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情绪虽然已经平静了下来,但是还是攒不起什么劲儿。
杏香把她丢在一边的绣绷收起来放好?,絮叨道:“婢知道女?君当姑姑了,心?里高兴,但也得多顾忌着?您自己和肚子里的小主子不是?您歇歇再绣吧。”
两月前元绛珠平安诞下一子,翁卓给孙儿取了名字,叫做翁晞。
晞,天刚明的样子。
看?得出来,阿耶在这个孩子身上寄予了深深的期冀。
但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尚早,翁绿萼给这个乳名唤作明哥儿的小郎君准备了不少礼物,除了之前允诺过的大金锁,还有许多她自己绣成的虎头帽、兜衣,每一样针脚都极其细腻,看?着?都喜人。
这会儿听了杏香的絮叨,翁绿萼顺势求饶:“好?杏香,我?不绣了还不成吗?你可别?再唠叨了。”
杏香哼了哼,像是勉强满意的样子。
见翁绿萼精神不大好?,杏香先去灌了几?个汤婆子,把床铺滚得又香又暖,这才扶着?她进了内室。
“女?君睡会儿吧,等过一个时辰,婢再来叫您。”
杏香动作娴熟地给她脱下外衫,在翁绿萼有些吃力地往床里挪的时候,又贴心?地扶住她的后腰,默默给她使劲儿。
翁绿萼轻轻嗯了一声,杏香帮她把帷幔放了下去,架子床内顿时暗了一些。
月份大了之后,她平躺着?就总是觉得不舒服,侧卧着?睡才觉得好?过些。
她精神有些萎靡,但却没有困意,无聊之下她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肚子自言自语。
“你阿耶若是知道这件事,他定然会生气。”
想也知道,依着?萧持那样的性子,是决计不允许那些阴谋诡计落到他妻子头上的。
他若是知道……
估计恨不得将脚下的靴子蹬成风火轮,然后又,大开杀戒?
翁绿萼被自己的猜想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肚子里的小人儿懒洋洋地蹬了蹬腿。
好?像在回应她。
已经五个多月了,翁绿萼低头看?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觉得活像是肚子上倒扣了一个瓜。
萧持刚走的时候,她在自己肚子里,还是一颗小豆芽。
现在可不就是一个小瓜?
没有人的时候,翁绿萼都是‘小豆芽’、‘乖宝’、‘瓜宝’几?个小名儿来回叫,难为肚子里的小人儿还能精准地分辨出阿娘是在叫什么,总会给面子地回应她几?下。
这会儿不知道蹬的是小手还是小腿。
翁绿萼眉眼间柔色愈浓,想起黄姑交代过,不能频繁地摸肚子,她收了手,低低哄着?肚子里的小瓜瓜快些睡觉。
原本还闹腾的小人儿仿佛听懂了阿娘的意思,慢慢安静下去。
翁绿萼想了会儿小瓜瓜的阿耶,他这次出征的时间格外漫长。
其实中间偶尔也会有一些战报传到她耳朵里。
在翁绿萼眼中,萧持自然是骁勇善战,无往不利,但她也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只?要他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翁绿萼垂着?眼睫,低低叹了口气。
杏香现在越来越心?细,等过了一个时辰,她进去叫醒翁绿萼:
“女?君,起来活动活动吧。再睡下去,晚上该难受了。”
其实连黄姑都说,女?君这一胎真是再顺心?不过了,不怎么遭过孕吐、吃不下饭这样妇人有娠时的毛病折磨,人也不见浮肿发胖,白里透红的小脸一看?就养得极好?,气血丰盈。
唯一反应剧烈的那一回,还有一半原因是被一身臭汗的君侯给熏着?了。
杏香现在回想起君侯当时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还有些想笑?。
翁绿萼本来也没怎么睡着?,哄睡了肚子里的小瓜瓜之后,她胡思乱想了一阵,想了想萧持,闭眼小憩了一会儿,就听到杏香来唤了。
她嗯了一声,被杏香扶着?,有些费劲儿地坐了起来。
看?着?女?君纤细柔弱的身子上鼓着?沉甸甸的一个瓜,杏香每每看?到,都还是觉得有些心?疼。
“黄姑给您炖了红枣鸡汤呢,把油水都撇干净了,喝着?定然清爽。”
翁绿萼有孕过了三?月,胃口慢慢变好?了一些,更偏好?清淡的菜肴,见着?重油重荤的东西时就有些犯恶心?。
听到杏香这么说,她也有些饿了,点了点头,笑?道:“被你说得我?都馋了。”
见女?君笑?靥如旧,杏香放心?了,扶着?她去了饭厅。
萧皎忙着?查背后指使青燕的人,又担心?柔弱的美?人弟妹会因为白日里发生的事儿郁郁不乐,干脆将事情告诉了女?儿,让她过去好?好?陪陪小舅母。
愫真来了有一会儿了,知道翁绿萼在睡觉,她乖乖地不去打扰,只?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坐着?打络子玩。
这会儿看?见翁绿萼出来,她眼睛一亮,走过去扶住她另外一边手臂,关切道:“小舅母睡得好?吗?”
