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王府里有仆妇暗自嚼舌根道:“便是王妃出嫁的时候,都没这样风光,一个半路来的郡主倒像个宝贝似的宠着?,不知道王爷心里怎么想的?”
恰好此言被路过的平西王妃听到了?,她站定听了?一会儿后冷笑道:“王爷如何想的需要跟你汇报?”
仆妇们见是王妃来了?,立马滑跪到她跟前道:“奴婢不敢。”
有那胆子大的仆妇暗中觑了?平西王妃一眼道:“奴婢这是为?王妃娘娘着?想。”
平西王妃捻动了?手?中的团扇一下问道:“哦?你是怎么替我着?想的?”
“奴婢替王妃娘娘委屈,在这平西王府里只有王爷、王妃与小世子才?是正经主子,外头半路来的那两个凭什么要盖过您与小世子的风头去?这岂不是乾坤颠倒了??!”那仆妇辩解道。
平西王妃淡淡笑了?笑说道:“你还?知道什么叫乾坤颠倒?”
仆妇一怔,直觉势头不好,瞬间?闭了?嘴,不说话了?。
平西王妃抬手?吩咐自己的陪房嬷嬷道:“送回陈家?去,这么心大的仆妇我可不敢要。”
配房嬷嬷道:“王妃大人?大量,就?饶恕她们这一次吧,巴巴送回陈家?去了?,老大人?老夫人?脸上也不好看。”
平西王妃叹息道:“莫非你也想回去了??”
“老奴不敢。”陪房嬷嬷立马将那几个仆妇带走?,送还?给陈家?。
平西王妃身旁的贴身大丫鬟墨棋眼神闪烁了?一下,将头垂的更低了?些,生怕主子这会儿点了?自己的名儿。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平西王妃转头道:“墨棋,过来,你扶着?我走?。”
“是。”墨棋来到她身旁,恭敬?*? 的扶着?她往回走?。
“你可也觉得我的处理方式忒不近人?情了?些?”平西王妃淡淡的问道。
“奴婢不敢。”墨棋小心应答道。
“那几个仆妇是我的陪房,仔细推说起来今日?这话若传到王爷耳朵里,倒不是说仆妇不晓事,只会觉得我这个当家?主母做的不够好,任谁听了?那仆妇的话,大抵都会认为?是我的意思,是我娘家?的意思。如今我打发了?她们回陈家?,父母兄弟只会觉得我如今做了?王妃,便飞上了?枝头成了?金凤凰,行?事张狂了?。”
“你且说说,我们前些年?只在兴庆府过活,一草一木一茶一饭,拢共也只有兴庆府这方寸之地,闻人?氏蜗居数代难道就?因此短了?志气吗?如今闻人?氏的势力扩充至整个河西,上上下下正是用人?之际,旁的不消说,只说纪州和甘州,一处占尽地利的重要军塞,一处天然的养马场,我们汲汲营营数代都不见得能够得到,那两个孩子竟有本事搞到手?,单就?这一点儿就?胜过许多?人?去。”
“如今人?家?好好的孩子,在汴京的荣华富贵不享,偏偏抛家?舍业跑到河西来投奔王爷,平心而论,是咱们赚到了?。如此还?要吃那三瓜俩枣的飞醋,倒真显的小家?子气了?些,河西足够大,以后也饿不到我与鸣儿。”
“倒是这些个仆妇一个个坐井观天,搬弄口舌,真以为?自己的脑子比状元郎转的还?快吗?这些仆妇们不处治了?,闲言碎语的传开?了?,不好听。”
墨棋知道自家?主子是借今天的事儿在敲打自己,她连忙心悦诚服的低头道:“奴婢,受教了?。”
平西王妃轻轻的摇了?两下团扇,心道既然王爷志在天下,那自己也不能拖了?他的后腿才?是,平白无故的吃这三瓜俩枣的醋作甚?!若真是有那命一登凤凰台,这天下的风光不都是她的!
