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新言对她这一行为感到?不解:“容艺,你发什么疯?”
容艺没?理他,一骨碌往外面?丢东西。
各种破的瓶瓶罐罐,撕碎的试卷,用过的餐巾纸,全部往外丢。
她在?找一样东西。
去哪里了?她记得自己昨天明明就是丢在?这里了啊,怎么找不到?了?
她一刻也没?停,疯狂地在?垃圾桶里翻找。
终于,她的手?指停下来。
她找到?她想找的东西了,捏起来,握在?手?心里。
手?心里,是一团揉皱的纸。
她紧张兮兮地把它摊平。
还好,没?坏。
上面?“招租”的字眼清晰地显露在?眼底。
——正是昨天晚上被她丢掉的那?张篁蕴公馆的招租广告。
还是熟悉的广告界面, 以及熟悉的、低到不能再低的价格。
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心间——难不成那?房子闹鬼?
小镇这边迷信的大有人在。
像这种没什么人居住的别墅,可能确实会比较阴郁。保不齐是房主为了增添人味,特意低价出租的。之?前就有过这样的先例, 容艺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她手?指有些发黑,指甲里沾着些碳灰。
半跪在地上,尽可能把这张招租广告摊平。
闹鬼又如何?
穷可比鬼可怕多了。
一眼扫下去,最底下的角落里, 有一个小小的联系方式。是一个电话号码。
犹豫了一下, 她最终还是决定打?过去问问情况。
着急忙慌地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手?一直在抖。
说不害怕是假的。
她紧张地把号码输入, 中途还输错了好几次。
黎新?言看见她这一反常的举动,瞬间夺过她手?里的广告纸。
他看了一眼,语气已经冷静不下来:“别去, 假的, 知道么?怎么可能真有这种便宜?”
容艺手?一抖,电光火石间,号码已经打?了过去。
手?机的另一头, 立刻传来拨号的声?音。
黎新?言眼疾手?快, 抢过来, 挂断。
指着她, 语气严肃:“容艺, 我告诉你别乱来。”
容艺瞬间瘫坐在地上。
人在极端的绝境下,总会拼命寻找出口。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这是人性,也是本能。
指甲缝隙里面沾满了炭土, 被水浸泡的有些发胀,剔骨一般的锥心的疼痛。
有的时候, 活着反而成了一种奢望。
她眼睛很?红,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深吸了一口气,她擦了一下眼睛,黑色的炭印立刻留在她的眼睛上面。
心像被猛扎了一下,黎新?言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根本化不开。
“别这样……”他声?音很?轻,一点底气也没。
少?女倔强又高傲,他知道她一定不想让别人看见她最脆弱的样子。
“我会想办法的……”
黎新?言低语了一句,像是在保证。
容艺强撑着站起来,继续收拾东西?,所有没被烧掉的东西?,都?是她最后的财产。
她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收到最后,满打?满算,她也只收拾出半个塑料袋的东西?。
她快步走到洗浴室里,这里没被烧到,瓷砖还是烫的,墙壁上的挂钩还挂着一条牛仔短裙,一件白色宽松短袖,还有零零散散的内衣内裤,都?是她昨天晚上换下来的。
现在,这么零星几件衣服,却是她无数不多、少?有的幸存品了。
她眼眶蓦地一红。
飞快拧开水龙头,然后在眼泪快要掉下来前,捞起一抔水用力往脸上砸去。
整张脸都?被打?湿,她稍微镇定下来了一点。
手?指都?是黑色的,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一点一点把那?些肮脏的泥土灰尘洗去。
洗了很?久很?久。
之?后才把那?几件衣服收下来。衣服因为常年挂在不见天日、没有窗户的小洗浴室里,有点泛黄,带着些潮湿的霉味。
她早就习惯了,一骨碌全塞到那?个小破塑料袋里。
小塑料袋只装了一小半,就已经是她全部?的身家了。
她没地方可以去,只能暂时坐在黎新?言的车上。
伏海三中要下午五点半才能放学,所以还得等?一会儿。
“想好了?”黎新?言问她,“真不跟我回去?”
“想好了。”容艺困乏至极,话里话外都?没什么力气。
“看你。”黎新?言也不再勉强,顿了会,又问:“饿不?”
