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罗猛地凌厉看过来,口吻冷冽:“阿兄,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都已经做了就没有算了的道理。”
凤仪顷张了张口,没敢发出声,他这个妹妹自从去年生了一场大病再醒过来,就变得有些奇怪,眼神也变得吓人起来,他时常会有些怕她。
大约是他身上的害怕太过明显,凤仪罗收起了凌厉,又变得楚楚动人起来:“阿兄,就算我们现在收手,三王兄知道我们做的那些事也不会放过我们的,逻娑王要娶我也是铁板钉钉的事了,我们早就没有退路了,而且你不想坐在王座上吗?再也不用看人的脸色,再也不用受窝囊气。”
凤仪顷闷声不吭,他被凤仪罗怂恿着,也是想要成为南诏国王的,但是遇上事时他又觉得太麻烦了,想要退缩。
凤仪罗自是对凤仪顷了解,她知道她这个哥哥生性懦弱,但是她不会让他退缩的,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她不仅要保护好她的南诏国,也要让她血缘最亲的兄长成为南诏国的王。
她又漫不经心地想着,大启横竖都是要亡国的,所以她来分一杯羹也没有关系,何况大启还有两个她的仇人,既然见到了,要是能在现在把他们干掉也未尝不可。
“阿兄,你的那些死士这一次都跟过来了吧。”凤仪罗将自己落下的发丝挽到耳后,瞬间风情万种。
凤仪顷却是看得心惊胆战,连忙说:“阿罗,这里是大启的京城!”
她莫不是想要杀大启的皇帝?!
凤仪罗瞥了一眼,咯咯笑开:“阿兄在想什么呢?大启皇帝我另有用途,不会杀他的。”
凤仪顷长长松了一口气,他就怕凤仪罗乱来,真在大启刺杀他们的皇帝,他们兄妹俩也别想离开大启了!
他纠结了一下,又问:“大启皇帝若是真的要留住你,你怎么办?逻娑王不会放过南诏的。”
逻娑本就对南诏虎视眈眈,凤仪罗要是不嫁逻娑王,刚好给逻娑递了攻打南诏的借口。
凤仪罗笑眯眯地问凤仪顷:“阿兄觉得如今的大启皇帝和三年前的那一位相比,谁更厉害?”
凤仪顷有些犹豫,苏琰生得也是好看的,只是过于阴沉,而苏彧这张脸自是挑不出任何毛病来,他同为男人,乍见苏彧都被惊艳到了,“如今这一位看着似乎更加和善?”
毕竟苏彧总是笑眯眯的。
凤仪罗嗤笑了一声:“和善?这对于君王来说可不是一个什么好词。”
前世,她在逻娑王身边足足待了十年,见识过逻娑王御下的本事,那可是靠铁血和残暴堆积起来的,像苏彧这样的难怪会在两年半以后被杀,不过这样也好,让她更加好对付。
“对了,阿兄你先帮我打听一下李见章现在在何处。”凤仪顷突然想起一个晚上,她并没有见到李见章,按理说,现在的李见章应该是大启的宰相才是,怎么国宴上不见人影?
李见章以谋逆罪被处死在京城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凤仪顷很快就打听到了消息,他立刻告诉了凤仪罗。
凤仪罗却是瞪大了眼睛,不应该啊!
明明李见章后来还成了蜀王,怎么可能现在就已经死了!
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自重生回来,她仗着先知,每一步都走在别人前面,步步为营,运筹帷幄,如今却发现与前世有所出入,她不禁生出了慌张来。
难不成苏彧也是重生的,所以杀了李见章?
随即,她又镇定下来,苏彧绝对不可能是重生的,大启皇帝要是重生的,怎么可能把尉迟乙和苏承影这些逆臣放在身边?
可是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
凤仪罗想了两天,都没有想明白究竟是哪里出错,才导致现世与前世出现了偏差。
她在大启待不了太长的时间,所以她必须利用这几日,要先勾住苏彧,如果能在苏彧面前上眼药,让苏彧主动动手杀了苏承影和尉迟乙,那是再好不过,也省得她动手。
凤仪罗来求见苏彧的时候,崔玄正在同她说凤仪顷在京城中打探李见章消息的事。
崔玄觉得凤仪顷看着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倒是那位七公主看着有些古怪。”
他的“古怪”两字才出口,外面的宫人立刻来报:“陛下,南诏的七公主求见。”
苏彧便笑出了声。
崔玄:“……”完全不明白皇帝的笑点,这有什么好笑的?
