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锦身份敏感,寻常人不敢把主意打在她头上,若真是被人劫持走,敢在京城地界,天子脚下这般恣意妄为的,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略一思索后,崔晟便让人撑伞备车,连夜亲自往平南王府而去。
若真是被人掳走,那陆聿的嫌疑最大,即便不是他动手,若是得知明锦失踪,他应该也会出手帮忙,有他出手,总好过自己像无头苍蝇般乱找。
平南王府一如既往的冷清低调,门口两个石狮子被雨水冲刷着,雨幕中,门前两盏灯笼发着微弱的红光。
崔晟在门前下车,递上名帖后,看着夜色下的无边雨幕,静静等待回话。
平南王府的门不好进,也不知陆聿会不会见他。
不多时,管事的出来,亲自迎崔晟入府,说公子还未休息,愿意见他。
崔晟被带去檀斋,陆聿正静坐榻上,娄威在给他的伤口换药,一场夜行运气后,那伤口又撕裂了几分。
娄威看着他的伤势,暗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养个伤就那么难吗?也不知又去哪里发疯了。
自从小姐归京后,公子就一日不似一日正常了,不是大半夜跑出去买醉,就是突然冲进小姐房间吓人一跳,现在受伤了还不安分,又不知去哪里胡跑了一圈,非得把他打晕过去绑床上才能老实吗?
他是太师安排过来护卫公子的,照顾不好人,太师是要唯他是问的,敢情挨罚的不是陆聿,他就不在乎是吧?
陆聿神色平静,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看到崔晟后,客气寒暄道:“崔大人连夜冒雨而来,是有何要紧事吗?”
崔晟看着他那平静无事的神色,他也听闻了天子遇刺之事,据说是陆聿挡的剑,皇室口风紧,他也摸不清陆聿的真实情况。可看他现在的模样,那伤势大约是很严重的,他伤的这般严重,又怎会有掳人的力气,难道真不是他干的?
“小女今日入宫,却至今不见归来,不知所踪,故来询问公子,小女是否又来照顾公子的伤势?”
他问的委婉,给双方都搭了台阶下,就算是陆聿掳走的人,他现在若把人交出来,对外也能说是来照顾他的伤势,无损明锦名声,毕竟这是天子许可的,可若他拒不交人,那就麻烦了。
听了这话,陆聿却是淡淡道:“是吗?令爱自那一日离去后,便再没有回来过了,我这伤势沉重,身体虚弱,就是想见她一面也不得。”
言外之意,人不是他掳走的。
又话锋一转问娄威道:“娄威,你跟崔大人说说,小姐有没有来过。”
娄威微微蹙起了眉,虽也怀疑是陆聿掳走了明锦,此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附和他的话道:“崔大人,明锦小姐确实没来过,公子这几日也一直在府上静卧养伤,没再见过小姐。”
崔晟皱起了眉,陷入思索,陆聿不急不徐的声音再度响起。
“令爱心狠无情,我心中虽气,却也不能待她不义,她若真是被贼人掳走,我却没能及时施救而致使她遭遇不幸,我也会愧恨终生的。”
陆聿‘虚弱’地咳了两声,眼睫微垂,吩咐娄威道:“娄威,你带上府上护卫去寻,若是人手不够,就去找穆鸿调动禁军和城防军去寻小姐的踪迹,务必尽快把人找回来。”
娄威一头雾水,心中暗忖,穆大小姐恨死他和明锦小姐了,怎么可能会让哥哥穆鸿帮他这个忙?
还是正色领命,“是。”
崔晟离开了平南王府,走到大门前,又回首望了一眼那高高的牌匾,神色凝重。
下人为他撑起伞,崔晟转身登车,“回府。”
陆聿不认,他得另寻他法寻找女儿了。
崔晟走后,娄威才敢问陆聿,是不是真的是他把明锦掳走?
