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徽,我要去御前?告你!”临安侯从地上爬出来,扶正官帽咬牙切齿的说道。
“正好,我也想去御前?告你!谁缩着谁是孙子。”谢徽不怒反笑道。
“别啊,爷爷,我不想跟他同一辈分?,跌份儿。”谢宣阻止道,会试结果还没下来,他怕这?番吵闹下来,影响他爹的功名。
“乖孙,他们打你哪儿了?”谢徽问道。
“这?个你问问我爹吧。”谢宣指了指一旁的谢壑说道。
谢壑理了理衣袖,走上前?来道:“我没事。”
谢壑容貌酷似其母,尤其是那双金丝丹凤眼。
谢徽怔了怔,拍了拍手道:“回?家吧,回?家再说。”
谢宣还记挂着他的樱桃酥山、藕炸、旋炒银杏,他还想吃呢。
谢壑摸了摸他的脑袋,进店将他要吃的东西打包了来,樱桃酥山没办法打包,谢宣拿着小勺子坐在酒楼门前?一勺一勺的挖着吃,边吃边跟众人讲他跟谢英的恩怨,眉飞色舞的!
蔺冕在一旁笑道:“我就说这?天底下就没有你小子吃亏的时候。”
谢宣道:“也不尽然,今天要不是爷爷和蔺叔叔赶来的及时,我和爹爹就吃了大?亏了!”他叫爷爷叫的极其自然,仿佛他就是在谢徽跟前?长大?的一般。
得,这?张巧嘴儿真不愧是吃樱桃酥山的,就是甜,一出口就把?所有人都哄的开开心心的,小马屁精。
他三下五除二将酥山吃完,担忧的叹了一口气道:“那劳什?子侯爷,不会真将爹爹的功名卡掉吧?”
“他敢?”谢徽当即吹胡子瞪眼道。
谢壑立在一旁,格外沉默。
第55章
蔺冕起身牵来自?己的马, 把缰绳递给谢壑道:“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先回家去?吧, 我改天再去?找你喝酒。”
谢壑接过缰绳道:“也?好。”他将谢宣抱上马,自?己亦翻身上马,走在前面引路。
谢宣抱着阿爹给他打包好的吃食,不断地?拿眼偷瞄谢徽,显然十分?好奇, 看不够似的。
谢壑话少, 谢徽话也?不多,二人便一直沉默着赶路。
蔺冕给他爹牵着马往家赶, 不停感叹道:“宁国公这运道也?是绝了, 哥哥还没?见到, 反而连儿带孙的齐全了。”他想了想又道, “宁国公的家小能容得下临渊一家吗?”
“谢徽没?成亲,往日宿在军营的时候多, 哪来的家小?”蔺祈缓缓开?口道。
“啊?啊?”蔺冕啊了两?声以示惊讶, 他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末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感叹道,“爹,你说这世?上真有亲爹不喜欢亲儿子的吗?”
蔺祈摇了摇头道:“谁知道呢,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蔺冕叹了一口气, 宁国公那?一拳可真解气, 搞得他当时也?想邦邦揍人两?拳,奈何宁国公没?给他这个机会, 宁国公一个人就把这事儿给办了,又狠狠抡了谢靡几拳。
临渊真是倒霉透顶,怎么摊上这么个亲爹,也?不算非常倒霉,养父就很?不错的样子。
谢壑等人回到家时,惠娘正在和薛氏裁剪花样子,谢老汉正在旁边的马厩里?给租来的马儿喂草料。
谢宣抱着一堆吃的进门,喊道:“爷爷,奶奶,你们看谁来了?”
三人听到谢宣吼的这一嗓子,不由抬头去?瞧,谢老汉手中的草料直接滑落在地?,薛氏手中的剪刀蓦然一顿,在不该划口的地?方划了个大口子。
谢老汉顾不得喂马了,他步履蹒跚的走过来打量着门口处那?个高大威猛的汉子,一拍大腿嚎啕大哭道:“你这死小子,可死到哪里?去?了?这么多年一点儿音信也?不给家里?传!”