容艺摇了摇头:“不饿,但困。”
“行,那?你睡会,我下车待会。”
黎新?言下了车,车上只剩下容艺一个人。
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安静的要命。
她头枕着座椅,眼睛闭了会。
很?累。很?困。
但睡不着。
一闭眼就会想起黑洞洞的一抹漆黑,那?是火焚烧熄灭后的状态。
没过多久,黎新?言就回来了。
容艺眼睛没睁,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
他以为容艺睡着了,于是蹑手?蹑脚地靠近了点。
像是有塑料袋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容艺睁开眼睛,看见黎新?言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些什么。
“醒了?”他问。
容艺应了声?“嗯”。
“吃吧。”他把那个塑料袋解开,放在仪表台上。
食物的香气瞬间溢出。
“你喜欢吃的花甲粉。”
容艺鼻子有点酸。
“你不是不喜欢别人在你车上吃东西么?”
黎新?言很?宝贝这辆车。那?个时候黎淳的赌瘾还没这么重,家里还有钱。买下这辆车的时候黎新?言甚至还没有驾驶证。
别说在这辆车上吃东西?,他连人都?很?少?载。
黎新?言没回答她的问题:“问题那?么多干嘛,吃去吧你。”
容艺拿过筷子,夹了几根粉丝往嘴里塞。还带着热气,嘴里暖融融的,还是熟悉的味道,她最喜欢吃的那?家。
她没想到黎新?言都?还记得。
沈欣茹放学刚回到家,一解锁开手?机就看到了容艺发过来的短信。
本来她上完厕所回到教室发现容艺不在就挺奇怪的,又听几个爱八卦的同学说容艺哥来学校了怎么怎么的,就猜测容艺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她赶紧回拨过去。
对面嘟了几声?,很?快接过。
沈欣茹急的要命:“艺艺!你现在在哪?你人没事吧?”
容艺正在把最后一口花甲粉丝汤喝完。
黎新?言把纸递给她,她拔出一张,擦了擦嘴。
“我没事,茹茹。”
沈欣茹担心极了,又问,“那?你还有地方去么?”
“没有。”容艺回答的很?坦率,没有任何要遮掩的意思。
“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
“找找找,一天到晚的要去哪里野?作业写完了没有?分班考考砸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欣茹话说到一半,做贼心虚地用手?把手?机盖上,然后冲着走进房间的赵兰不满道:“妈!我不是说过进我房间前要敲门?嘛。你出去,我要写作业了,吵死?了。”
她捂上耳朵,作出要写作业的样子来。
赵兰一手?把着门?,一手?指着她:“给我老实点,哪里都?别想着去,作业按老师要求给我写完,你看看你的成绩唷,我的脸都?快被你丢完了!”
沈欣茹忍无可忍,起身要关门?。
赵兰还是不死?心:“你少?给我耍什么心眼!”
门?“咚”地一声?被关上,世界总算清净了。
容艺冷静地听完全过程,她知道沈欣茹妈肯定是不会同意她借宿的。别说借宿几天了,哪怕连一天都?不行。
她没开免提,所以黎新?言不知道这边的情况。眼看着她沉默良久,他忧虑地问:“怎么样?”
