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庚看得不?落忍,他刚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发现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不?适合再跟外男接触,他蹲在她的身?旁往火盆里又添了几张烧纸,而后轻声说?道:“莫哭了,我也?是你哥哥,以前是,以后也?是。”
这话说?完,卯娘哭的更凶了。
李从庚:“……”
造孽啊!谢宣扔下一堆烂摊子自己跑了,却让他来收拾残局,李从庚认命的叹了一口气,谁叫他是谢宣的柱子哥呢。
李从庚又耐心的安抚好卯娘,这才来见惠娘,惠娘正?在谢宣的院子里收拾谢宣的杂物,有衣裳,有书册,有一些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儿。
她抬头见李从庚来了,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这些衣物便罢了,只是书册丢了可惜,都是些绝版孤本,还有一些当世大儒注的经?义,往后他也?用不?着?了,你便拿了去吧,还望不?要嫌弃。”
李从庚摇了摇头道:“阿娘,您以后便将我当儿子使?吧,他不?在了,再没人与我抢阿娘了,我替他孝顺您,伺候您。”
“使?不?得,使?不?得。”惠娘直摇了摇头叹息道,“再没见过?比他还狠心的孩子,或许是我的福分不?够,命里是个没子的,贸然承了你的情,反而不?好,天道也?看不?过?眼去,再降罪个什么灾祸,叫你阿娘如何过?活?!”
李从庚嗫嚅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便听伏远山来报:“夫人,绯衣使?来府中宣旨了。”
惠娘放下手中的活计,只得前去看看,再怎么说?谢宣生前也?是官身?,该有的哀荣也?是有的,比如景元帝赐他翰林院庶吉士,银青光禄大夫,赐他紫金鱼袋,赐谥号文贞。
谢壑惠娘夫妇领旨谢恩!
颜老听说?谢宣没了,是真心实意的病了一场,老人家?在谢宣身?上倾注的心血不?可谓不?大,然而最后犹如镜花水月一般,那孩子样样都好,就是命薄,天不?予寿啊。
就连远在北疆的谢徽,在听到独孙去世的噩耗后,都忍不?住痛哭了一场,不?过?硬汉排解悲伤的方?式与众不?同,他急需发泄一场,找了个机会跟兀目人干了一架,直把兀目人打的嗷嗷叫,边叫边骂道:“谢徽老贼,你吃爆竹了?!”
谢徽没吃爆竹,只是他心爱的大宝孙没了,他悲得慌。
明?月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与谢府悲伤情绪不?同的是,穆府对这件事十分将信将疑,不?信吧,谢家?上上下下真不?像是演的,谢宣貌似真的死了。
信吧,他们派出去的杀手,没一个活着?回来的,听说?当时是雷电击着?谢宣的屋子了,屋内人几无活口,就在他们穆家?死士行动的那一天,你说?巧不?巧?
穆万良派出好几拨人沿途打听情况,却毫无发现,如果谢宣还活着?,他怎么连个人影都找不?到,这也?太奇怪了吧。
不?奇怪!一点儿都不奇怪!
穆万良再通天也?只是在大齐范围内击杀谢宣,而此时此刻的谢宣正?在敕勒川赶马,敕勒川是兀目人的地盘,打死穆万良也?想不?到他要找的人竟然出现在敌国军马场。
不?仅穆万良想不?到,全天下就没人能想得到。
尤其是敕勒川马场的管事,只是照例放一次马回来,种马居然全丢了!岂有此理?!
谢宣此时扛着?套马杆,赶着种马压着齐兀边境走。
系统适时配乐:“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后面跟着一队追杀他们的兀目骑兵,两波人在用弓箭疯狂对射,但种马在谢宣他们这边,兀目骑兵投鼠忌器,并不?如何敢下死手,谢宣他们就无所顾忌多了,骑在马上的兀目骑兵都是移动的活靶子,被楚怀秀高超的射术一射一个准儿。
谢宣用兀目语对兀目骑兵疯狂挑衅:“什么你的我的,我看上了就都是我的。”
跟在二人身?后的四?个护卫:“……”行叭,这一趟出来真的有够惊险刺激,估计太奶在下面都给阎王磕头磕冒烟了,他们是万万想不?到眼前这少年这么能搞事儿!