本来还?有些想不透的墨棋,在自家?主子苦口婆心的教导下,也渐渐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待起谢宣与楚怀秀来更是尽心尽力了?,只与自己正经主子一般无二。
热热闹闹的到了?迎亲前一日?,那个娃娃脸侍卫找到谢宣道:“公子,你拳脚功夫如何?”
谢宣眨眨眼道:“略懂。”
“那剑术与枪术呢?”娃娃脸侍卫又问道。
“还?是略懂。”谢宣老神在在的答道。
娃娃脸侍卫瞬间?垮了?脸道:“啊?那你明天可有得受了?,不过你雇我吧,等?接亲的时候我帮你如何?不多?,打赢一个给我一两银子即可。”
谢宣笑道:“展鸿,没想到干你们这行?这么赚钱,你这么会捞外快,我爹知道吗?”
那个叫展鸿的娃娃脸侍卫瞬间?紧张的左右看了?看,然后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嘛!雇我你不亏的!”
谢宣道:“我接亲路上的拦路虎不会是你安排的吧,你小子两头吃啊。”
展鸿嘿嘿一笑道:“看破不说破,看破不说破嘛。”
谢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讲真,你有这本事还?干什么侍卫?干脆我跟我爹说一声,送你去做筹粮官好不好?你小子看样子是搞钱的一把好手?啊。”
“公子,拜托,求放过,我爹就?是王爷的筹粮官,年?纪轻轻的时候头发就?都白了?,我要誓死捍卫我的黑发,坚决不做筹粮官。”展鸿抱着?谢宣的胳膊不撒手?。
“说句实在话,你在这事儿上十分有天赋。”谢宣适时补刀道,“真的不考虑?”
展鸿一脸紧张道:“明天我免费给你当打手?,此事休要再?提,休要再?提。”
谢宣闻言大声朗笑。
转眼到了?迎亲这天,谢宣起了?个大早,他带领展鸿及另外几个侍卫和迎亲仪仗队伍围绕着?兴庆城骑马走?了?一圈,然后再?回到平西王府时发现自己进不去门?了?,需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行?。
当然这里的斩不是真的要杀人?的意思,是打败对方即可。
展鸿的娃娃脸一苦,他附在谢宣耳边道:“公子自求多?福吧,这些都不是我安排的人?,是郡主自己军中的人?,心腹中的心腹那种,能从宿州那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实力可见一斑,我能打是能打,但不包赢。”
这下好了?,不仅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状元遇到兵照样没处说理去。
谢宣无语望苍天,头一次想起了?迟意,他的朋友里就?这个最能打,基本从小打到大鲜逢敌手?,哎,现在这厮肯定在汴京吃香的喝辣的,不知他此刻的窘迫。
远水解不了?近渴,无奈之下,谢宣只好另寻别策,他不是不会功夫,而是他所学的招式都是杀招,出招必见血,大婚的日?子不吉利。
谢宣抬眸见平西王府的两个威武雄壮的门?神,摸了?摸他们身上寒光凛凛的铠甲。
“公子,你要与我单挑吗?”门?神开?口说话了?。
谢宣干干的笑了?一下道:“你们有多?少个兄弟?”
“二十四个。”门?神憨厚的答道。
谢宣望了?望天边的鱼肚白道:“单挑肯定是不赶趟了?,这样吧,你们一起来。”
门?神皱了?皱眉,见眼前这个清瘦的少年?肩无二两肉,一起上他吃得消?!
谢宣一脸正值的点点头道:“可以,没问题,来吧。”
门?神提嗓子往门?里吆喝了?一声,二十四个威风凛凛的小将瞬间?集齐。
展鸿面对这二十四个人?,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很快他的预感成真了?。
谢宣将他往众人?跟前一推,自己脚底抹油溜了?。
众人?:“……”
展鸿:“……”
“公子这样不好吧,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沙包啊!”展鸿边抽出别在身后的军棍边控诉道。
“我相信你的,展鸿,堂堂平西王府的侍卫长是可以以一敌百的硬汉!”谢宣临走?前不忘给他带个高帽!
