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什么吃饭叹气?”谢宣疑惑的问道。
金长庆放下饭碗道:“我先?前有个女儿,大约这么高。”他伸出手?来比了比又道,“最是喜欢吃辛辣口的东西,家里的生姜、茱萸、胡椒等物都是给?她备着的,那时候家里穷,我时常去城里的各大酒楼给?人做工,得了工钱便花一部分兑换成?茱萸、胡椒等。”
“后来呢?”谢宣抬眸问道。
“后来家乡发大水,房子被冲塌了,姑娘也被大水冲着走?了,再也寻不见?了。”金长庆摇了摇头?说道。
“那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找她吗?”谢宣问道。
“一直在找的,找不到心里如何放得下?”兴许是辣菜太辣了,金长庆的眼圈也逐渐红了。
楚怀秀叹了一口气问道:“你这么想看一看辣椒,是想琢磨出好?吃的辣菜等她回来一起吃吗?”
“嗯,大抵是吧。”金长庆说道。
谢宣支颐道:“可惜你来的季节不对,鲜辣椒已经?见?不到了,只能看看干的。”说着,他跳下凳子带人来到了后院储物仓,那里有好?几麻袋的干辣椒,各个色泽深红,皆是两寸来长,散发着一股十分好?闻的香气。
金长庆拾起一个擦了擦放在嘴里嚼了嚼,辛辣的气息直冲口鼻,回味带着微微的甜味儿,并不苦涩,味道十分干净,他的眸子逐渐亮了,而后欣喜的问道:“买下这些东西需要多少钱?”
谢宣摇了摇头?道:“这个是不卖的。”
金长庆顿时失落了。
谢宣又道:“阿娘跟着阿爹进京赶考了,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熙州城,我师父是个不重?口腹之欲的,所以?……嗯……你懂吧。如果?你能在熙州待一段时间,带带我们家这些不争气的厨子,别让他们把我娘好?不容易打点起来的生意祸祸黄了,顺便……顺便给?我做做好?吃的,我就考虑赠你一麻袋辣椒。不过,你放心,时间不长的,等明年春天我也去汴京了,到时候你就扛着辣椒自由了。”
金长庆掐指一算,成?交了。
他好?奇的问道:“丰乐楼的饭菜品质下滑的这么厉害,怎么每日还得排队才能尝到?”
“哦,他们不是来吃饭的,是来沾我爹的文气的。”谢宣眨眨眼说道,他的鼻子塞塞的,很不舒服,头?也有些一跳一跳的疼。
“……”金长庆沉默片刻后,指了指麻袋里的辣椒问道:“我在丰乐楼的这段日子,可以?用它?研制新?菜吗?”
谢宣病色恹恹的点点头?道:“可以?。”
金长庆道:“你去前堂略坐一会儿,刚刚没看你吃什么东西,想来是胃口不佳,我做些开胃好?克化?的汤面给?你吃。”他最见?不得小孩子弱弱的模样。
谢宣领着楚怀秀回前堂等着了。
一炷香后,一碗酸辣可口的汤面被端了上来,面条细如龙须却又不失爽弹,青色的葱花点缀在红色的辣油上,旁边还卧着一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整碗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醋香味儿。
谢宣鼻子失灵了,什么都闻不到,但醋香霸道,直往他鼻孔里钻,他断断续续能闻到一些,当下不再犹豫,挑了一箸面条便吃了起来,有淡淡的酸辣味。
醋香打开嗅觉,那辣椒的鲜香味也随之而来,一酸一辣,呛的谢宣忍不住打起了喷嚏,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鼻子眼瞬间通了。
他继续吃面条,这时面条的鲜、香、酸、辣味儿尽情的被他捕捉到,他好?久没吃的这么香了,嗦面的动作急了些,吸溜吸溜的!
金长庆看他吃的欢快,自己也十分满足,这可是连皇帝老子都没吃过的病号饭,自然是香的!
