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蝴蝶by池盎
池盎  发于:2024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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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应该还没回来?。
她每天都回来?的很晚。
他默不作声地想。
他其实还不知道容艺家发生了?什么,他今天来?这目的很明确,是为了?找她包扎——毕竟他的手又?“不小心”开裂了?。
“不得已”才来?求助她的。
走近了?,他才发现她家矮窗前的栀子花上都被?一层厚厚的尘泥覆盖着,白色的花瓣枯黄得快要落光。
他瞬间顿住脚步,错愕至极,抬眼往窗户里面看去。
绿色的玻璃窗裂了?一个?大洞,玻璃碎片七零八落地碎了?一地。
心脏猛然被?揪住,紧张的不行。
从破碎的玻璃窗里看进去,能看见被?烧焦的床、被?烧断的椅子,以?及满地的凌乱。
失火后惨不忍睹的画面就?这么赤裸裸地映入他的眼帘。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着火的?
他抓着伞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
她去哪儿了??
她还有地方?去么?
雨点一颗一颗打在伞背上,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枯黄焦瘦的栀子花软趴趴地伏倒,堆在一起,显得有气无?力的。
他眼睫下面垂落一片极深的阴翳。
第一次在伏海镇见到容艺以?后,其实他找了?她很久。
但一直没有机会再遇到她。
直到第二次,他看见她在给一个?女孩子出头。
她胆子不小,说话十分有条理性?,据理力争的时候很有逻辑,个?子虽然没高到哪里去,但却始终把那个?女孩护在身后。
就?像当时给他撑腰一样。
第三次再见到她,发现她穿了?一件不怎么合身的校服,黑白色系的校服素的要命,但她却还是那么绮丽动人?。
她和?那个?女孩子成?了?朋友,两个?人?边说变笑着路过?他要去买一杯奶茶。
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特意抬头,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校徽上面的字眼。
伏海三中。
慢慢地,留心跟她有关的一切仿佛成?了?他的习惯。
他知道的越来?越多,在乎的也越来?越多。
这时,外裤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下。
他一个?人?站在残破小平房的屋檐下,雨点噼里啪啦地打,感受到手机的震动,许久,他才掏出手机。
看了?眼屏幕,是温书颖打过?来?的。
他皱眉,没什么情绪地把电话挂断。
不想接。烦。
挂断以?后,那电话很快又拨打过来,游赐继续挂断。
不想接就是不想接。谁来都滚。
任由电话背后的温书颖如何歇斯底里地咒骂他的少爷脾气。
退出拨号界面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串未接来?电。
号码是陌生的,他以?前没见过?。
保不齐是游铭找人?打过?来?的,上赶着催他回家。
正准备将那号码拖入黑名单,屏幕上又?闪过?一道讯息。
他手指轻碰了?下。
跳出一条好友申请。
“艺”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您好,方?便的话,我想问问篁蕴公馆租房的事情。】
雨点刷的一声下大了?,跳动成?嘈杂的背景音乐。
伞下,手机屏幕上的亮光映出少?年幽邃的眸光。
没事就?好。
他嘴角勾起,截屏下这条讯息,放进收藏栏里看了?好一会儿。
之后才抬起手指,点了?下通过?。
呐,上钩了?。
容艺看着那道发送成?功的添加申请,心脏莫名跳的很快。
不安和?疑虑占据着她的内心。
今晚注定要失眠了?。
她叹了?口气,按灭手机屏幕,不愿再多想。
失去光线的房间登时黑下来?,她看向窗外,能听得见雨落下的声音,转念又?想到家里门前的那几棵栀子花。
失眠,认床,睡不着。
有点想家了?。
尽管那里残破、潮湿,破旧的简直不像样,几乎不能住人?。
但生活的久了?,难免会产生感情。
容艺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来?。
她捏过?一看。
——对方?已经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
看着这一行字,她心脏跳的飞快。
还没有睡觉么?
她好奇至极,点了?一下他的头像,想顺着进去看看他的朋友圈。
但界面上却没有跳出朋友圈这一选项。
什么鬼?没有朋友圈啊?
