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绿萼觑他一眼,用他从前说的话堵他:“没?有,我在梦游。”
许是?昨夜睡得好,她莹白脸庞上泛着淡淡的粉,眼波灵动,俏生生地嗔他一眼。
像是?有什么痒痒的东西拂过他心廓。
浑身都麻酥酥的。
“梦游?我替你治一治,保准能好,别怕。”
说着,他低下头,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她软软的脸颊。
没?有直接的唇齿交缠,但这一刻,翁绿萼通过相?触的肌理,轻而?易举地感知到了他此时澎湃而纯粹的情绪。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萧持看着怀里眸光迷蒙的美人,咬了?咬牙,放开了?她。
他现在不敢和她太过亲近,就怕一个激动,又让她不舒服。
他的体贴落在翁绿萼眼中,却被理解为了?另一种意思?。
“饿了?没?有?现在肚子还有没?有不舒服,想要吐的感觉?”
萧持弯下腰,捏住她的脚踝,轻轻抬起,五个白白嫩嫩的脚趾似是?感觉到他带了?些?烫意的注释,有些?害羞地往里?缩了?缩。
啧,随了?主人,脸皮薄,爱害羞。
他替她穿上鞋,直起腰,反应过来她还没?有回答自己,有些?奇怪地望去?。
却见?她抿着嘴唇,眼底依稀浮着破碎水光。
这是?怎么了??
萧持一惊,差点儿就要扬声让丹榴去?请大夫,注视着她扑过来的动作,手下意识地搂住她。
温香软玉在怀,他绷紧的神情却没?有半分要松缓下来的迹象。
“有什么事,你直接吩咐我就是?了?。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双身子的人?
要是?他没?注意,她扑上来的时候撞到他身上,磕碰到肚子,该怎么办?
听着他带了?些?不悦的责怪,翁绿萼又往他怀里?钻了?钻,瓮声瓮气道:“可我就是?想贴着你,怎么办?”
翁绿萼也很苦恼。
自从知道有了?身孕之后?,她心底那?股对于萧持的渴望像是?藤曼一样?疯涨,不疼,但是?很折磨人。
她想和他肌肤相?亲。
想靠着他、贴着他。
想让他的眼神完完整整只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昨日方大夫叮嘱的那?些?话里?,没?说过会有这种反应啊?
翁绿萼犹在苦恼,不知萧持心中正在天人交战。
若是?没?有肚子里?那?颗小豆芽,一大早的,见?妻子这样?热情,萧持定?然会十分配合地将人摁回床榻上,拉下帷幔,拉着她再胡闹一个时辰。
但现在……
萧持僵着脸把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双委屈而?迷蒙的美丽眼眸,别过脸去?,艰难道:“不行,前三个月,不行……”
他不知是?在劝翁绿萼,还是?在劝自己。
翁绿萼一愣,瞪他一眼。
她只是?想被他抱着,静静靠在他怀里?发呆也是?很好的。
谁想那?档子事儿了?!
翁绿萼恨恨地推他一把,又觉得不解气,举起手捶了?他一下。
萧持挨打的动作分外娴熟。
还有心思?给她揉手:“怎么又红了?。”
单论长?相?来说,他无疑是?极英俊的。
这样?低垂着眼睫,皱着眉头关心人的样?子,更是?迷人极了?。
糟了?。
翁绿萼晕晕乎乎地想,好像被萧持那?只野蜂子说对了?。
她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馋他。
萧持恰好在此时抬起头来,翁绿萼连忙收了?收脸上的神情,可不能让他看见?。
但红扑扑的脸却出卖了?她。
萧持只当没?看见?,压了?压心底幽幽淌动着的欲.火,捏了?捏软绵绵的脸颊肉,收回了?手:“别耽误用早膳的时间,走了?。”
翁绿萼看着他的手,神情莫测。
萧持挑眉。
翁绿萼慢吞吞道:“你刚刚,替我穿了?鞋。还没?洗手……”
语气哀怨,带着点小小嫌弃。
萧持被她逗乐了?,自己嫌弃自己?
“这有什么?不都是?你自个儿的东西?”
这话一出,萧持看着那?张方桃譬李的美貌脸庞上酡红更浓,眉眼之间尽是?羞赧风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他那?话有歧义?。
他之前,也没?少做那?种……咳,让她尝尝自己味道的事儿。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气氛隐隐变得浓稠而?旖旎。
有些?危险。
萧持背过身去?,把垂下的帷幔别在两边,又对着她伸出手,佯装无事发生:“女君还不起架?”