苏彧挥挥手,让宫人将凤仪罗带到御书房隔壁的偏殿,“朕去见见这位古怪的七公主。”
崔玄开口:“臣陪陛下一道吧。”
苏彧回头看向他。
崔玄一脸正经:“这位七公主与逻娑王有私,如今她又来见陛下,臣是怕陛下单独见她,有损陛下的名声。”
听上去还怪有道理的,苏彧瞧了一眼他的冷脸,同意带着他一起去见凤仪罗。
凤仪罗站在偏殿等了一会,听到脚步声,立刻笑脸迎上,然后她还没有抛出去的媚眼就被崔玄散发的寒气给冻在半路上。
她微微抽搐了一下,狐疑地打量着崔玄。
这几日在京城,凤仪罗已经知道崔玄是什么人,这位崔家家主,在前世她死的时候可是牢牢占据着中原之地,与尉迟乙各自为王,想来也不是什么忠臣之人。
如今崔玄却是取代了李见章,成为大启的宰相,难不成他也是重生的人?!
凤仪罗越想,越觉得崔玄也是重生的,所以他改变了现在的大启,她再看向笑眯眯的苏彧,莫不是现在的大启皇帝已经是崔玄手中的傀儡了?
她的目光在苏彧和崔玄之间来回旋转,最后上前行一礼:“仪罗拜见陛下。”
她的脚似是不小心踩到了裙摆,整个人猛地一个踉跄,就朝着苏彧扑过来。
崔玄想也没有想,就揽住苏彧的腰,将她护在自己的怀里。
凤仪罗砰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她不顾身上的疼痛,抬头仰望苏彧和崔玄。
两个大男人此刻的姿态却极为暧昧,尤其是崔玄的手就落在了苏彧的腰上。
尽管崔玄很快就松开了苏彧,并且快速地往后退了一丈之地,但是在凤仪罗看来,这分明就是欲盖弥彰。
她忽然想起了前世的一桩事,逻娑王为了在中原安插奸细,便让人扮成西域商人,给崔玄献上十个美人,结果崔玄将那十个美人全驱逐出中原,还将扮成西域商人的那人给杀了。
逻娑王那时就和她说,哪有男人不好色的,崔玄要么就是不行,要么就是好男色,总之绝对不是正常人!
再看向崔玄这护着苏彧的样子,凤仪罗感觉,她挖掘到了真相——
大启的皇帝和大启的宰相之间有奸情!
第88章
凤仪罗扑向苏彧的时候,崔玄还不及思索,他的手便已经搭在了苏彧的腰上,将她护在自己的怀中。
待到他回神时,才发现他与她离得过近了,虽然这并非第一次,但是他依旧无法抑制地心悸了一下。
扣在苏彧腰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扣紧。
苏彧微微抬眸,桃花眼里有几分冰冷,喊了一声:“崔阁老。”
崔玄惊地松手,连连后退,一直到他与苏彧相隔一丈,鼻间再无她的气息。
苏彧慢慢转身,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凤仪罗,她笑了一下,主动走上前扶起凤仪罗,“公主小心。”
凤仪罗心中有所猜测,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崔玄身上,见苏彧来扶她,她却是主动避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看向崔玄的目光晦涩。
她对自己的魅力颇有自信,奈何崔玄好男色,她也没有办法。
“公主来找朕是有什么事情吗?”苏彧只当没看懂凤仪罗的眼神,依旧笑着问。
凤仪罗再对上苏彧时,面色复杂,她本是想借苏彧之手杀了苏承影和尉迟乙,但是现在看来,只怕苏彧自己都不过是崔玄的禁脔——
尽管苏彧是大启明面上的皇帝,但是根据她前世的记忆,这位亡国之君却是位被朝臣架空的昏君,怯懦无为,就算崔玄与苏彧有所暧昧,崔玄大抵也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
纵然崔玄好男色,但他日后能成为一方主公,定然也更看重权势,如今也不过是看中苏彧一张好皮囊罢了,待到他玩腻了,必然也会弃了苏彧的。
凤仪罗的眼中多有不屑,当然她还是可以从苏彧这里打探苏承影和尉迟乙的消息。
她先是和苏彧寒暄了两句,又像是不经意一般,怯生生地问:“那日在大殿上见到一位郎君,一只眼睛蓝一只眼睛黑,他是……”
苏彧笑了一下,“是朕的侄儿。”
凤仪罗瞪大了眼睛,她竟不知苏承影还是大启的皇族,不过一个皇子前世却认贼作父,凤仪罗心中愈发瞧不起大启皇室。
她垂下眼眸,这么一算,苏承影倒应该是苏琰的儿子,想来是因为这双异瞳不能继承皇位,她或许还可以利用一下苏承影,毕竟苏承影在前世就是个疯狗,灭了南诏后回头就杀了李见章。说不定她随便挑拨一下,苏承影就会动手杀了苏彧,到时候崔玄再杀苏承影,便全然不用她动手了。
凤仪罗如是想着,便问苏彧:“素来听闻大启皇宫如天上宫阙,不知仪罗可否开开眼界,四处看看?”