这年头居然有人?能忍住不发朋友圈?
她手指按在打字框里,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
她咬着指甲,思考了?好一会儿,一行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后勉勉强强才挤出一句:“您好,方?便么?”
游赐站在她家的屋檐下,盯着“对方?正在输入中”这行字约莫有两分钟。
他忍不住抬手,轻轻在屏幕上摸了?一下她的头像。
就?像近距离触碰到她一样。
她的头像是一个?背对着舞台的小爱豆。
看不清楚脸。
画面布局里,镁光灯下,闪闪发光的女歌手穿着打歌服,戴着耳返,举着话筒背对观众,镭射的丝带落满整个?舞台。
脑海中一闪而?过?少?女戴着耳机的样子。
她似乎很喜欢听歌。
想到这里,忍不住点进她的朋友圈。
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去看她的朋友圈。
她表达欲很旺盛,几乎一天一条,多的时候会两三条。大多都是些琐碎的文?字。
比如:怎么天天下雨,烦死。
又?比如:转发一条寻狗启示并配文?:朋友家狗丢了?,帮忙找找。
大多都是当前心境的简单记录。没有什么图片。
这时,容艺的消息刚好弹出来?。
艺:【您好,方?便么?】
游赐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聊天框输入“方?便”二字。
但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他转念就?又?觉得不妥。
沉着眸子把那刚刚打好的两个?字删去。
最后回了?个?“嗯”。
容艺盯着对方?发过?来?的这个?“嗯”字发了?会儿呆。
方?便就?方?便,不方?便就?不方?便,“嗯”是什么意思?
她输入,又?问:“您是中介么?”
游赐回了?个?“不是”。
容艺心里明白了?些。
她追问:“我想问问,就?是您的招租信息是真的么?”
bestow:【嗯。】
容艺纠结了?一会儿,把自己想说的话发出去。
艺:【可能我的问题会有些冒昧。】
对方?简单明快。
bestow:【问。】
容艺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出汗,对方?的语气看起来?好冷淡。
艺:【我想知道,为什么您的价格会这么的……实惠?】
容艺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勉强才想出“实惠”一词来?。
尽管不太合适,但眼下她实在是想不出更贴切的词语来?。
游赐顿了?下,在想答案。
容艺却心直口快,趁着他没回复的当儿,直接把自己的疑虑发了?出来?。
艺:【该不会,您这里……】
游赐回的很干脆,直接断绝了?她的顾虑。
bestow:【没有。】
bestow:【是我一个?人?住有点害怕。】
bestow:【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你不用顾虑。】
容艺看着这段文?字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她很快恢复了?一个?“好”。
然后又?打字问。
艺:【那么请问,什么时候方?便看房呢?】
游赐在聊天框里输入这两个?字。
但没有发出去。
最后又?删改了?一遍,改成?了?“明天”。
容艺回了?个?“好”。
之后她就?按灭手机,没有再看了?。似乎每看一次都是对她的凌迟。
她受不了?。
决定和?麻烦事就?留到明天想吧。
漆黑的夜色里,只有巷口那盏接触不良的灯光在跳动着。
忽明忽暗的,将少?年的影子时而?拉的很长,时而?又?瞬间吞噬。
游赐站在屋檐下没走,他还想在这多停留一会儿。
每天放学,他都会有意无?意绕过?这片区域。
尽管这并不顺路,但他却汲汲于此。
此刻,他低垂眼眸,专注地看着屏幕最底下的那个?“好”字。
心头浮过?一阵莫名的畅快——
啧。有点期待明天了?呢。

一闭上眼睛, 仿佛就又回到了那个潮湿的小平房。
一切都是潮湿的,带着一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霉味。她庆幸至极。
可没过多久房子就突然开始着火,火势越窜越高?, 她疯狂尖叫,试图灌水浇灭火焰,但浓烟却?熏得?她几乎要透不过起来?。
她扔了水桶,开始拍门求救, 但生锈的门锁却?怎么也拧不开。
接连不断的窒息感, 缠绕着生生不息的簇簇热浪, 直接将她生吞活剥。
她猛然惊醒。
心脏砰砰狂跳,太阳穴突突的疼。
有点像失眠和焦虑的衍生品。
而身旁, 沈欣茹还在睡觉,呼吸声均匀起伏。
容艺艰难地喘着气,喉咙本能地吞咽。尽量把喘气声压低。以免吵醒沈欣茹。
着火成?为了她的梦魇。
尽管嘴上没跟任何人提起, 但梦境却?真实?地反映了她的心境。
她很自责, 想要补救这一切。
但一切却?无济于事?。
睡意顿消,她睁着眼睛,看向窗外。此刻天光还没有大亮。估摸着应该是凌晨四五点左右。
容艺侧着身子, 头枕在自己曲起的手臂上。剪短后的头发?刚好被她压在耳朵下?面, 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这么快……就已经到第二天了么?
