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雀金楼的贵客才能拥有雀金牌子?,霍府满座衣冠也凑不出?两枚雀金牌来,没有不代表没见过啊!
众人屏气凝神,一时有些尴尬。他?们所看不起的小童手里居然有他?们都不曾拥有的东西。
颜斐边走边低声问道:“你怎么有这个?”
谢宣将自己的小牌子?揣进兜里道:“师父忘了,我?说我?给丰乐楼招了个厨子?,那人答应帮阿娘带带丰乐楼里的掌厨,两个月为期,我?给他?一麻袋辣椒为报酬,他?临走之前送了我?这么一个小牌子?,说是可以随便去汴京雀金楼吃饭,不要钱的。”
颜斐停下脚步道:“你这个小人儿呀,你可知道自己遇见的是何人?”
“何人?”谢宣好奇的问道。
“八成是汴京雀金楼的东家,那人是御厨出?身,专门给官家做饭的。”
“啊?!那我?岂不是吃了大亏!!”谢宣后悔不迭道,“早知道他?如此有来头,我?得狠狠敲一笔才对!”
“你呀!”颜斐刮了刮他?的鼻子?道,“那谢家小儿怎么欺负你了。”
谢宣轻轻往后躲了躲,叫道:“师父轻点儿,我?鼻子?疼!”
“他?打你鼻子?了?”颜斐问道。
“没有,我?自己打的,不过我?送他?吃狗屎了。”谢宣笑道。
颜斐凑近摸了摸他?的鼻子?,果然有一抹淡淡的青痕,他?心疼道:“往后不必用?这种自伤的方式脱身,闯了天大的祸,师父给你兜得住,受了天大的委屈,师父替你伸张,我?的弟子?不必看人脸色行事。”
“是,我?知道了。”谢宣点头应道。
“怎么今天没见黄豆粘着你?”颜斐问道。
谢宣眸子?闪了闪,回道:“大概是被家里的骨头拌住了,忘了我?。”
颜斐皱眉问:“可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谢宣眨了眨眼道:“还?是什?么都瞒不过师父吗?嬷嬷说这件衣裳很贵重,是御赐之物,被黄豆扒一下抽了丝就?可惜了。”
颜斐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不过是件衣裳罢了,抽了丝可以放在家里日常穿,少时的快乐却是一件衣裳换不来的,我?回去说说她们,莫要本末倒置了。”
谢宣笑了,虽然洛阳不好,但师父好好。
洛阳知府官邸内,一道小小的身影钻进书?房内。
“见着人了?”
“见着了。”
“知道自己差哪儿了?”
“不如他?能打,也不如他?能演。”裴翎摸了摸鼻子?说道。
书?房中伏案疾书?之人停笔顿了一下,抬头道:“颜斐目光何其老辣,他?一眼就?能看中的人岂会?寻常?”
裴翎将今日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给父亲听,末了他?问道:“爹,我?做的对吗?”
裴逸宸道:“不与蠢人为伍,你做的很好,审时度势,还?欠些火候。这点儿要多跟你二十六叔学?。”
裴翎点点头道:“孩儿受教了。”
不过几日,霍家用?狗食招待宾客的传闻传遍了洛阳城,引了无数洛阳人的嘲讽和嫌弃。
谢宣到达汴京的时候, 谢壑已经进贡院六天了。
惠娘在汴京城内暂时租了个小院子,她们从熙州带过来的盘缠还很充足,也就没有十分?着急考虑营生的问题, 一切看谢壑的考试结果,若能一举中试她打算在汴京城开个小馆子,若他不幸落榜,她们再回?熙州城继续做丰乐楼的生意,如此两手准备着。
她还是第一次来汴京, 这?里竟然比临安城还要繁华热闹的多, 真不愧是帝京,她暂时没有生意或什?么活计要操心, 一时空闲了下来, 既然有意要做吃食生意, 自然要探探汴京的吃食馆子。
不尝不知道, 一尝她顿觉压力?倍增,盖因这?里人杰地灵, 物华天宝, 美食数不胜数,每家馆子都有自己?的鲜亮招,或菜品调味独绝,或点心造型奇特新颖,或者价钱亲民又实惠, 或者食材昂贵猎奇,总之只有旁人想不到的, 没有汴京的厨子做不出来的。
而且汴京城内寸土寸金, 盘下一家酒楼谈何容易?租吧,要向房东支付大?把?的租金, 基本赚不到什?么钱的,惠娘捏了捏自己?的钱袋子,叹了一口气。
不过也不是很急,她先?慢慢扫听着,至少做到心中有数。
今日惠娘还没出门,谢宣就牵着黄豆出现?在小院门前?。
“娘?”谢宣试探着喊了一声,“爷爷,奶奶?”