谢宣等人都骑的好马,又没什么辎重,岂是兀目骑兵能轻易赶上的,几个大弯下来眼睁睁的看着?谢宣等人消失在边境线上……
再往前便是大齐北疆,说?不?定?是那些齐将想出来的什么阴损战术,着?实可恶!再追下去就不?是兀目丢几匹马那么简单了,前面是谢徽的驻地,哪个兀目将领遇到他都占不?了什么便宜,罢了,在这上面吃得亏去找其他齐将那里讨回来便是。
“前面就是宁国公的驻地了。”楚怀秀给谢宣介绍道。
“走,过?去看看。”谢宣并未勒停马匹。
“啊?谢大人,这……这合适吗?”四?个护卫苦哈哈的问?道,他们可是兴庆府的人,贸然见齐将怎么都不?大好吧。
“挺合适的,不?然你觉得那些兀目骑兵为何止步不?再追我们了?”谢宣笑道,“你们现在只是秀秀的护卫,记住这个就行。”
四?个侍卫无奈,只得跟在谢宣身?后驾马飞驰。
说?来也?是谢宣运气好,正?好遇见谢徽出门巡视岗哨。
谢徽身?边的将领见几人赶着?二十几匹骏马飞驰而来,不?知其来路与底细,忙紧急戒备起来。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谢徽的副将提声吼道。
谢宣将一块玉佩交到娃娃脸侍卫手中道:“你拿着?此物去给宁国公看,请宁国公单独到这边一叙。”
“是!”苦命侍卫只得遵命。
那枚玉佩被层层递到谢徽面前,谢徽猛然呆愣,很少有人知道谢徽从军之前在玉器行当过?小学徒,做的一手上佳的玉器活儿,这枚玉佩正?是他亲手给谢宣雕的,用了十二分的精心。
他抬头望去,正?见那人不?知死活的朝他招手,这小王八蛋儿!
谢徽气的牙根儿直痒痒,他拎起马鞭就赶了过?去,后面的副将立马跟上,谢徽朝后一摆手,不?要他们跟来。
“谢帅!”副将眼看要急了。
“无妨,本帅一个人可以。”谢徽抽了马肚子一鞭子,谢宣亦朝旁边赶了赶,祖孙俩来到一处空旷僻静之所。
谢宣下马便拜:“不?肖孙给祖父请安了。”
谢徽气笑了,冷道:“可不?敢当。”
“爷爷……”谢宣向前拽了拽谢徽的衣袖,都是大小伙子了还撒娇。
谢徽虽然说?不?出什么恶毒的话来,但两眼直冒寒光,半晌后他开口问?道:“你这样,你阿爹知道?”
“大抵是知道的吧。”谢宣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明?显心虚。
“你千里迢迢找我来作甚?还穿的像个贼。”谢徽打眼瞧他,越瞧越气。
“可不?是去敕勒川做了一回贼,套了二十几匹种马出来,兀目的骑兵非得要追杀我,我只能跑到这里来了。”谢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
谢徽:“……”他这孙儿啊,乖巧的时候是真乖巧,机灵的时候十个八个的也?抵不?上他一个,可气人的时候也?是真气人,他当报丧是什么喜事便给家?里报了丧,全家?上上下下就守着?他这一个哥儿过?活,他也?忒大胆了些,哼!