“大哥!”谢徽喉头哽住,酸涩的打成一个结,再也?讲不出一个字来!眼圈却狠狠的红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薛氏又哭又笑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良久才低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惠娘起身烧了一壶热茶道:“莫在门口站着了,都?进来坐吧。”
“哎!”薛氏应道,她拽着谢徽的胳膊就往里?走,边走边对惠娘说道,“惠娘,这是你公公!”
“……”惠娘大抵知道了谢徽的身份。
谢宣把惠娘拉到一旁,把刚刚在外面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跟惠娘讲了一通,惠娘听闻他们遇到了临安侯父子,眉间一紧连忙问道:“可曾吃了亏?你们。”
谢宣这个小话痨手舞足蹈的说道:“打不过大的,我还打不过小的吗?我逮住谢英就是一顿猛捶,谁揍我我就捶谢英!可那?劳什子侯爷实在可恶,他捉住爹爹的手,还招呼他的爪牙们一起上,幸亏爷爷和蔺叔叔赶到的及时,我们才没?吃什么大亏?”
惠娘取出一瓶红花油来问谢壑道:“伤哪儿了?”
谢壑只?推说道:“无事。”
只?是,谢壑哪次对上临安侯府的人像是无事的模样?
她情急之下将他拉入房中,落了帘子,就去?掀他的衣袍。
谢壑由着她扯去?他的衣衫,肩背上有两?处红紫色的淤迹,她拧开?药油瓷瓶的木塞,在帕子上倒了一些油上去?,缓缓在淤青处推开?,慢慢将药劲儿揉进去?。
“嘶!”谢壑呼吸蓦然一紧。
“很?痛?”惠娘睁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问道。
“还好。”谢壑的声音有些微哑。
惠娘思量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劝道:“以后见了他们还是绕着走吧。”
“嗯。”谢壑应道,大抵药油起了作用,那?两?处闷胀的淤青开?始变得火辣辣的,像被烈火焚烧一般。
惠娘抹完这两?处,她低声问道:“别?处还有吗?”
谢壑掀开?弧度优美的丹凤眼,瞟了一眼她手中的红花油道:“没?了。”
“真的?”惠娘明显不怎么信,若是郎君自?己遇到临安侯府的人还好,可身边跟着宣儿,他岂是会让宣儿吃亏的主儿?
“不信你看。”他衣衫半敞着,已经褪到腰腹处,宽肩窄腰,肌理结实,劲瘦如?松,整个人坐在光晕里?,白皙英俊的不像话。
惠娘脸色蓦然一红,她急忙将红花油塞到他手中道:“药上完了,天还冷着,你快将衣衫披好。”说着,转身跑了出去?,忙叨叨的,鼻子还磕到了门框,疼的她眼里瞬间含了一包泪,她还模模糊糊的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那?人悠闲道,“慢点儿。”
谢壑见惠娘出门了,自?己掀起袍裾,将剩下的地方涂抹好。
谢宣正坐在外间屋吃旋炒银杏,见阿娘出来了,他连忙舀了一勺递过去道:“阿娘也吃,很?好吃的。”
惠娘问道:“你们没用午膳?”
“光顾着打架了,一地?鸡毛,哪里?还想的起吃饭?爹爹在馆子里?打包了几个菜。”
惠娘一边嚼着银杏果一边生火做饭。
谢徽坐在另一间屋子里?把离家这么多年的经过一一跟兄嫂讲来,三人又是一阵哭一阵笑的。
薛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这么多年,你成亲了没??”