她想到看房的事?情?。
心里有一种难言的复杂情?感。说不清, 道不明。
这时候一阵闹铃铃声破天荒地震起来?。
尖锐又刺耳。
心脏猛地跳快, 神经牵扯, 一并疼痛着,她感觉自己就快要神经衰弱了。
沈欣茹眼睛眯着,睁不太起来?。她一手揉眼睛, 一手胡乱往床头乱抓。
愣是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
抓到手机以后,她按灭闹铃, 又磨蹭了会儿?,勉强才睁开眼睛。
她侧身看了眼睡在自己身旁的容艺,以为她还没醒,起床的动作刻意放的很轻。
她刚掀开被子,就听见?容艺的声音。
“怎么起这么早?”
沈欣茹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我想早点起,我妈她没这么早起来?,这样她就看不到你了。”
说完,她顿了下?,又问:“你怎么也醒这么早?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容艺坐起来?,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阴翳。
她揉了揉太阳穴。
“没有,我自己醒的。”
沈欣茹喃喃,应了声“哦”,看见?她眼下?的阴翳,又问:“你还好吧,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看你黑眼圈挺重?的。”
容艺却?早已经掀开被子,踩上鞋子,摇头道:“不用,该起床了,等?会你妈也该醒了。”
沈欣茹觉得?容艺说的有道理?,于是两人很快就洗漱好。
走的时候,容艺看了一眼自己带过来?的那小半包塑料袋,想了会,还是把它捎上,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沈欣茹回过头,看见?她这个动作:“艺艺,你放着呀,反正今天晚上还要来?的。”
她知道容艺不好意思在这久留。
但问题是,眼下?容艺根本就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
容艺没解释,用一句话巧妙带过:“没事?,反正也不重?。”
沈欣茹也没和她拗,她走到门前,手搭上门把手,开门的声音故意放的很轻,而且只开了一道很小很小的缝。
她要先确认住在对门的赵兰有没有醒。
——对门关着。
看样子是还没有起来?。
她稍微舒了一口气。
把门开大,然后挽过容艺的手,两个人一起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走到一半。
“起那么早?”赵兰的声音。
她就坐在一楼超市的收银台上,一抬眼,就看见?了鬼鬼祟祟下?楼的沈欣茹,以及,她背后的容艺。
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沈欣茹心凉了半截,支支吾吾的,有点结巴:“妈,你怎么醒了?”