陆聿不答,只说崔晟明日还会再来的。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崔晟再度登门拜访,向陆聿询问寻找的结果。
与其说是问结果,倒不如说是看看陆聿是否真的还在府上,若真是他掳走明锦,必然不会时刻在府中,定要抽身去藏人之处的。
可第二日来的时候,陆聿依旧在府上养伤,第三日还是如此。
崔晟也不由怀疑真是自己多想了不成?时间越拖越久,明锦再不找回来,这失踪的消息就再瞒不住了。
贺云珠得了崔晟求助的信儿后,一边安抚崔晟,一边暗中调动火骑兵乔装寻访,京城就这么大,她还不信一个大活人会这么人间蒸发了。
与此同时,陆沅止也发现了明锦失踪之事,一直暗中监视着平南王府的动静。
陆聿觉得崔晟不再疑心之后,才在某个夜间提着一个包裹,低调去看了明锦。
陆沅止发现他的踪迹后,连忙跟上,疾行之际,一只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把她跳跃在树丛中追踪的身形重重按了下去。
二人同时落地。
陆沅止一惊,转手就要动手,待看清来者后,又眼睛一亮,惊喜道:“师父,你怎么从长安过来了?”
对面人一身黑袍,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一开口,那苍老的声音嘶哑低沉,仿若声带受过什么伤一般。
“你去刺杀皇帝了?”
陆沅止神色一滞,仿若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眼点了点头。
“停止你愚蠢的行动,你以为就凭你现在的能力能对抗的了皇帝?”
陆沅止抬起脸,厉声反驳道:“可我不能就看着他这么坑害我的哥哥,我的哥哥本该如天上明月般供人仰望,如今却只能堕落阴沟,在泥沼中沉沦。即便杀不了皇帝,我的出现也足够给他一个警告,让他知道有人在暗中看着他,让他有所收敛。”
黑袍老者强行拉起她的胳膊,“你现在随我回长安,不许再轻举妄动。”
陆沅止反抗激烈,“师父,我不回去了,阿锦要入宫,我必须留在京城保护她和哥哥。”
黑袍老者蹙眉,“她入宫与你何干?你随我回去。”
陆沅止摇摇头,她对自幼照拂她长大的师父,十分依赖信任,何况是师父教导她勤习武艺,归来复仇。
一五一十对他坦诚了自己的计划后,又得意洋洋道:“这样,我就能跟阿锦里应外合,找出幕后黑手,让哥哥摆脱皇帝的控制。”
黑袍老者陷入了沉思,瓮声瓮气道:“你们可真是胆大妄为啊。”
陆沅止心急道:“师父,现在阿锦可能被哥哥掳走了,他会破坏我们的计划,我必须尽快追上他,找到阿锦的下落。”
黑袍老者周身气息阴沉,没有再制止她,“你去吧。”
便又如风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陆沅止没还未回过神之际,师父便已经不见踪影了,不过师父一向来无影去无踪,她也已经习惯了,便又立刻沿着陆聿消失的方向追去。
她看到他往法云寺后山方向了,这些年来,她暗中观察了他那么久,早就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她大概已经猜到他把明锦藏在哪里了。
另一边,陆聿带着包裹,悄无声息到了法云寺后山佛殿。
夜已经深了。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女郎独自坐在榻上,正双臂抱膝,静静看着窗外的月色,月华笼在她的身上,平静而柔和。
听到门口的动静,明锦身形动了一下,足上金铃发出一阵清脆动听的叮铃声。
三天了,她还以为他已经忘了把自己掳来这里了。
“你来了。”
陆聿没有吱声,把包裹丢给她后,走到了她对面的木椅上坐下,静静看着她,语调平和又带着几分命令。
“换上。”
明锦不解,看了一眼包裹,只当是他给自己带的换洗衣物,三两下拆开后,却是瞬间睁大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两套做工精美的嫁衣,一套是窄袖紧身的鲜卑婚服,一套是广袖长裙的汉人嫁衣。
明锦立刻合上包裹,瞬间涨红了脸,脸色竟比那嫁衣还要再红上几分。
他竟然来真的?
他真是疯了。
“你……”
明锦简直欲哭无泪了。
陆聿波澜不惊的看着她,“换上它。”
明锦羞恼不已,别过头,倔强道:“我不换。”
“不换?”
陆聿盯着她,以不容她拒绝的语气,冷冷道:“说,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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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显连夜来了一趟邺城宫,向皇帝汇报近日之事。
两道挺拔的身影临窗静坐,幽静的夜色中,只听的清脆的落子声。
元显手捏棋子,面色不悦道:“陆聿也是胆大妄为,崔晟虽想隐瞒,可这种事情瞒得住吗?陛下也是,天下女子那么多,何必执着于一个不忠不贞,又背叛过您的女人呢?”