一碗面连汤带水的都被谢宣吃光,他放下碗筷,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意犹未尽,好?吃!真好?吃!好?吃到让他连阿爹阿娘都忘了想了。
一想到这人要在丰乐楼待到他去汴京,他就止不住的高兴,他决定要每顿饭都在丰乐楼吃了!
景元四年?春, 熙州民暴乱。
带头闹事的人是因青苗法失地的农民,初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去年?秋季的青苗钱刚刚还?上, 今年?春天又打不过锣鼓来了。
地越种越少,债越欠越多,人越来越穷。
熙州冬天的寒意一直蔓延到初春,料峭的春风将人吹的瘦骨嶙峋。
衣衫褴褛的老农脚踩着草鞋,行了几十里的山路到达了熙州府, 问熙州知州讨要个说法:当初迁民时朝廷允的承诺三年?免租免役为何不兑现?官府抑配青苗钱导致百姓失地, 百姓没了田地以后要如何过活?为何去年?已失地的农民今年?还?要被强借青苗钱?
本来一路也闹不到府城里去,只?是县衙不作?为, 百姓心中的郁结无处发泄, 这才憋着一口气往府城赶!
一开始只?是零星三五个人, 短短几日府城外已经纠集了上百人。
熙州的常平、广惠两仓因过度换取青苗钱的本钱而空虚了, 乱民一起,官府连开仓济民都做不到。
最后是知州去城里各大富户家中游说, 这才借来了粮, 开始于城门外面施粥,已经失了地的农户被一一编入军户,地暂且分不到了,只?得给上司家里种地,勉强供给吃喝。
谢宣与楚怀秀跟在闻人驰身边, 怔怔的看着这一切,老农那古铜色的面庞上沟壑纵横, 像一陇陇失去的土地, 透着沉重的悲戚。
旁边有将士们在拖拽着乱中被踩踏而死的尸身,埋在黄土地下, 来年?又是新的养分。
有的被枭首挂于旌旗前,以儆效尤。
混乱的局面在知州一通恩威并施的操作?下,渐渐平息下来。
被招安的乱民蜷缩在城墙根下等候着一碗被人施舍的,掺了沙子?的薄粥。
滚烫的热粥需要溜着边喝,没一会?儿功夫就?见了底儿,腹中有粮,心里不慌,有的甚至交头接耳道:“你们说官府会?重新分给咱们田地吗?”
“呵,想什?么呢?”有人摇了摇头嗤笑一声。
“实在不行再闹一闹呢,兴许再闹一闹就?妥了。”
“你看旗杆子?上挑着的那几颗人头,再继续闹下去就?是我?们的下场。”那人讽道。
“真他?娘的什?么世道?!”
楚怀秀看着面容麻木的乱民,她低声问闻人驰道:“师父,这些不都是大齐百姓吗?为何还?要暴动??”
闻人驰沉默良久后回道:“大抵是肚子?饿吧。”
谢宣看着不远处的粥棚,叹道:“这些粮食也只?是顶一时之饥。”
颜斐身边的弟子?以为他?年?纪小被乱民暴动?吓住了,不由安慰他?道:“不过是些庶民罢了,被官府安抚住就?好了。”
谢宣闻言没有说话?,官府的官员远远不如失地的百姓多,若不是熙州城外设有军营,这股乱民最后会?演变出?什?么祸事来真不好说。
乱民对官府的质问震耳发聩,谢宣也想知道为何想种地的农民,地反而越种越少?
颜斐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都是青苗法的弊处。”
“即使没有青苗法还?有富户的盘剥,师父,其实他?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谢宣低声问道,“为什?么普天之下不能耕者有其田?这样大家都有地,都能吃饱穿暖,也就?没有人枉顾性命去做这刀口舔血的买卖了。”
“这天下耕地是一定的,自然有的人有,便有的人没有了。”楚涵刚从外面回来,随口答道,他?又扭过头来对闻人驰道,“你运过来的粮食我?都安排出?去了,不过……真的不跟上面说一些吗?”