谢徽窘迫的摇了摇头道:“还……还没?,我在战场上受了伤,还是别?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了。”
薛氏闻言又是一番叹息道:“也?好,阿壑是个好孩子。”
正在这时,惠娘的饭也?做好了,她笑道:“大人还没?用过午膳吧,我做了几道小菜,暂且垫垫肚子,等晚膳再吃丰盛些,为大人接风洗尘。”
谢徽抬眸打量了惠娘一眼,之前听宣儿阿娘阿娘的叫她,便以为她是谢壑的妻子,但?闻她叫自?己为大人,他一时不知谢壑是什么意思,毕竟当初过继的时候,他不在场,大哥知晓谢壑是贵家子,已经那?么大了,没?好意思将谢壑过继在大哥自?己名?下,反而过继给了他,到时候称呼的时候,也?避免尴尬。
他听谢宣叫他爷爷叫了很?多声,却未听谢壑叫过他一声爹,先前他不在家还好说,现在他回来了,称呼问题也?着实让人有些尴尬,他突然多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感觉……还挺奇妙的。就是不知谢壑愿不愿意认他当爹,他之前听蔺家小子说这个孩子十分?有才华,是熙州府的解元,读书读的很?好,他抿唇苦笑,自?己只?是一介粗人。
饭菜端了上来,谢壑也?给自?己上好了药,一家人重新坐在桌前,谢宣十分?有眼色,给谢徽夹了一块煸炒的极香的肉,见谢徽看过来,他嘻嘻笑道:“爷爷快吃吧,我阿娘做饭很?好吃的。”他倒不厚此薄彼,也?夹了一块他爹爱吃的菜放在他爹碗里?。
谢壑抬箸夹了一大箸青菜放在他碗里?道:“你也?吃。”
“我想吃肉。”谢宣抗议道。
“今天先吃菜。”谢壑不为所动。
“那?好吧。”谢宣妥协了,忽然一只?鸡腿投到了他的碗里?。
谢徽笑了笑说道:“吃吧。”
“爷爷,你真好,不苛待亲孙。”谢宣毫不吝惜表扬。
谢壑听得一阵牙酸。
一顿饭在谢宣插科打诨中就过去?了。
吃过饭后,谢壑抬眸对谢徽说道:“我想跟您谈谈。”
“嗯。”
两?个人走进书房里?,谢宣也?像只?小尾巴似的跟了进去?。
谢壑扭头道:“乖,去?跟黄豆玩。”
“我也?想听。”谢宣挠了挠头说道,“难道我就不是谢家的男人吗?”
“你还小呢。”谢壑揉了揉他的头说道。
“让他进来吧。”谢徽说道。
祖孙三人坐在书房中。
谢徽率先开?口道:“大体情况,你伯父已经和我说了。”
谢壑沉默了一会儿,决定直接问:“您跟临安侯有什么过节吗?”
谢徽拨弄茶盖的动作一顿:“何以见得?你为什么认为我不会给你出头?”
“您是个聪明人,不会觉得打他一顿是理智的做法,而您坚持这么做了,说明您只?想打他一顿,而且见一次打一次,有理由也?好,没?有理由寻个理由也?并非难事。”谢壑缓缓说道。
谢宣眨了眨眼,仿佛听懂了父亲的话,又仿佛没?有听懂。
谢徽低咳一声,辩解道:“我与他没?什么过节,只?是看他不顺眼而已。”
“我希望得到您坦诚的回答,这决定了我与宣儿的去?留。”谢壑显然对谢徽的搪塞不满意。
谢徽轻啜了一口茶水道:“你是担心自?己和宣儿会成为我对抗临安侯府的筏子?”
“可以这么理解。”谢壑点点头答道。
“事实就是我确实跟他没?什么私仇,只?是单纯的看他不顺眼而已。”谢徽抿了抿唇角如?实说道。
二人陷入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谢徽率先松了态度道:“我不会拿自?己的子嗣作筏子的。”
“抱歉,宣儿是我的独子,我不能拿他冒险。”谢壑一步也?不肯让。
书房中的气氛像一根拉的极紧的琴弦,仿佛顷刻间就能分?崩离析。
谢徽面色阵阵发白,他的确只?是看谢靡不顺眼,可个中原因让他如?何说得出口?那?是连想一想都?会觉得难为情的事儿啊。
他霍然起身道:“你不在我家了,又能去?哪里?呢?唾手可得的功名?也?不要了吗?”