往常这个点,赵兰都还没醒。
容艺的手被沈欣茹挽住,她能感觉到沈欣茹现在很紧张。
赵兰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容艺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勉强尴尬地叫了声:“赵阿姨。”
她知道赵兰是不怎么喜欢她的。
她成?绩不好,家庭不好,什么都不好。而沈欣茹是赵兰唯一的女儿?,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向善看齐。
她也不例外。
所?以才格外排斥容艺。这些不用赵兰亲自说,容艺也心知肚明。
空气尴尬地凝结在一起。
三个人的目光碰撞着。
沈欣茹不敢看她妈,已经兀自把头低下去了。
容艺不想她为难,于是附耳对她说:“茹茹,我先走了。”
又转头对赵兰说:“阿姨,我去上学了。”
然后三两步下?了楼梯。
容艺走到一楼卷帘闸门的门口的时候,赵兰突然开口,叫住她:“走什么,早饭都做好了。”
容艺有些惊讶,像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似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赵兰倒没看她,而且对着沈欣茹说:“去厨房吃去。”
说完以后才抬头,继续看向容艺,淡淡地补了一句:“你也吃点再去。”
容艺眼睛直愣愣地看向她,充满了意外。
赵兰坐在那里,常年的操劳让她有些发?胖,白头发?很多。
她说话向来?都很直白,是出了名的不留情?面,街坊邻居们也都因此说她刻薄。
容艺一度还以为自己在幻听,眼睛一直直勾勾地赵兰。有话想说,但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赵兰不习惯这样被人看,于是对沈欣茹说:“去吃啊,好不容易起那么大早,时间又给你磨蹭掉了。”
“知道了知道了,妈。”沈欣茹心中蓦地一喜,轻快地下?了楼梯,重?新挽上容艺的手,“走,吃早饭去,我妈做了。”
容艺有点没在状态,被沈欣茹挽着手往厨房那边走过去。路过赵兰身边的时候,她们两个的目光又碰上。
赵兰很快就移过目光,假装在清点商品。
容艺却?没避讳,很轻地说了一声:“谢谢赵阿姨。”然后就被沈欣茹拉到厨房里去了。
倒是赵兰,在听到这句“谢谢”以后,手头清点货物的工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腰有点酸,她慢悠悠地直起身子,看了眼容艺和沈欣茹走过去的背影。
昨天晚上打麻将的时候,她就听王婶说容艺家的房子烧了,她当时在嗑瓜子,一听这话,瞬间就觉得?瓜子也没味道了。
忙追问:“那丫头要怎么办?”
“碰!”王婶手头麻将打得?火热,“还能咋办,她爹早死了,她那个妈又上赶着赔钱,宁愿给那个赌博鬼倒贴钱都不愿意看她女儿?一眼,那还能咋办,睡桥洞底下?去呗。胡了!哈哈哈哈,给钱给钱!”
世界上的悲欢是不共通的。
王婶收了钱,继续道:“兰啊,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把你家那个小的看紧点,少跟这种晦气的扫把星沾边儿?。”
赵兰吐了瓜子壳,脸上带着局促的笑:“那哪能啊,我们家茹茹一门心思就扑在学习上,哪有时间玩啊。”
“那就好,你家茹茹下?学期就高?三了吧?”王婶又八卦道。
“对。”
“高?三就更要收心了,考一个好大学比什么都强。”
赵兰点头,把手上剩的一把瓜子扔回塑料袋,拍了拍衣服起身。“我就先不玩了啊,改天再约。”
王婶“咦”了一声:“歇这么早啊?”
赵兰没回就抬脚往家门走。
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二楼的廊道里,她家沈欣茹正鬼鬼祟祟的,身边还跟着容艺。
她叹了口气。这丫头真一点也没把她的话放心上。
沈欣茹父亲的不辞而别当年在整个小镇里都被传遍了,家家户户都几乎议论过这件事?。
当年赵兰几乎没什么人缘,大家把她们娘俩看做扫把星。为了不被众人的偏见?欺负,她只能学着刻薄,以此证明自己不是好惹的,这样别人才不会欺负到她头上去。
后来?出了柳曼秀那档子事?,大家八卦的重?心又逐渐偏移到了柳曼秀和她那个女儿?容艺身上。
随之而来?的,也是赵兰家的事?情?被大众目光忽略,她也逐渐被别人接纳。有了自己的交际圈以后,王婶张姨们打麻将唠嗑都会凑上她。
经历过黑暗的人,才是最不想回到黑暗里的。
但是……看着容艺倔强却?单薄的背影,她心中莫名闪过一丝恻隐。
作为母亲,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和容艺一家保持距离。
可正因为她也是母亲,所?以才更加看不得?这一切。
再怎么样,容艺她也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跟她女儿?一样大的孩子。
高?二教研组的效率很高?,昨天刚考的试卷,今天成?绩就已经出来?了。
沈欣茹看了一眼自己的成?绩条,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进?步了二十几名。她掰开指头粗略地算了一下?,她至少可以排进?倒数第二个班了。
从倒数第一的班进?步到倒数第二的班级,怎么不算一种进?步呢?