“孙儿出此下策实在是情非得已?。”谢宣轻声道,“往后我便不?在家?待了,我令秀秀杀穆九经?的事情,被穆家?知晓了,如今我死遁了,穆家?想要复仇也?该到此为止了。”
谢徽轻叹了一口气,眼前之人才十九岁,他的心思自己已?经?看不?懂了。
“该要当心的还是临安侯那边,祖母留下的大额财产下落不?明?,他不?会轻易放过?阿爹的。”谢宣顿了顿,意味难明?的说?道,“话说?,我真的很想知道您是怎么跟祖母有的阿爹?”
“我提前跟杨院使?打了招呼,那碗药汁里有手脚。”谢徽解释道。
岂料谢宣摇了摇头,他低声道:“孙儿还是建议您做一次不?动手脚的滴血认亲,结果一定?会让您震惊的。”
谢徽仔细打量了他半晌,迟疑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谢宣神秘莫测的笑了笑,“您如果有要解释的话,还是说?给阿爹听吧,另外如果您知道祖母那笔财富的下落还请藏好了,财大为祸。”
“我不?知道!”谢徽出口否定?道。
“阿爹心眼实,打小就没被自己爹爹疼过?,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望爷爷多见谅。”谢宣不?放心的嘱咐道,“千万要防着?临安谢氏,还有就是提防着?西秦人,与兀目人真刀真枪不?同的是西秦人阴险诡诈,北疆防线看似牢不?可破,实则处处破绽,西秦人不?擅长解决问?题,但十分擅长解决与问?题相关的人,而且手段下作,不?可不?防。”
“说?完了?”谢徽紧紧攥着?马鞭,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你现在是空巢老人了,好好看家?,别等我回来时家?里被莫名其妙的人搅得七零八落的。”谢宣利索的翻身?上马,双腿一夹策马远去,然后朝后挥了挥手道,“后会有期。”
这小王八蛋儿动作倒是利索,说?完就跑,生怕自己的马鞭抽到他,一刻也?不?肯多留。
“你去哪儿?”谢徽高声问?道。
“去去处去。”谢宣大声回道。
瞧瞧,人言否?!
楚怀秀与四?侍卫一同跟上谢宣,还有那二十几匹种马……
谢徽的部将策马过?来,好奇的问?道:“谢帅,那是谁?”
“土匪!”谢徽轻声吐出这两个字,心中的郁气亦消散了些。
岂料副将闻言立马紧张了起来,谢徽笑道:“记住!今日?你们只是照常随本帅巡视,并未看到什么,违令者斩!”
“属下遵命!”在场的都是谢徽的心腹,此刻谢徽如何吩咐的他们就怎么听。
谢徽深深的望着?那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看他们一路西去的方?向大约是兴庆府,霎时明?白了谢宣要死遁的良苦用心,他心中默默骂了一句:这小兔崽子忒大胆!
他来回琢磨着?谢宣的那番话,眸光明?明?灭灭。
“他们走远了,谢帅,回吧。”副将低声劝道。
“嗯。”谢徽一牵缰绳,发现那块玉佩还稳稳的落在他手心里,他当即一滞,而后快速打马去追。
那个娃娃脸侍卫虽然长得最少相,可心思却是最缜密的,他往后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道:“大人,背后有人追上来了。”
谢宣蓦然回首,见是他爷爷,便连忙勒停马匹。
谢徽追上来后,将手里的玉佩亲自给谢宣佩上,边佩边说?道:“听说?你命人运回家?去的那具尸体与你长相极为相似,连伤疤的位置都一样,做的十分精细,唬得你阿娘与外祖父哭个不?停,戴上这个也?好有个辨认,省的哪日?你突发奇想连我们也?捉弄。”
谢宣噎住,沉默半晌后说?:“不?会。”他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的面容,最终莞尔一笑道,“你一把年纪了,禁止在旷野上飙马!”