薛氏正在井边浣洗衣服,她抬头一看是谢宣,忙停了手中的活计,起身快步向前?道:“宣儿!你可总算来了,差点没把?你娘想死,听说熙州有乱民暴动,没遇到什?么事吧?”
“一切都好,劳家里惦念了。”谢宣笑道。
黄豆见了熟悉的人,兴奋的摇着大?尾巴,左窜右跳,薛氏伸手挠了挠它脖颈处的毛,黄豆立马卧倒舔人,大?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十分?活泼。
惠娘听到声音后,急忙出来一看,瞬间愣了,半晌后她才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道:“我的儿,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谢宣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有吗?还行吧?我觉得和原来一样。”
“胖了就好,胖了就好。”惠娘自打离了谢宣之后,心一直提着,听说熙州有了乱民,她就忍不住害怕,夜里不知悄悄抹了多少眼泪,此刻见他好端端的出现?在她的面前?,顿时感觉心里都亮堂了。
谢宣神秘兮兮的说:“你们离开熙州之后,我给丰乐楼招了一个厨子,那厨子手艺十分?了得,人也骄傲,我留他在丰乐楼带了带其他厨子,为?期两个月,报酬是一麻袋干辣椒,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惠娘被他吊起了胃口,忙问道。
“那人原是在汴京开酒楼的,听说极有来历,等阿爹出了考场,我带你们去他的酒楼吃喝。”谢宣眉飞色舞的承诺道。
惠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阿娘就等着沾你的光。”
“你就瞧好吧,就是他把?我喂胖的!”谢宣笑道。
时光一眨眼就过去了。
谢宣没赶上送父亲进考场,等父亲出考场的时候,他必迎接啊!
谢壑面带微微倦色,在贡院大?门与蔺冕和裴逸安告别,他老?远就看到了儿子在朝他挥手,心中一动,忙提步疾走过去。
“爹爹,这?边!”谢宣边跳边招手道,“爹爹,你看到我了吗?”
“嗯。”谢壑应了一句,他走到儿子面前?道,“结实了不少,可叫你娘好想。”
“那爹爹想我吗?”谢宣眨了一下眼问道。
谢壑并不擅长直白的表达,被儿子如此追问,显然面露窘色,他低咳了一声,伸手敲了敲儿子的额头道:“嗯,快上车吧。”
谢宣人小鬼大?道:“爹爹,我要带你去长见识,吃汴京最好吃的饭。”
惠娘扶着他坐稳道:“先?让你爹睡上两天再说。”考了这?么多时日,身子一定?乏了。
谢壑刚想捏捏儿子的冲天鬏,但见他换了发式,儿子长大?了呢,他的手顿了顿,又弹了儿子的脑壳一下说道:“想吃什?么?爹爹带你去。”
“樱桃酥山。”谢宣迅速答道。
谢壑皱眉道:“如今天还冷,吃这?个伤脾胃。”
“可是我听说这?个很好吃呀!”谢宣好奇道。
“那就买个小份的,只许吃三口。”谢壑规定?道。
“可以!”对谢宣来说,大?份小份无所谓,能吃到就是最好的。
谢壑在考场里一连数日休息不好,与谢宣说着说着话,便有困意不停地袭来,他以手支颐,打起了盹儿。
谢宣悄悄止了话题,将小手伸出放在马车车壁上,这?样马车即使晃动的再大?,有他的手垫着,也磕不到阿爹的头了。
谢壑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又猛的醒来,见儿子的手正垫在他的脑袋下,便直起身来,换了个姿势坐好。
这?时马车也刚好停在小院门口,谢壑先?下了马车,他在车下接着儿子,小崽子站在车头一跳,他怀中瞬间一沉,才两个月没见,这?小子的分?量越来越足了,直撞的他胸口一闷。
谢壑幽幽的看了怀中的儿子一眼,舍不得放下,开口调侃道:“宣儿,爹想给你换个名字。”
“啊?”谢宣不知他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提这?茬儿?
