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彧知道尉迟乙得手,则是睡到一半,迷迷糊糊之中听到系统呜呜咽咽地说:【宿主、宿主不得了了,柳无时怎么突然就对你降好感度了?!他现在的好感度是-50,呜呜呜呜呜……这什么男主啊!】
她猛地睁开眼睛,朝着窗户看去,外面的天还是灰暗的。
苏彧打开宫门的时候,守夜的宫人正在打盹,听到声响才被惊醒,见是苏彧,宫人连忙跪倒在地,颤抖着说:“陛下,今日旬休,没有早朝。”
宫人不敢抬头,前两个休沐日苏彧都大睡特睡,还嘱咐宫人不许影响她补眠,怎么今日这个时辰就起来了?
大启的官员实行的旬休制度,没有节假日的时候,十日一休,每个月的初十、二十、三十是休息日,这一日皇帝和文武百官不早朝、不去官署办公,当然皇帝要找官员来加班,官员也是不能拒绝的。
苏彧问宫人:“现在城门开了吗?”
“回陛下,已经开了。”宫人回答。
大启有宵禁,日落之后会关城门,包括皇宫的宫门,一直到第二天的寅时才会重开城门。
那尉迟乙也快进宫了,苏彧想着,她让宫人吩咐下去,如果尉迟乙来了,不用层层报告,直接让他进宫。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尉迟乙就来了。
一夜未眠,尉迟乙的精神却很好,看向苏彧的眼睛更是亮得吓人:“陛下,东西都到手了,整整二十箱都不是普通的铁器,而是来自黠戛斯的陨铁!”
这波赚大发了!
苏彧对黠戛斯这个名字非常熟悉,因为在原小说和游戏里这都是会被反复提到的一个国名。
黠戛斯是西域的一个小国,地域不大、国力不强,但是黠戛斯却盛产陨铁,作为生产力和科技还不够发达的古代社会,这种从天上掉落下来的陨铁坚韧程度远胜于从地里开掘出来的铁矿,而用陨铁打造的兵器也比寻常兵器要更锋利、更坚固。
所以这种陨铁在大启的价格极其昂贵,再加上这个时代的运输也没有那么便捷,尤其是现在西域各国之间不大太平,从黠戛斯运到大启京城不仅开销巨大,还得有门路,就算是某个节度使来干这件事,也未必能凑到二十箱的陨铁。
如此看来,这个柳无时的本事确实挺大的。
苏彧算了算账,柳无时这批铁器怪值钱的,难怪柳无时对她的好感度一下子降到了-50,但是她对于这一波趁火打劫的成果相当满意。
“这些东西现在放在哪里?”苏彧问。
“臣在郊外找了一个藏东西的地方,数量太大,贸然带进京,臣担心会引人关注。”尉迟乙回答。
苏彧神情微妙地看向他,这一看就是打劫的老手,平时没少干。
尉迟乙咳嗽了两声,为自己辩解:“在边关的时候,时常会遇上战事紧急军需未到,所以臣偶尔会找隔壁的节度使借点东西。”
就是借了不还而已,他与节度使都是大启的武将,都是为了保家卫国,所以就不要在意细节了。
苏彧笑着夸赞尉迟乙:“仲云做得很好,等过几日朕把通化门划给右羽林军来守,到时候先把东西藏到先帝的旧府邸。”
到时候她来出图纸,再找最好的工匠来打造。
“陛下,臣看那领队的身手不错,而且从逃跑的路线看,对京城极为熟悉,他们会不会认出臣来?”尉迟乙有些担心对方会认出自己来,认出他倒不要紧,主要是京城里谁都知道他是皇帝的人,这不明摆着告诉皇帝在打劫吗?
苏彧笑着说:“柳家就算知道是朕打劫,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不仅不能来朕这要回这些铁器,还不能出去宣讲,毕竟这么多箱铁器私运,那可是流放之罪。”
柳无时最多也就是对她降降好感度,苏彧愉悦地想着,她就喜欢对方明知道是她干的,却干不掉她。
尉迟乙跟着笑了起来,皇帝这做事风格,他喜欢!