“这些比起宣儿来说,不值一提。”谢壑说道。
“不值一提?回到熙州去?,做个白身,被区区青苗法就能折腾的翻不过身来,听说谢京还在任陕甘道学政,虽然不是什么有权力的大官,可背靠临安侯府,他抬抬手指就能碾死你,你以为的裴蔺两?家子弟与你相交是为了什么?因为你是个比较有才华的白身吗?一旦你的官路被堵死,一辈子碌碌无为,他们可还会多看你一眼?”谢徽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您仿佛对世?家子弟颇有意见。”谢壑不为所动,瞬间抓住了他话里?的破绽。
谢徽闻言,跌坐在圈椅上,面色颓丧,忽然叮咚一声什么东西坠落在地?。
谢宣跑过去?拾起来定睛一看,疑惑道:“这枚玉佩,好生眼熟。”
谢壑闻言看去?,但?见谢徽已经夺过玉佩,胡乱塞进了袖袋里?,可他还是看清楚了,因为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他也?有一枚。
那?形制太特殊了,谢壑还以为全天下只?有这么一枚,玉佩整体是一只?憨态可掬的鱼龙,胖胖的,首尾勾衔在一处,鱼尾写了一个篆体的“林”字,在“林”字的末尾有个几不可察的小点儿,这是特制的意思,专门用来防伪的。
谢宣挠了挠头,终于记起来了,他扭头问道:“爹爹也?有枚一模一样的玉佩,我拜师的时候,还曾佩过呢。”
“您与汴京林家有旧?”谢壑斟酌着问道。
“没?有!那?枚玉佩是我自?己雕刻着玩的!”谢徽矢口否认道,毫不犹豫。
“想来也?是,我的外家覆亡多年,也?不大有什么故旧在汴京。”谢壑苦笑一声说道。
“你是卿仪的儿子?”谢徽蓦然抬头问道。
“嗯。”谢壑承认了。
谢徽目光闪烁,手指死死攥住木圈椅的扶手,他敛着眉眼,并不叫人看清眸中的神色,沉默半晌后,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谢靡为何要如?此对你?”
谢壑悲凉的笑了一下,喃喃道:“我也?想知道。”
“你母亲她……”他想问一问她还好吗?如?今看来,大抵是不好了。
“在我出生的时候,难产去?世?了。”谢壑道。
谢宣蓦然抬头,他小小的心脏骤然被蛰了一下,心中暗道:原来爹爹一出生就没?了娘亲。他想象不出没?有娘亲的日子该怎么过?有多难过!
“我是被临安侯的侧室养大的,她生前是我娘的侍女,待我也?算尽心。”谢壑又道。
谢宣又被噎了一口大瓜,骇得说不出话来。
谢徽的拳头攥的紧紧的,显然出离愤怒了,平息了良久,他才开?口说道:“我之前说的话并无半句虚言,与你娘……也?……也?算不上相熟,我只?是众多爱慕她的人之中的一个,并不起眼。”
“您不必妄自?菲薄,敢揍临安侯又能揍得到的,您还是独一份。”谢壑补充道。
谢徽:“……”他看谢靡不顺眼,大抵是因为嫉妒吧。
“家里?先前的情况,你伯父都?跟你说了吧?”谢徽问道。
“嗯。”
“寒门小户又怎么可能攀附林家那?样的高门呢?!我时常站在汴京城林家店铺房檐下仰望帝阙,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你的母亲,她跟别?的大家闺秀都?不一样,不嫌弃我身上的穷酸味,亦不会驱赶我离开?,我年少的时候,时常在玉器店做帮工,你手上那?块玉佩是我刻的,不过不是什么定情之物,你母亲来玉器行定做了两?块,一个刻着林字,一个刻着谢字,谢靡的谢。只?是谢靡那?块儿被他嫌弃的扔掉了,你母亲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不小心遗落在哪一处了。”谢徽缓缓道出当年的旧事。