“叫铁轴如何?要么叫石碾子?嗯?不够文雅,就叫千斤坠吧。”谢壑笑道。
谢宣懂了,阿爹这?是嫌他胖,他扭过小脸去,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哼!他才不胖呢!他只是长大?了!
谢壑回?家之后,略吃了些东西,洗漱一番,倒头便睡,足足睡了两天,可见心神耗费有多大?。
同样的,蔺冕也在家里休息了好久,等起身的时候,脑子还不甚清醒,不知今夕何夕。
他穿好衣裳,打着哈欠在庭院里伸懒腰,看着满园的绛红轻翠,舒心了不少,不禁引吭高?歌道:“芳草摇轻碧,蔷薇著小红……”
“别嚎了,见我在此,还不过来问安。”蔺祈在不远处的亭子里说道。
蔺冕定?睛一瞧,这?才看到父亲的身影,他连忙住了口,走上前?去躬身道:“成冠给父亲请安。”
蔺祈随口问道:“春试的题目答的如何?”
蔺冕垮了脸道:“没有十分?把?握,不过我觉得临渊肯定?答的尽善尽美。”
蔺祈听蔺冕提了别人,他不禁说道:“等有机会请你的同窗来家里坐坐。”
“蔺小公?子年少有为?,登科及第是迟早的事儿。”谢徽在一旁说道。
蔺冕这?才惊觉旁边还有别人,只是被繁茂的花影遮挡住了,他一时没有察觉,扭头看去,但见那人从花影里移步而出,五官英锐而内敛,像一把?收鞘的宝剑,气宇轩昂,像一棵挺拔的孤松。
蔺冕见此人甚是面生,他疑惑的看了父亲一眼。
蔺祈笑呵呵的介绍道:“这?是宁国公?。”
蔺冕拱手行礼道:“成冠见过宁国公?。”
蔺祈看向谢徽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哦,没什?么,听说你心情不爽利,怕你郁结于?心,憋坏了,今日正好经过此处,过来看看。”谢徽随口答道。
蔺祈摇了摇头,没有点破,这?人来看他有哪次是顺道的?
不过,他乍一见谢徽和蔺冕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然后抬头问向蔺冕道:“你在熙州结交的那位好友,他的资料上写着父亲是谢徽又是汴京军户,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蔺冕不疑有他,只好一五一十的跟父亲说起谢壑的身世来:“此事说来话长,他原本出自临安谢氏,是临安侯谢靡的第七子,后因故被临安侯逐出家门,临安侯一族都对他极尽所能的打压,连科举都不让考,他在临安遭遇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只是在熙州的时候,谢京就曾两次划掉他的县试报名单子,后来还是颜老?力?撑,他才有参试的资格,父亲你是知道的,他的儿子如今是颜老?的关门弟子。”
蔺冕挠了挠鬓角,小心翼翼的觑了蔺祈一眼方道:“后来,临渊所落脚的村子因青苗钱一事惹得数家民户破产,盖因借青苗钱的是个赌徒,很多人被他坑的一无所有,临渊与那谢老?汉家一合计,这?才并了户,一来谢老?汉家是军户,民入军户,便脱离了先?前?的保甲制,摆脱被赌徒无辜连累的命运,二来谢老?汉年过五旬,腿脚不利索,家中只余一个老?妻,日子过的甚是艰难,并宗之后有子有孙的,日子相当有滋有味,三来临渊挣脱临安谢氏的束缚,亦能光明正大?的参加科举,可谓一举多得。”
蔺祈略一思索说道:“我看谢壑的资料上写着父亲谢徽已逝,可是听你说这?谢老?汉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
“哦,临渊没过继给谢老?汉,是过继给谢老?汉早亡的三弟了。”蔺冕解释道。
谢徽在一旁听得心惊不已,他连忙问道:“蔺小友可知那谢老?汉是何名?”