谢徽给他系好玉佩,一扬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马鞭抽在谢宣那匹马的马肚子上,惊得谢宣身?子往后一仰,连忙手忙脚乱的抓住缰绳。
“玩够了就早日?回家?。”谢徽叮嘱道。
“老头儿,我跟你说?的话每句都正?经?,你要往心里去啊。”谢宣仔细叮嘱道,末了他又加了句,“后会有期。”
谢徽再次看着?那群人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原野上,他骑着?气喘吁吁的马慢慢溜达着?开始往回走。
谢宣等人到达兴庆府的时候,已?经?是数日?后的一个清晨了。
晨光正?熹微,天空亮起一抹鱼肚白,兴庆府悬于塞北之地,即便是夏日?的清晨都透着?一丝凉意。
天一亮城门便开了,谢宣的马累了,他正?牵着?马溜达在城里,他是第?一次来兴庆府,这里虽然不?如汴京丰饶,但每家?出摊的商户都乐呵呵的,脸上挂着?知足的笑意,他便知自己来此处来对了。
他从马匹的口袋里,把缩了一路的黄豆放下来疏松疏松筋骨,黄豆是老狗了,谢宣舍不?得它跟在旷野上狂奔,如今在城里散散步却是极好的。
乍然来到陌生的地方?,黄豆已?经?不?像少时那样东闻闻西凑凑到处好奇了,它十分乖巧的跟在谢宣身?边,谢宣走它便走,谢宣停它便停。
忽然面前一阵急旋风刮过?,一个白胖团子嗖的一下子就朝楚怀秀滚去:“阿姐,阿姐,你可算回来了,爹爹等你们好久了。”
楚怀秀解了腰间?的宝剑扔给前来迎她的副将,然后一把将团子抱了起来,团子这才注意到她身?旁的这个男人。
“你是谁?”团子好奇的问?道。
谢宣促狭的眨眨眼道:“乖,叫姐夫。”
团子别扭的扭过?头去,给他亮了一个大大的后脑勺,半晌团子又觉得这样不?够礼貌,遂又转过?头来,闷闷的说?道:“哥哥好!虽然你长得好看,但阿姐是阿鸣的!”
人儿小小的,占有欲强强的。
谢宣在一旁大言不?惭的逗他:“我不?仅是你姐夫,你阿爹还是我阿爹呢!”
话音刚落,他抬头便见闻人驰在不?远处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这群人,谢宣张了张嘴,强词夺理?道:“师父也?是父!”
楚怀秀放下怀里的团子,抱拳行礼道:“师父,我们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闻人驰点点头道,他抬眸仔细打量了谢宣一番,见他长高了许多,也?长大了,不?变的是依旧爱笑,本来凤眸肃穆,长在谢宣脸上全成了多情。
谢宣挠了挠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师父,我爹不?要我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爹了。”他认爹认的十分之快,并且毫不?见外!
闻人驰颔首,小团子拉了拉谢宣的衣袖道:“你还说?不?是我哥哥,都跟我一个爹爹了。”
谢宣胡乱摸了摸他的朝天揪道:“有没有可能,不?仅师父是父,岳父也?是父啊!”
楚怀秀一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依他的本领真认了闻人驰当爹,到头来威胁到的是这小团子的地位,他那么聪明?,又怎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闻人驰多一个女儿跟多一个儿子,意义到底不?同。
谢宣又道:“总之谢宣和楚怀秀这个名字是再不?能叫了,这一路上我想了两个名字,我叫闻金金,秀秀叫闻铁铁。”
楚怀秀闻言恼羞成怒道:“凭什么你是金我就是铁?”
“因为只有铁才能百炼成钢。”谢宣解释道。
“一个状元的起名水平我还是服气的,起的很好,下次不?要再起了。”楚怀秀横眉冷对道。
“好呀,以后孩子的名字都由你起。”谢宣大喇喇的说?道。
楚怀秀踩了他一脚道:“不?知羞!”这么多人在呢,他就不?能收敛点儿!