“王叔——”元晔落下一子,提醒道:“她并非我的后妃,谈何忠贞背叛?”
元显浓眉紧蹙,沉声道:“她既已选择入宫,就该看清自己的身份。”
元晔倒是气定神闲,仿若一切已尽在掌握之中,“她还年轻,难免会有些叛逆任性,王叔是长辈,要对她有更多的包容与理解。”
“但也不能纵容吧?何况她接近陛下,用心不纯,她……”
“王叔,同样的错误,我不想犯第二回 。”元晔打断他的话锋,眼神平静,“给她多一些时间,我们也多一些耐心,让她自己去处理。”
元显沉吟不语。
太后如今是在铜雀台,京中之事不甚了解,若让太后得知此事,免不了又是一杯毒酒。
可若皇帝坚持要保,太后也不会坚持己见。
太后根本不在乎皇帝宠爱哪个女人,宠妃对她的地位毫无威胁,去忌惮一个宠妃对皇帝吹枕边风,对于陆太后而言,实在是很掉价的事情。
皇帝跟太后的利益捆绑的太深了,皇帝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影响自己的政治判断,这两位都是冷静至极,目的明确的政坛高手,他们之间的博弈,不是寻常人能够揣度的。
对于太后而言,陆聿作为陆氏继承人,道德与政治上不容有任何污点,与皇帝的女人暧昧不清,是在扼杀他的政治前途。
可对皇帝而言,这样一段见不得光的私情,恰恰是他拿捏陆聿的把柄。
绝缨之宴上的楚庄王,放过了轻薄自己女人的臣子,才换来了臣子的拚死效忠。
皇帝敢放心大胆的用他,是因为皇帝有能随时置他于死地的把柄。
陆聿身份特殊,地位尊贵,若没有他的把柄在手,元晔根本不敢重用他,把一个太过干净的人置之高位,以后他若坐大了,皇帝又要如何制衡他?
陆聿还大有用处,元晔肯定是要保他的。
有时候连元显自己都想不通,皇帝是真的爱明锦吗?
如果爱她,为何要利用她完成政治献祭?
如果不爱,又为何因失去她而痛不欲生?
他实在是一个太过冷静理智的帝王,说出来的话亦真亦假,把自己的真实喜好隐藏的太深,即便是近侍之人,亦不能完全揣度。
“与其关心他们二人,反倒不如把目光多多放在即将还朝的太原王身上吧。”
元晔打断他的思绪,静看棋盘,面无表情地落下一子。
“王叔,这场戏才刚刚开场,还有的唱呢。
元显心中一动。
法云寺后山。
秋夜的蝉声嘹亮,屋中的气氛显得更加寂静。
明锦不为所动,依旧倔强。
“我不换。”
“好。”陆聿盯着她,冷冷道:“那我就亲自给你换。”
说着,便径直向小女郎走来,勾住她腰间的绦带,开始撕扯她的衣裙。
明锦抱着双臂,身体抗拒,痛斥道:“哥哥,你疯了。”
“我没疯,我很冷静。”陆聿继续发疯般脱着她的衣服,“嫁给我,有了平南王妃的身份,你就再也不用颠沛流离,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再吃苦了。”
明锦喉头一堵,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她看着他那偏执疯魔的模样,听着衣裙碎裂的声音,终是妥协了。
“我脱,哥哥,我自己脱。”
陆聿这才停下了动作,松开了她,又在对面坐下,等她换衣。
明锦提着身上破败不堪的衣裙,手指抚上那两套婚服。
那套鲜卑婚服她认得,是兰陵长公主为未来的儿媳妇准备的,可惜还未看到陆聿成家,她便撒手人寰了,这喜服也就被封存箱底,一直不曾取出过。可阿娘为哥哥的妻子准备的婚服,不该穿在她这个女儿身上。
她又展开那件汉人嫁衣,花样繁复,做工精细,针线工艺绝非一日之功,陆聿离开这短短三天,时间是不够做出这样精工华丽的嫁衣的,除非他是早就有安排人在缝制,一直秘密收藏了起来。
明锦不由又想起了在朔州的过往,不知道他让人做这嫁衣,是为了送她出嫁,还是为了让她穿上嫁给他。
可当年他离开的时候,明明那般义无反顾。
明锦突然哽咽了几分,扭头对他道:“你别看。”
陆聿不为所动,“我说过,我会寸步不离地看着你。”
他说的坦然而冷静,似乎并不觉得这样会让小女郎感到羞耻与难为情。
明锦望着他,二人的视线在月光中交汇。
她没再说什么,若无其事的当着他的面,大大方方地解开了衣带,上衣散开,她一件一件褪去上衣、长裙、小衣……
如同那个雪夜一般,将娇美如玉的身体在他眼前完全展现,窗外的月华照亮在她身上,给她笼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
陆聿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漠然看着面前□□的少女。