蔺冕摇了摇头道:“这?倒是不太清楚,裴兄应该知道。”
谢徽又问道:“那谢老?汉可是右脚因伤跛了,走起路来一高?一低。”
蔺冕凝眉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样的。”
“他是不是左手背有道疤,长得四方阔脸,面目与我有些仿佛?”谢徽继续追问道。
蔺冕静静地端详了谢徽一会儿,惊奇道:“哎?仔细这?么一看,是有连相的地方呢,国公?爷如何知道?”
谢徽的手抓了自己?膝盖的袍裾一下又松开,激动道:“那是我哥,亲哥,我就是谢家老?三谢徽!我们失散了很多年!”
“啊?”蔺冕懵了,他的脑子被春试题目搅成一团,现?在还是浆糊呢。
反而是蔺祈说道:“那谢壑正好参加完春试,为?了稳妥起见,我们不妨先?去见一面。”毕竟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就算别的特征对得上,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证就是了。
蔺冕点点头道:“正是呢,本来我也打算今日去谢家拜访,听说他们一家都来到了汴京,国公?爷不妨随我一道前?往,看看是不是?”
几人一拍即合,随即从蔺家牵了马,决定?去谢家瞧一瞧。
一大?清早,谢壑终于?睡饱了,神清气爽的起床,难得他今日没有温书,而是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法,谢宣也跟着凑热闹,跟在他爹屁股后面呼呼哈嘿,还真别说,有模有样的呢。
谢老?汉坐在一旁的矮杌子上剥葱,一边乐呵呵的看着谢宣在院子里耍宝。
谢壑抬眸问道:“伯父,咱们什?么时候去祭祖?”
谢老?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利索的掰掉葱根,抖了抖葱身上的枯叶说道:“等吃过早点就去。”
谢壑点了点头道:“好,让惠娘准备些祭祖用的吃食点心。”
惠娘在一旁应道:“好的。”
一家人准备妥当之后,乘着租来的马车往谢家祖坟的方向赶去。
谢宣掀开车窗帘子,便看到不远处的田野开满了杏花,粉粉团团,如霞如雾,煞是好看,他不禁叹道:“哇!好多的花!阿娘,你会做杏花点心么?”
惠娘的目光亦朝窗外看去,闻言不禁笑道:“馋猫,你想吃杏花点心了?”
谢宣光明正大?诬陷道:“是阿爹想吃!阿爹望着这?些杏花出神出了很久了。”
惠娘转眸望去,她与谢宣坐在一侧,谢壑坐在她们对面,谢宣人小没注意,其实谢壑的目光没有落在车外的那些杏花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惠娘,惠娘扭头一看,目光与他隔空相撞,二人心中的涟漪蓦然一荡,仿佛有鸥鹭打水面掠过。
惠娘顿了顿,继续扭头去看窗外的杏花,她轻声道:“好,阿娘给你做,别凭空诬陷你爹,你爹要吃也是爱吃杏花饮子。”
谢壑突然接话道:“你怎知我爱吃杏花饮子?”
一般这?种话题他是不接茬儿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惠娘觑了他一眼,低羞道:“我就是知道。”年少时,她第一次遇见他便是在一个杏花烂漫的季节,他捧着一束新鲜摘下来的杏花在厨房里问道,“有会做杏花饮子的吗?”