娃娃脸天生少相,跟硬汉形象肯定是不搭边的,但公子说他是硬汉哎,他觉得面对郡主手?下的二十四个小将,他可以拼一拼的。
谢宣连忙跑了?,在他刚要踏入新娘闺房的那一刻,忽然眼前一道凉风刮过。
“哈!”四岁胖崽儿闻人?鸣手?握一柄刷了?银漆的木棍栏在了?谢宣跟前,江湖气十足的说道,“此路是我开?……”
他被谢宣一把揪住后脖领提了?起来,然后手?里的木棍被缴了?,小脸被捏了?,小手?被禁锢住了?,能动的只有小嘴了?。
他嗷呜一嗓子朝谢宣脖子咬去,然而下嘴咬早了?,他只咬到了?空气,舌头尖还?跟着?遭了?殃,被小狗牙无辜连累到,磕的可疼。
肥崽儿瘪瘪嘴要哭。
谢宣从袖中掏出一只镂空的七彩蹴鞠来塞到闻人?鸣的怀里,闻人?鸣瞬间?被漂亮的蹴鞠逗笑了?,抱着?蹴鞠得得得的就?跑了?,完全忘记了?要守住阿姐闺房的重任。
楚怀秀坐在窗前往外头张望,边望边笑,心道:这人?从小到大只会这一个法子,逗人?逗狗都一样,送蹴鞠。还?真就?偏偏的人?狗都吃他这一套,喜欢的不得了?。
谢宣见她笑,自己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两个人?隔空对着?笑。
喜娘见状忙将窗扉一关,将龙凤呈祥的喜帕往楚怀秀头上一盖。
闻人?鸣又被平西王妃给领了?回来,他手?里还?紧紧抱着?那个蹴鞠,脸上却是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
他这次记起了?自己的重任:送阿姐出嫁。
他肥嘟嘟的小手?牵上阿姐劲瘦有力的细长手?指,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引着?阿姐朝门?外的花轿走?去。
谢宣笑意盈盈的看着?,跟着?她们往门?外走?。
刚走?至门?口,便看到了?展鸿的娃娃脸更娃娃脸了?,鼻青脸肿的,谢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了?。”
展鸿龇牙咧嘴的冲他一笑,他不辛苦,命苦。
谢宣道:“今天多?喝点,不醉不归。”
展鸿点点头,他一定要在酒桌上找回场子。
虽然夜很深了, 龙凤烛照的青庐满室透亮。
宾客渐渐散去,连黄豆都卧在?屋檐下?悄悄打盹,只有年长一些的嬷嬷在?外间候着, 以防主子们要水伺候。
鸳鸯绣帐内声响不绝,或比试,或吟哦,或惊呼,或窃窃私语, 藏着数不尽的让人?无法窥视又面红心跳的娇言软语。
云雨初歇, 难得?楚怀秀肯伏在?谢宣胸口小憩,二人?都没有说?话, 细细回味刚刚陌生又难以言明的奇妙体验。
半晌后, 谢宣回过神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声音低沉且微哑道:“还是有些遗憾对不对?”
楚怀秀微微点了点头。
谢宣低笑了一声道:“还有力气吗?”
楚怀秀惊得?连忙摇头, 直言道:“不来了,不来了, 我没有力气了。”显然是怕极了什么。
谢宣故意捉弄她似的, 低头便吻。
楚怀秀有意要躲,却不想花瓣似的红唇与他的唇碰了个正着,被他围追堵截到无处可逃,索性便迎了上去,二人?当即吻的难舍难分, 半晌后,方?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谢宣抬手拉响了床前的铃铛, 下?人?们送了水来, 他知她才做了新嫁娘,正是娇羞怕人?的时候, 便让人?将水放下?后,便将人?都遣了出去。
二人?这才慢悠悠的收拾妥当,谢宣下?床拿了两套衣衫过来,楚怀秀略微疑惑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穿上,我带你去个地方?。”谢宣温声说?道。
楚怀秀从?善如流,将衣衫套在?身上,又拿了披风裹在?身上,明明是夏日,却将浑身上上下?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她不冷,只是怕羞。
谢宣见状低声笑了一下?。
二人?出门的时候,谢宣命守在?门外的仆人?将屋里的床单收拾更换一下?,楚怀秀一细想屋内的狼藉,不禁捏了捏他的手掌,心道这人?就不知羞的吗?
