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客们脑子灵没灵光倒不清楚,桂圆饮子却先一步传到了汴京城,成?了汴京城大街小巷的时兴饮品,生津解渴,十分美味。
景云帝鱼龙白服带着谢徽在汴京城里四处溜达,虽然八月末暑气已散,一早一晚的金风送爽,可中午还是会热的啊!
景云帝走的有些乏了,他眨了眨眼悄悄对谢徽说道:“朕带你去个好地方!”
此时君臣二人?正?站在醉春楼附近,楼上?的姑娘甩着香帕揽客呢,见二人?气度不凡,忙笑?语频频逗弄。
谢徽一下子就红了脸,他磕磕巴巴的说道:“官家,咱们且去别处逛逛吧,这里一看就不正?经。”
景云帝见新近爱将这幅模样,不禁调侃道:“人?人?都说玉砚将军威猛难当,能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今怎的被几个花娘吓破了胆?”
谢徽一脸正?直的回?道:“官家,臣有难言之隐。”
“咳……切莫胡说八道。”景云帝假咳一声,他亦没有带着臣子逛花楼的爱好,只不过刚刚见谢徽误会了,这才一时意起逗弄逗弄他。
景云帝指了指不远处的雀金楼说道:“咱们去那边,我跟你讲,你久不在汴京不知道,那座酒楼是宫里的御厨开的,只是他不常坐镇,都是弟子们在弄,味道不错,跟宫里的菜式也不大相同,倒是可以一尝。”
谢徽抱剑问道:“提官家能给?打折吗?”一脸十分真?诚的模样。
“会将你往死里宰的。”景元帝笑?道。
谢徽讶异,能让官家开这种轻松玩笑?的,可见此御厨在官家那里十分得宠,他倒是对这家酒楼的菜式味道来了兴趣。
景元帝带着谢徽进了雀金楼最上?层的齐楚阁儿,一层楼只有这么一间?,且常年空着,为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伙计恭敬的敲开门问道:“大人?想吃什么?”
景元帝道:“将你们店里的新菜式都上?些来,要?小份的,够两?个人?吃就行,不要?浪费。”
谢徽仅接着说道:“要?大份的,多来几样,我饭量大。”
伙计眼珠滴溜一转,见首座的那人?并未反对,当即知道该怎么做了,忙恭敬的退下,官家来了,这回?该换师父掌勺了。
未几多时,一道桂圆饮子先被呈了上?来,由桂圆、荔枝、杨梅、陈皮及其他几味香料调制而?成?,成?品之后被井水湃的清凉爽口?,一口?下去,疲乏尽散。
景元帝不禁赞道:“此物好饮,谁研究的?”
这时一位白白胖胖中年男人?端着一盆鱼羊羹进门来,闻言回?道:“官家这次可是真?的找不到人?了。”
“哦?此物不是出自雀金楼之手?”景元帝好奇的问道。
“非也,非也,是从西?边传过来的,据行脚的商人?说此道饮子出自熙州一家生意火爆的酒楼,那家酒楼的东家中了乡试,经营酒楼的小娘子心里一高兴就调制出了此道饮子,当日食客每人?赠饮一盏,食谱也大大方方的公布了出来,这才一路从熙州火到汴京。”白胖厨子介绍道。
“哎,倒真?的有人?压了雀金楼的风头。”景元帝打趣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那白胖厨子倒是看得很开,他又问道,“官家来此,可是宫里的饭菜又不合胃口?了?”