翁绿萼扑哧一笑,把手搭在他掌心。
就是?再不舍,大军即将出征,萧持身为主帅,必须得去?军营里?继续与?蔡显他们?不断商量、精细行军作战的计划。
“我争取早些?回来。不许在外面等我,天冷了?,躺在竹椅上容易着凉。”语气霸道,萧持的眼神和动作很温柔,但说到后?半句时,抬了?抬眼,看向丹榴她们?。
看向她们?的那?双眼睛冷冷的,看着很不好惹。
丹榴连忙点头应是?:“君侯放心吧,婢会照顾好女君的。”
翁绿萼也点头:“放心吧,我又不是?泥捏的人,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夫君去?吧。”
她总是?愿意体谅他。
萧持再也克制不住心中对她的喜爱之情,但在女使们?面前,他不想像之前那?样?,随意与?她亲近。
要做母亲的人了?,应有她的体面与?威严。
因此,他也只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又叮嘱了?一句,这才转身离去?。
豫州的秋意凉薄,杏香拿了?件披风过来,有轻暖的热意落在肩头,翁绿萼才收回视线。
她低下头,目光掠过尚且平坦的小腹,和里?面的那?颗小小豆芽默默道:
“你阿耶是?个大英雄,他不是?故意不陪你的。”
“不要怪他呀。”
杏香和丹榴见?女君默默出了?会儿神,才回应了?她们?让她进屋去?休息的话,都有些?心疼。
女君有喜,当然是?天大的喜事。
但君侯,恐怕不日又要出征。
若两人都是?去?岁刚刚成亲时那?样?,冷冷淡淡,很是?生疏,倒也罢了?。
但现在,可不就是?一对有情人只能被这乱糟糟的世道挟裹着生生分别么?
杏香叹了?口气,又默默拜起了?观音菩萨。
求观音大士保佑君侯战无不胜,平安归来。
翁绿萼有孕,萧持记着方大夫说的前三个月不能往外说此事,怕惊动了?胎神的话。
向来对怪力乱神之事嗤之以鼻的人这回倒是?十分忌惮,连遣人去?平州接黄姑过来,也只打着想让她过来陪女君解闷的旗号。
但心爱的人有了?身孕,萧持由内而?外地感到喜悦,浑身上下那?股春风得意的劲儿挡也挡不住。
他的好心情在听到近日隐隐流传在豫州士族内的一则流言时,戛然而?止。
“谁说我和李三娘有一段旧情,迫于家?有悍妇,才无奈断情?”
萧持面色铁青,手掌带风,狠狠拍向面前的黄花梨方桌,上面的酒水菜肴顿时被颠了?个踉跄。
这不是?明摆着要给他添堵吗?
是?谁,是?谁要害他?!
邀了?数回,好不容易让萧持点头答应出来赴宴的张运吓了?一跳。
“只是?提一嘴罢了?,君侯你那?么激动作甚。”
君侯将李三娘送回隋州陈家?,让他们?狗咬狗,后?头又一脚将那?一家?子牛鬼蛇神发配去?吃瘴气的事儿,张运一早就知道了?。
因此他听到这则流言时,只觉得好笑,和家?中妻子分享之后?,却被她提醒,这里?边儿应该有人动了?手脚。
早八百年前的事儿了?,如今却被翻出来。
且传播流言的人,不偏不倚,还是?与?萧侯夫妻隐隐不对付的豫州士族。
这里?边儿可不就明摆着有事吗?
论率兵打仗,张运是?世间难得的一员猛将,但说起那?些?隐私之事,他一窍不通,听了?都觉得头疼,只磕磕巴巴地把柳香云的分析转述给萧持听。
同样?坐在席上的隋光远皱眉。
萧持听完,倒是?没?有继续发怒,他懒得和碎嘴的妇人计较:“将她们?的丈夫叫出来,挨个让我打两拳,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他知道,姁姁一直担心他杀孽太重,还起过要去?庙宇里?斋戒进香,为他祈福的念头。
这回从轻发落,就当作替她与?他们?的孩子积德。
萧持自以为十分体贴,张运脸上的笑一僵。
那?些?被养得细皮嫩肉的世家?公子哪里?经得住你的两拳啊!