正事汇报完,尉迟乙才说了另一件事:“陛下,还有一事,苏承影受伤了,为了不引人注意,臣将他暂且安置在尉迟家的老宅。”
第23章
按照尉迟乙的说法,当时的情况以苏承影的身手本来应该是可以躲开的,然而苏承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一刀砍下来的时候,他硬是没有躲,也没有反击,就这样胸口被重重砍了一刀。
要不是尉迟乙反应速度快,一刀杀了伤人者,这第二刀再砍下来,苏承影的小命怕就要交代在那里。
他把受伤的苏承影带到了尉迟家在京城的老宅,尉迟府上除了尉迟老夫人之外,都是可靠而忠诚的老仆,嘴巴严实,而且尉迟家代代都是武将,所以府上一直养着看外伤的道医。
苏彧过来的时候,异瞳少年闭着眼睛,半裸的上身包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却依旧还有血水渗出,面如白纸,看着脆弱而乖巧。
她朝前靠近床沿,苏承影猛地睁开眼睛,一黑一蓝的眼睛透露出野兽的光芒,即便受了重伤,苏彧也毫不怀疑,现在的他依旧有杀人的本事,甚至现在的他比以往更危险,因为受伤的野兽没有安全感。
尉迟佑也察觉出了危险,立刻拔刀护在苏彧前面。
苏承影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看清来人,然后一点一点收起自己的杀意,就像一只野犬努力收起自己的爪牙,躲进家犬群里一样。
苏彧在一旁看尽了全过程,一直到苏承影不再向外散发煞气,她才绕过尉迟佑,走到苏承影的面前。
尉迟佑还是有些不放心,倒是尉迟乙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说:“放心,这小子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完全不攻击人。”
苏彧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苏承影,问他:“为什么不避开、为什么不反击?”
苏承影朝她缓缓笑开,倒是有几分天真无邪的模样:“你说的,不要动手。”
“就因为这句话吗?”苏彧回想了一下,她确实曾经说过这句话,但是得结合上下文,她现在不确定苏承影是故意摘出这句话,还是当时没有听懂这句话。
苏承影直直地盯着她,再次重复了一遍:“你说的,不要动手,所以我没有动手。”
一黑一蓝的眼睛里明晃晃地求表扬。
苏彧这次确定他就是故意摘出这句话,只为了在她面前表现他的“高度顺从”,以及试探在他“高度顺从”之后,她会是一个什么态度——苏承影的思维确实与正常人不大一样。
“苏承影,”她叫着他的全名,让苏承影感受到她的生气,“你不要拿你的命来试探我的态度,你不是次次都能算得那么精准的,如果刀再偏一点你就没有命了。我要的从来不是只会听话的狗,何况你是听话的狗吗?”
苏承影瞳孔瑟缩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自己一下子就被苏彧看穿了,他试探苏彧对自己的态度,这决定了他要不要再留在她身边,那人的刀劈下来的时候,他也的确算计过,稍稍移动了一下,没有让这一刀伤到心脉。
他不知所措地看向苏彧,看穿他的苏彧会不会就这样抛弃他……苏承影在这一刻竟觉得有些难过,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决定生出了悔意。
苏彧突然俯身,握住苏承影的手,苏承影一下子就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和他的冰冷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不习惯被人碰触,但是又有些不想拒绝这样的温暖,就在这一刻形成想要推开又想握住的矛盾。
苏彧低头笑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小年纪不要乱用心眼,朕没打算抛弃你,把你放在尉迟将军身边也不是要你表现出什么有用的价值。”
苏彧想了想,对待苏承影还是不能操之过急,这小子这样子就算在军营学了本事,也不能加以重用,“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朕送你去读书。”
还是得学点文化课。
苏承影茫然地眨了眨眼,一向看不惯他的尉迟佑却在听到“读书”两个字的时候,向他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既然已经来了尉迟府,苏彧索性再去拜访一下尉迟老夫人。
尉迟乙有些迟疑:“陛下,臣的母亲有些呆病,恐会在陛下面前失仪。”
“没关系,我今天仅仅是以仲云朋友的身份来拜访长辈。”苏彧弯眉笑着,没有丝毫帝王的架子。
尉迟乙的心被触动了一下,当即对苏彧的好感度涨到了60。
尉迟老夫人真实年龄也就五十多岁,却已经是白发满头,她的眼睛有些不大好使看不清东西,看向苏彧的时候狠狠眯着眼睛,问着:“谁啊?”