他们并没有走?远,谢宣站在?一架伏在?房墙上的木梯前,邀请楚怀秀一起爬梯子。
楚怀秀:“……”
谢宣见她面有难色,不禁一拍额头,暗恼自己的粗心大意,他不由?分说?将楚怀秀背在?身后,利索的爬上梯子。
楚怀秀猛然一惊,立马搂紧他的脖领道:“你做什么?放我下?来!这成何?体统!”
“安心,天很黑,没人?看见!”谢宣安抚道。
楚怀秀下?意识的往下?一看,正见自己的副将们在?替他俩扶着木梯。
楚怀秀:“……”这叫没人?看见?!她的副将不是人?吗?
谢宣背着她一直爬到木梯的尽头,单手一撑便跳上了房顶,他小心翼翼的在?瓦间行走?着,然后挑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将她平平稳稳的放下?,二人?坐在?屋顶最高的那根横木上。
谢宣伸手指了指天上亮晶晶的星辰道:“那七颗星星正正好照耀着汴京。”
楚怀秀顺着他的手指着的方?向抬眸去看,待她仔细分辨出了他所说?的那七颗星星,难以置信的问道:“真的吗?”
“当然,我从?不骗人?的。”谢宣说?道,“爷爷,阿爹,阿娘,弟弟,妹妹们抬头望向天空的时候,也?会看到照耀兴庆府的星星,所以我们并不孤单。”
“嗯。”楚怀秀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她眨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他性子一向十分开朗,无论身在?何?处都是呼朋唤友,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而这个婚礼上既没有他的生身父母,也?没有颜老、蔺相等师长,更没有李从?庚、迟意、裴翎等挚友,是遗憾的。
“你后悔吗?”楚怀秀将脑袋枕在?他的肩头,轻声问道。
“不后悔,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如何?都要一步步走?下?去,瞻前顾后不是我的性格,虽然远离了之前的家,但?我现?在?有了你,有了新家,也?是一番不错的人?生体验。”谢宣说?道。
“我也?不后悔。”楚怀秀满足的答道,“但?还是好想让爷爷知道我成亲了,嫁给了你。”
谢宣揽着她的肩膀说?道:“那还不简单。”
“你有法子?”楚怀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谢宣挑了挑眉脚道:“你且等着。”
每当谢宣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证明他要搞事了。
楚怀秀瞬间惊了一跳道:“听说?齐帝快不行了,咱们且再沉口气呢?”