闻人驰看着?眼前这双打打闹闹的小儿女,放声朗笑道:“好!爹答应你们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谢宣张口给楚怀秀要了闻人氏宗亲的身?份,一来楚怀秀是要常年带兵的,带兵多了,难免主上猜忌,即便闻人驰不?猜忌,那闻人鸣呢?闻人氏后面的子孙呢?一层宗亲身?份保护的是楚怀秀,意思是无论楚怀秀往后带多少兵,怎么带兵,都是为闻人氏的。
而且闻人驰有亲子的,秀秀亦威胁不?到闻人鸣的地位。若是谢宣自己要这个宗亲身?份,那往后的血雨腥风可以预见了。
再者说?,他真敢如此的话,他亲爹没准儿真会手举棍棒从汴京杀来兴庆府,将他家?法处置了。
楚怀秀就不?一样了,楚涵的死永远是她心中一抹抹不?去的忧伤,让她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又戾气横生,整个人像一根绷得紧紧的弦,稍有风吹草动便有些风声鹤唳。
他希望她放松一些,楚涵生前跟闻人驰亦十分交好,想必也?愿意将女儿托付给闻人驰照顾,秀秀是很需要这个爹爹的,比他需要。
楚怀秀又何尝不?理?解谢宣的想法,她脸皮薄羞恼归羞恼的,可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她悄悄的扯了扯谢宣的衣袖,然后将手伸了过?去,谢宣一把将她的手捉住,紧紧的握在手心里,两人之间?亲密的连狗都插不?进来,黄豆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前它都是走在两个小主人中间?的,忽然有一天它只能靠边站了,它委屈的汪汪叫了一声,却不?曾想招来一只十分漂亮的五黑犬。
一黄一黑两只狗狗迅速追逐打闹了起来。
谢宣笑道:“我就说?黄豆的审美就喜欢浑身?黑不?溜秋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小团子眨眨眼道:“阿姐也?黑!”
平心而论,楚怀秀长得不?黑,只是她常年习武带兵,风吹日?晒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也?就比谢宣黑一点点,谢宣是真白,欺霜赛雪般的白。
谢宣笑道:“胡说?,你阿姐才不?黑。”
“哼!”楚怀秀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第98章
清晨, 谢宣被鼻尖的一阵痒意扰醒,凤眸还?不算清明,他迷迷糊糊的伸手?一拽, 将压在下面的毯子拽了?上来,兜头蒙住脑袋继续酣睡。
有一只颇有力气的小手?将那毯子扒开?,继续将手?里的狗尾巴花往他跟前凑。
谢宣被痒的打了?个喷嚏,下意识的睁眼一瞧,看到一只胖崽儿的圆滚滚的小脸, 见他睁眼醒了?, 胖崽儿咧嘴一笑道:“哥哥,快起来!”
“干嘛?”谢宣含糊的嘟囔了?一句, 收缴了?胖崽儿手?中的狗尾巴草, 一把将胖崽儿裹进被窝里, 让他不能兴风作浪。
“我们去打大雁好不好, 阿娘说聘礼要备大雁的,你打一只, 阿鸣打一只, 咱们一块迎娶阿姐好不好?”闻人?鸣有商有量道。
“你阿姐是我媳妇儿,你只能是我小舅子,你不能娶你阿姐的。”谢宣努力与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家?伙掰扯清媳妇与阿姐的本质区别。
好在肥崽儿并不纠结这个,他只想拉着?这个新住在王府里的大哥哥一起出去玩。
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谢宣挣扎着?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旁边的衣架上有新置办好的衣衫,隐约暗绣着?麒麟纹, 谢宣挥退仆人?, 自己抻过来穿上,洗漱整理一番后, 抱着?肥崽儿去正堂。
王府的校武场上,楚怀秀正在练剑,一旁围了?不少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谢宣抱着?肥崽儿走?过去,悄悄的站在众人?身后。
一套剑法练完,楚怀秀挽了?个极漂亮的剑花收势,她将宝剑挂在兵器阁上,擦了?擦额角露出的薄汗对谢宣道:“醒了??”