苏彧依旧用了苏佐这个化名,自称为苏家大郎,只是她那一声大郎刚出口,尉迟乙就变了脸色,没能来得及阻止,下一刻尉迟老夫人就冲上来,用力地抱住她,哭着说:“大郎,娘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苏彧暗自在心底庆幸,还好她的裹胸布够厚,就算这么抱着她的胸还是平的。
尉迟乙快步上前拉住他娘:“阿娘,您又认错人了……”
尉迟老夫人却固执地不肯放开苏彧:“我没有认错,这就是你大哥!大郎啊,你受苦了,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娘……”尉迟乙颇为尴尬,正想一把将他娘抱走,却被苏彧制止。
苏彧十分自如地喊了一声:“阿娘,我回来了。”
尉迟老夫人喜极而泣,絮絮叨叨地说着:“惠娘呢?惠娘是不是和你一起回来了,阿佑呢?二郎快去把阿佑叫过来。”
站在一旁的尉迟佑无奈地应了一声:“重慈,我在呢。”
在大启,一般喊祖母为重慈或阿婆,只有在极为正式的场合或书面用语才用“祖母”二字。
“来,阿佑,快叫阿耶!”尉迟老夫人放开苏彧,又去拉尉迟佑。
尉迟佑:“……”
倒是苏彧十分配合地说:“阿佑,快来给阿耶看看,你都长这么大了。”
尉迟佑:“……”他怎么觉得苏彧是故意占他便宜?
尉迟老夫人将尉迟佑拉到苏彧身旁,模模糊糊看了个大概,心疼地说:“阿佑你怎么长得比你阿耶还高?大郎,你不仅瘦了还矮了,为娘一定要给你好好补补,”
苏彧:“……”
尉迟佑:“……”
苏彧咳了两声:“阿佑能长得比我高是好事。”
苏彧被留下来在尉迟府吃了顿便饭,她无所谓,倒是尉迟乙和尉迟佑这对叔侄生怕尉迟老夫人又语出惊人,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尉迟老夫人见到她心心念念的“大郎”,全程都在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吃完饭,还是尉迟老夫人主动送苏彧出门,她比苏彧矮很多,努力踮起脚尖想要摸苏彧的脑袋,苏彧也配合地矮下身子让她摸到自己的脑袋。
尉迟老夫人含着泪说:“大郎,你这一去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
不等苏彧开口,老夫人摆摆手:“阿娘知道这是你该担的责任,尉迟家的男儿哪有不上沙场保家卫国的?我们尉迟家世袭的可是忠良侯,你是个好的,回头多教教你那不成器的弟弟,虽然阿娘知道你们舍不得二郎上战场,但是我们尉迟家的风气不能丢,不能叫他一天到晚惹是生非。”
尉迟乙知道老夫人是分不清今夕是何夕,连忙出声喊她:“阿娘……”
老夫人转头看向他,却是将他推到苏彧的怀里。
得亏尉迟乙反应快,一把将苏彧拉住,要不然清瘦的苏彧都得被他撞开。
老夫人笑着说:“惠娘,你们夫妻难得相聚,你多陪陪大郎……”
尉迟乙生怕老夫人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语,连忙拉住她:“阿娘,您先回去休息。”
老夫人反手揽住他的手臂,却大惊失色:“惠娘,你怎么也瘦成这样了,这腰都和大郎一样细了!”
尉迟乙头痛地说:“阿娘,这是我胳膊,我送送……大郎,阿佑你先扶重慈回去休息。”
待到老夫人被搀扶进去,尉迟乙才发现,他和苏彧离得过近,鼻间还萦绕着来自苏彧身上浅淡的香。
他连连退了两步:“叫陛下见笑了。”
苏彧朝外走了几步,仰头看向大门门楣,尉迟家“忠良侯府”的牌匾早在八年前就被摘掉了,只剩下“尉迟”两个字落了尘埃——
尉迟家祖上随着大启开国皇帝南征北战,被封为忠良侯并世袭侯位,一直到尉迟乙父亲这一代。
八年前尉迟军对上逻娑的那一仗,在没有军粮补给、援军不来的情况下,尉迟乙的父兄依旧死守边城五个月,最后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死在了逻娑人的刀下,但是那时的皇帝却认为战败是尉迟军的错,不仅没有给尉迟乙父兄死后该得的谥号,还褫夺了尉迟家的侯位。
苏彧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如果她是尉迟乙大约早就反了。
她又看向尉迟乙头上依旧鲜红的造反倒计时,现在显示的是841天,那么尉迟乙究竟是因为某件事而不得不反,还是早有反心,一直在等待时机呢?