景元帝一副快别提了的模样,他问道:“金长庆,你若再闲着没事儿跑出宫来,朕便调你去给?皇后做饭。”
白胖厨子连忙告饶道:“官家手下留情,臣这不是遇到瓶颈了嘛,罪不至此。”
“被太后宫里那一坛泡椒刺激的?”景元帝倒十分了解他。
金长庆回?道:“厨艺一道不仅要?求味道登峰造极,亦要?时常尝试一些新鲜的食材。”
“宫里那么多山珍海味不够你做的?”景元帝问道。
“臣想去看看这辣椒生长的模样?”金长庆说道。
景元帝叹了一口?气道:“可以,不过你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之后还得回?来给?朕做饭!朕没你饭都吃得不香了。”
金长庆跪道:“臣谢主隆恩,万死不抵其罪。”
景元帝挥挥手命他退下了,随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金长庆每年都要?闹着往外跑,倒也不是真?的追求什么美味什么新奇食材,十几年前他的家乡发大水,将他家的屋子冲垮了,媳妇孩子都被冲散了,当时他正?在外面与人?切磋厨艺,并不在家乡,等他听闻家乡遭难之后,连忙赶了回?去,媳妇找到了,孩子却一直没有音信,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儿,每年都要?闹着出去一次,天南海北,一直不停的找。”
谢徽低声道:“官家仁慈。”九五之尊肯怜惜一个御厨的苦楚,十分难得了。
岂料景元帝摇了摇头道:“真?正?的仁君是令天下海清河晏,朕还远远做不到。”今日在汴京城逛了许久,心中一直隐隐压着一股郁气,新政还是没有达到他心目中理?想的效果,他每日跟蔺祈研讨到深夜,以为各个方面都完善了,可一经发布还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大大小小的问题渐渐有一根根丝线搅成?团的趋势,但他又不知道新政问题的根由在何处?
谢徽是领兵打仗的将领,并不了解新政的诸多事宜,但他深知自己此刻要?做的不是劝谏安慰,而?是默默地陪官家吃一顿饭,如此而?已。
实际上?也是这样,景元帝看见蔺祈心里发愁,看到保守派也烦,就谢徽这张俊脸看着还算新鲜有趣,见他吃的欢快,景元帝自己也多添了一碗饭。
此刻蔺祈正?在翻看各州府呈上?来的《乡试录》,他着重将熙州府的《乡试录》翻出来查看,谢壑的名字第一个映入他的眼帘,见谢壑的籍贯与祖上?三代情况,隐隐透着一丝莫名的熟悉,直到他看到上?面明晃晃的写着:父谢徽,原汴京军户,已逝。
蔺祈眨了眨眼,叹道:“哎,又一个同名同姓的,不查不知道,一查汴京叫谢徽的还真?多!”
接着,他又垂首看起谢壑的文章来,洋洋洒洒数篇,篇篇可以做科举例文的程度,经史策论亦言之有物,点为解元实至名归。
他又看了谢壑的名字一眼,隐隐有些熟悉,他去书?房的木匣子里取出幺子蔺冕的家书?来,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儿子居然还向自己举荐过,自己隐隐约约好似记得若谢壑能考到汴京来,自己会留意的,如今也算一语成?谶了。
想着明年的春试,蔺祈心里充满了期待,他又记起儿子曾经说过,谢壑出身临安谢氏,后来并宗到了汴京谢氏这里,他想了想问心腹道:“谢徽在何处?”