闻人驰摇摇头道:“几袋粮食的事儿,太麻烦了。”
楚怀秀在谢宣身边低声道:“师父连夜从兴庆府弄来好几大车的粮食呢,若不是将人召到兴庆府去太扎眼,恐汴京那边起疑心,师父八成会?将这些乱民招走,本也是失地的农民,看着怪可怜的。而如今师父连做个好事都偷偷摸摸的,哎。那些粮食我?今早去看过了,师父恐怕又得节衣缩食了。”
能被安抚住的事便不是什?么大事,从熙州知州到熙州大营的统领都是短暂的慌了一下,等局面控制下来,他?们又镇静了,依旧例处理各项事宜。
颜斐一本参青苗法的折子?递到御前,引起了轩然大波。
朝中就?青苗法的废立产生了极大的分歧,景元帝生了废除青苗法的心,直言想不到青苗法竟扰民至此,颜斐身为三朝元老,虽远在熙州依然牵挂庙堂,着实不易,他?亲自下旨命颜斐回京觐见。
天边的荒野染上嫩青的草色,熙州的冰雪融化殆尽,乍然升起一抹生机,然后凑近看去,并不见什?么绿色。好在熙州的路通了,天气也逐渐暖和下来。
颜斐预备带着谢宣往东走,朝两京的地方走去。
谢宣心中很是舍不得。
楚怀秀十分大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是汴京人哎,只?要你一直在汴京,咱们早晚有再相见的那一天。”
谢宣点了点头,他?又朝闻人驰看去,但见闻人驰沉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都没有多说。
“师父,我?还?能再见到你吗?”谢宣问道。
“嗯,有缘自会?相见。”闻人驰道。
谢宣挥了挥手,朝众人作?别?,一行人都走出?去好远了,他?突然嘚嘚嘚的又跑了回来,将闻人驰拉到一边悄然问道:“师父,我?都要走了,你还?不肯告诉我?假如你是熙州牧你会?怎么处理这次乱民暴动?事件?”
“为师手中的刀剑绝不会?朝自家百姓砍去,我?若为熙州牧,更北更西或者更东的地方,此刻已然成为熙州的靠背,熙州北面的州县在西秦人手中,那里原是汉人故土,被誉为塞上江南,因为有黄河流经,那里比大齐西六州更适合耕种,如今是西秦人著名的粮仓,熙州更西的方向盛产骏马,每匹都神骏非常,耐寒少病耐力?十足,若为大齐所有,恐如今的攻守形势易变,熙州更东的地方是古长城,能为大齐挡下胡人的数万铁骑,如今却在西秦人和兀目人手中。”闻人驰拍了拍谢宣的肩膀继续说道,“宣儿,你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孩子?,为师希望你能透过熙州连绵的群山看向更远的地方,不争一时之名,不争一时之利,不争一时之功,你有比任何人都有更为广阔的未来。”
谢宣顺着他?的目光亦注视着远方,片刻后他?点了点头道:“是,师父。”
他?转身离开了闻人驰,离开了熙州城,离开了大齐西境,一路向东。
颜斐领了官家的御令,需尽快回京,他?没有骑驴来熙州时的悠闲自在,而是命人套了一辆高头大马车,一路疾驰东去。
路过洛阳的时候,颜斐带着谢宣回了一次颜家。
谪居洛阳的耆英们,听说景元帝要召颜斐回汴京,心里高兴的什?么似的,有人做东开了一场宴会?,好说歹说让颜斐吃过席面再走。
主持宴会?的人是先帝朝的重臣霍时方,亦是因反对新政被迫在洛阳荣养的老臣之一。
颜斐担心谢宣紧张,他?嘱咐道:“西京洛阳有许多有意思的事,跟在熙州府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届时你九师兄如何你就?如何,不必紧张。”
谢宣点头称是。
柳如天这几日着重给谢宣介绍洛阳城的各个人物以及他?们与颜家的关系,他?们在朝中的立场等等。
谢宣听的认真,柳如天见谢宣的小脸过于紧绷和严肃,他?不禁开口调侃道:“洛阳很好玩的,保证你去一次就?不想离开了。”