翁绿萼笑?着?点了点头:“一醒来就看?见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娘子在等我?,能不精神吗?”
愫真小脸微红:“小舅母就知道哄我?。”
这话说来翁绿萼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有时候能从愫真身上体会到逗人的乐趣,也就能明白为什么萧持爱逗她了。
看?着?别?人因为自己的言语举动脸红害羞,真的很好?玩。
还有一种怪怪的成就感。
翁绿萼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毛病,或许是被小瓜瓜她阿耶影响的?
愫真陪着?翁绿萼用了晚膳,她们是不敢再叫翁绿萼出去散步了。
加之天上还在飘雪,因此?只?扶着?她在廊下走了几?转,就连忙催着?人回去了。
翁绿萼有些不尽兴,却也能理解她们的担忧。
沐浴过后,黄姑照例替她按摩过一道,看?着?那具孕后愈发白皙丰腴的身子,她慈爱又不失骄傲地说道:“女?君这体质是随了夫人,夫人怀你们兄妹俩时身上都不曾长过什么纹路,白白净净的,可省了不少事儿。”
她与阿娘,还有这样的共同点?
翁绿萼有些好?奇,又有些高兴,缠着?黄姑给她说了许多从前的事。
黄姑以前不愿和她多说,担心?说得多了,年幼的小娘子会愈发怀念自己的早逝的母亲,郁郁寡欢,最
后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但现在么。
黄姑想起白日里女?君那样凛然又冷静的样子,温热粗粝的手轻轻抚过她乌鸦鸦的长发,轻声和她说起从前侍奉她的母亲时的事儿。
翁绿萼听得入神,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黄姑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中怜爱愈甚,轻手轻脚地给她掖了掖被角,自个儿睡到了外间的榻上去。
翁绿萼迷迷糊糊醒来时,心?莫名跳得有些快,她皱了皱眉,听着?外间传来的微微鼾声,又安心?了些。
黄姑在呢。
肚子里的小人儿似乎被她吵醒了,有些不高兴地蹬着?小手小腿,在她肚子里要翻天似的,闹得翁绿萼眉心?积起一道浅浅的褶皱,低垂下眉眼哄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效。
躺是躺不住了,翁绿萼不想扰了黄姑的好?眠,她白日里照顾自己已经很是辛苦,夜里再睡不好?,再强壮的身子也抵不住。
她一只?手撑在床沿上,另一只?手扶着?后腰,慢吞吞地下了床。
察觉到母亲慢悠悠地散着?步,肚子里的小人儿慢慢安静下来,不闹腾了。
翁绿萼有些纳闷,这孩子在肚子里就那么坐不住,喜欢撺掇着?她往外跑,生下来之后得皮成什么样?
深夜里睡不着?时,神思就容易飘得很远,很奇怪。
翁绿萼脑子里正?想着?小瓜瓜和她阿耶将来吵嘴的样子,忍不住乐,肚子里的小人儿就和感应到了她心?中所想的内容一般,才安静下去不久的小人儿又开始闹腾起来。
有些疼。
翁绿萼无奈地垂下眼,耐心?地哄着?她——虽然她也说不好?,到时候会帮谁。
但现在嘛,还是把暴脾气的小瓜瓜哄好?比较重要。
屋子里铺了地龙,加之孕妇体热,只?点了一盆碳烧着?取暖,窗子半开着?,漏进一地清冷月晖。
她低垂着?眉眼,温柔地捧着?肚子低声哄孩子的样子,就那么落在身上还落着?风雪的夜归人眼里。
那道沉默的影子,也被悄然动了动位置的月亮投在了屋内的地上。
注意到那道黑影,翁绿萼心?里一跳,下意识倒退一步,这个动作落在萧持眼里,吓得他连忙撑着?窗棂一跃,钻进了屋,几?步就将她搂入怀里。
“没事吧?”