她转过头,刚要跟容艺分享自己的喜悦。但又看见?容艺一脸的愁云,估计是没考好。
“艺艺,你考的怎么样啊?”她问的很小心。
容艺确实?很苦恼,不过却?不是因为成?绩的缘故。她漫不经心地把成?绩条在手指间绕了个圈。
“不怎么样。”
沈欣茹情?绪宕下?去:“啊,那我们是不是不能一个班了。”
容艺笑:“傻瓜,进?步了是好事?啊,放心,就隔一个班的事?,又不是说见?不到了。”
沈欣茹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然后又加了一句:“那你要经常来?找我。”
容艺欣然:“当然。”
这时,后门“咚”地一声被人踢开,沈欣茹吓了一跳,看过去。
项盈萱捂着鼻子,正哭的梨花带雨。
周宛柔跟在她身后安慰着:“别哭了萱萱,再找找老师吧。”
项盈萱瞪了她一眼,语气骄纵:“有个屁用啊,老师都说了加不回去了。”
说完又伤心欲裂地哭起来?。
沈欣茹坐在位置上,紧张地和容艺对视一眼,小声说:“好像说项盈萱这次考试答题卡涂错了,考砸了。”
容艺却?心不在焉,兀自把玩着那一张成?绩条。
沈欣茹讲的什么,她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到了放学时间,天空又突然下?起雨来?。
下?雨天的放学路口总是特别拥挤,各种机动车、非机动车都混杂在一起,嘈杂至极。
容艺撑着伞缓慢穿行在人潮里,每一步都走的分外艰难。
放学前她跟沈欣茹说过自己有点事?要处理?,让她先回家去,但具体是什么事?情?,她没跟沈欣茹细说。
沈欣茹放心不下?,一脸忧心忡忡地问她要到哪儿?去。
容艺故作轻松地咧嘴笑,晃了晃手机,半是戏谑半是认真道:“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沈欣茹听在心里,真挚地应了声“好”。
马路上摩肩接踵,全?是撑着伞走动的身影。一辆车开的飞快,贴着她的身线擦过。
“chua”地一声,溅起一滩泥水。
容艺避让不及,整身都被浇了个透。
湿哒哒的裤子又脏又冰冷,贴着她的小腿。
她当即怒从心来?,甫一抬头,车辆却?早就快速开过去,一晃而过一个少年的身影。
游赐撑着伞,校服穿着周正,肤色冷感,在嘈杂的人群中安静的就像一抔雪。
容艺移不开眼。
恰这时,又开过一辆车,故伎重?演,把她的整双鞋都浇湿了。
她心头的怒意更甚,再抬头的时候,却?已经找不见?游赐的身影了。
心头的火焰骤然被熄灭,她捏着伞柄的手莫名收紧了些。
循着广告纸上的地址,容艺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这一片安保很严,容艺进?不去。
她抬头看进?去,这里是市郊,背靠青山,一眼望去,全?是欧式风格的小别墅,人造景观排布整齐,富丽精致。
由于下?着雨的缘故,起着一层很薄很薄的雾。
她顿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浇透的裤脚。
现在来?这里,好像不太合乎时宜。
但她顾不上这么多了,因为她没有任何退路。
她翻出手机,找到那个房主的微信。
在聊天框里输入信息发?过去。
艺:【您好,我到了,请问您在家么?】
没等?多久,对面就发?过信息来?。
bestow:【我在。】
艺:【能麻烦您到门口接一下?我吗?我好像进?不来?。】
约莫过了两三秒。
bestow:【等?我。】
容艺按灭手机屏幕,安静地等?待着。
裤子都湿透了,又黏腻又难受。
脑海里不断重?播着“等?我”这两个字眼。她后知后觉,才开始后怕起来?。
万一对方不图钱呢?