“正?陪着官家在雀金楼用膳呢。”心腹回?道,“谢将军近来倒颇得圣宠。”语气酸溜溜的。
蔺祈拧了拧眉道:“官家恩宠臣子不是很正?常吗?切勿在此事上?计较。”
“是,相公找他何事?”心腹问道。
“算了,过两?日再说吧。”蔺祈摆了摆手说道,官家好不容易有个松快时候,他就别在这关头打扰了。
熙州城内,谢壑一举夺解元,几家欢喜几家愁。
起码谢京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就连鹿鸣宴都以养病为由推掉了,他心里止不住的冒酸泡,谢壑不考则已,一考就把他们这些兄弟都比了下去。
谢京对自己的平庸倒还算能接受,但谢壑的出彩令他难受百倍,有种自己怎么努力也比不上?那人?分毫的挫败感,若……若有朝一日谢壑科甲及第,青云直上?,想起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可怎生得了?!为此,谢京很是郁郁寡欢了一阵。
相比于谢京的愁云惨淡,谢壑一家要?欢天喜地的多。
丰乐楼开着,惠娘每天日进斗金,手头宽裕了,家里吃喝用度的标准直线上?升,以前去绸布庄也只舍得扯零星的绸缎碎布,给?郎君做个扇坠,缝个锦囊。
如今终于有钱买成?匹成?匹的绫罗绸缎了,鹿鸣宴上?群英荟萃,穿的不能太寒酸,惠娘与薛氏在绸布庄逛了许久,选了两?匹宝蓝色的绸缎,谢壑生得白,宝蓝色看着庄重华贵又衬气色,十分不错。
两?匹绸缎给?谢壑父子一人?扯一件袍子正?合适,反正?鹿鸣宴父子俩一同参加的,一大一小穿一样的袍子,多有趣。
本来鹿鸣宴是官宴,谢宣是去不了的,可熙州城的官员们乖觉啊,给?颜斐和?陆恪递了帖子,谢宣作为颜斐的关门弟子,自然也就一同前往了,名义上?是侍奉师父,实质上?他就是去吃吃喝喝的,师父是幌子。
席间?,谢宣和?颜斐、陆恪坐一桌,新科举子们在另一桌坐着,谢宣好奇的打量他爹,见许多人?都去找他爹敬酒、说话,十分热闹。
“我爹跟他们很熟吗?”谢宣纳闷道。
颜斐是做过权臣的,对此倒有些体?会,他开口?回?道:“当你站在高处时,所有人?都跟你很熟。”
谢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师父,我懂了,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他眨了眨眼又道,“可是,我家很穷的时候,蔺叔叔和?裴伯伯也常来我家找阿爹说话呀。”
陆恪笑?道:“那时你爹只是没钱,并不是没有学识,你蔺叔叔和?裴伯伯不以出身论英雄,是真?正?的君子,品行十分不错,往后你也多向他们学习。”
“是,师祖。”谢宣乖巧应道。
他夹了一只糖醋虾仁吃,安静没一会儿又说道:“我将来也要?站的高高的,旁人?一提两?位师长就会说这是谢宣的师长,让人?们也都像我一样尊敬你们。”
颜斐捋须道:“好!为师等着。”
陆恪捏了捏他的冲天鬏道:“小子,师祖吃你画的大饼就能吃饱了,要?努力呀,哈哈。”
“在努力了,在努力了,中秋那日蔺叔叔对诗就没对过我,我厉不厉害?!”谢宣调皮的眨眨眼说道。
“论博闻强识,百个也不及你一个,不过这方面做到极致的人?我却知道一个人?,你是怎么也比不过的。”陆恪得意的说道。
“谁呀?”谢宣好奇的问道。
“你爹。”陆恪看了谢壑一眼继续说道,“师祖家藏书?百万,师祖在江南有个藏书?楼,有丰乐楼那么大,但有五层高,里面的藏书?数不胜数,你爹爹可都看过且背过了。”
谢宣想了想丰乐楼,又想了想五层高的丰乐楼有多大,瞬间?惊掉了下巴,他问道:“都……都读完了?那爹爹这第一考的理?所应当啊!”