耳边传来低沉又焦急的问询声。
翁绿萼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有些迟疑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那张许久不见,俊美?依旧的脸庞。
“小瓜瓜……”她阿耶?
萧持看?着?她傻乎乎望着?自己的样子,心?里被越来越澎湃的柔情装满,抬手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低低道:“呱什么呱?我?离开了几?个月,娶的美?娇娘就成了青蛙精?”
确认了!这么刻薄的一张嘴,除了萧持,还能有谁。
翁绿萼瞪他,但是鼻尖突然涌上的一阵酸涩,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睛。
她推了推他,萧持不明所以,还是下意识地退开两步。
翁绿萼严谨地戳了戳他的胳膊肩膀,又摸了摸他身上,硬邦邦的,没有什么不好?的味道。
没有缺胳膊少腿儿,也没有中箭受伤。
她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萧持被她那只?柔软小手摸得浑身僵硬,偏偏他又不敢再像从前那样,攥着?她细细的腕子把人拉到怀里亲一亲、抱一抱。
她忙着?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同时,萧持也在默默地看?着?她。
她胖了一些,面颊软绵绵的,看?起来就很好?捏。
刚刚他怕她摔倒,伸手拢住她腰,发觉她四肢仍旧纤细,只?是肚子大得有些吓人。
看?着?她圆滚滚的肚子,他的眸光突然变得十分沉远。
翁绿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刚刚还十分活泼的小瓜瓜这个时候突然就安静下来,不动了。
她捉着?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歪了歪头,感知到男人一瞬间僵直绷紧的手臂,心?里发笑?,故意道:“怎么办?她好?像不认识你了。”
萧持难得没有和她斗嘴,僵硬的手慢慢回暖,变得柔软。
他半跪在地上,那张被战场硝烟吹得愈发坚毅冷峻的脸庞就那样温柔地贴上她隆起的肚腹。
那是一个臣服的姿势。
“她会原谅我?吗?”
从翁绿萼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他峻挺的鼻尖蹭过肚腹。
有些痒。
她想躲,但看?着?他忐忑中难掩疲惫的样子,心?里又软得不成样子。
“我?不知道。”
屋子里很暖和,他头上、肩上的那些风雪慢慢融化,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哒’的轻响。
不知何时,黄姑的鼾声已经停了。
翁绿萼难免有些羞涩,她用袖子拭去他额上雪水化成的水珠,低声道:“等小瓜瓜出来,你自己问她吧。”
“小瓜瓜?”
萧持反应过来了,挑眉:“这是你给她取的小名儿?”
翁绿萼点头,手指点了点圆滚滚的肚子:“可不就像一个瓜么?”
萧持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黄姑这下再也不好?意思装没听见了,眼看?着?外边儿亮了灯,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显然是杏香她们听见动静,以为女?君屋子里进了歹人。
翁绿萼闭了闭眼,捶了一拳还在笑?的某个人。
但看?着?他发亮的双眼,还有张开的双臂,她还是忍不住,一头扎了进去。
他回来了,真好?。
肚子里的小瓜瓜默默又蹬了一下。
只?不过这回动作比较轻,好?像只?是在表达自己的附和之意一样。
屋里闹出的动静不小, 反正都?把人给惊动了?,萧持索性扬声让她们备水。
他回来前虽寻了?个驿站从?头到?脚洗过一道,才又继续赶路。
但若说直接脱了?衣裳陪她躺床上去, 不光是她要嫌弃,萧持自个儿都?有些受不了?。
他对她先前作呕的事还心有余悸。
好在杏香来报说灶上还热着水, 萧持握了?握她的手?,扶着她坐到?床上,将?人安安生生地塞进被窝里, 这?一套动作他做得行云流水, 连什么时候该扶住她的腰借力都?知道。
翁绿萼眨了?眨眼睛。
“快点儿睡, 我冲个澡就过来陪你。”萧持捏了?捏她软绵绵的脸, 得了?她一声回应,这?才三步并作一步去了?浴房。
肚子里的小瓜瓜突然又活跃起来。
翁绿萼眉头微颦, 有些招架不住小人儿反反复复的热情, 哄着她先睡,但从?前在这?事儿上都?很好说话的小瓜瓜今日不知怎得, 意外?的亢奋。
“你也知道,你阿耶回来陪我们了?,是不是?”