其他的人怕麻烦,又觉得郎君素来脾气好,皆摇了摇头声称不会,只有她站了出来,接过他手中的杏花道:“我会。”
少年的他,春温一笑,明如春山:“如此,便有劳了。”
回?忆搁浅,如今他们的儿子都已经八岁了。
谢宣不知阿爹阿娘间的这?段故事,他小手一拍道:“那正好啊,阿娘也做杏花点心,也做杏花饮子,如果能酿杏花酒就再好不过了。”
“你还小呢,不许饮酒。”薛氏笑道。
“没事儿,哪坛子酒不得存上几年才能喝,到时候我就长大?了。”谢宣盘算道。
薛氏是个宠孙的,她笑道:“好好好,都依你,等会儿祭祖回?来,问此间的老?农多买些杏花拿回?家去吃。”
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在看到谢徽的坟被人刨了的时候,戛然而止!
“这?是谁这?么缺德,来刨别人家的祖坟?”谢老?汉出离愤怒了!
他低头看过去,不仅坟被刨了,连里面的骨灰盒都不见了,旁边还有一些类似灰烬的东西,他一拍大?腿,悲从中来,掩面哭泣道:“老?三啊,你死的好惨,生前?尸骨无存,死后还被人刨坟!如今更是连个灰灰渣渣都不剩了,大?哥怎么给你再立衣冠冢啊!!这?不是剖我的心吗?!”
谢壑皱着眉走过去,他抬头一望,问薛氏道:“伯母,这?片坟地都是咱家的吗?”
薛氏垂头拭泪道:“都是,咱们原先?也是人丁兴旺的大?户,只是后来兵事频频,这?才没落了。”
谢壑走了两步,见所有坟头上的藤草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的,还有明显祭拜过的痕迹,只有谢徽的墓被剖了,他心思一动挑眉道:“会不会……”
“我知道了!”谢宣抢答道,“这?坟十有八九是我爷爷自己?剖的,因为?别的坟头都好好的,甚至被人打理的干干净净的,只有这?座坟被人刨了,如此看来,也不像外人干的。”
谢老?汉的哭声顿时止住,他抬头问道:“真的吗?老?三……老?三还活着?”
他立马站起身来瞧了瞧,越看越生疑,心中慢慢信了,他嗫嚅了一下,凝眉问道:“若是他真的还活着,我们去何处找他?”
谢壑安慰道:“等我回?去问问成冠,看看他那里能不能给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谢老?汉点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一家人站在众多坟茔前?面,谢老?汉给谢壑父子介绍了祖宗来历之后,几个人再一同跪拜。
半个时辰之后,上完了坟,谢宣磕头磕的头昏眼花,他扶着自家爹爹才能走的稳当。
谢壑索性把?他抱了起来。
谢宣蹬着小脚丫道:“爹爹,我很沉的。”
“抱得动。”谢壑回?道。
薛氏和惠娘正在前?面的马车旁等着他们,旁边还站了一位脸生的老?农,三人正在交谈着什?么。
谢宣悄悄问道:“阿娘他们是在买花吗?多买一些,多买一些。”
还真让他猜着了,惠娘她们就是在买杏花,谢宣凑过去,眼也不花了,膝盖也不疼了,直囔囔着要摘花。
惠娘和薛氏也都由着他去。
谢宣找了最妍丽的一枝摘下,他坚持插在惠娘鬓边道:“杏花娘,最漂亮。”他转身又挑了一支好的插给薛氏道,“杏花娘,真漂亮。”
二人被他这?张甜嘴儿哄的笑开了花,薛氏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皱纹八叉的,哪里当得上漂亮二字。”
谢宣理直气壮道:“我说漂亮就漂亮!这?事儿得听我的!”说着,他又冲父祖招了招手道,“杏花郎们,快来呀。”
他给每人都插了一枝杏花,甚至包括卖他花的老?农,最后将一顶杏花冠戴在自己?头上,十分?臭美。
惠娘她们摘了足够的杏花放在马车上,一家人这?才往家里赶。
谢壑说道:“伯父,马车在老?雅巷站一站,我去蔺家坐坐。”
谢老?汉点头应了。
“爹爹是去找蔺叔叔打探爷爷的消息吗?”谢宣仰面问道。
“然也。”谢壑正了正他的杏花冠回?道。
“那我也去!我也去!”谢宣道。
“好!”