“本来林大小姐的定制也?轮不到我这个学徒小工来做,只?是当时我犯了错,失手打碎了客人定做的玉瓯,被玉器行的掌柜吊起来打,还要赔一大笔银子,我吓坏了,即便不吃不喝昼夜做工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银钱来赔偿,大概是我运气好,遇上了你的母亲,她心善将活计交给了我去?做,那?是块极上乘的玉料,林大小姐给的酬劳也?十分?丰厚,解了我的窘困,如?此我们算是相识了。”
“我不做工的时候,喜欢去?林家店铺下仰望帝阙,幻想着有一天也?能出人头地?,出入庙堂。”
谢徽至今还能回忆起那?人的一颦一笑,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谢徽。”
“哪个徽字?是‘仰福帝徽,俯齐庶生’的徽吗?”少女俏生生的问道。
谢徽臊红了脸,军户起名?哪有那?么多讲究,但?他还是屏息道:“大抵是吧。”后来他悄悄问村里?的秀才,这句话的意思以及那?个徽字该怎么写,他自?己闲暇的时候,亦一笔一划的练习,笔画真多,写起来可真费劲啊,但?……她认为是这个徽那?就是这个徽吧。
他从未想过与她有什么交集,偶尔能抬头望她一两?眼便也?足够了。他对谢靡的不忿大抵是他认为瑰宝似的女子,并不被谢靡珍惜。
“那?只?玉瓯真的是您失手打翻的吗?”谢壑提出了心中的疑问,“我不认为会仰望帝阙的人,能够甘心平庸。”
谢徽出身微末,壮年封公也?能体现出一二来。
谢徽听到谢壑的灵魂一问后,沉默住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亵裤都?能给扒干净了。
这次连早慧的谢宣都?能听懂些了,他揪了揪他爹的衣袖道:“好好听故事,不要插话。”
谢壑:“……”
谢徽:“……”
“前尘不论,自?从卿仪嫁去?临安,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谢徽道。
“临安侯与您之间……”
“以前只?是我认识他,他并不认识我,直到我从南边死里?逃生回到汴京受赏,他都?不知道有我这号人的存在。”谢徽说道。
谢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亦坦言了自?己的情况。
“我以前行七,自?幼在临安长大,在我的印象中他并不时常回家,我们彻底闹翻是因为他将世?子之位传给了谢瑞,气死了我的养母。后来,府中有人给我递了一杯添了料的酒,我和宣儿的阿娘有了夫妻之实,府里?以此作筏子,用淫辱母婢的罪名?将我逐出府去?,在家谱上除了名?,后来我带着宣儿母子去?熙州过活遇到了伯父伯母,之后的事情您都?知道了。”谢壑言简意赅的说道。
谢徽思忖片刻问道:“那?你和宣儿的娘亲?”
“暂时还不是夫妻,不过也?快了。”剩下的话,谢壑没?有说,他预备中了进士之后就与惠娘完婚。
谢徽点了点头道:“那?便好。”
二人将话说开?,心里?都?亮堂了些,谢宣摸了摸脑袋,试探的问道:“你们不吵了?”
“没?有在吵。”两?个大男人矢口否认道。
“爹爹是不情愿要的我吗?”谢宣失落的问道。
“爹爹最喜欢你了。”谢壑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脸蛋说道。
“哦,秀秀说男人最会说甜言蜜语了,可不能相信。”谢宣还是很?沮丧。
“你也?是男人,难道你以前说的话都?是哄我的吗?”谢壑反问道。
“那?倒也?没?有,我跟每个我喜欢的人都?是天下第一好!”谢宣说道。
“……”谢壑道,“你在我心中很?重要。”
“也?是,像那?个劳什子侯爷那?么有病的人世?所罕见,我运气这么好,一定摊不上那?样的爹。”谢宣无意中在他爹的心口补了一刀,“不过你也?不必灰心丧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爷爷一看就是个好爹!一定不会伤你心的。”
“谢谢你的肯定,小伙子。”谢徽一把抱起这个沉甸甸的胖孙,他一个习武之人都?手腕一沉,真够分?量啊!养的可真好!