未过多时,谢宣被九师兄柳如天牵着手,跟在颜斐身后走着,目之所及皆是楼宇巍耸,绝非熙州城可比,就?连一条寻常的街道都比熙州的主道宽敞数倍,比丰乐楼还?气派的酒楼数不胜数,此处繁华热闹不似人间?,谢宣边走边瞧,目光露出?微微讶异。
柳如天见状问道:“此处是不是很热闹,我?没有骗你吧。”
谢宣点点头,仿佛来到了天上白玉京,这里穿绫罗绸缎的人数不胜数,那些料子?比熙州城繁复多了,他?都叫不上名字来,绸缎被阳光一照,有些甚至发着光,晃的他?眼睛疼。
柳如天在街市上买了一只?糖人给谢宣,谢宣轻轻咬下一块,酥脆沁甜,一点儿也不粘牙,比熙州城的糖人好吃多了。
黄豆紧紧跟在谢宣身侧,神气的摇着大尾巴。
几人进了颜府后,自有仆人上前接应,每个人都换了一套干净衣裳,嬷嬷拿着新裁的袍子?往谢宣身上比了比,一连比了两三件才找到一件合适的,她当即笑道:“也不知道小公子?的身量,只?仿照着其他?这么大年?纪的小童身码多做了两件,幸好有合适的。”
谢宣低头一看,是他?没穿过的料子?,虽然颜色低调内敛许多,但与街上那些名贵料子?没什?么两样,甚至看上去要更好一些。
颜府不算大,没有豪华的门庭,院内都是些低矮的竹房草庐,颇为质朴,与他?所见过的农家小院相似但却有着明显的不同。
柳如天凑到他?耳边道:“咱们师父好田园之居,所以把洛阳的府邸修成了这般模样,说是要返璞归真,待在竹屋里才能更好的修史著书?立说,虽然宅子?质朴,但这处宅邸在洛阳城中的地段十分难得,可谓寸土寸金。”
谢宣望着屋前半亩见方的春韭畦有些奇怪,既然这处宅邸这么贵,为何还?要在里面腾出?大片地方栽韭菜?他?不是很懂。
柳如天见他?疑惑,便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这便是文人雅趣,日后你便懂了。”
谢宣没有说话?,自从他?离开熙州后,话?越来越少了,及至洛阳更是看的,听的时候多,说的时候少。
柳如天以为他?是离了故土之后,有些认生。
对谢宣来讲,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间?,他?从不知道世上还?会?有这种繁华热闹的地方,这与熙州城外窝棚里吃不饱穿不暖的老农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九师兄一路上津津乐道的西京繁华,原来是这般模样,超乎他?的想象,若大齐人人都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该有多好啊。
几人在家休整了半日,嬷嬷笑着将他?的黄豆牵走了,说是他?身上的衣料华贵,乃是御赐之物,被狗爪子?划一下就?不能穿了,怪可惜的。
可是,他?的黄豆很乖,轻易不扑人的,但他?穿了这身好衣裳,不是他?买的,便由不得他?做主,他?只?想着赶紧参加完这劳什?子?耆英宴,脱下来,换回他?原来的小袍子?。
阿爹阿娘从未说过穿了新衣裳就?不能跟黄豆玩。
春光正好,快到晌午的时候,颜斐领着谢宣去参加宴席,有心带着自己的关门弟子?在诸位老友面前亮亮相,有馋人的意思在里面。
霍时方府上,楼台亭榭,犬牙交错,一派富丽堂皇之象。
席上丝竹管弦俱作?,彩屏翠幕,莺歌燕舞。
听说颜斐来了,霍时方提前在宴厅前等候着,身旁簇拥着一群老老少少衣衫华贵者,见了颜斐纷纷行礼问安,颜斐略点了点头对谢宣说道:“这些都是你霍家的叔伯兄弟们。”
谢宣拱手道:“诸位叔伯万安,兄弟们好。”他?一张小脸绷的紧紧的,但该有的礼节并不差什?么。
众人将目光放在谢宣身上,犹疑了一会?儿方说道:“这就?是颜老收的关门弟子??失敬失敬。”
众人说着,将颜斐师徒引向上座,突然有个胖乎乎的孩童跑过来问谢宣道:“我?可以跟你玩吗?”