“等你再长大些,师父就允你去江南游学。”颜斐说道。
谢宣郑重的点点头,决定向他爹看齐。
席间, 新?科举子们在谢壑的带领下,敬谢帘官们。
主考官朱成?贤十分欣赏谢壑之才,心道这永宁县的举子大概无甚门?路拜会颜斐与陆恪这样的大儒, 他有心提携,借着举子们前来敬酒之机,他特意将谢壑等人引至颜斐他们这一桌。
朱承贤对谢壑叮嘱道:“今日本官邀请的这两位鸿儒虽然不是熙州府的举子,但学问深厚,为天下儒生所敬仰, 今日本官特意为尔等引荐一二, 望尔等日后多多向两位鸿儒请教。”
谢壑后面还跟着诸多举子呢,即便谢壑不需要, 这里面有的是人需要这个机会, 既然主考官说出这样的话, 谢壑一时也不好?立马推拒, 他随主考官朱承贤来到颜斐桌前。
朱承贤大力?向颜斐推荐谢壑。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谢宣放下手?中?的竹箸,适时打断道:“大人真是火眼金睛, 一眼就看出我爹与二位师长有师生缘份来。”
朱承贤讶异一瞬, 瞬间反应了过来,前段时间他有听说过颜斐在熙州收了一个关门?弟子,甚为疼宠,时常放在身边教养,想必就是眼前这个稚童了, 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是谢壑的儿子。
闻弦音知雅意,这稚童的一番话说的甚是委婉, 他不禁歉然道:“怪道谢解元的文章做的如此好?, 原来是陆翰林的高足。”陆恪闲云野鹤惯了,不爱做官, 他也就没有先?将谢壑引荐给?陆恪,而是选了颜斐,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乌龙来,还怪让人难为情的。
陆恪不是小心眼的人,他拱了拱手?道:“我这弟子全赖朱翰林提携了。”
朱承贤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举子们引颈朝这边看,心里羡慕的什么似的,能娶五姓女,能拜陆家师一直是诸多大齐男儿心中?最向往的事,没成?想谢壑年纪轻轻就实现了其中?一个,怎不让人感慨?!
颜斐在一旁打圆场道:“今日借着鹿鸣宴的机会,老夫少不得为熙州书院做做宣传,若举子中?有心去熙州书院读书的,老夫与陆翰林烹茶敬候。”
众举子闻言皆开心的什么似的,宴会的气氛越来越浓烈,大家推着谢壑去奏《鹿鸣》之章。
朱承贤亦说道:“谢解元的本经?是《诗经?》,倒也相宜。”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走?了,朱承贤留了下来,特意陪陆恪和颜斐喝了几杯,他扭头?去打量谢宣,十分好?奇,言辞之间说了不少后生可畏的话,他倒也不是恭维,刚刚那种情形确实有几分尴尬,谁先?开口打断他都不合适,只有此子有这样急智,十分难得。
鹿鸣宴圆满结束,送走?众人的马车后,谢壑牵着谢宣回家。
谢宣好?奇的看着他爹问道:“爹爹,你看过的书真的能把丰乐楼装满吗?”
“嗯。”谢壑俯身看着谢宣亮晶晶的大眼睛道,“也不难。”
“爹爹,我好?崇拜你!”谢宣这个小狗腿立马笑意盈盈的说道。
月色正好?,此处离丰乐楼的距离也不算太远,谢壑牵着儿子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家走?,酒意渐渐消散,他心中?的快意却正是浓厚的时候。
夜很深了,惠娘依旧留着灯烛等候他们归来。
秋试一过,紧接着就是明年的春试,谢壑的意思是想下场试一试,正好?裴逸安和蔺冕也好?几年没有回家了,在熙州锻炼了这么多年,他们也想下场一试。
蔺冕年少又性子欢活,三个人在一起谈天说地时,喜欢玩笑调侃,他看着谢壑直叹气道:“哎,本来我以?为明年的春试妥了,看了临渊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裴逸安亦笑道:“你的稳妥是指名列一甲?”