掌心下的肚皮被一个软软的东西撑了?一下。
翁绿萼莞尔。
萧持的动作很快, 带着一身清凉水汽进来时, 翁绿萼已经?睡着了?。
冬日里的被衾又厚又暖, 她只露出个脑袋,面容恬静柔和,愈发衬得人身量纤纤。
萧持想?起她像倒扣了?个瓜的肚子, 心里蓦地一沉。
虽说世?间女子有孕, 都?须得经?历这?一遭,但放在她身上, 让他感?觉格外?不忍。
熟悉的温热覆上,翁绿萼睡得迷迷糊糊的,面颊下意识蹭过他的掌心。
啧,这?么惹人疼。
萧持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把人揽进怀中——只可惜,现在有了?小瓜瓜,再不能地把她整个人严丝合缝地搂进怀里。
怀里的女人睡得很熟,鼻间充斥着馥郁醉人的芬芳,萧持埋在她乌蓬蓬的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来自她身上独有的幽幽香气,在这?一刻才觉得那些令人心头发沉的硝烟与血腥彻底远离了?他。
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晨,翁绿萼醒来时,感?觉自己腰上垂着一条手?臂,心还下意识突了?一下,后来,她才慢慢反应过来。
风雪夜归人。
她想?起他那双在昏暗夜色中也难掩光亮的眼睛。
她抬起头,两个人之间距离靠得不算太近,毕竟她肚子里揣着一个,真要挤着她,暴脾气的小人儿该闹了?。
翁绿萼想?起昨夜里突然涌上的奇思妙想?。
不知道萧持和小瓜瓜相处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望着男人瘦削冷峻的脸庞出神?。
数月的战争,他身为主帅,身上扛着的重担与压力可想?而知。
黑了?些,瘦了?些。
他闭着眼时,那双浓密眼睫也跟着安静地垂下,稍稍柔和了?一些他锋锐轮廓所带来的压迫感?。
翁绿萼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他面颊上一道疤痕。
若非离得近,他脸又被晒得黑,她还发现不了?这?道泛着淡淡白色的疤痕。
她忽地有些想?扒开他的衣服,好好检查一下其他位置。
萧持的性子,说报喜不报忧也不对,他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从?容姿态,绝不愿意把他无法掌控的一面露在她面前。
……可越是这?样,她才越是担心。
翁绿萼低低叹了?口气,素白手?指挪到?他的衣襟上。
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原本睡得沉沉的人倏地睁开一双深邃的眼。
察觉到?她的动作,萧持眉梢微挑,刚醒来时的声音还带着些哑:“怎么一大清早就开始扒人衣裳?知不知羞。”
他说话的腔调懒洋洋的,带着笑意上扬,一听就让人知道他现在心情不错。
翁绿萼想?收回手?,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握住,放在唇边亲了?亲,故意逗她:“嗯?有贼心没贼胆。”
此时正值隆冬,天亮得慢,床帏内光线昏暗。
翁绿萼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像是有脉脉春水流淌,静静汨过她的周身。
暖洋洋的。
她的手?撑在他胸膛上,微微支起身子,这?是一个有些吃力的姿势,但她现在顾不得其他,扬起下巴,亲了?上去。
萧持有些意外?于她的主动,但看着她扑簌簌颤动的眼睫和泛红可爱的脸颊,他眼眸中笑意愈深,手?掌稳稳托住她的脊背,低头迎合她有些费劲,却实在甜蜜的吻。
数月未见的深深相思与眷恋全部融化在这?个不激烈,却缠绵得让人快化成一滩春水的吻里。
“唔。”
听她似是有些承受不住,萧持闭了?闭眼,吮了吮那两瓣被他亲得嫣红的唇,有些粗糙的手掌慢慢揉着她的腰,低声问她:“受不住了??”