容艺没回答。
“喂,艺艺?”这边,沈欣茹关了门?,又坐回到书桌前,有了刚才的教训,这一回她学聪明了,声?音放轻了点。
“我在。”
沈欣茹犹豫了一下,似是很?难为情:“我妈不让我出来……”
“我听见了。”
沈欣茹心急如焚:“不是,你听我说,艺艺!虽然我出不来,但是你可以偷偷来,我妈待会要出去打?麻将,你在我家住,没事的。”
“茹茹,我知道你是好心,”容艺顿了顿,“我还是不来了。”
“没事的,你来!你来嘛,我妈不会说我的,你就待在我房间里,我妈不会发现的。”
沈欣茹知道容艺家里的情况,天快要黑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没地方去怎么行。
容艺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会让她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为难的。
在遇见容艺以前,其实她一直都?是一个很?自?卑的人。
她有一个瘫痪在床很?多年的奶奶,吃喝拉撒全部?要人照料,赵兰这样一个脾气爆的人,嫁过来以后居然破天荒地耐下性子伺候了她奶奶十几年。
赵兰二十三岁的时候就嫁给了她爸爸,婚后第二年就有了她。小镇里面没什么出路,她爸爸说要去广东打?拼几年,攒到足够的钱给他们?买大房子。于是就撂下二十五岁的赵兰、一岁的沈欣茹、六十四岁的沈奶奶,跑到广东去。
走的那?天,赵兰那?么一个要强的人把眼睛都?哭肿了。
小镇里的日子一天赛一天过的漫长,她守着一家小小的副食品商店,照顾着一老一小。
潮湿、腐朽的老街里,她天天抱着一岁多的沈欣茹坐在家门?口,对她说:“茹茹,我们?就坐在这等?,爸爸就要回来啦,回来以后,会把我们?接到广东的大房子里,到时候茹茹就能住进爸爸买的大房子咯。”
沈欣茹那?时才一岁多,牙都?没长几颗,虽然听不懂赵兰的话,但还是很?配合地咯咯笑。
但她爸爸却一直没有回来。
后来的某一个黄昏,有人传回消息说,说她爸爸外出做生意的时候勾搭上了别的女人,所以才会很?多年都?没有再回过家。
他有了新?的家庭,才不要这里的三个女人了。
赵兰当即就跟那?人拧打?在一起,后来还拿出了一把菜刀才把那?人吓唬走。
沈欣茹那?时已经有四五岁了,她站在角落瑟瑟发抖。
黄昏落幕的小镇里,天色一点一点变暗。
赵兰蓬头垢面,脸上鼻涕眼泪糊在一块,像失了魂魄一样呆滞着。
她颤抖着,用稚嫩的童音问:“妈妈,爸爸……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随后,她看见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画面。
一点一点暗下来的黄昏里,赵兰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脸色却苍白的就像一张纸。
她冲过来就照着沈欣茹的屁股一顿打?:“乱说!叫你乱说!还敢乱说!”
沈欣茹哭的撕心裂肺:“妈妈,别打?了……茹、茹很?疼。”
赵兰心疼的要命,又发疯似的把沈欣茹护在怀里:“妈妈错了,茹茹,妈妈错了。”
沈欣茹鼻涕流进嘴巴里,哭的肝肠寸断:“妈妈,爸、爸,不会不要我们?的……爸、爸,不会不要我的……”
从那?以后,沈欣茹最害怕的,就是黄昏。
每当天色一点一点变暗的时候,她的心脏就会跳的飞快。
因为爸爸不在身边的缘故,小镇里同龄的孩子总会嘲笑沈欣茹:“你爸爸呢?你是不是没有爸爸啊?哈哈哈哈!”
沈欣茹胆子很?小,再加上泪失禁体质,遇到什么事情都?只敢自?己偷偷哭。
“不是的,我爸爸很?爱我,也很?爱我妈妈,也爱奶奶,爸爸在广东打?工,我以后会住进大房子里!”
她捏着拳头反驳,可眼泪却早就流下来。
后来啊,她真的见到了她爸爸。
不过他回家,是为了跟她妈赵兰离婚。
赵兰闹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没能挽回沈欣茹爸爸早就铁了的心。
她替他生了一个女儿,为他照料瘫痪失能的老母实数年,她用她瘦弱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
却只等?到他的一纸离婚协议。
沈欣茹知道,他真的有了大房子,只是,那?房子不是给她住的。
她奶奶知道这个消息后,气的吐了三次血。要那?个不孝子跪在她的床榻前。
沈欣茹爸爸耐心早就消失殆尽:“本来还想接你去广东享福呢,你这把老骨头,就他妈在这给我等?死?吧!”
说完以后,就马不停蹄地又回了广东。
他在那?边的女儿很?黏他,看不见他就会缠着他叫爸爸,叫的他心软软,不由自?主地扮演起一个慈父的角色来。
沈欣茹知道,他真的有了大房子,只是,那?房子不是给她住的。
潮湿的小镇里,就只剩下她们?祖孙三代?来。
赵兰本想狠狠心,不管沈欣茹的奶奶。
因为正是她生养了自?己这辈子最痛恨的人。他身上流的都?是她的血。
沈欣茹奶奶也没有脸面再要她照料,哭的老泪纵横:“兰啊,你走吧,老婆子享福遇见你娘俩,可怜我福薄,生了个不孝的畜生!”