你直说想将人打个半死出出气,不就得了??
自此之后?,豫州各大士族突然老实了?许多。
翁绿萼鲜少再出门去?,还不知道豫州的天在萧持的铁拳之下变了?又变。
她现在满心都是?他明日就要离开豫州的事。
入了秋, 独属于豫州的那份厚重?古朴之意就愈发浓。
翁绿萼看着庭院里那颗石榴树,原本葳蕤翠绿的树冠渐渐泛上了黄,树下的那一圈石板上也积了不少落叶, 常累得女使们要去时时清扫。
她坐在美人靠上发呆,丹榴看着天际渐渐压下来的暮色, 轻声劝道:“天色晚了,女君进去坐着吧?夜里风凉。”
翁绿萼点了点头,这两?日秋雨绵绵, 也就傍晚时分才稍稍放晴, 她趁着机会也出门走走。
她才要起身, 丹榴稳稳地?扶住她的胳膊。
却见女君那双秋水明眸忽地?一眨, 紧接着脸上就绽开一个春暖花开的笑容,一瞬间明媚得让人恍惚回到了海棠铺绣的春日。
丹榴跟着她的视线望去, 脑海中缓缓浮现出‘难怪’两?个大字。
君侯回来了。
萧持穿过了一道垂花门。
他身量威武, 脚下步伐稳健之中略有些匆匆,却也能?看出, 他刻意放轻了脚步。
这两?日常常颓云駃雨,虽然现在暂时放了晴,但到处都残留着湿漉漉的水痕, 人走在上面很容易跌跤。
萧持驰马归家路上, 就瞧见一个胖墩墩的小郎君在外边儿疯跑, 踩到石板上的水坑里,狠狠跌了一跤。
这样的事从前放在萧持眼中,他都懒得再回想起——浪费时间。
但如今么?, 他已决定?待会儿就把?这事告诉身怀有孕, 却越来越活泼粘人的妻子。
最好能?让她引以为戒。
他步伐匆匆,脑海里的思绪转得却很快。
只是?每一件都与她有关。
她曾戏谑他走路跟响雷似的, 难怪费鞋。
萧持想起她说?话时眸光灵动的俏皮模样,因为即将别离而绷紧的俊美脸庞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脚下步伐不由得更轻快了些。
他抬头,恰好与廊下立着的那道袅娜身影眼神相碰。
萧持看着她的笑靥,心里一暖,下一瞬,却又下意识地?提紧了些。
“不许动。”
萧持出声制止了她跃跃欲试想要奔下来迎他的想法,两?步并作一步,大步向她走去。
等到将她香馥馥的柔软身子搂入怀中,萧持才吁了口气。
翁绿萼默默道:“夫君,你的心跳得好快。”
砰砰的,像是?有几十匹小马在赛跑。
萧持没好气地?睨她一眼,冲过来的那短短瞬息内,他脑海里那个跌倒在地?嚎啕大哭的胖小子慢慢变成?了她,这能?不叫他觉得心惊吗?
他没说?话,捏了捏她的手,暖和?柔软,他这才勉强满意,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去:“用?过膳没有?”
方大夫之前提过一嘴‘妇人有娠时,少食多餐对?身体好’的话,加上翁绿萼的胃口较之有孕前还变得小了些,丹榴她们自然不会嫌麻烦,时不时地?就去做些女君从前喜欢吃的东西端到她面前去。
翁绿萼点头:“夫君呢?”
自从上回他把?她熏吐了之后,萧持就是?再急着归家陪她,都会先在军营里匆匆冲个澡再回来。
翁绿萼靠在他怀里,鼻尖都是?皂角的淡淡清香。
似乎有些开胃的功效。
萧持把?她扶到罗汉床上坐下,才道:“随便吃点儿就好,我不饿。”
翁绿萼觑他一眼,他近来十分忙碌,冷着脸时,一张斧凿刀刻的脸庞上轮廓愈发分明,看着很不好接近。
握着她的那只手仍然温热、有力?。
翁绿萼转头对?着杏香报了一串菜名,女使们欢欢喜喜地?下去准备,她看向萧持,故作轻松道:
“你明日就要出征了。袁、柳二位嫂子,此时也定?然带着儿女备下了一桌丰盛佳肴,等着为他们践行。”
“我本就不如嫂子们能?干,这种时候,你总不能?还拦着我尽尽心意吧?”