谢宣点了?点头,走?上前来道:“真好看!”
楚怀秀耸了?耸眉头,若是换个人?对她说这样的话,指定会被她拉住操练一番,独独对眼前之人?没有办法,她轻轻瞟了?他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的往正堂走?。
正堂内,闻人?驰及王妃还?有王府的管事官在列着?什么单子,人?虽然不多?,但场面热热闹闹的。
谢宣放下手?中的肥崽儿,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孩儿给阿爹阿娘请安。”
闻人?驰冲他招手?道:“宣儿,过来。”
“孩儿改名叫金金了?,爹。”谢宣煞有介事的说道。
“……”闻人?驰抬眸道,“金金,你过来。”
谢宣从善如流,昂首阔步走?上前去。
闻人?驰将手?里的清单递过去道:“这是你娶新妇的聘礼,你看一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吗?”
谢宣瞄了?一眼道:“很好了?,爹,嘉礼定在何时?”
闻人?驰道:“铁铁上个月才?出了?孝,本不欲这么急的,不过汴京那边有消息称齐帝病重了?,不知哪会儿的事,刚出了?家?孝又要守国孝的话,委实凄凉了?些。”
谢宣点了?点头道:“爹您考虑的是!”
“铁铁,你过来。”闻人?驰冲楚怀秀招了?招手?道。
楚怀秀听到“铁铁”两个字,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究是没说什么,选择直接认命了?。其实,改名在兴庆府过活是必要的事儿,但真的要叫铁铁吗?!这个很值得的商榷,她就?纳闷了?,谢宣写文章时的文采风流劲儿哪去了?,为?何取的名字一个比一个一言难尽。
她接过闻人?驰手?中的嫁妆单子,目光一顿,轻呼道:“这也太贵重了?吧!”
谢宣好奇的一瞥,上面明晃晃的写道:陪嫁熙州城一座。
“哇!”谢宣惊呼出声道,“爹,你真舍得下血本。”
“你们赶上了?好时候,闻人?家?的子嗣一直不丰,今年?地盘却扩大了?不少,以往的规矩都是虚封,如今你要常年?在外带兵辛苦,实封倒也使得。”闻人?驰解释道。
楚怀秀渐渐红了?眼圈道:“阿爹单独为?我破了?规矩如何使得?”
“好孩子,你值得。”平西王妃道,“我们一致商量过的,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拿着?吧。”
“我……我见过西秦与兀目使臣来游说阿爹,他们欲将西六州划为?几国交界的缓和地带。”楚怀秀喃喃道,为?此她还?惴惴不安了?许久。
平西王妃笑道:“他们这念头起得着?实无礼,要划西六州为?几国边境的缓和地带?我们看着?敕勒川还?不错呢?怎的不将敕勒川缓和一下?!”