明锦望着他,拿起那套汉人嫁衣,开始一件一件往身上穿着。
那尺寸本就是为她量身定做,华美而合身,如墨的青丝披散在肩头,足间的金铃随着更衣的动作叮铃作响。
换好衣服后,明锦背对着陆聿而立,长裙曳地,背影清丽。
陆聿看着她换好衣服的模样,心中突然一阵茫然。
当年听说她要嫁给刘弘后,他便请人为她缝制了这套嫁衣,想让她穿着自己送她的嫁衣出嫁,他只要远远地看着她幸福就够了。
后来嫁衣做成了,她却没有出嫁,他就把衣服收了起来,不时拿出来看一看,明知不可能,却还总抱着那一点儿的期望,想看看她穿上这嫁衣的模样。
这本就是为她做的婚服,可初衷却不是为了让她嫁给他,只是想以哥哥的身份,看看妹妹凤冠霞披的出嫁模样。
明锦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笼在月光中的发丝却在肩头一颤一颤的抖动。
陆聿心中一动,察觉她的异常后,起身走向她,从身后揽住她的腰,把她拥抱到了怀里。
“哭什么?”
他又没把她怎么样。
明锦身体颤抖着,不知不觉间,眼泪早已溢满眼眶。
“我哭我那光风霁月的哥哥,怎么就成了现在这般偏执疯魔的模样呢?”
陆聿抱着她的手臂僵了一下。
明锦一句一句诉说着,“他明朗和善,心怀正义,是温和雅正的君子,可现在却变成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
陆聿心中一颤。
“哥哥,这世上是不是只有亲情,才会无条件的为对方付出,不求任何回报。可爱情,一旦一方付出了,就一定会想获得对方的回应呢?”
明锦转过身子面对着他,盛装后,月色下凄迷的容颜,愈发娇艳。
“如果你是我的哥哥,那我会像你保护我一样用尽我的一切去守护你,不求任何回报。可如果你想做我的丈夫,那我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感情,我给你的只有伤害。”
陆聿闭了闭眼。
此刻,明锦竟主动走近他,手掌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了他,带着深深的怜悯,为他的偏执沉沦而心疼。
“哥哥,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她移开唇,望着他的眼神,满目慈悲。
陆聿脑中轰然一声,他望着她此刻那光艳高贵的模样,恍若普度众生的神女。在读出她眼中的同情与怜悯之后,脸上竟浮现了几分痛苦的神色。
“如果你想要我的身子,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就算得到我,我也永远不会爱你。”
他出身显贵,在宠爱与呵护中长大,所有人面对他都是善意的,他太少接触这个世界的恶。
可正是因为他的世界太过单纯,让他没有办法承受现实的残酷,一点儿挫折,就足以让他混乱癫狂。
当初她离开的时候,他是这样。如今她拒绝他的爱,他还是这样。
她不能让他在执迷不悟中走火入魔了。
“我的爱人,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爱我,尊重我,不会用这样卑劣的方式得到我。我的哥哥,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他勇敢无畏,曾拼上自己的生命来保护我。他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可其中一个走了,另一个已经死去了。”
陆聿猛然抬起头,看着面前泫然欲泣的小女郎。
少年的陆聿,在她离去的那场风雨中就死去了。现在的陆聿,只是一个罪孽满身的陌生人,他让她恐惧,让她想要逃避。
“我见过那样美好正直的他,我的心,哪里还容得下如今偏执癫狂的你?我会等着他来救我,他一定会来救我。”
明锦看着他,企图唤醒他心中关于魏长风的那个灵魂。
陆聿摇了摇头,不敢再看她,本来那般想看看她穿上这婚服的模样,如今却被那一片红色灼伤了视线。
明锦却转过他的脸,强迫他和自己对视着,凑近他的唇,还要继续吻他,满足他。
陆聿却猛然回神,推开了明锦。
他不需要她可怜,也不需要她同情。
她的怜悯,令他绝望。
陆聿突然静了下来,慌也似的逃走了。
明锦眼神颤动着,看着他狼狈出门的背影,心中的巨石恍然落地。
陆聿走后不久,紧跟而来的陆沅芷才敢现身,她拉起明锦就要走。
明锦吃了一惊,讶异地看着她,“沅止,你怎么在这儿?”