看着她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上盈满了笑,萧持因为她提到出征一事时揪紧的心也慢慢松缓。
“就你歪理多。”
萧持惩罚似地?捏了捏她丰盈的面颊,力?道却颇轻柔。
“谁说?你不能?干?你的好处,可?比旁人多多了。”
翁绿萼原本只是?想和?他玩笑几句,没成?想他十分严肃地?吐出这句话,她也不由得有些好奇,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问他:“是?吗?那夫君说?说?,我有哪些好处?”
萧持丝毫没有犹豫,一连串说?了许多。
翁绿萼抿了抿唇,拼命压着想要上扬的嘴角。
——他这样子,怎么?比她刚刚报菜名的时候还要流畅。
夫妻俩一块儿用?过膳,在翁绿萼的强烈要求下,萧持勉强答应带着她去花园里转一转。
天气转凉,那片曾让翁绿萼十分喜爱的碧波红芙蕖也纷纷凋谢,在夜色下,只剩一片残荷孤梗。
但翁绿萼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凄清。
或许,是?因为把?她搂在怀中的人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悄悄转化成?了一点儿旁的什么东西,翁绿萼靠着他,就觉得分外安心。
翁绿萼静静地?倚着他,萧持看着在月光下还泛着水色的地?砖,又想起那个跌跤的小胖墩儿。
“姁姁,回了吧?”
出来还没有半刻钟,都听他催了好几回了。
不过看在他明日就要走了的份上,翁绿萼忍了忍,不和?他计较。
萧持握着她手的力?道有些重?,翁绿萼抬头,看见他被清冷月晖映衬得愈发俊美无俦的侧脸。
“夫君,等一下。”
她不过是?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萧持下意识地?先扶住她的腰,才停下了脚步。
他低下头看她。
她有着一双很美的眼睛,若含秋水,盈盈动人。
不知道他们的孩子,能?不能?有这个福气,继承到她这双漂亮的眼睛。
萧持微微走神间,忽觉脸颊贴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他倏地?回神。
怀里的人脚尖轻颤,被他掌着的那截细腰缓缓沉下,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挲声停下,她的脸也红了。
不过是?一个吻而已。
还只是?亲在脸颊上。
萧持知道,自己不该大惊小怪。
但心底止不住激昂的心绪却将他强装的镇定?和?冷静都裹住,逼他露出过分狰狞的渴望。
原本落在她腰间的手慢慢往上,所过之处,总要偷香窃玉一番,最后才慢慢地?捧起她已经浮上淡淡晕红的面颊。
“唔。”
翁绿萼情?不自禁地?顺着他的力?道仰起头。
这个角度,能?够让她更好地?看清那双深邃眼眸里幽幽燃烧的欲.火。
原来他也不是?无动于衷。
想起这几日恨不得清心寡欲到令人发指地?步的某人,翁绿萼轻轻哼了哼。
有时候她不过是?像往常一样趴在他肩头,都要被他轻轻拂开,那副矜持端庄的模样,活像是?被生性风流的贵妇人调戏的年轻高僧,心中再有波澜,面上也不显。
但现在……
谁家高僧会这样粗鲁地?捧着人的脸又亲又咬,凶恶到让她产生快要被他拆吃入腹的幻觉?
萧持捧着她的脸,吻得很深。
又怕她腰酸,腾出一只手去扶住她的后腰。
当那阵温热覆上来时,翁绿萼没忍住,身子轻轻颤了颤。
就算再意乱情?迷,这种时候,萧持也时刻关注着她的反应,见她肩膀微抖,还以为她冷了,被旖旎情?思烧得有些发昏的脑子倏然清醒过来。
他又贴了贴那张被他蹂躏得更加嫣红饱满的唇,这才和?她分开。
突然断开的温存令翁绿萼微微睁圆了一双还洇着水色的眼睛,眼波流动,脉脉妩媚之意勾得萧持喉头一紧。
“怎么?了?”她略有些迷茫。
萧持摸了摸她的脸,或许是?因为情?动,她的脸红扑扑的,透过掌心传递给他一阵温热。
只是?夜里风凉,她刚刚应该是?被风吹过,打了个寒颤。
翁绿萼见他突然又伸手过来摸她的脸,虽然心里还有一些被吊着、没得到满足的不高兴,但还是?下意识地?将面颊更贴近他掌心。又蹭了蹭。
萧持眸色微深,搂过软哒哒的人朝着宜春苑走去。
“好好看路。别招惹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隐忍,翁绿萼抬头睨他一眼。
莫名其妙。
她可?什么?都没做!