苏彧好脾气地应下,寻了两个宫人为凤仪罗带路。
凤仪罗愈发觉得苏彧是与前世一般无二的昏君,心中多少有些轻视苏彧。
崔玄一言不发,一直到凤仪罗走后,他皱了一下眉头,凤仪罗方才投过来的目光是什么意思?“陛下就让这南诏公主在宫中闲逛?”
“没有关系,反正朕这宫里那么多奸细,再多一个南诏公主也没太大关系。”苏彧不在意地说。
崔玄:“……”
凤仪罗有意与苏承影“偶遇”,没想到还真被她给遇上,一遇便是遇到两个,苏承影和尉迟乙一同遇上了。
苏彧有意让苏承影学文化课,不过等尉迟乙有空的时候,还是会让尉迟乙教导他一二。
苏承影在读书上着实没什么天赋,学了大半年,狗爬一般的字比苏彧的字还要丑些,但是在武学之上,他的天赋却是极高,不过半年的时间已经能在尉迟乙手下过十招以上。
凤仪罗闲逛到演武场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对打,见到凤仪罗才收了招。
苏承影对人的情绪素来敏感,凤仪罗对于他的厌恶他一下子就发觉了,他一黑一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凤仪罗只觉得自己被一条毒蛇盯着了一般,这让她想起了前世苏承影杀进南诏皇宫的场景。
前世的苏承影看着比眼前的少年更加阴沉,那时候的他十分销瘦,伸出来的手都能看到很明显的骨节,面色也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却喜欢用双刃斧,一斧头下去便将人劈成了两半。他杀人也全凭心情,南诏的皇室有不少活下来的,凤仪罗就是幸存者之一,但是她曾与杀人时候的苏承影对视过一眼,自此回想起那一眼,于她而言都像是身陷在噩梦之中,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现在,苏承影的这一眼,又让她想起了前世,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之前打好腹稿的话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凤仪罗深吸了一口气,僵硬地转向尉迟乙,她对尉迟乙倒是没有那么害怕。
尉迟乙攻进逻娑京都的时候,她不过是和他远远打了一个照面,她是死在与逻娑王逃亡的路上。
既然她暂时挑拨不了苏承影,那便先试探一下尉迟乙吧。
“尉迟将军。”她落落大方地对着尉迟乙行了一礼,起身的时候,还能如常地给尉迟乙抛一个媚眼。
尉迟乙愣了一下,开口就问:“公主是有眼疾?还是脸部抽搐了?”
凤仪罗:“……”尉迟乙他是男人吗?!她这样一个大美人给他抛媚眼,他居然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凤仪罗的脸一下子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尉迟乙不大在意,继续说:“公主,这里是演武场,我们对招时也不会像在宴席上那样收着力,您还是不要在此处逗留。”
“将军说的是什么话,本宫那日是被将军震惊到,其实本宫平日里也会习武,不如将军赐教一二。”凤仪罗媚笑着靠近尉迟乙。
尉迟乙却是往后退了两步,指了指他对面的苏承影,“那承影,你和公主打吧。”
他主动让出了演武场给苏承影和凤仪罗。
尉迟乙还十分贴心地问她:“公主可要用武器?”
凤仪罗:“……”难怪前世尉迟乙都三十好几了都没有娶妻,哪个好人家的娘子能忍受得了他!
苏承影量了一下他与凤仪罗之间的距离,挑了一根长棍,直白地对她说:“选武器吧,开刃的也无所谓。”
他选长棍,单纯是不想与凤仪罗有身体的接触。
凤仪罗咬了咬牙,便选了十分轻巧的短剑。
她并不是说大话,逻娑王喜欢康健有野性的美人,所以她为了勾住逻娑王,一直在练习剑舞,有时候也会让逻娑王指点自己一二当作是闺房乐趣,在勇猛的逻娑王手下她都是能过上几招。
凤仪罗觉得自己只要克服心中对苏承影的惧意,对上现在尚且稚嫩的苏承影应该也能对上不少招——
她刚刚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现在的苏承影在尉迟乙的手下只有挨打的份!