“我听说你失踪后,就一直跟踪他,果不其然,你果然是被他抓起来了。”陆沅止蹲下身子察看她脚上的金铃,“这锁我是打不开,可别担心,我师父也来了京城,我带你去找他,总会有办法的。”
明锦却是摇了摇头,“不,沅止,我不能走。”
陆沅止不解,“为什么不走?他疯的不轻,会伤害你,我不能留你自己面对他,你现在就跟我走。”
明锦把她往外推着道:“沅止,你先走吧,别让他发现你在这里。”
陆沅止有些着急,“那你怎么办?他一个大男人,力气那么大,发起疯的话,你根本反抗不了,我得带你走。”
明锦叹了口气,惆怅道:“没用的,你能救我一回,他就能再把我抓来一回,我必须让他消除执念,唤回他的本性。”
陆沅止蹙眉,他都准备制造明锦身亡的假象,给她换个身份困在自己身边了,明锦还幻想自己可以感化他?
“你看他现在那模样,是能沟通的样子吗?他根本就不能沟通,他会伤害你。”
“没关系,沅止,我可以应对他,你快走吧。”
陆沅止正色道:“那他伤害你怎么办?”
明锦摇摇头,陆聿还能把她怎么着?若是图她身子,她当初本来也是准备给他的,是他自己临阵退缩了。
她吞吐着,面有难色道:“我更怕你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怎么办?”
陆沅止张了张嘴,委婉解释着,“我是怕他把你给……”
明锦打断她,“我就是怕你看到他把我给……”
陆沅止目瞪口呆。
月色下,陆聿一路踽踽独行。
他抬头看了看天,东方拂晓,天色将明了。
回府后,娄威跟他回话说崔家的马车坠崖摔得四分五裂,只是没有明锦小姐的踪迹,崔晟哭的泣不成声,已经惊动官府了。
说完又观察了他的神色,试探道:“公子,你有带回来明锦小姐失踪那天所穿的衣物吗?”
虽然娄威心里不想陆聿变成这副模样,可陆聿已经把事做到这一步了,他也只能配合他一条道走到黑了。
小姐遇难的消息已经在扩散了,有了衣服后,就能坐实小姐坠崖身亡的假象,给她再换个身份和公子在一起了。
陆聿始终默不作声,让娄威退下了。
他来到檀斋,跪在佛前,从日出悟到日落,佛像金身的光芒随着太阳降落渐渐黯淡,又因升起的明月焕发光辉。
妹妹,妻子,都能相伴一辈子。
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本已密不可分,可他硬生生撕裂了这份感情,妄想让她成为妻子,以另一种身份与他相伴。
看似亲密了,却又更远了。
陆聿耳边不停回荡着小女郎的话——
我的爱人,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的哥哥,是光风霁月的君子,我会等着他来救我。
她还在等着她的爱人去救她。
她在等着他。
陆聿闭了闭眼,霍然起身,再度往法云寺的方向而去。
夜幕再度降临了。
明锦依旧穿着那身婚服,呆呆斜卧榻上,眼神空洞。
陆聿走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能不能唤醒他的良知,让他清醒,可现在,她也只能这样赌一把了。
她不仅要救他,她更希望他能恢复曾经温润如玉的模样。
她入宫后,必须保证他不会再对她有任何纠缠,她不能让皇帝有新的把柄拿捏他们。
她胡思乱想着。
忽然,夜风吹开了窗牖,无边月色从窗外蔓延室内,明锦恍然回神,转头望去。
一道玄色的挺拔身影破窗而入,如天神般迎风立在窗前。
玄袍猎猎,矫健挺拔。
他说:“阿锦,我来救你了。”
明锦猛然清醒,她立刻爬了起来,愕然看着那张阔别已久的罗刹鬼面。
是他,他来了。
明锦的身子顿时因陆聿重新找回的良知而止不住的颤抖,眼泪也夺眶而出。
“你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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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你自由了
那一刻,她的眼泪,不知是为陆聿的迷途知返而庆幸,还是为了久别重逢的爱人而欢喜。
明锦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床上跳下来,跑到她朝思暮想的人跟前。
陆聿也同样快步向她走去,把欢欣雀跃的小女郎拥到了怀里。
她要和陆聿决裂,那他可以继续用魏长风的身份来到她身边。
“你终于回来找我了。”
明锦望着她,二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少女如水的眸子中,陆聿看到了脸上那张狰狞的鬼面,那是他自己,也是疯魔内心的投射。
“你要进宫?”