他将谢宣架在脖子上,扭头问谢壑道:“不走了吧?”
“我还挺喜欢当官的。”谢壑回道。
一番谈话下来,每个人都?很?汗流浃背。
房间外,谢老汉他们正在收拾行李,谢宣摸不着头脑,不禁问道:“咱们要搬家吗?”
“嗯,去?住爷爷的大宅子。”谢徽回道,他看着兄嫂被谢壑和惠娘照顾的极好,开?口道,“多谢你们把兄嫂带回汴京。”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啦。”谢宣扶着他的脑瓜说道。
谢徽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一儿一孙性格两?个大反转,一个惜字如?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一个是个小话痨,有他在的地?方绝不冷场。
本来惠娘她们也?才在这里?住了不到两?个月,收拾起来也?方便,没?一会儿就收拾妥当了。
谢徽喊了几个属下帮忙搬东西,又套了马车拉着薛氏夫妇和惠娘过去?,谢壑骑马跟着,谢宣和谢徽骑同一匹马殿后,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谢徽已经答应给谢宣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小院子里?架秋千,还有给黄豆搭的小窝,还给养一匹小马驹。
等到了地?方,谢宣仰头一看“敕造宁国府”五个古朴大字映入眼帘,他似有所感的往对门一看,匾额上四个大字“临安侯府”。
“……”谢宣默了一下提声问道,“跟他家做对门,爷爷,你不嫌晦气啊?”
谢徽哈哈大笑道:“乖孙,咱们家在上势,风水好。”
谢壑瞥了对面那?黑漆漆的大门一眼,沉郁的记忆几乎瞬间翻滚上来,那?个瓢泼的雨夜,以及临安侯对自?己像狗一样的驱赶,他以为他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里?,时移世?易,没?成想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此处。
不巧,这时临安侯府的大门也?打开?了,谢瑞正要出府去?,迎头看到谢壑,他不禁嘲讽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厚脸皮之人,父亲早已将你踹出了门外,还没?皮没?脸的粘上来,这会儿知道错了?父亲可没?有你这种不孝子,伙同外人欺负自?家人,也?配为人子?他可不想见你。”
谢宣最见不得旁人欺负他爹,于是回道:“你们临安侯府的人都?是这么自?作多情的吗?谁要去?那?里?,看好了,这才是我们家!”他胖乎乎的手一指宁国府的大门,大踏步的走了进去?,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谢宣一手牵着爹爹,一手牵着爷爷,步伐迈得十分?神气嚣张。
后面帮忙搬行李的人络绎不绝。
以前家里?没?什么人的时候,谢徽也?不怎么在这里?住,他一般住在军营,如?今他有家了,也?乐得搬回来住。
惠娘发现偌大个宅邸,仆人没?几个,陈设还格外空洞。
谢徽将家里?的账簿交给薛氏和惠娘,薛氏摇摇头道:“我哪里?识字?还是惠娘来看吧。”
惠娘也?不推辞,拿过来一翻,是这些年官家颁赐下来的奖赏,有钱有物,她和薛氏一起将库房打扫了出来,将东西归置整齐,又商量着添几个仆人。
谢徽也?不懂操持家务,让惠娘看着弄就行,不用事事告诉他。
家里?人一多,有了热乎气,他在家里?待着的时候越来越长。
宁国府在武学巷,就在老雅巷的隔壁,谢徽闲着没?事了,偶尔去?蔺祈家溜达溜达。
蔺祈翻了一页书,问道:“你兄长找到了,又添了一儿一孙,怎么还有空到我这里?来?”