她闭上眼,调整呼吸,再睁眼时,目光冷冽,手中短剑直接朝着苏承影而去,苏承影身形一闪,手中长棍毫不留情就朝着她的面门而去——
“陛下、陛下,影郎君将南诏公主打晕了!”
苏彧这会儿才和崔玄回到御书房,正事还没聊上几句,宫人就匆匆跑过来禀告苏承影把凤仪罗给打晕了,因着苏承影没有入皇家族谱也没有正式称号,所以宫人就称苏承影为“影郎君”。
“怎么回事?”苏彧能料到凤仪罗故意去找苏承影,却没有想到苏承影会把人打晕,听宫人说居然是凤仪罗主动上的演武场,她沉默了一下,难道她猜错了,凤仪罗不是重生的吗?一个重生的人做事还这样的……匪夷所思?
不管怎么样,人是在她的皇宫里被打晕的,她这个皇帝总得去看望一下。
崔玄站在苏彧身旁,眉头都能打结,这个南诏公主当真是不消停!“可要臣陪着陛下……”
“不必,这边还有仲云和承影在,你还怕南诏公主吃了朕不成?”苏彧笑了一下,又正色说,“南诏国那边的事更为重要,也只有行简你能办到,以正事为重。”
崔玄的脸绷了一下,只是皇帝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先去做事了。
苏彧赶过来时,凤仪罗已经被抬进屋子里,尉迟乙和苏承影像是罚站一般笔直地站在门外。
见到苏彧,尉迟乙立刻认错:“陛下,是臣的错,七公主想要同臣切磋,臣想着臣下手没轻没重,便让阿影与她对招,没想到阿影一棍她都没有接住。”
苏承影为自己辩驳:“是她自己要打的。”
他就想着速战速决。
苏彧淡淡地斜了他们两个一眼,两个人站得更加笔直了。
苏承影努力反省了一下,认真地说:“我错了,她弱,我不该打。”
他应该学尉迟乙退出演武场的。
虽然苏承影的思维和正常人还是有点区别,至少他现在已经有一点是非观了,苏彧还是稍稍觉得欣慰,“你们先在这里站着,待朕看过七公主之后,再决定如何罚你们。”
苏彧朝屋内走去,就看到了躺在贵妃榻上的凤仪罗,苏承影的那一棍直接砸在她的眉宇间,一道紫痕就斜在她的鼻梁上,硬生生叫一个美人变得滑稽起来。
御医比苏彧早一步过来,见苏彧来了,连忙让出位置,对她说:“陛下,七公主没什么大碍,影郎君下手时还是控着力度的,只是将她打晕。”
如果苏承影真的用力,不说凤仪罗得再死一回,至少鼻梁骨折是逃不过去的,现在脸上的淤青看着吓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过几天就能消下去。
凤仪罗嘤了一声,声音酥得御医浑身一颤。
只是他看到她横在脸上的那一长条淤青之后,一瞬间起的旖旎就散了个一干二净,他毕恭毕敬地说:“既然七公主醒过来了,那臣便告退了。”
凤仪罗睁开眼睛,一双美目泪眼蒙眬,见到眼前的苏彧更是哭得伤心,“陛下,仪罗这样没脸见人了,怎么敢回南诏去?”
苏彧轻笑了一声:“公主主动上的演武场,勇气可嘉。公主别看承影平平无奇,但是南诏国的第一勇士来了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所以公主输给他也没有什么丢脸的,更不要觉得没脸回南诏。”
凤仪罗:“……”苏彧这话她没法接。
只能继续低声啜泣。
苏彧十分有耐心地等在一边,等她哭了半天,才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递给凤仪罗。
这面镜子并不是铜镜,而是她试着用铁和炭一起锻炼出来的钢镜,镜面经过抛光之后,清晰度明显高于黄色的铜镜,因此凤仪罗能够十分清楚地看清自己脸上破坏美貌的紫色瘀青,再配上哭肿的双目,怎么看怎么滑稽。
凤仪罗:“……”好歹毒的大启皇帝!
啊啊啊!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她与苏承影果然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不管前世还是今生!