颜斐见此人跟谢宣年?纪相仿,同龄人更好凑做一堆儿玩乐,便摆摆手道:“去玩吧。”
谢宣点头称是。
那小童一开始对谢宣还?客客气气,及至转了个弯,看不见颜斐的身影后,他?便冷下脸色道:“小乡巴佬,你的座位在这边。”
这时数十个年?纪差不多的小童围了上来,个个锦衣貂裘,盛气凌人。
其中位于正中心的那个孩童,身穿一袭绛红色锦袍,被日头一照像霞光一样绚烂,众人都围着他?,众星捧月一般,他?仰头颐指气使的指了指谢宣,又指了指旁边的黑狗道:“你们俩应该在一桌,上席待上客,中席待一般的客人,而你跟狗在一桌都算抬举了。”
谢宣捏了捏袖口,心道:这是来者不善啊。
他?仰面一笑,如玉般的面庞陡然升起一抹寒意,随意拿手一指道:“我?跟狗一桌的话?,你就?应该趴在地上吃,毕竟你还?上赶着搭理我?,狗却没这闲情逸致,狗可比你高冷多了。”
那绛红锦衣的小童难以置信的看了看左右,骄矜的问道:“他?说什?么?”
“谢小公子?,他?说你连狗都不如。”有人脆生生的回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小童还?清脆的笑了一声。
“裴翎你说什?么?”谢英怒道。
那个叫裴翎的孩子?并不再言语,只?在一旁抱臂看热闹。
谢英不敢把怒气撒在裴翎身上,重新将目光放在谢宣身上,他?挥了挥手对左右簇拥说道:“他?一介田舍郎也敢登豪家大户之门,简直不知羞耻,你们教教他?规矩。”
数个小童摩拳擦掌的围过来,跃跃欲试。
谢宣冷笑道:“听说你姓谢?这是霍家的宴席由得你嚣张?”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有人道:“谢小公子?,有人不知霍府是你外家呢!”
谢英随口说道:“那你们就?让他?知道知道。”他?厌恶的扫了谢宣一眼,一个农夫之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吗?竟然让颜老放弃收他?爹为徒,岂有此理!他?临安侯府的脸面何时被人这样踩过?今日便给他?些教训,出?出?这口恶气!
谢宣将拳头捏的咯吱咯吱作?响,并不惧怕这些恶童,哪怕是以一对多。
争斗一触即发,那个叫裴翎的孩子?敛袍躲远了些,生怕被波及到,他?站在一处安全的地方继续观察着这里,毕竟他?也很好奇,为何颜老会?选此子?做关门弟子??
“既然讲理你们听不懂,那我?也恰巧会?些拳脚功夫。”谢宣弯唇一笑,态度嚣张。
七八个孩童一拥而上,裴翎躲在暗处用?手指捂住了眼睛,片刻后他?的目光透过手指缝隙看过来,只?见一阵胳膊腿儿乱飞,三下五除二,那群孩童跌倒的跌倒,嚎哭的嚎哭,中间?只?剩谢宣一人还?站着。
谢宣怒意凛然的揪起谢英的衣襟问道:“姓谢?临安谢氏?”
“临安侯是我?祖父,惹到我?你算踢到铁蒺藜了!”谢英畏惧的看了谢宣的拳头一眼,目光瑟缩了一下,饶是如此他?依旧强撑道,“我?祖父不会?饶了你的!”