谢宣合掌一拍道:“英雄所见略同,我看敕勒川也不错,那里水草丰美,牛羊成群,养的马也膘肥体壮耐力十足,阿娘若喜欢,我们就?争取早日?将那里打下来。”
“看看,少年郎就是不一样,活力十足,敢打敢拼,说罢,这次想问你阿爹讨什么官做?”平西王妃顺势问道。
“阿娘,我哪里会做什么官?我只会种地,阿爹既然将熙州封给了?铁铁,那我就?去熙州种地,等?我把熙州的地种好了?,再来问阿爹讨官做。”谢宣笑道。
闻人?驰点头道:“也行?,不过你去熙州前先把亲事办了?。”
“好嘞,我这就?带着?阿鸣打大雁去。”谢宣笑道。
与河西热闹又喜庆的氛围不同是,汴京上空阴云密布。
盖因,景元帝病危了。
景元帝先是在宫宴的时候沾染了?风寒,又连饮了?两杯冷酒,激着?藏在脏腑里的寒气了?,导致血行?不畅,四肢麻木不能动弹,被内侍用软辇抬回宫里时,甚至都不能开?口讲话了?。
这是病情,至于病因就耐人寻味的多了?。
五路军伐西秦不仅功败垂成,耗光了?国库,最后却为?闻人?氏做了?嫁衣裳。
不仅如此,年?中的时候,兀目人?遣使来要求将岁币再?增三成,不然就?打过拒马河去占领真定府,经过五路伐西秦后,大齐将领凋零了?不少,若兀目人?执意要打,大齐也拦不住的,不如花钱买份安宁了?事。
景元帝不甘心就?此失败,想要在大齐、闻人?氏、西秦、兀目等?几大势力纵横交错的西北之地选个合适的地方,修筑城防,建造新的城池,欲打算以此为?据点在西北安营扎寨徐徐图之,慢慢的向西北蚕食鲸吞。
尽管蔺祈、谢壑等?朝中有识之士皆反对此等?做法,奈何景元帝非要一意孤行?,结果户部?东拼西凑了?二百万两白银过去,城池马上就?要建好了?,景元帝欲要再?一次对西秦发动攻击,没成想被西秦人?扼住水源,一招反杀。
本想憋个大的,没成想丢了?个丑的。
二百万两白银就?这样打了?水漂,连个响都没听见,西秦人?以此为?借口,控诉大齐无故攻打邻邦,理应对其进行?战争赔偿。
谢壑掌管的礼部?忙的头都快秃了?。
有个志大才?疏爱折腾的君王真的还?不如有个平庸且安静的君王呢。
接连几次重大打击就?算是铁打的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心高气傲的一国之君,在外邦使臣的宴席上,景元帝当场被气的发了?病。
谢壑扶额苦笑,他现在有些理解了?儿子的选择,若论心高气傲,宣儿排第二,没人?能排上第一,宣儿小时候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我不跟蠢人?说话。
那时候谢壑还?会逗他,故意问道:“为?何?”
“因为?他会把我拉到和他同一水平线上,然后再?用丰富的蠢货经验击败我。”谢宣是这样回的。
当时只道他童言童语怪有意思的,如今看来倒是很有几分道理。
后来谢壑问谢宣:“为?何不会再?给朝廷一次机会呢?”
当时谢宣是怎么回的?
朝廷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变法折腾了?,而且先天不足的体质后天再?怎么进补都于事无补,牵一发而动全身,伤筋断骨还?算轻的,大抵结局只可能是粉身碎骨。
谢宣说人?生很短暂,他不想浪费时间?在蠢货的身上,他需要找到一位能听懂他说话的君王去效忠,齐室显然不合格。
面对如今这内忧外患的局面,谢壑深深叹了?一口气,拉回了?思绪。
下朝回到家?中,惠娘和卯娘正在给雪团洗澡,见他回来了?,卯娘擦干手?上的水渍,将他手?中的乌纱帽接过,放在月亮高几上小心摆好,随后福了?福身便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开?了?。
惠娘将猫交给雪柳她们继续洗,自己伺候他换了?一身靛青色的宽大儒衫,边给他整理衣襟边说道:“今日?我家?去了?一趟,给我阿爹送了?些土产,正巧碰到杨院使在与我阿爹喝酒。”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将声音压的极低,继续说道,“我给他二人?送酒的时候,隐约听到杨院使在叹息,问我阿爹之后的打算,大约那里头的病是见不了?好了?。”
说到“那里头”时,惠娘的手?指指了?指禁庭的方向,暗指今上,说的甚是隐晦。
谢壑点了?点头,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官家?的病情是绝密,即便知道也不便明说。
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景元帝在着?是一码事,一旦景元帝驾崩,到时候时局动荡,即便不出什么乱子,难保兀目等?异族人?不会趁火打劫。
多?事之秋啊。
大齐朝臣焦头烂额之际,谢宣与楚怀秀的婚礼准备妥当了?。
楚怀秀完全是按着?闻人?氏嫡亲女儿的规格出嫁的,十分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