等马车进了开封城,谢老?汉将谢壑父子放在朱雀大?街外的老?雅巷口。
谢壑登门拜访蔺府,却?被蔺家守门的小厮告知家主和小公?子随友人出游了,归期不定?,很是不凑巧。
谢壑心中略遗憾,决定?改个日子再来,谢宣叹息道:“蔺叔叔不在家啊,那我们找裴伯伯吗?”
谢壑道:“你裴伯伯家离此处还远着呢,咱们先?去用了午膳再说。”
“我要吃樱桃酥山!”谢宣连忙说道。
“嗯,除了樱桃酥山还想吃什?么?”谢壑带他去找馆子用膳。
“还想吃藕炸和旋炒银杏。”谢宣掰着手指说道。
“好。”谢壑笑着应道。
老?雅巷这?一带都是达官显贵聚集地,公?侯府院数不胜数,酒楼却?是没有的,二人需得穿过老?雅巷、武学巷、榆林巷去往安州巷,那里酒肆林立,开饭食馆子的也较多。
汴京城的酒家食肆都把?招牌挂在门外,以便往来食客选择。
谢壑依次看过去,选了个这?三道吃食都在招牌上的馆子。
父子俩刚欲抬脚进门,忽然听到一道声音说道:“爹,欺负我的人正是那个戴杏花冠的!”
谢宣扭头看去,不是谢英是谁!
冤家见面,分?外眼红!
谢壑亦循声看了过去,他脚下一顿,眉眼淬满了冰雪。
谢瑞领着谢英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好久不见啊,老?七。”
谢宣看看谢英看看谢瑞,又抬眸看了看自己?爹爹,没有言语。
反而是谢英问道:“爹,你认识他们?”
谢瑞嗤笑一声说道:“不过是被家族逐出的不肖子,不足挂齿。”他指了指谢宣道,“你,过来,给我家英儿道歉。”
谢宣拧眉,瞥了谢英一眼说道:“你又想吃屎了?!这?地儿倒是干净,我也现?找不出那么大?一坨来,不妨让我家黄豆给你现?拉。”
谢英恼羞成怒道:“你这?混球儿,找打!”说着,他对身后的随从挥了挥手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谁敢!”谢壑将谢宣护在身后,迎上冲来的拳脚,谢宣悄悄挪动步伐,向谢英欺近。
“住手!”一道威沉的声音传来,临安侯与数位锦冠玉带之人朝这?边走来。
谢壑闻言松开谢瑞的衣襟,冷哼一声。
临安侯扬手就要给谢壑一巴掌,只是他的手掌还未落下,众人就听到啪的一声响,十分?清脆!
谢宣揪着谢英走到众人面前?,谢英脸上还有一个通红通红的巴掌印,谢宣提声道:“我看谁敢教训我老?子?”
镇厄短剑横在谢英脖颈上,虽未出鞘但亦杀气腾腾,谢宣面容冷肃道:“师父说此剑一出鞘必定?见血,谁欲试试?”
谢英被谢宣钳制住,脸上火辣辣胀歪歪的疼,他吓的哭都不敢哭了,只骇然的瞪直了眼睛,素日里娇生惯养的豪富公?子,虽然骄横跋扈些,但哪里见过真正的血,谢宣与他不同,谢宣是见过血肉横飞的。
“谢壑,这?就是你教养的好儿子?”临安侯冷漠的问道,“拿刀剑指着自家兄弟?”