蔺冕笑着承认道:“是呀!先?前还信心满满的呢。”
裴逸安没有蔺冕那样的把握,他连登甲的把握也只有那么一点点,父母的意思是让他先?干着永宁县主簿的差事,毕竟是族里费了不少力?气协调下来的,他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万一明年春试不第,岂不尴尬?也浪费了族中?的美意。
有时天赋上的差距真的大的令人无奈,他有幸围观过陆恪给?谢壑上课,各种诗词旁征博引,甚至有些连他都没听过的典故,谢壑都对答如流,陆恪给?他出经?义题目时,谢壑总是解的恰如其分,新?颖却不刁钻,中?正却不流俗,言之有物,行文如流水一般畅快,谢壑无论做出多好?的文章,在陆恪的指导下都会变的更好?,更令人拍案叫绝。
而他连谢壑三年前的文章水平都达不到,难怪人人对拜陆家师趋之若鹜,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他自己旁听了陆恪的课后,亦有了不少新?的体会,越体会越觉得自己与谢壑和蔺冕的差距犹如天壤之别,蔺冕能迅速领悟到的东西,他得沉下心来仔细琢磨几天才行。
然而,纵然天资不如人,裴逸安也没有甘心平庸,止步于举人,做着县城小官的差事终此一生的打算,所以?他决定下场试试。
三人都决心参加明年的春试后,蔺冕和裴逸安辞掉手?头?的差事,专心在熙州书院上起学来。
颜斐和陆恪特意为天班的举子们讲课,谢壑还有恩师的课后小灶吃,制艺水平又扎实了不少。
渐渐地秋去东来,熙州的寒冬很冷,雪花像铺盖子似的那么下,最冷时是会封路的,这路一封就到了明年开春才会化?开,少不得要误了春试。
是以?在封路之前,谢壑等人就预备着动身。
此时天已经?很冷了,颜斐年纪大了,腿脚不是那么利索,打算明年春天再回两京。
陆恪还年轻着,谢壑又是他唯一的弟子,他生怕谢壑在汴京被人欺负了去,心中?很是放不下,干脆给?朝廷上了个折子,说自己病养好?了,想出来做官,报效朝廷,欲讨御史一职。
景元帝大笔一挥,允了。
陆恪随着谢壑他们一道去汴京,走?马上任当官去,最起码得等谢壑在汴京站稳脚跟后他再回江南教书。
一行人抢在大雪封山之前赶出西六州的地界,赶路赶得很急,惠娘担心谢宣年纪小吃不消,众人一合计决定要谢宣跟着颜斐,明年春天再进京。
谢宣是头?一次离开父母身边,自然很是不舍,但他是大孩子了,大孩子才不会哭鼻子呢,明年春天就明年春天。
惠娘并没有把闻月榭和丰乐楼卖掉,而是请了靠谱的掌柜代为经?营,一来呢她也不确定去汴京之后会怎样,这两处地方好?歹是个进项,二来呢谢宣暂时还在熙州呢,留他有个吃饭的地方,虽然颜老不会缺他一口吃的,但丰乐楼的饭菜不更熟悉些吗?
惠娘坐在马车里,心里空落落的,她从来没有跟宣儿分开过这么久,很是难过。一会儿又怕熙州遭鞑子,一会儿又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的。
薛氏在一旁宽慰她道:“熙州有大营,鞑子不会不长眼往枪口上撞,颜老身边伺候的人不少,又那么疼他,想必他过得十分周全。况且还有丰乐楼在呢,宣哥儿若是想你了,去丰乐楼吃也是可以?的,丰乐楼的掌柜和伙计们都认得他呢。”
“伯母,这些我都知道的,可就是想他,放心不下他。”惠娘用帕子拭了拭眼泪说道,她想留下来陪宣儿的,可郎君却说要锻炼锻炼他,她知道她若留下来,她们母子不好?往颜老那边去,郎君反而更担心了,为了不让郎君挂碍,她只得跟了来。
惠娘此时不知,一辆蓝绸子马车与她们擦肩而过。
今日休沐,谢宣没去书院,正坐在丰乐楼里等吃的,他掏出小帕子擦了一下鼻子,风寒还没好?,真是恼人,若不是因?为这风寒,阿爹阿娘也不至于觉得自己身子骨弱,吃不消赶路的苦。
楚怀秀在一旁歪着头?问道:“谢宣,你还没好??”