谢宣莞尔一笑道:“他断他的气,我搞我的事,两不妨碍。”
楚怀秀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放心,不会连累到河西这边。”谢宣承诺道,“只是递个消息罢了,不妨事的。”
楚怀秀这才惊疑不定的点了点头。
然而,楚怀秀点头点早了,谢宣要搞的事儿就没一件不是轰轰烈烈的。
早在?月前,西秦人?从?齐将手中夺过一个叫新安城的城寨,此城正是景元帝预备以此为基点,蚕食鲸吞西秦而特意修筑的,地点很拐,就在?河州的北面,是从?齐将所戍守的最西面伸出来的一个触角,预计向西向北蚕食西秦,向南向东蚕食闻人氏控制的大片西北之地。
要说?这块地对游牧为生的西秦人?来说?,基本算得?上是可有可无的,可对闻人?氏比较重要,因为此地正好割断了兴庆府与西六州的联系,让西六州成了一片闻人?氏的飞地,显然这很不方?便,这块地闻人?氏是必须得?拿到手的,或早或晚。
所以,当谢宣提出要领八百人?拿下?此城时,闻人?驰的茶盏盖都惊掉了,啪的一声脆响唤回他的神智。
闻人?驰道:“不可,此举太过冒险。”
“爹,你就让我去嘛,让我去嘛。”谢宣见闻人?驰不答应便软磨硬泡的撒起娇来,“我看势头不对,转头就跑还不行嘛,实?在?不行的话,让铁铁在?后面看着,让她随时有机会把我薅回来。”
闻人?驰眉脚跳了跳,说?道:“那座城里虽然水源不济,但?防备森严,城池又是新建的,修筑的十分牢靠,怕是一时之间也?不好攻破。”
谢宣道:“那就不攻打它,好好的一座新城打个稀巴烂还怪可惜的,听说?那城花了齐帝不少银子呢。”
“你有何?建议?”闻人?驰问道。
“齐帝又要给西秦人?赔钱了,听说?领此差事的是龙图阁大学士谢京,使团有二百余人?,不日便会到达新安城下?。”谢宣缓缓开口说?道,“咱们兴庆府又没正式跟汴京那边分家,大齐的使臣经?过兴庆府时理应请进来喝杯茶,以尽地主之谊。”
闻人?池抬眉看了他一眼,瞬间想通其中关窍,他笑道:“可,那八百人?你稍候去找展鸿点给你。”
“好嘞,爹,你就瞧好吧。”谢宣连蹦带跳的跑出去找展鸿了。
闻人?驰见状失笑的摇了摇头,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楚怀秀在?一旁担忧的说?道:“爹,他会不会有危险?”
闻人?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他心里有数。”说?着,他在?舆图上画了几道线道,“你领人?在?这几个地方?修筑防御战壕吧。”
楚怀秀抱拳领命,带人?出去干活了。
金秋九月,谢京率大齐使团出使西秦的路上,正好经?过兴庆府的地盘,忽然天光乍暗,电闪雷鸣,风雨大作。
使臣们被吹的东倒西歪,忽而有一队据称是平西王府侍卫的骑兵邀请他们去平西王府喝茶,众人?本不愿去的,然而去不去的不由?他们了,大雨淋湿了官袍,此时强行去西秦,有失礼仪之邦的风度。
使团被平西王府的人?半拉半劝搞进了平西王府里喝茶,平西王府的仆婢们十分贴心的帮各位大人?换了官袍,直说?要亲手帮他们洗官袍,等太阳出来后,晾干了官袍,就让他们风风光光的出使西秦。
红粉佳人?莺声燕语相劝,早令人?酥麻了骨头,哪里还抵抗得?了什么?!即便不好美色的,也?难逃新茶古画的诱惑。
众人?心想着,就在?平西王府打个兀站,不妨事的,况且二百多号人?都在?平西王府稍息片刻,便是官家有意怪罪,还法不责众呢,问题不大。
他们此时尚且不知,自己前脚被扒了官袍,谢宣后脚便与兴庆府的将士们套上这身官袍,代人?出使西秦了。
西秦人?见谢宣等人?穿着大齐官袍,说?着汉话,箱子里带了不少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肯定?是齐使无疑了。
驻守新安城的西秦守将名叫金达木,身长八尺,孔武有力,略通些汉话,好美酒,尤其是喜欢大齐名品九酝春。
谢宣与其例行公事会了面之后,晚间宴席上,谢宣命人?搬来几坛子极品九酝春便与金达木拼起酒来。
酒酣之时,谢宣泪如雨下?,哭得?凄惨,直言自家皇帝陛下?是被奸人?所蒙蔽了,并没有与西秦为敌的意思,现?已?后悔不迭,望西秦的可汗高抬贵手,大齐该赐的岁币将一样不少,只是大齐最近日子也?不好过,又是洪灾又是瘟疫又是旱情,许多地方?今年都没有敛上税来,大齐的日子也?是过得?十分捉襟见肘。
金达木闻言不耐的摆了摆手说?道:“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你们攻打我们,我们死了十万兄弟,遗失的牛羊更是数不胜数,你们是过错方?,这个损失得?由?你们来赔,少于?白银十万两的话,我们连谈都不用谈了,你们没诚意我们也?没那耐心。”
谢宣一脸痛惜的模样叹息道:“哎,今年兀目人?也?要求增加岁币,我们齐人?算是活不起咯。”
果然,金达木在?听到“兀目人?”三个字的时候眼角抽了抽。
谢宣心中暗笑,却面露悲痛欲绝打算破罐子破摔的神情道:“要不干脆,你们和兀目人?都来打我们大齐吧,谁赢谁把足额岁币拿走?。”
金达木低声嘟囔道:“我们不敢与上邦相争什么,谢大人?误会了。”
谢宣点点头,一脸“我都懂我十分理解”的表情,他深叹一口气道:“今晚先不提这个了,喝酒喝酒,我与金达木将军一见如故,定?要不醉不归啊!”