他?不提临安侯还?好,一提临安侯谢宣也不往下问了,临安侯的子?嗣他?见过,陕甘道学?政谢京就?是,卡了他?爹两次的县试报名,临安侯家能出?什?么好鸟?!
谢宣低眸望见黑狗附近有一坨黄糊糊的东西,他?反手一掼,将谢英的脸按在狗屎上,冷声道:“吃屎吧你!我?先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熙州民风彪悍!”
谢英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当时便懵了!
裴翎听到些动?静,他?轻声提醒道:“有人来了!”
谢宣闻言立马松手,拿脚往谢英头上碾了碾,这才照着自己鼻梁擂了一拳,瞬间?倒在那群孩童堆里。
裴翎看得目瞪口呆!他?瞬间?也反应过来了,忙颠颠的跑过去,躺在谢宣身侧,比木板子?还?平直。
谢宣一边眼泪哗啦,一边问道:“不躲着了?”
裴翎也是反应极快,他?迅速说道:“你们都躺着,只?有我?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打的你们呢?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又不懂什?么拳脚功夫。”
“你躺在我?身边干嘛?”谢宣睨了他?一眼问道。
“因为我?不想与蠢货为伍。”裴翎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眼泪汪汪的。
等大人们来时,见这群衣袍光鲜的孩子?都撂倒了,一时摸不着头脑道:“这是为何啊?”
有小童颤颤巍巍指证道:“那个凶孩子?打我?们。”他?手指着谢宣控诉。
未料谢宣哭的比他?还?惨,鼻子?里还?冒着血,一副被人欺负狠了的惨状!
大人们一阵头痛,这是颜老的宝贝疙瘩,谁敢得罪?!更何况霍府今日设宴款待颜老,是因为颜老马上就?要得君王召见,保守派起复指日可待,谁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
这时裴翎在旁边补了一刀道:“他?们说要给颜老的弟子?一点儿教训,不仅让他?跟狗吃饭,还?把他?打的可惨了,七八个人打他?一个,我?上前拉架也被按着一起打了。”
众孩童:“……”裴翎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对,但不完全对,明明最后挨打的是他?们啊,再者说,他?刚跑的远远的,什?么时候拉架了?他?裴翎是这样热心的人吗?
霍家的人分别?将这些孩童领了下去,然后对谢宣道:“他?们还?小呢,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走吧,我?带着你去洗洗。”他?们听说过此子?聪慧,只?是才八岁的孩子?,再聪慧能聪慧到哪里去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是个小门小户之子?,哪里真的敢要什?么公道。和和稀泥,再好生哄哄也就?得了。
谢宣悄悄捞了一把狗食揣在袖口里,由着霍家的人拉着自己去清洗,霍家人口口声声说那群孩子?还?小,自己也不大啊,活该就?被他?们欺负吗?自己的公道自己讨。
霍家人将谢宣的鼻血止住,又拿了几色精致的点心果子?与他?吃,带他?看了会?儿杂戏,将人哄乐了,这才放下心来。
谢宣乖巧的说道:“刚刚是弟弟们和我?玩呢,我?不懂,有些失礼了。”
陪?*? 他?玩的霍家子?道:“无妨,等以后你们熟了便好了,他?们虽然调皮些,人还?是不错的。”
“嗯。”谢宣真诚的点头应道。
裴翎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直觉谢宣这厮在说谎,就?刚刚谢宣打人的那股狠劲儿,是个会?轻易妥协的人吗?
又过了一会?儿,正式开席了,颜老命人来寻谢宣,谢宣意犹未尽的看了一眼台上的杂耍,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跟着人走了,甚至还?礼貌的跟众人挥手作?别?。
裴翎也颠颠的跟谢宣跑了,他?好奇谢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宴席上,颜斐见谢宣来了,不由笑问道:“玩的可还?开心?”