谢宣潦草的点了点头?,他将楚怀秀推开一点儿道:“秀秀你离我远些,省的传给?你。”
“我才没你那么弱呢!”楚怀秀亮了亮自己的小拳头?说道。
“我不是弱,是夜里睡觉不小心蹬了被子。”谢宣强自辩解道。
楚怀秀点了点头?道:“可惜齐璟回了汴京,不然身体最差这个称号怎么也轮不到你头?上,那才是个实打实的病秧子呢,恨不得?*? 风一吹就倒。”
“也还好?吧,我听说他每日看书到极晚,可能是累的。”谢宣回道。
俩小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菜品一一端了上来,谢宣这几日正好?风寒,鼻子不通气,味觉也不大灵敏,吃东西不怎么能尝出味来。
楚怀秀却是好?好?的,她夹了一箸菜尝了尝又嫌弃的放下筷子道:“我也风寒了?怎么感觉不是那么个味了呢?”
恰在这时,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坐在她们旁边那桌,明明是一个人,一叠声的把丰乐楼里的招牌菜式都叫了遍。
菜品被跑堂伙计络绎不绝的端上。
那男子吃一口点评一句:“金银炙焦牡丹饼,口感发硬发艮,酥脆不够,焦香不足。”
“江鱼包儿把鱼肉剁的太碎了,跑了鲜味,差些意思。”
“麸笋丝里有微微的涩味,不够爽脆。”
“杂辣羹还算可以?入口,只是里面的青菜有夺味之嫌。”
“葱焙油炸,葱的火候有些过了,带苦头?了。”
最后他一搁筷子总结道:“这就是你们熙州城最火的酒楼?我排了一个时辰的队就吃这个?把你们掌厨叫来。”端得一副要找事儿的架势。
楚怀秀在一旁怔了一下,她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戳了戳谢宣道:“那边好?像有个人来踢馆。”
谢宣扭头?,丰乐楼的掌厨已经?从后厨跑了过来,旁的不说,丰乐楼的服务绝对周到。
那白胖男子将菜品的缺点一一点出,掌厨是不认的,他觉得菜品已经?很好?吃了,虽然跟东家比还差一点点,但绝对没有眼前这人说的那么不堪,他眨了眨眼睛问道:“你是不是不想给?钱?”
金长庆怒了,他觉得不仅自己的舌头?受到了侮辱,精神也受到了摧残!
他伸手?掏了掏锦囊道:“我是吃霸王餐的人吗?”话音未落,他脸色一变,身上的锦囊不见?了。
沉默瞬息蔓延。
这时掌柜的走?过来打圆场道:“听这位客官的口音是外乡人吧,没事儿,看你这模样也不像吃白食的,既然钱袋子掉了,这顿算我们丰乐楼请了,希望你能安安静静的坐下来吃顿饭。”
意思是说,想吃白食直说,不用来回挑刺儿引起大家的注意。
金长庆出离愤怒了,因?为菜是真的难吃,名不副实,还不让人说,岂不可恶!无论如何,他是不肯妥协的!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实在是纳闷了,就这个水平,你们丰乐楼是怎么出的名?”
掌柜也不干了,他明明也是好?心,见?他一副外乡人的模样,也不想往恶里揣摩他,都让他白吃了,他还想怎样?难不成?真想被扣在丰乐楼里洗盘子。
吃白食还吃的这么吹毛求疵,他以?为他是谁?!
楚怀秀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她不由插言道:“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因?为这家酒楼原来的掌厨不是那个人啊。”
金长庆听说掌厨换了人,也觉得没趣儿,不禁说道:“这菜我实在是难以?下咽,不过饭钱不会少了你们的,听说熙州辣菜是从你们酒楼里传出去的,我想见?一见?那个叫辣椒的食材。”
掌柜见?他轴的像块硬木头?,亦没了耐心,预备开口撵人。
“我家囡囡最好?辣口的菜,但全大齐也只有熙州产辣椒,听说丰乐楼收的辣椒品质最好?……”金长庆话还没说完,就被掌柜的打断道,“此乃本店机密,概不容忍外人窥探。”
楚怀秀戳了戳谢宣的胳膊道:“这事儿怎么成?了秘密了?”