赵兰整张脸都?哭肿了,没再说话,但也没带沈欣茹走。
沈欣茹奶奶受此打?击,没一个月就去世了。丧也是她们?娘俩奔的,那?人没再回来过。
原来世界上真的可以有人忘恩负义至此。
沈欣茹没有朋友。从小到大都?没有。她妈赵兰性子太古怪了,没人愿意跟她玩。
上高中的第一天她差点迟到,古街的包子铺里,她买了袋豆浆就急冲冲地走,结果忙里忙慌的,有个人不小心撞到了她。
豆浆全撒了。
她深吸一口凉气,赶忙低头道歉。
项盈萱嫌弃地叫:“什么玩意儿啊?臭死?了,一股穷酸味,我这件衣服什么牌子的你知道么你?晦气死?了。”
沈欣茹头都?要低到地底下去。
“哟,张口就来啊?”
恰这时,有个身影快走一步,把沈欣茹往自?己身后挡,“刚刚我可是瞧的一清二楚,明明是你撞了人家,这下倒好,撞了人还不认,上赶着骂受害者。我也是头一次见,撞人的还要骂被撞的,真是稀奇。”
“你!”项盈萱见是容艺,自?知理?亏,哑口无言。
她和容艺一直不对付,处处都?要被她压着一头。
“好了,萱萱,上学要迟到了,别跟他们?一般计较。”周宛柔轻轻扯了扯项盈萱的衣服。
项盈萱瞪了他们?一眼,正准备走的时候,容艺却又把她叫住:“慢着。”
项盈萱忍无可忍地回过头:“还想怎么样?”
“道歉。”
沈欣茹站在她身后,心里一惊。从小到大,无论受到什么委屈,她都?没有得到过道歉。
但眼下,这个替她打?抱不平的女孩正在为她声?讨一句“抱歉”。
“算了……”她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很?胆怯,很?小心。
“没事。”
容艺没回头,反手?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要稍微大一点,把沈欣茹的手?完全握住了。
莫名心安。
“你!”项盈萱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星来,“容艺,你不要我舅舅宠着你,你就妄想爬到我头上来。”
容艺打?了个哈欠,有风吹过,黑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飞扬。
她发质很?好,油黑乌亮的,衬得她皮肤很?白,明眸皓齿。
“赶紧道歉,我忙着上学。”
项盈萱不情不愿地说了个“对不起。”
说完就拉着周宛柔要逃走。
容艺懒洋洋地侧了一步,拦住她:“站住,没听见,再说一遍。”
街上人越围越多,纷纷投来看热闹的目光。
“就是,蚊子叫嘛,说那?么轻!”
“没错,还道歉呢,态度也不端正!”
项盈萱面子上挂不住,最后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甩下一句字正腔圆的“对不起”。
容艺满意地点头:“把豆浆的钱赔了。”又扭头问沈欣茹,“多少?钱?”
沈欣茹声?音小的都?快要听不见:“一块钱。”
“听见了么?一块钱。”
项盈萱觉得自?己被侮辱到了极致,生气地掏出钱包,她家境优渥,找了半天,硬生生没找到一块钱。
勉强才找到一个五块头,扔出去以后扭头就飞也似地逃离这里。
容艺手?一抓,在空中把那?一块钱接了个正着。
她递给身后的沈欣茹:“拿着。”
沈欣茹第一次抬起头看她。
她惊讶地微张嘴巴——
不得不承认,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五官明艳又张扬,混血感很?强,像芭比娃娃似的。
“傻了?拿着。”容艺嘴角一扬,瞥见她身上的伏海三中的校服,“还不走?要迟到了。”
这时她才如梦初醒,快步跑起来。
跑了两?步,她才想起忘了什么,又回过头来,对她说了句“谢谢”。
那?天她去的太晚了,只能坐在最后一排。
别的人都?有同桌,就她没有。
上课铃准时响过,班主任在上面作着枯燥无味的自?我介绍。
就在这时,门?开了,有人喊了一句“报告”。
大家都?循声?望去,沈欣茹也好奇地看过去。
门?虚虚地掩着,看不见门?外的人。
班主任脸色很?不好看,皱眉道:“怎么来这么迟?”又看了眼她身上的白色短袖,“怎么不穿校服?”