她捏着钢镜的手一个用力,没有手柄的钢镜就从她手中滑落,砸在了地上。
金属撞击地上的声响有些刺耳,凤仪罗还没有反应过来,尉迟乙和苏承影已经冲了进来,护在苏彧前面。
一直吊儿郎当的尉迟乙此刻却是手持长刀,目光冷冽得让凤仪罗吓了一跳。
她慌忙转过头去,就对上苏承影的异瞳,那双眼睛她更熟悉,是苏承影杀人时的目光,吓得她重重往后瑟缩了一下。
还是苏彧看不下去,拍了拍他们两个人的肩膀,“没什么事,七公主的镜子落在地上了。”
尉迟乙将长刀收起来,苏承影依旧瞪着凤仪罗一错不错。
苏彧摆摆手,“你们先出去。”
尉迟乙和苏承影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钢镜,默默退了出去。
凤仪罗躺在贵妃榻上,还有些惊魂未定,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再度看向笑容满面的大启皇帝。
她突然发现,尉迟乙和苏承影都很护着苏彧,难不成她先前的猜测有误?如果手握尉迟乙和苏承影这样的武将,苏彧不可能会沦为崔玄的禁脔。
“公主这样子看着朕,是朕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苏彧笑着问。
“是陛下生得太好,仪罗唐突了。”凤仪罗故作小女儿状地低下头,捏紧自己的衣袖,暗中观察苏彧,或许重生的是苏彧?
可是前世苏彧还活着的时候,尉迟乙就已经造反,苏彧要真是重生的,又怎么还会重用尉迟乙呢?
凤仪罗想不明白,却又听到苏彧缓缓问道:“听闻逻娑王正在准备和公主的亲事,公主怎么又想到出使大启呢?”
凤仪罗惊得差点跳起来。
她一直以为如今的大启朝纲混乱,苏彧不会知晓她与逻娑王的事情,却没有想到苏彧的消息竟如此灵通。
凤仪罗想要做出美人愁容,只是想到刚刚镜子里的自己,又只得作罢,干巴巴地说:“陛下从何得知的,仪罗并不想嫁给逻娑王,逻娑王大了仪罗十岁,早就娶了三位夫人,我过去也只能做四夫人。”
“所以公主来大启是想要寻求庇护吗?”苏彧一双桃花眼望向她。
凤仪罗:“……”明明她才是来施美人计的,眼前的大启皇帝还疑似有断袖之癖,她却被苏彧的一双桃花眼看得脸红。
苏彧这样望着她,她竟生出了苏彧对她有情的错觉!
凤仪罗偏过头去,不管苏彧是不是重生的,她死的时候都比苏彧大许多,不该被这样的小郎君所迷惑才是!
她过了一会,才再转过头来,但是不敢再看苏彧的双眸,轻声说:“陛下可愿意怜爱仪罗?”
“不愿意。”苏彧直白地回答。
凤仪罗:“……”想骂人,亏苏彧刚刚还深情地看着她!
苏彧又笑了笑,“逻娑王是公主自己招惹的,朕并不想蹚浑水,不过逻娑国一直想要吞并南诏,公主要真和逻娑王在一起,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不管公主嫁不嫁逻娑王,逻娑王只怕都是要打南诏的。”
她提醒凤仪罗,要知道在小说里苏承影能灭南诏,可是因为逻娑对南诏动手在先,南诏王派兵去了边境,才叫苏承影有机可乘,后来苏承影占着南诏,逻娑几次想要攻打,也是因为苏承影不要命地闯入逻娑军的主营中,将逻娑军主帅的头颅砍掉,才将逻娑人给震慑住。
凤仪罗:“!”
苏彧点醒了她,重生回来她只记得自己做逻娑王宠妃的那十年,便以为逻娑王是很好控制的,却忘记了逻娑几次对南诏的侵犯!