万一对方图的是……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后背发?凉,她努力保持镇定。反正见?机行事?嘛,情?况有任何不对,她都可以立刻走掉。
她不傻。
雨点毕毕剥剥落在伞面,容艺等?了四五分钟,那人都还没来?。
该不会放她鸽子吧?
正这么想着,手机屏幕亮了下?。
她划开。
bestow:【到了。】
容艺张望四周,没看见?。
发?消息问。
艺:【你在哪?】
对方秒回。
bestow:【回头。】
容艺看着这两个字眼,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身。
大雨滂沱,雨点乱跳着,伞背被打的有点撑不住。四野都笼着清雾。
那人就站在她身后,这么一转身,距离乍然缩短。
由于靠的太近的缘故,她视线被完完全?全?遮了个严实?,只能勉强看见?一件白色的短袖。
不对。不是短袖。
因为她看见?了那衣服上的一枚校徽。
“伏、海、三、中?”
她错愕之际猛然抬头。
雨声嘈嘈。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少年下?颏线条被切割的十分利落。
他个子很高?,撑着一把伞,雨点噼噼啪啪打落。像是放慢了的背景音。
容艺退后两步,惊讶道:“怎么是你?”

少年垂着眸子, 肤色在雨雾里显得更?加冷感。
听?见少女的惊讶,他?慢条斯理?地抬起被眼睫遮住的眼睛。
一字一顿道:
“我也很好奇,怎么会是你?”
听?起来还挺意外。
雨声潮潮, 两个人面面相觑,对视了良久。
容艺晃了晃手机,指着聊天?框的另一半问游赐:“所以,是你发布的招租广告?”
游赐面无情绪, 却也同样装出几分?诧异:“所以, 是你要租我的房子?”
容艺按灭手机屏幕, 收进口袋,语气里带着点傲娇:“对, 是我。”
看见房主是游赐,她悬浮着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游赐的脸她就?莫名心安。虽然他?们见面的次数明明也不多。
她总觉得他?不是坏人。直觉。
被泥水冲刷过的裤子紧贴着她的腿部线条, 格外黏腻难受。
她眼睛扫过游赐, 他?虽穿着件校服,但干净又整洁,分?外挺拔。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泥水印, 心里闪过一丝烦闷。
游赐余光带过她被泥水浇透的裤脚, 注意到上面的泥点。但他?没问, 而是换了个话题。
“为什么突然想到租房?”
容艺也不遮掩, 边跟着他?往里面走, 边回答:“那房子暂时没法住了。”
游赐没继续问,他?走在她前?面,雨点纷纷跳着, 缠绕着纷杂的雾气。
“你不害怕么?”
容艺闻言,反问:“我怕什么?”
游赐轻声笑, 嘴角勾起一个很淡的弧度。
“没什么。”
容艺拎着裤脚,觉得他?这话问的有?点莫名其妙。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穷还可怕的。
如果他?经历过的话。
她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括苍颀的背影。
她第一次发现,居然有?人可以把伏海三中那一套死?人审美的校服穿的这么好看。
她跟着他?,走在马路的右侧。
道路两旁种满了青翠的树,不远处有?一条小溪,因为连绵不断的下雨,水位涨的很高,呼啦呼啦地在涌动?。
抬起头的时候能看见后面有?一座山。在最高的山顶,隐隐可见一座黄瓦红墙的寺庙。
她才想起高一的时候,秋游的时候来过这里。
那个时候她站在山顶,对着气喘吁吁的沈欣茹说,总有?一天?她会攒够很多的钱,离开这里,离开潮湿的、暗无天?日的伏海镇。
沈欣茹喘着气,问她要去哪儿。
容艺回头看她,面带憧憬的笑。
她说还没想好,也许她会全世界流浪,去每一个繁华的街道唱歌,边走边唱。
她说这话的时候,山顶青绿的风刚好把她黑色的发丝吹起来,她站在山顶,就?像一只翩然欲坠的蝴蝶,自由的不像话。
容艺跟着游赐,一路上把每一栋独栋别墅看过去。越看她越没有?底气。每一座都?带着不一样的特色。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租的那么便宜么?”
游赐没回答。
容艺自顾自说下去:“毕竟我看这好像也不缺人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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