不过翁绿萼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萧持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她又下意识地?寻着那道热源,朝他怀里拱了过去。
有孕之后,她其他方面没什么?变化,就是?格外嗜睡。
萧持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满含珍视意味的吻,将人往怀里又搂了搂。
嗅着她身上传来的馥郁香气,困意渐渐上涌,他抵着她的发顶,沉沉睡去。
第二日,萧持醒得很早,他没有急着睁眼,手下意识往旁边一捞。
脑子先一步反应过来不对?劲。
天冷了,她晚上畏寒,都会乖乖缩在他怀里睡一夜。
不像夏日里天热的时候,睡一会儿就要忍不住翻身背对?着他睡。
今天他怀里怎么?空落落的?
萧持倏地?睁开眼,只见床榻里侧空空的,并不见她人影。
他皱着眉掀开被子,扯了件衣裳披在外边儿就走了出去。
这时候时辰还很早,外边儿天空晞光微亮,照得屋子里微
有些昏暗。
萧持忽地?感觉有些寂寥。
“人呢?都到哪里去了?”
他心情?有些差,说?话的语气又冷又躁,在廊下擦花盆的女使玛瑙听到动静,连忙过来:“君侯有何吩咐?”
“女君何在?”
玛瑙犹豫了一下,女君应该是?想给君侯一个惊喜吧?
她直接说?了的话,不就浪费了女君的心意了么??
见玛瑙笨笨地?愣在原地?不知道回话,萧持啧了一声,绕过她径直往外走。
——她不会是?昨晚上还没逛尽兴,一大早又起来偷偷背着他去逛园子了吧?
萧持皱着眉头走出门,耳朵微动,头一转,敏锐地?捕捉到了小厨房里的动静。
他早就想说?了。
她身边那个,叫做杏香的女使,笑声很像鸭子!
萧持循着那阵嘎嘎的动静,走到小厨房外。
里面的人正忙得热火朝天,杏香和?丹榴像是?两?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围在翁绿萼身边,看着她素手翻折间,一个圆圆胖胖的元宝饺子就出现了,忍不住惊呼道:“女君的手真巧!”
拿来为君侯包饺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当然了,杏香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女君一大早就起来给君侯包饺子,这么?辛苦,还不足以说?明君侯在她心里的地?位吗?
杏香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真把?心里话说?出来惹得女君生气。
翁绿萼本就擅长庖厨之技,虽然有些时候没下厨了,有些手生。
但包饺子这件事儿本就是?熟能?生巧,她捏了一两?个,渐渐得心应手。
在女使们的打趣声中,她嘴角轻轻翘起:“出门饺子下马面,从前我不知道有这个讲究,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要做些什么?。”
别人有的,她的夫君也应该有。
翁绿萼十分朴实?地?这么?想着。
‘出门饺子下马面’这个说?法,也有着能?让出远门的人平安归家的寓意。
能?为他多讨些好意头,翁绿萼心里会舒服些。
杏香听了,揶揄道:“等君侯回来了,您还要挺着肚子给他煮面吗?”
翁绿萼点了点头。
有始有终。
再者,煮面也不是?什么?累人的活计。
她动作飞快,很快就包好了一盘饺子。
饺子这东西熟得快,翁绿萼拍了拍手上沾着的面粉,想去净个手,顺便看看萧持醒来没有。
一转身,却看见她刚刚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靠在门前,长身玉立,峻挺如松。
就那么?笑着看着她。
杏香和丹榴低着头, 不好意思多看。
她们总感觉女君和君侯对视着的时候,空气里泛滥着甜丝丝的气息,像是被人凭空倒了一罐子蜂蜜似的。
甜得她们都觉得有些牙疼了。
萧持的目光落在她手上?。
“来。”
他走过去, 轻轻攫住她的手腕,想带她回去洗手, 却被翁绿萼摇头拒绝了。
“饺子,还没下锅。”她指了指案板上?堆着的元宝饺子,个个饱满, 看起来神气极了。
翁绿萼坚持要有始有终, 萧持无奈, 好在丹榴稳重, 去端了一盆水过来:“婢服侍女君净手。”
萧持不屑地睨她一眼。
有他在,轮得到她上?手?