苏彧垂下眼眸,随即推翻了尉迟乙早有反心的想法,如果尉迟乙在这个时候就想造反,必然不会将尉迟老夫人放在京城。
在小说里,描述尉迟乙最多的就是义薄云天,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即便往后他成为割据一方的主公,与逻娑之间隔了谢以观和苏承影,但是只要能打逻娑,他还主动让利给谢以观,就为了给父兄报仇。
“陛下?”尉迟乙喊了一声状若在发呆的苏彧。
苏彧回过神,朝着尉迟乙指了指上面的门楣,“仲云,朕会把忠良侯府的牌匾还回来的。”
尉迟乙愣住,他决定跟着苏彧的时候,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想着将来能借朝廷之势打逻娑,骤然从苏彧口中听到“忠良侯”,他突然就红了眼——
这三个字对他们尉迟家来说,是用命堆积出来的沉重。
从大启建朝到现在,尉迟家十七代人,家中男儿活到寿终正寝的寥寥几人,像他大哥这样在最好的年华死在战场的比比皆是。
被摘掉“忠良侯府”牌匾的时候,他心里没有恨吗?
自然是恨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起兵造反,是因为尉迟家世世代代的“忠良”祖训刻进他的骨髓,但是这份恨意却也让他开始审视坐在皇位上的个人,不再将皇帝连着大启作为他效忠的对象,他效忠大启但并不完全效忠皇帝。
所以当苏琰下旨骗他到潼关的时候,他想着的就是将计就计,先拿下潼关,若是形势不对,他就可以以潼关为据点先把母亲接过来。
即便在苏琰死后,他选择第一时间救下苏彧,也是想着走一步看一步,他倒是没有想到会跟着苏彧走成现在的局势,也完全没有想过再从大启皇帝手中拿回“忠良侯”这个爵位,毕竟连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的忠诚度。
所以当苏彧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只觉得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的、关于尉迟家曾经的自豪与委屈,突兀地被挖出来,叫他红了眼眶。
苏彧:“……”她完全没有想到就这么简单一句话,能叫尉迟乙这个一米九的汉子失态,她在心里感叹,还是古代人纯良。
她拍了拍尉迟乙的肩膀,没打算继续这个煽情的话题,过犹不及。
“今日休沐,仲云你不如和我一起去东市看看。”苏彧说。
她去过两趟西市,对西市有了一定的了解,想着今天就算去西市估计也碰不上此时焦头烂额的柳无时,不如去更高大上的东市开开眼界。
尉迟乙背过身去,快速地擦掉眼泪,再面对苏彧时,又是那个稳重的尉迟将军,“臣去换身衣服,陪陛下去东市。”
尉迟乙换了一身琵琶纹路圆领袍,现在的大启男子也流行宽大的袖子,比如苏彧身上的,会显得人更加飘逸,但是尉迟乙的常服依旧喜欢做成窄袖,更方便他拔刀。
苏彧本想着低调点进入东市,但是尉迟乙非常直白地说:“陛下,您这张脸低调不了。”
苏彧:“……”难道不是你叔侄俩太过高大还带着刀,没法低调吗?
随即她一想,东市是现在的富人区,今日又是休沐日,指不定就遇上哪个官员熟人了,索性就不装了,不过被叫“陛下”还是过于高调了,“你们喊我苏大就可以了。”
按理说苏彧应该被称为苏十九,但是天下人皆知皇帝排行第十九,这个苏十九她怕被有心人一猜就猜到,所以从一开始,她就骗柳无时自己在家中排行老大。
从尉迟府步行就能走到东市。
东市更像是后世的奢侈品商圈,不再有西市那边随处可见的小摊贩,街道宽敞整洁,卖的东西也远比西市要昂贵。
苏彧虽然做好在东市遇熟人的打算,却没有想到她才逛了没一会儿就真的遇到熟人了,还是男主之一的崔玄。
崔玄今日穿了一件绛紫色的衣袍,这么深沉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倒是不显得老气,反而自带了一股疏离的贵气,就是他刚刚进去的地方——
“崔侍郎刚刚是进了玲珑楼吗?”苏彧不大确定地问着旁边的尉迟乙。
完全没有想到私下第一次见面,竟是撞到崔玄进青楼,啧,矜持高贵的世家家主也不过如此……
尉迟乙却不以为然:“玲珑楼是吏部的产业,崔行简进去也很正常。”
他看了一眼吃惊的苏彧,显然皇帝并不知道这件事,于是他又补了一句:“全京城的青楼都是吏部的产业。”
大启的青楼和后世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由于青楼不受大启宵禁的影响,营业到半夜,所以青楼既是高级娱乐场所,也是文化、艺术、政治交流的场所,官员们在私下会友,文人们谈论诗歌都会来青楼。
苏彧倒是知道这一点,只是她本以为像崔玄这样有重度洁癖的人不会来这种公共场合,不过如果说青楼是吏部的产业,倒也合理了。
“看来吏部收入不少,难怪崔侍郎也并不在意从皇家得来的那点好处。”苏彧感叹。
尉迟乙顿了一下,说出了更残酷的事实:“吏部那点收入,他崔行简怕是看不上眼,苏大还记得我们这一路走过来的街道吗?”