“是——”明锦勾住他的脖子,手指拂过他的面具,“我就在想,你要是知道我要进宫了,会不会来找我呢?我一直在等你。”
她说的欣慰而自然,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是谁,那她可以永远装作不知道的模样。
陆聿看着她,目光阴沉,“如果我不来呢?”
“那我就跟他慢慢周旋,寻求脱身之机,然后去找你。”
陆聿俯身,手臂勾着她的腰,紧紧束缚着她,在她耳边轻问,“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但是家世、地位、财富他都有,你想要的安稳,他也能给你,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爱他吗?”
明锦腰腹和他紧紧贴在一起,他的身体滚烫有力,她要微微踮起脚才能完全抱住他的肩臂,够到他的耳边。
“可是,比起那些,我有更想得到的东西,他给不了我,但是你可以。”
女郎细细酥酥的柔音,仿若带着某种暗示,撩拨着他的身子。
陆聿抬起她的脸,和她越靠越近,面具几要贴上她的面颊,浅淡的棕眸带着压迫的审视,想要看透她拒绝自己的真正原因。
“你到底想要什么?”
明锦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一字一句对他坦诚——
“我要你帮我杀了皇帝。”
陆聿心中一震,如被泼下一盆冷水。
“你有这世上最快的剑,只有你能帮我杀了皇帝。”
明锦的语气,冷漠的仿若她想要取的,只是鸡鸭鱼的性命一般。
陆聿脑中轰然作响,他怎么都想不到,她入宫竟然是有弑君之心。
明锦踮起脚,轻轻吻了他的面具,“可是,如果你愿意带我走,我就不再想着报仇,不再想着弑君,我就什么都不要了。”
陆聿眼中闪着晶莹的光芒。
这一刻,他甚至分不清,她是对自己,还是对魏长风,她请求的到底是魏长风,还是他?
他要用什么身份带走她?
告诉她,魏长风就是陆聿吗?
不,不可以。
他那般抗拒厌恶陆聿,他会连用这个身份接近她的机会都失去的。
他无法回答。
小女郎的吻不断落下,手指已经勾上他面具的系带,“让我再看看你。”
陆聿恍然回神,面具被解开脱落那一刻,他迅速捂上了她的眼睛,堵住了她的唇,二人双双跌进柔软的床榻上。
帐幔落下,两道身影在帐中纠缠。
明锦闭上了眼,手臂勾着他的脖子,任他亲吻索取。
二人气息纠缠在一起,陆聿一手捂着她的眼,另一只手勾开了她腰间的绦带,
衣衫散落,小女郎洁白的胸脯若隐若现。
陆聿喉头滚动了一下,将她翻了个身,挡住了那一片风光,绦带蒙在她的眼睛上,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已经在她脑后打了一个结。
明锦趴在榻上,手指攥着床单,绦带蒙住了眼睛,一片漆黑。
浓重的男人气息压上了她的脊背,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
“为什么想杀了皇帝?”
明锦想翻翻身子,却被他死死压住,不得动弹,她索性就趴在榻上,侧头对着他,像一只温顺的绵羊,对他暴露着自己最柔软脆弱的脖颈。
“我们都是汉人不是吗?我们都想推翻胡人的野蛮统治,恢复汉人河山不是吗?你刺杀那么多勋贵有什么用?只有推翻皇帝,我们才能真正得到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