容艺表现得很?温顺:“不好意思,路上遇到点事情,我是借读生,校服还没领。”
“行吧,”毕竟是开学第一天,老师也不打?算找事情。
伏海三中是伏海镇上最好的高中,常有借读生进来念书。这些借读生,一部?分是中考发挥失误,差了一两?分,所以买进来的,另一部?分就比较特殊了,算是关系户,一般是家里比较有钱的那?种。
班主任听到她说自?己是借读生,警惕起来。他班上一共就只有两?个借读生,于是拿过点名册,招呼她进来:“来,你说一下,你叫什么?”
容艺没穿校服,穿了一件修身的白色短T,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身后,贴着她纤细的背。
她走进来,全班的目光都?被吸引住。
沈欣茹记得她的脸,有点惊讶。
她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我叫容艺,艺术的艺。”
班主任在点名册上找到她的名字,勾了一下,“下次不要迟到了啊,赶紧找个位置坐下来。”
容艺自?如地往后排走。
穿越逡巡的目光,她的视线终于和最后一排的沈欣茹对上。
她嘴角轻勾着。在全班的注视下,往沈欣茹的身边走去。
最后,她拉开沈欣茹旁边的座位,坐进去。
沈欣茹有点紧张,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的时候,容艺却早就把手?伸过来。
“好巧啊,同桌。”
她在笑,笑的特别好看。
沈欣茹怯怯地把手?伸过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你好,我叫沈欣茹。”
后来他们?关系越来越亲密,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容艺是沈欣茹的第一个好朋友。
而眼下,容艺出了事,她决不能坐视不理?。
“容艺。”她第一次认真地叫她的名字。
“嗯。”容艺应了声?。
“答应我,今晚就先住我家,我妈妈不会说什么的,求你。”沈欣茹有点难受,如果自?己什么都?帮不上的话,她会崩溃的,“我妈妈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不会说你的,真的,你相信我。”
“茹茹你听我说……”容艺也很?为难。
“我不要听!”沈欣茹打?断她,语气很?真挚,“容艺,你还拿我当朋友不?”
“当然,我们?是朋友。”
“那?你来找我。”沈欣茹很?决绝,“我妈那?边我来应对,这是我的自?由,她干涉不了我的。”
容艺还想说什么,沈欣茹却已经不容许她说下去,她态度强硬道:“容艺,你要还真拿我当朋友,你就没必要对我这么客气,如果……你觉得我们?不能患难与共,那?么……我们?就绝交吧。”
说这话的时候,沈欣茹心脏莫名刺痛了一下。
许久,她才听到容艺的声?音。
“谢谢你,茹茹。”
好在车棚里的小电瓶车没事,黎新?言执意要送容艺过去,但容艺却说不用。
黎新?言拗不过她,只对她说路上小心。
容艺骑着小电瓶车,街道里的风有点凉。
很?快她就骑车到了沈欣茹家楼下。
沈欣茹一直在二楼的阳台等?她,等?到视线里出现容艺的身影,她飞速跑下楼梯去接她。
“你来了,艺艺!”她莫名有点想哭。
反倒是容艺安慰她,揉了一下她的头:“哭什么?我又没被火烧死?。”
“呸,说什么丧气话!”沈欣茹呸了一口,又对她说:“快上来,我妈出去打?麻将了,应该要很?晚才回来。”
“麻烦你了,茹茹。”容艺有些怅然。
“麻烦个屁!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
容艺跟着沈欣茹上了楼,进了房间以后,沈欣茹小心翼翼地把她的鞋子收好,免得被赵兰发现。
“书桌上有吃的,我怕你饿。”
容艺把手?上那?个装着她物品的塑料袋放下:“我不饿。”然后就着手?收拾东西?。
“我都?担心死?你了。”沈欣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事的,艺艺,你不要有负担,你可以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容艺抬头笑:“那?怎么行?”