“胡说八道!我是谢家的独子独孙,哪里来的一上来就要我命的兄弟?”谢宣嘲讽道。
“谢壑,告诉他我是谁?”临安侯绷紧了脸说道。
“侯爷没有必要在我们面前?自报家门。”谢壑说道。
“逆子!得了些许功名就猖狂的什?么似的,岂是大?家子做派,老?夫今日少不得要人前?训子了。”临安侯说道,“你在熙州得了几分?运气,不见得在汴京也吃得开。”
谢宣早慧,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临安侯的暗示,他仰头问道:“你以为?在汴京城你就能只手遮天了吗?染指科场是什?么罪过,想必你比我懂。”
“黄口小儿莫要血口喷人!”临安侯攥住谢壑的衣袖,对周围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会意,提起拳头就要朝谢壑父子身上招呼。
临安侯对身侧的锦冠玉带之人笑了笑说道:“让诸位同僚见笑了,家门不幸啊。”
“侯爷客气了,谁家没出过几个不争气的呢。”那群人亦笑笑回?应。
谢壑父子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乃汴京谢氏,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将街道堵的水泄不通的,蔺冕刚从谢家那边回?来,三个人扑了个空,心情有些不太美妙,此时回?家的必经之路被人堵了个严严实实,蔺冕不禁向旁人打听道:“这?是怎么了?”
有刚从人堆里钻出来的士子摇了摇头道:“豪门恩怨,听说是临安侯和熙州的谢解元发生了争执。”
蔺冕细一想,暗骂一声连忙往里挤去,边挤边大?喊:“住手!快住手!有话好好说!”他生怕谢壑吃亏!
谢徽也翻身下马,往里挤去。
蔺祈左右看了看,见儿子与好友都挤了进去,他下马将马牵至老?槐树底下拴好,也挤了过去。
蔺冕隔着好几层人就喊道:“侯爷手下留情,莫要打错了人,人家是汴京谢氏,你莫要仗势欺人啊!”
谢徽心里急的什?么似的,他们在谢家扑了空,又去枢密院查了原始资料,知道谢壑乡试录上填的信息十有八九就是自家了,听说兄长给他过继了一个儿子,心中很是震撼,此刻儿子正在里面挨打呢,还是挨谢靡的打,如何肯忍?!
他三下五除二拨开看?*? 热闹的人,冲着谢靡就是一拳打过去,他怒喝道:“谢靡,你有病啊!我儿子用得着你教训?!你真当他老?子死了不成?!”
一群人共同懵了圈,到底谁是谁的爹?谁又是谁的儿子?!
谢宣收起捶谢英的拳头,他嘚嘚嘚跑过去,歪着头打量正在打谢靡的那个人,见那人生的高?大?威猛,相貌堂堂,拳头硬硬,心里不觉产生几分?向往。
谢徽猛一抬头,瞥见一双似曾相识的金丝丹凤眼,不禁愣了一瞬。
这?时,谢宣脑瓜转的极快,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胖嘟嘟手一指,对众人说道:“这?个才是我爷爷!摔在地上狗啃屎的是谢英的爷爷。”
众人:“……”
谢徽见他头上带着的杏花冠是谢家祖坟旁才有的杏花,出言问道:“你们刚刚祭祖回?来?”
谢宣点了点头道:“本来我和爹爹从祖坟回?来欲去找蔺叔叔打探些事情,但扑了空,爹爹便带我来这?附近吃饭,谢英,喏,就是在地上趴着的那个,不由分?说向前?就要打我,不仅打我,还带着他爹,他爷爷,他家的爪牙,一起来打我,还打我爹。”
“岂有此理!”谢徽怒道。
那些锦冠玉带之人忙劝道:“国公?爷手下留情。”
谢徽冷声道:“你们眼瞎啦,我手下留什?么情?谢靡带人欺负我儿孙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来劝说,麻烦你们站远点儿,别溅你们一身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