她惊疑不定地瞪向苏彧,眼前的人果然是重生的吧?否则前世的昏君这世怎么就变得如此从容不迫了?可是也不对,前世逻娑打南诏的时候,苏彧已经死了,就算是重生的,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事。
凤仪罗谨慎地说:“陛下不愿护着仪罗,却又要仪罗防着逻娑王。”
苏彧两手一摊:“我大启一贯秉承着和平共处、不干涉他国内政的外交政策,所以朕不会干涉南诏国的内政,不过到底是与公主相识一场,朕好心提醒公主的,公主不领情就算了。”
凤仪罗哽了一下,沉默片刻,才借机上眼药:“既然陛下好心提醒仪罗,那仪罗也好心提醒下陛下,当心尉迟乙和崔玄,还有苏承影,他们可都包藏祸心。”
见苏彧依旧笑着,没将她的话当一回事,凤仪罗有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得意,“陛下不信吗?等到日后可别追悔莫及。”
苏彧站起身,“大启的事就不劳公主费心了,公主要是没什么事,朕让人送公主回鸿胪客馆休息。”
鸿胪客馆是专门下榻外国使臣的地方,凤仪罗和凤仪顷这几天也一直住在那里。
而苏彧也没打算和凤仪罗说太多,点到为止,只希望这位重生的公主不至于太愚笨,当然南诏那边她也早有安排,不会让南诏和逻娑好上的——
她也没安什么太多的好心,大启现在没空搭理不安分的邻居,最好南诏和逻娑两国斗得半死不活,彼此消耗,给大启一片安宁。
苏彧往外走去,才开了门,尉迟乙和苏承影两个人就齐齐站到她的身后。
凤仪罗依旧有些怵苏承影,但是她没有忘记自己进宫的目的是挑拨这三人关系,便问苏彧:“陛下,您这位侄子将仪罗打伤,便一点惩罚都没有吗?”
苏彧拍了一下手,“朕自然不能轻饶他们,你们看看你们,虽然是公主一定要打,但是你们下手也太没轻没重了,回去都给朕将《论语》抄上二十遍!”
“陛下!”尉迟乙和苏承影异口同声地喊着苏彧,让他们抄书还不如让他们挨军棍呢!
苏彧回过头,对凤仪罗笑着说:“公主,他们最怕抄书,所以这对他们来说是极重的处罚了。”
凤仪罗:“……”大启皇帝也未免太过敷衍了!
她正想抬出南诏国来,却见苏承影稍稍低下头来,而苏彧就顺其自然地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在她心目中堪比魔鬼的异瞳少年当即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就像得到安抚的小狗。
凤仪罗震惊地瞪大眼睛,站在苏彧身后的尉迟乙冷冷地看向她,目光凌厉到吓人。
然而下一刻,等苏彧收回手转身的时候,尉迟乙又换了一副面孔,高大的武将笑得没心没肺,又像是真的在苦恼抄书之事,与苏彧讨价还价:“陛下能不能少抄几遍……”
苏彧十分坚定地回答:“不能。”
苏承影故意落后了两步,在确定苏彧不会回头后,背对着苏彧,朝着凤仪罗扯了一下嘴角,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凤仪罗:“!”
苏承影没再理凤仪罗,迅速转身跟上苏彧,落在她的半步之后,偶尔侧过来的脸看上去竟有几分乖巧。
凤仪罗眼睛里的震惊久久没有散去,脑中空白许久。
最后她木着脸想,大启的君臣关系太过于复杂,饶是她是重生的,也把握不住!
第89章
在抄书这件事上,苏彧倒是没有骗凤仪罗,对于尉迟乙和苏承影来说抄二十遍的《论语》,还不如给他们二十军棍。
但是苏彧言出必行,也不给他们拖拉的机会,在御书房隔壁的偏殿就摆了两张案几,让他们抄去了。
尉迟乙唉声叹气:“人是你打的,为什么连我也要抄呢?”
他纯纯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那条鱼。
苏承影摊开纸,拿起笔,艰难地抄着《论语》,他低着头回了尉迟乙一句:“她原本要挑战的是你。”
尉迟乙被哽了一下,再叹了一声气,才拿起笔来。
然而低下头的那一刻,他的眼神锋利得吓人,演武场那边用于休息的阁楼隔音并不好,加上他的耳目比寻常人要更好一些,所以苏彧和凤仪罗的对话,他站在门外基本听了个大概,那一句“当心尉迟乙和崔玄,还有苏承影,他们都包藏祸心”他是听得尤为清楚。
尉迟乙并不确定,凤仪罗是故意挑拨,还是真知道些什么,她自南诏国而来,知道他与崔玄便也罢了,但是苏承影被苏彧养在宫里头,平时伺候的宫人也只管他叫影郎君,就是大启的朝堂里也只是知晓有这么一个人,能叫出苏承影名讳的却是没有几个。
而且凤仪罗看他和苏承影的眼神很奇怪,并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倒像是在看仇人,尤其是看向苏承影的时候又恨又惧,完全不像是初见。
尉迟乙确定自己在这之前,与这位南诏国的七公主从来没有过交集,苏承影就更不可能了,从前一直是活在野狗堆里的人,这一年又被苏彧带在身边——
这些疑点,让尉迟乙颇有些在意。
尉迟乙心不在焉地抄着书,在抄了大半之后,苏承影突然抬起头,问他:“你没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