“这不是向蔺相公请教来了吗?”谢徽毫不见外的坐在他对面,腿一伸,仰头就是饮了一大口阳羡茶。
谢徽虽然面上看着柔和,其人却十分?骄傲,难得从他嘴里?听到请教二字,蔺祈放下手中的书,好奇的问道:“什么事?”
“怎……怎么跟儿子相处?”谢徽干巴巴的问道,还特意强调了一句,“是聪明的儿子。”
蔺祈摸着下巴道:“你知道的,我们蔺家一直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不听话的打一顿就好了。”
谢徽颇不以为然,觉得蔺祈在逗弄他。
果然蔺祈话头一转,“这一招小的时候管用,大的时候就不好使了,就比方说我们家成冠是个叛逆的,打他一棍子,他能离家出走两?千里?。”
“那?怎么办?”谢徽问道。
“顺其自?然吧。”蔺祈道,“你家那?个原本就不怎么爱说话,前面又摊上谢靡这么个爹,他肯待在你那?里?就代表了对你的认可,其他的事儿慢慢来,你也?说了,他是个聪明孩子,聪明人都?拎得清,有分?寸。但?他性子内敛,别?说你这半路捡来的爹,就算是亲爹,他也?不见得有多热络,这不是你的问题,你要喜欢活泼的,可以跟孙子玩呀。”
“他的防备心很?重。”谢徽不知怎么说下去?,憋了半天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那?不挺正常嘛,依他的经历来看,防备心不重,被人啃的渣都?不剩了。”蔺祈劝慰道,“只?要他为人正派,往正路上走,问题就不大,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蔺祈夺了茶杯道:“喝茶有什么意思?喝酒去?。”
两?个男人坐在杏花荫下推杯换盏,蔺祈也?烦,因为颜斐的那?封奏折,官家对新政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可新政走不下去?的话,富国强兵简直是痴人说梦。
三月春, 礼闱放榜,诸府参试举子咸集贡院门前。
此前就有好事者在押会试头名会花落谁家??自然各州府乡试的五经魁们都?榜上有名。
人们在看到熙州府的时候,自然而然的选择忽略, 以?熙州为府城的西六州本就是大齐新边,虽然之前为前朝故土,可被西秦人占去这么多年,汉地文脉早就散了,而迁去开边的齐民又多是良莠不齐之辈, 那穷乡僻壤能孕育出什么风流雅士来?不过是些沾朝廷政令光的取巧之徒罢了, 不足为虑。
绝大多数下注的人都?将本钱压在了江南文风鼎盛之地的解元们身上,再不济也有押宝两京解元的, 还有些出身显赫的举子也排名很靠前。
其中蔺冕就排进了前三名, 压他的人很多。
蔺冕摸了摸下巴, 笑道:“没想到我蔺成冠还挺吃香的, 竟然有这么多人看好我。”
谢宣扒着小脑袋凑过去看了看,纳闷道:“我爹的名字怎么这么靠后?, 不行, 我选我爹!”
蔺冕调侃道:“宣哥儿?选我!吃不了亏亦上不了当,顶多是赔个零用钱,我可知道最近你?爷爷给了你?一个小金库。”
谢宣一脸紧张的捂住自己的锦囊,果断摇头道:“蔺叔叔,你?连孩子的钱都?骗?!岂有此理!”
话音还未落, 他从锦囊里掏出一个造型新奇的金锞子豪爽道:“店家?,二两黄金押第二百三十名谢壑!”
“小孩子不准赌博!”裴逸安说道。
“假如我只有二两黄金, 一口气全押出去了, 这叫赌博,但我不止有二两黄金, 而且不会再次追加什么,算不上赌博的。”谢宣说的有理有据。
谢宣话音刚落,酒肆里的店家?就诱惑道:“小公子,如果您再出三两黄金,赔率将加到一赔五十。”
谢宣摆了摆手?,不为所动:“我不要做那个二百五,我出的起,你?们这小店也赔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