片雪原上,明锦在他背上安心睡了过去。
明锦再度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二人在一个山洞里,外边大雪纷飞。
陆聿坐在火堆边,拨动着一堆柴火。
明锦湿掉的衣裙都被他扒了下来,放在火边烘烤,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亵衣,裹在厚厚的狐裘里,睡在火堆边,身上很暖和。
她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陆聿这才意识到她醒了,他给她倒了热水,喂她喝下去。
明锦坐起身子,喝了水,恢复了一些精神。
陆聿问她,“你没有成婚?”
明锦摇摇头,反问他,“你是知道我没有成婚才回来找我吗?”
陆聿低下眼,“我听说你要去西域,再也不回来了。”
明锦一怔,忽而笑道:“谁跟你说的?我只是去西域经商,我的父兄都在这里,我怎么会不回来呢?”
陆聿呆住,这才意识到被贺云珠骗了。
“你是因为听说我再也不回来了,才来找我吗?”
明锦抿唇笑了笑,心里滑过一丝难以言述的甜蜜。
她向他靠近,看着他面具后那浅棕色的眸子,手掌抚上她冰冷的面具,“可以不用这幅冷冰冰的形象面对我吗?”
陆聿一动不动,隔着一道冰冷狰狞的罗刹鬼面,二人的目光交织。
明锦向他凑近,想解开他的面具,却被他攥住了手。
明锦低下头,迟疑了片刻后,竟是解开了腰间的绦带,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不看你,我喜欢你,又不是图你的脸。”
陆聿眼神颤动着,片刻后,面具从脸上滑落,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明锦伸出手,在一片黑暗中去摸索他的脸,冰冷的鬼面已经褪去,她可以触摸到他皮肤的温度,她笑了。
“你明明是年轻的,英俊的,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又老又丑呢?”
陆聿无法回答。
明锦手指从他的眼睛、鼻子、嘴唇上拂过,她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陆聿全身僵硬,竟然忘记了推开她。
小女郎苍白的指尖,褪去最后一层薄薄的亵衣,光洁的身子在他眼前绽放。
陆聿移开视线,根本不敢去看她。
明锦察觉他转过了头,又捧起他的脸,让他面对自己,不解道:“你来找我,不就是因为你也爱着我吗?为什么要逃避呢?为什么不敢看我?”
陆聿心中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的崩塌,在小女郎的声声诱哄中,理智崩塌,丢盔弃甲。他猛然扣住她的后颈,深深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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