金达木贪恋美酒却又矜持自己是西秦将军的身份,这会儿谢宣十分有眼力价的劝酒,也?乐得?喝个痛快。
双方?重要头目皆在?晚宴中推杯换盏,喝酒喝美了。
谢宣在?新安城内逗留了两日,大抵摸清基本情况后,又是一场酒宴,酒酣之时,觥筹交错间谢宣假作无意摔了一只白玉杯,大家闻令而动,纷纷亮刀斩了邻座的西秦将军。
金达木惊怒不已?的站起身来,大喊道:“谢京,你这是几个意思?”
谢宣抽出镇厄来,冷冷一笑道:“没什么意思,意思意思。”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坏了规矩!”金达木怒吼道。
“没有,因为我压根不是齐使呀。”
金达木的眼睛定?格在?谢宣红口白牙笑得?坦荡的脸上,而后他重重的跌倒在?地,激起一圈又一圈的灰尘来。
谢宣弹了弹镇厄的雪刃笑道:“本人?武艺稀松平常,可是呢近战无敌,劝你少挣扎为妙,免得?受苦。”
“你……是谁?”金达木捂着胸口的血窟窿执着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闻金金是也?。”谢宣正色道。
不过金达木已?经?无法深思闻金金是谁了,因为……他死了。
当夜火光冲天,在?箱子里窝了两天的兴庆府勇士终于?可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那自然是要大开杀戒了,整个将军府被屠了个遍,血流漂杵。
西秦头目俱丧,西秦士兵不足为惧,谢宣带来的人?直接打开城门迎接楚怀秀,西秦士兵皆被绑去城西大营里等候发落。
谢宣慢条斯理的将那身大齐官袍褪下?,然后仔细叠好交给展鸿道:“快收敛起来,拿回去洗洗,破损处让绣娘仔细缝缝补补,还给谢京他们,谢京他们呀还能穿一次呢。”
展鸿会意,楚怀秀带来的人?都换成西秦士兵的装束,谢宣稳坐钓鱼台,他是真的在?将军府后院的池塘旁钓鱼呢,前厅由?会西秦语的谋士们自行张罗,谢京他们此次出使西秦带了不少好东西来,不要白不要,送来的东西哪里还有原封不动带回去的道理呀。
谢京那边的使臣也?觉得?怪怪的,但?不知道哪里怪,他们将岁币放下?,成功拿到西秦国书,整个过程顺畅流利的不像话,然而差事办完就算完了,他们不愿在?西北荒凉不毛之地多加逗留,是以都想尽快回到大齐去。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谢宣就登上城门淡淡的望了他们一眼,无声的笑了。
在?经?略新安城之际,谢宣抽出时间来,教那群西秦俘虏说?汉话:“祝闻金金、闻铁铁夫妻百年好合。”
学会这句汉话的西秦俘虏往左站,还没学会的或者不肯学的西秦俘虏往右站,到时候西秦来赎人?的话,谢宣当然是先放左边的,右边的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算。
兴庆府的小将们看谢宣的眼神越来越崇拜,先前他们以为拿下?新安城已?是不易,万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城三吃的法子,真真是匪夷所思。
从?西秦人?手里空手套白狼套得?此城此乃一吃,又在?城里假扮西秦人?骗了谢京使团的岁币此乃二吃,抓住的西秦俘虏让西秦人?前来赎俘此乃三吃。