再低下头的时候,她心里莫名闪过那?个电话号码。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想再试试。
哪怕有一点的真实性,她都?不愿意放弃。
闹鬼就闹鬼,她不怕。
想到这,手?在塑料袋里突然摸出什么东西?,鲜红色的。
拿出来一看,是五张红钞。
眼眶蓦地一热。
脑海里浮现黎新?言“鬼鬼祟祟”发出窸窣声?的画面。原来,他当时是偷偷要给她塞钱啊。
容艺突然很?难过。
她想,她也是很?幸运的啊。
有很?好的哥哥,有很?好的朋友。
“艺艺,热水我给你烧好了,你等?会去洗个澡,身上会舒服一点。”沈欣茹没问过多有关房子的细节,“我去写作业了,明天不能被建明骂了。”
容艺收好钱:“好。”
洗完澡出来,沈欣茹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她很?安分地只睡了一边的位置,把另一边靠窗的位置留出来给容艺。
她知道容艺喜欢靠窗边睡。
容艺把灯关了,视线登时黑下来。
她动作放的很?轻,怕吵醒沈欣茹。
她睡在她身侧,四周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窗户外面还在下雨,伏海镇的梅雨,杀伤力真是有够强的。
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睡不着。一点也睡不着。
她在想她的明天会在哪里。
她想起那?个神?秘的号码,于是拿起一边的手?机。她把屏幕亮光调到最低。
怕吵醒沈欣茹,她不敢打?电话。
心里实在是好奇。
她把那?个号码记下来,然后打?开微信,试探性地在添加联系人一栏,把那?个号码输入。
输入以后,她按下确认。
网络有点不好,加载了好一会儿。
黑夜里,雨声?戚戚沥沥,打?在窗户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的心脏也跟着雨打?窗户的声?音此起彼伏。
终于,屏幕跳出了答案——
居然真的能搜到。
头像很?奇怪,是一把黑夜里被撑开的透明雨伞。
上面沾了晶莹剔透的雨珠。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被误认成一片漆黑。
她顺着头像,点进去——
头像旁边,跳出对方的微信昵称。
是一串英文——bestow。
容艺英语不好, 只能勉强将这几个?字母拼读了?一遍。
黑夜里,窗外雨声连绵,靠近窗户的床边被?照进一丝微弱的亮光。
屏幕上的字母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在静谧的黑夜中安静排列。
什么意思呢?
她咬着手指下意识疑问,但很快她就?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去。
她现在没兴趣知道。
比起知道这个?单词的内涵,她更想知道这个?号码是不是真的,以?及招租的信息是不是真的。
暗夜里, 她躺在床上, 犹豫了?很久。
她整张明净的面孔都被?屏幕荧光照亮。轻轻叹了?口气, 又?怕吵醒一旁的沈欣茹。
她翻了?个?身,特意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眼。
最终, 手指点了?下“添加”键。
狭深的浮花巷口。
少?年高瘦苍颀的身影与黑夜融为一体。
雨点淅淅沥沥地下,落在青石板的小路上,聚集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
少?年手执一柄透明雨伞, 伞背上潮湿剔透的雨珠破碎成?清凌凌的花, 一串一串的,像细碎的烟花。
他骨节很明显,握着伞柄的时候青筋会突起, 显出一种清透干净的少?年气来?。
转过?路灯时, 他微微侧了?下脸, 眉骨英挺, 下颌线条干净利落。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长T, 领口有点大,往外翻着。顺着少?年突起的喉结往下看去,可以?看见他露出来?的锁骨, 皮肤冷感苍白,宛若一张纸。
前额黑色的碎发被?潮湿的梅雨气打湿, 垂落下一片阴翳,往下刺着他隽邃的眼睛,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沿着这条浮花小巷走进去,一直走到最尾端,就?是容艺的家。
他知道。知道的不能再知道。
一路走过?去,沿街两旁都是没人?居住的残破小平房,斑驳陆离的墙面有些脱落,有一块没一块地粘连着,上面贴满各式各样的招租广告。
游赐面无?表情往前走,一直走到巷尾。
视野里逐渐出现容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