丹榴只能眼睁睁看着君侯傲慢地抢过自己的活计, 又发?话让她们都先出去。
她下意识看向女君。
翁绿萼对着她们微微颔首。
萧持试过水温, 刚刚好,他捞过那两?只柔软小手往水里沉去, 带着茧意的指腹擦过她的手心。
有些痒。
翁绿萼下意识把手往后缩了缩。
却被萧持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还调皮?”
一句像是责备的话,被他用那样不正?经的语气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翁绿萼哼了哼:“我?还以为你会?夸我?懂事贤惠。”
从前的他, 可是口口声声要娶一个知道?进退、能够体谅他的挡箭牌。
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萧持却想起在雄州时, 她的父亲对她的评价。
一个懂事的,命运坎坷的女孩子。
“懂事不是什么好事,贤惠更不是。”
他语气有些莫名的艰涩, 翁绿萼不明白他哪儿来的感慨。
萧持低着头, 专心致志地给她洗去手上?沾到的面粉,不逊色于女子的浓密眼睫低垂着, 逸出几分无言的温柔。
“你这样就?很好。”萧持拿过一旁洁白的巾子给她擦手,她的手生得很漂亮,又细又长,他擦拭的动?作格外耐心,“不需要懂事,也不需要贤惠。紧着你开心就?好。”
翁老头动?不动?就?用忧国忧民?那一套束缚住他自己,连带着影响了他一双儿女。
但如今翁老头既然把人交到他手上?,她从今往后怎么活,就?都只看她自己高兴就?好。
——反正?总有他在背后替她撑着。
“听懂了?”
萧持又捏了捏那只柔软小手。
翁绿萼虽然不理解这人一大?早起来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颇有深意的话,不过不能否认的是,她听完之后,心情很好。
她抽出手来,转身朝着锅灶走去。
揭开盖子,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可以下饺子了。
她正?要动?作,萧持却攫住那条细细的腕子:“我?来吧。”
翁绿萼在这件事上?却有着莫名的固执:“不行,我?来。”
有始有终。她想要把这个好意头留给他。
见她坚持,萧持没有再劝,只站在一旁看着她动?作娴熟地把饺子丢下锅。
水汽上?涌,她娴静的侧脸也被跟着模糊一瞬。
萧持心里忽地一慌。
翁绿萼正?在耐心地等?着那些白白胖胖的饺子浮上?来,冷不丁地有一双有力的臂膀环绕过她腰身,从背后将?她搂住。
虽然早已?习惯了他的怀抱,但他这么突然贴上?来,翁绿萼还是惊了一下。
他有些干燥的嘴唇擦过她的耳廓。
“若世上?真有缩人成寸之术就?好了。”
声音低沉,透露着隐隐的缱绻与不舍。
萧持想起前几日陪她看的话本,里面的书生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个唤作‘缩人成寸’的法术。
他当时看时只觉得荒诞,不屑于看那些古里古怪的话本子,只不过是想多陪陪她,才勉为其难跟着看了看。
现在,他却发?出这样的感慨。
翁绿萼看着随着咕嘟咕嘟冒起的水泡不断浮沉的饺子,不想让即将?别?离的苦涩现在就?占据她的心。
“然后呢?你要做什么?”翁绿萼故作轻松,“你要是想让我?跟在你身边,日日给你下厨做饭。我?可不去。”
眼下虽然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但萧持想也能想到,她脸上?那种明明不好意思,又要试探着伸出爪子挠他一下的可爱模样。
“傻话。”
“我?怎么舍得。”
他似是轻轻喟叹的话落在她耳边,翁绿萼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是遮掩不住的欢喜像是锅里翻腾的水一样,噗噗地往外溢。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在水雾缭绕的厨房里依偎在一起,不得不说,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
翁绿萼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还是萧持提醒她:“饺子好了。”
她才急急忙忙地反应过来。
好在饺子皮擀得筋道,略略多煮了一会?儿,也没有破。
“好吃吗?”
萧持看着她发?亮的眼,点了点头:“绝世美味。”
翁绿萼被逗得笑了起来。
她想起挟翼。
果然是马随主人,挟翼吃到苹果糖的时候,神情几乎和萧持一模一样。
再想温存
,再不愿别?离,出发?的时辰还是到了。
萧持还记得上?次她夺了张翼的马,急急赶去送他的事儿,这次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乖乖待在家里,不必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