西秦人?一开始是不从?的,非得?要打,那这些俘虏显而易见的成了兴庆军的人?形盾牌,反正心疼的不会是兴庆军,打着打着西秦人?就毛骨悚然了,因为在?他们印象里齐将都软弱可欺,面瓜似的,可驻扎在?新安城的齐将像铜墙铁壁一般难以攻破。
西秦人?想复刻之前断水源然后逼降齐将的法子迫使楚怀秀投降,却不想新安城联通兴庆府与西六州之后压根就不会缺水,之前楚怀秀率人?挖的防御战壕止住了西秦骑兵,然而几厢勾连就能顺势将百里外河里的水引过来,又有城内之前修筑的暗渠,压根就不会缺水。
西秦人?吃了个大憋。
同样,吃个大憋的还有汴京城里的那个。
谢京等人?自以为带回去的是西秦国书,没成想西秦人?反而派兵又攻打齐将控制的城池,说?汴京方?面不守信用,直接在?新安城杀了西秦的守将。
诸位朝臣面面相觑,直言这怎么可能,如今国家内忧外患,他们何?苦还去招惹西秦人?,退一万步讲,他们不想合谈便直接拒绝了,何?苦还派出二百人?的使团带着当季岁币去出使西秦,西秦人?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谢壑吩咐手下?的官员道:“将那封西秦国书拿来。”
手下?的书记官去找来那封国书,妥妥帖帖的放在?谢壑的公案上,谢壑仔细瞧了瞧,然后推给一旁精通胡文的蔺冕道:“可看出端倪来了?”
蔺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谢壑问:“如何??”
“谢京他们被人?蒙了。”蔺冕断定?道,“因为这国印上刻的根本就不是西秦可汗的大名‘阿布里奇’,而是一句骂人?的话‘你是傻子’,因为两者用西秦文写起来十分相似,不仔细看很容易蒙混过去。”
谢壑:“……”他被气笑了,不用想也?知道出自谁的手笔,这小王八蛋是不是在?暗自嘲讽他呢?!
没过多久,新安城落入闻人?氏手里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回汴京,这下?明眼人?都知道谢京使团的事是闻人?氏做了手脚,可知道又能怎样,能打吗?自然不能,国库现?在?哪里还有银子开战?更何?况已?经?取得?河西之地的闻人?氏早就不是囿于?兴庆府方?寸之地的闻人?氏了。
闻人?氏连西秦人?都敢戏耍,他怕什么呢?他无所畏惧。
而是就凭闻人?氏对汴京旨意时听时不听的模样,谁也?猜不透他们在?想些什么,贸然去兴庆府降旨斥责,恐怕只会适得?其反,没准儿还会自取其辱呢。
恰在?此时,兴庆军教西秦俘虏说?汉话的事儿传遍大江南北,兴庆军倒也?没教什么王夷教化,圣贤之言,礼义廉耻什么的,只教了一句话:“祝闻金金、闻铁铁夫妻百年好合。”
谢壑心中暗笑,这小兔崽子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成亲了,他总有办法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了,自己这个做爹的想不知道都难!
然而此事对景元帝来说?无非是火上浇油,本来病恹恹的景元帝病情又加重了几分,饶是如此他还有力气罢了谢京的官,并且永不叙用。
关于?闻人?氏给谢京使团挖坑这口闲气,忍也?得?忍了,不忍也?得?忍了,吞下?这口气的景元帝直接一口气没提上来,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