苏彧看向他,直觉他后面的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尉迟乙接着说:“这两条街铺都是崔家的,还是崔行简做了吏部侍郎以后,崔家才愿意将这里的街铺借给吏部开青楼。”
苏彧:“……”
她突然就想起了谢以观说的那句:柳家不过行商三代,不及世家百年经营。
她盯着玲珑楼的门看了许久,露出极为纯良的笑容:“既然崔侍郎在玲珑楼,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玲珑楼的正门竟是比苏彧见过的户部官署的大门还要气派,两边各站着十名持棍的护院。
尉迟乙和尉迟佑一站到门口,就引起了护院们的侧目,叔侄俩比护院要高大许多,一人的蹀躞带上挂着佩刀,一人的背上背着双刀,更不要说两人都穿着老式的窄袖衣袍,脚底是结实的胡靴,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
护院们正在犹豫要不要拦人,眼尖的龟公却是看到站在他们中间的苏彧容貌不俗、衣料上等,他对上苏彧无害的笑容,就乐了,想着这必然是一只好骗的肥羊。
他热情地迎上去:“三位郎君,里面请。”
苏彧踏入玲珑楼,发现大启的青楼确实和她那个时代影视剧里的青楼大不相同——
这里的青楼更像是文艺青年的聚集地。
开阔的大厅里歌舞伎的琴声与曼妙舞姿都不过是背景,做书生打扮的青年们聚在一起把酒言欢,泼墨成诗,看上去倒是一副歌舞升平的盛世之景。
只可惜现在的大启早已是千疮百孔,生活在京城的青年们谈论的亦不过是男女情爱与风流轶事,写的诗歌也都是靡靡之音,走近一听不堪入耳。
尉迟乙嘶了一声,感叹着:“京城还是八年前的那个京城。”
苏彧看向他,他朗声笑着说:“我以前虽然混账,但和这些人也混不到一起去。”
他最多也就是武德充沛到无处安放,打遍京城无敌手,但是和这些人真聊不到一块去。
龟公笑问苏彧:“一楼人多,郎君可要上二楼厢房?我们这里新来了两位胡姬,都是及笄之年,舞姿曼妙,郎君可要看看?”
苏彧环视了一圈大厅,再抬头看向二楼厢房,比起一楼的嘈杂,二楼一间间独立的厢房看上去就像是闹中取静。
一看就是分开收费的。
她没有应下龟公的话,反而问龟公:“大厅怎么收钱,厢房又怎么收钱?”
龟公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彧,明明长相脱俗,但是一开口俗味怎么就这么重呢?
他眼中的热情已经淡了几分,说:“大厅里只收茶资与酒资,吃食是另点的,厢房另收房钱,酒与吃食各算各的,要是请胡姬来跳舞,郎君总是要给些赏钱的,郎君要是不想请胡姬,我们这里还有其他的清倌,也有红倌,郎君是想要哪种?”
苏彧了然地点点头,就是在大厅只收茶水费和水果小食的费用,二楼还收包厢费,不同的作陪人员收费还不一样,但是光从龟公神情里就能看出收费不会低,她再想起影视剧里动辄打赏十万两银子,果断选择了一楼大厅。
龟公:“……”
尽管龟公眼中的鄙夷不加遮掩,苏彧还是十分淡定地拉着他俩坐到一边空着的案几前。
尉迟乙按住尉迟佑蠢蠢欲动的手,笑着说:“京城里的人大多爱狗眼看人低,这些人不值得动手。”
苏彧再看向尉迟乙,尉迟乙轻咳了一声,朝着苏彧无辜一笑,他这不是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育他侄子吗?