谢宣扭头?对那人说道:“我倒有个主意,诸位不妨听一听。”
金长庆见?店里的伙计面露恭敬之色,便知这孩子的身份怕是不简单,是以?并没有因?为他年纪小而轻视他,反而率先?接了话茬儿道:“你说。”
谢宣跳下凳子,来到他面前道:“我娘说了,菜品成?色就在那几个关键的瞬间,火候掌握不好?,或者出锅快了,慢了都影响一道菜的最终品质,我最近闹风寒,也尝不出菜品的好?坏来,我朋友味觉是正常的,这样吧,您来做菜,我朋友品尝,我朋友吃满意了,那这顿饭钱你不用给?了,我允你去看辣椒如何?”
金长庆看了看丰乐楼里的掌柜的,但见?掌柜的点了点头?道:“这是我们少东家。”
金长庆笑道:“你娘是这里原来的掌厨?倒是有几分见?识,也罢,我答应了。”往常旁人吃他做的饭得进宫!
谢宣命人将两张桌子上的菜肴都撤了下去,两张桌子被拼到了一起,他和楚怀秀排排坐,等着吃那人做的饭。
菜品还是之前那些菜品,金长庆去后厨重?做一遍。
如果?他做的好?,那他抱怨丰乐楼里的饭不好?吃不是挺正常吗?如果?他做的不好?,谢宣定会将他扣在丰乐楼里洗盘子。
谢宣偏脸对楚怀秀笑了笑。
金长庆乍然瞥见?这一幕,有隐隐约约的熟悉感,他没有多想,便随掌厨进厨房了。
未过多时,菜品被一道道端上桌,楚怀秀伸出筷子夹了一口放嘴里尝了尝,她连忙点头?道:“嗯嗯!就是这个味儿!就是这个味儿!可惜了谢宣,你现在是个瞎鼻子,什么都尝不出来。”
开头?的时候她还有空说两句,到后来一吃一个不吱声,使劲埋头?干饭。
谢宣在一旁问道:“真的有那么好?吃?”
良久之后,楚怀秀抬起头?来,嘴角沾着一粒白米,打了个饱嗝道:“可以?说是跟伯母做的饭十分接近了,只是二者各有千秋,伯母做的饭口味会偏甜一些,那人做饭口味偏咸一点,但都好?吃的,我是汴京人,爱吃咸的!”
谢宣懂了,楚怀秀说了这么一大堆,就一个主旨:那人做饭比他阿娘做的还好?吃!
真是遗憾啊,他风寒还没好?,尝不到了。
最后一道菜是金长庆自己端上来的,他也不跟谢宣客气,直接坐在谢宣对面问楚怀秀道:“小娘子,怎么样?”
楚怀秀果?断的伸出大拇指道:“好?吃,我认可了。”
这是丰乐楼的掌厨也不做菜了,他紧随着跑了出来,跪倒在金长庆跟前道:“小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敢问这位高厨还收徒吗?”
金长庆实话实说道:“收是收,不过你达不到让我收厨的标准。”他又指了指谢宣道,“估计他娘可以?。”
掌厨摇了摇头?道:“那八成?没戏了,我们东家的郎君中?了解元,如今东家已陪着进京赶考去了,将来人家是要做进士娘子的,怎么可能会在这烟火缭绕的灶房里摸滚一辈子?”
谢宣拧了拧眉道:“此言差矣,我娘更喜欢做菜一些,没道理我爹考上进士,我娘就要放弃自己的喜好?吧?!”
金长庆见?谢宣说话有意思,不禁心生几分喜欢,他问道:“小东家,我可以?看看辣椒是什么模样了吧?”
谢宣点点头?道:“可以?,我娘临去汴京前,腌了不少辣菜,您要尝尝吗?”
金长庆正好?饿了,于是说道:“有劳了。”
伙计们将惠娘腌的辣菜端了上来,又端了米饭过来。
金长庆就着大米饭吃了口泡椒,他一口就尝出这泡椒跟太后宫里的泡椒味道一模一样,难道宫里那坛泡椒也是出自此处,他边吃边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