谢宣点了点头道:“十分开心呢。”
这时霍时方说道:“只?要我?们几个人联合起来弹劾蔺祈,不信官家会?无动?于衷,到时候也让他?尝尝这坐冷板凳的滋味。”
颜斐并未搭话?,神色一直淡淡的,偶尔逗弄谢宣两句。
谢宣立刻察觉到宴席氛围的古怪,他?轻啜了一口紫苏饮子?,抬眸笑道:“霍爷爷,我?有道好东西要分享给你。”
霍时方被人岔开话?头,拧了拧眉,微微有些不悦,但看在颜斐的份上没有发作?,只?耐着性子?道:“哦?是什?么?”
谢宣嘚嘚嘚的跑到他?面前道:“谢英是您的外孙吗?”
霍时方点点头道:“不错,谢英正是老夫最中意的小辈。”
谢宣恍然大悟道:“难怪呢,原来是有其祖必有其孙啊,他?刚刚叫我?出?去玩,很是热情呢,还?给了我?一块吃食,虽然是霍家的东西,我?此刻拿出?来有借花献佛之嫌,只?是此物实在是好,我?对霍爷爷一见如故,心生敬仰,想要跟您分享,等您吃过了再跟我?师父谈公事好嘛?”
霍时方道:“可。”他?对这个出?身微贱的小子?并没有多少好感,认为他?不过是借着颜斐的身份才有资格登霍家门庭,自己肯耐着性子?跟他?搭话?,也不过是看在颜斐的面子?上。
谢宣将自己袖中的狗食掏出?来摆在霍时方的盘子?上说道:“霍爷爷,请。”
一股酸腐的味道瞬间?袭来,席面上的诸公皆以袖掩鼻,纷纷露出?不豫之色,颜斐一见那狗食,立马冷了脸色,他?抬眸问道:“霍兄这是何意?”
谢宣替他?答了:“谢小公子?说上席待上客,中席待一般人,我?只?配跟霍家的狗一块吃饭,霍府待客如何厚道,我?辈甚为折服。”
霍时方哑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掐了掐发抖的手问道:“那孽畜呢?!”
左右皆不知。
裴翎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添油加醋道:“是真的,他?们把谢宣打了一顿就?跑了,霍三叔说那群孩子?还?小,让谢宣不要和他?们计较,他?们心肠不坏的,都是好人呢。”
颜斐拉过谢宣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他?们伤你何处了?”
谢宣摆了摆手道:“只?是流了点鼻血,不妨事的,师父。”
颜斐冷冷的看了霍时方一眼道:“这就?是你们霍府的待客之道?”
霍时方又急又怒迭声道:“将那畜生押上来!”险些坏他?大事的混账东西。
谢宣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了我?,让霍家祖孙失和岂不罪过?”他?晃了晃颜斐的衣袖道,“师父,这里不甚欢迎我?,我?可以走了吗?”
颜斐牵起他?的手跟众人宣布道:“宣儿是我?的关门弟子?,将来要传承我?衣钵的人,情同亲子?,谁若瞧不起他?便是瞧不起我?,以后的宴饮不叫我?也罢。”说着,他?攥着谢宣的手便起身往外走,他?的宣儿看样子?是没吃什?么亏的,霍时方就?偷着乐吧。
霍时方忙追赶道:“颜老,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宣回头道:“虽然品评旁人宴席不太地道,可是霍大人,你们这菜品是模仿雀金楼的吗?那可不太像了,有照猫画虎之嫌,我?见过雀金楼的厨子?,他?做饭没有这么浮夸,奢靡,又令人难以下咽。”说完他?眨了眨眼,扭过头去,跟颜斐走了。
独留众人在风中凌乱!
因为传闻雀金楼是宫中御厨开的,众豪贵之家皆以效仿雀金楼的菜品为时兴,又为了彰显豪贵之气,多加修改菜谱,在真正的老饕眼里就?有些四不像了。
那孩童什?么档次?敢说见过真正的雀金楼的菜肴,可见胡吹,但他?又句句说的在理。
谢宣脚步顿了顿,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小金牌来晃了晃说道:“我?有雀金牌为证,不信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