他附在苏彧耳边悄悄问:“可要臣去打探崔行简去了哪间厢房?”
苏彧摇摇头:“不用,你们就坐在大厅里好好玩。”
她有系统这个金手指,直接给她开崔玄的直播就行……
虽然玲珑楼是吏部的产业,这块地还是崔家的,但是崔玄并不喜欢出入这些风花雪月之地,今日来此是受人之邀。
他走到二楼最里面的那间厢房,看到柳无时已经在里面煮茶。
男装的柳无时去掉了脸上的脂粉,容貌不像女装那么浓丽,却是多了几分风流倜傥,他见到崔玄立刻笑脸相迎:“崔家主,这是前些日子我从越地带来的新茶,不妨一试。”
崔玄没有拒绝,坐在柳无时的对面,对方不开口,他也没有开口,低头吃了一口茶,确实是好茶。
柳无时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崔玄,和赵郡李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四大世家相比,眼前这位清河崔氏的家主看上去清冷,反而是最愿意和他们这些商人打交道。
他约崔玄过来,当然不只是请崔玄吃新茶——
柳家那么一大批铁器被劫,天一亮,柳无时就带着郭来东到出事的地点去勘察,结果不仅没有找到昨天死在那里的尸体,就连地上都没有血迹,现场被处理得干干净净,找不到一点痕迹。
这一看,完全可以排除附近的匪徒,郭来东更确认是尉迟乙打的劫。
那么多箱铁器要进京,总是会闹出一点动静来,但是柳无时叫人留意了各大城门,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他又让人留意各卫军的动向,结果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平静得就像丢货是柳无时的错觉一样。
如果新帝借机发难,柳家能混到现在自然是有些自保的能力。
他之所以把铁器运得偷偷摸摸,一是他确实别有用心,二是商人图利,自然是花的钱越少越好,新帝要真的用这批铁器对柳家做文章,他倒是没有太多的担忧,还能趁机把这批铁器要回来,无非是再多花些钱的事。
但是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反而让柳无时心里没有底,让他开始多想:是不是几个世家也参与其中,想要对付柳家的如果不是新帝而是世家,那么麻烦恐怕就要大了。
所以,柳无时不得不用关系,请崔玄出来,希望旁敲侧击到一些消息。好在崔玄愿意来见他,那就说明事情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当然,既然事情没有捅出来,柳无时也不能大咧咧地和崔玄说,他私运的铁器被新帝派人给劫走了,他只能向崔玄打听新帝上位之后,朝廷对待商人的态度,尤其是世家对待商人的态度有没有什么变化。
崔玄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他听说柳无时一大早就出了一趟京城,又两手空空地回了京城,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将柳无时约见他联系起来,他总觉得这中间藏着什么大事。
而现在柳无时又向他打探新帝和世家的态度,崔玄想到,一大早尉迟乙就去觐见了苏彧,随即他俩就出了宫,这之间是不是又有什么联系?
崔玄心中有种种猜测,面上依旧淡淡,只对柳无时说:“并没有什么大变化,柳九郎不必过于担心。”
柳无时喊人进来加水,又重新点茶倒给崔玄,笑说:“是这样的,柳家想要新添一条到江南道的水路,只是越州节度使……”
和以后发达的江南不一样,大启的江南并不算是好地方,包括柳无时口中的越地就挨着江南道,即便中原战乱的时候,前朝的皇族与士族曾经衣冠南渡,而使得江南之地与中原的联系密切起来,对于大部分京城这一带的中原人来说,那里依旧属于偏远之地。
崔玄在做家主之前,曾经去过一次江南,对于那一片水乡却是印象深刻,他觉得那里虽然远离中原却是一块好地方,也难怪一些小世家在南渡之后就彻底留在了那里。
他也知道,柳家的商业重心在逐渐往南边移,如果大启真的乱了,南边无疑是个好去处,柳无时要真是想和他谈在江南做生意的事,崔家确实也想分一杯羹。
“越州节度使那边,崔家可以打招呼,但这条水路崔家也要出船。”崔玄说。
柳无时的眼眸暗了暗,既然崔家主动参与到江南道的水路拓展上,那就说明世家暂时还不会对柳家出手,那就只剩新帝了。
他拿出江南道水路的行走方案,和崔玄谈论细节,其中不免聊到了几句新帝,但是从崔玄的话语之中,柳无时听不出任何新帝想要对付柳家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