翁绿萼一双漂亮的眼里含着润润的水光,她平复了?下有些喘的呼吸,低头指了?指圆滚滚的肚子:“她在闹。”
耶娘一黏在一起,就没人理她了?。
小人儿很不满意。
萧持有些无奈,又难掩心底溢出的喜爱,他埋下头去,贴在她肚子上轻声和里面的暴脾气小瓜瓜说话。
翁绿萼懒懒倚在枕头上,看着那个旁人眼中提剑悍马、龙骧麟振的当?世枭雄絮絮叨叨地和腹中的小人儿说着一些他平时绝不会说的幼稚话,玉软花柔的脸庞上盈着淡淡笑意。
等萧持自觉哄好了?小人儿,他抬起头,看着她脸上柔和的笑,心中一荡,低头亲了?亲她白里透着粉的面颊:“起来了??”
翁绿萼点了?点头,萧持便抱着她起身。
先扯过一件雪白素锦底上绣着杏黄牡丹花纹的帔帛披在她身上,又给她穿鞋。
一套动作做得得心应手?,几乎没要翁绿萼出什么力气。
萧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莹白的脸庞,没忍住,拧了?拧。
在她不满的瞪视中,萧持问她:“在想?什么?”
翁绿萼眼神?飘忽了?一瞬。
她刚刚在想?……他回来可真好。
但是她是绝对不可能直接把这?种话诉之于口的!不然他不知道要得意成什么样。
“我在想?……”
她故意把尾音拖长,在萧持隐隐含了?些期待的眼神?里,笑吟吟道:“黄姑今天会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只一个眼神?的交汇,萧持就明了?。
这?个小骗子,在故意逗他。
他挑了?挑眉,慢悠悠地指责道:“姁姁,你得诚实。”
他话里忍不住透露出一点儿隐隐的幽怨。
翁绿萼忍住想?要上翘的嘴角,扬起一张未施脂粉,却依旧美得人心醉的脸庞,佯装无辜道:“夫君想?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含着狡黠笑意的眼睛亮亮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作弄成功之后的得意。
萧持看得心头发软,懒得再与她计较,低笑了?一声:“口是心非的小骗子。”
他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刮过她泛着淡淡粉色的面颊:“走?了?,去看黄姑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让我也沾沾光。”
他话里忍不住透露出一点儿隐隐的幽怨。
翁绿萼忍笑。
愫真这?日照例带着她的画笔绣册来陪小舅母,不料看见一个身形依稀有几分眼熟的男人与小舅母一块儿坐在罗汉床上,黑面又英俊,衬得坐在一旁的小舅母愈发水灵。
愫真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舅舅!”
萧持听着这?道还有些陌生的小娘子娇声时,就下意识收了?脸上不正经?的神?情,抬起头去,见到?愫真,他笑着起身走?过去,揉了?揉小娘子软软的头:“长高了?。”
愫真想?笑又想?哭,舅舅每次都?只会说这?么一句!
翁绿萼冲着小娘子招手?:“过来坐着吧,有新烤好的酥饼点心。”
愫真欢欢喜喜地坐到?小舅母身边,控制了?力道,小心翼翼地靠在又香又软的小舅母身上:“今天瓜宝乖不乖?”
外?甥女一来,就占了?他的位置。
偏偏他又不好说什么。
萧持悻悻地去罗汉床另一边坐下。
翁绿萼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很乖,都?没怎么踢我。”
说着,她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会不会是因?为昨日动得太多累着了??今日她懒洋洋的,都?不爱动。”
也就今早她与萧持……嗯,有点情难自禁的时候,小人儿抗议了?一下。
但也很快就安静了?下去。
这?一上午就都?没什么动静了?。
黄姑一直侍奉在侧,见她眼眸中隐隐流露出担心,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肚子,语气又稳又肯定:“姁姐儿莫怕,孩子好着呢。正好明日是方大夫过来给您诊脉的日子,今日正好君侯在,不如叫方大夫今儿就过来给您瞧一瞧吧。”
翁绿萼微微有些泛凉的手?被另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握住,她下意识点头,又扭过去看萧持。
“这?孩子是听我们说话听得烦了?,睡得沉了?些。”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翁绿萼有些紧绷的心神?也慢慢放松下来。
黄姑已经?出去安排叫人去请方大夫了?,见愫真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翁绿萼有些歉疚,她低声道:
“我就是听说了?有的妇人前几月时怀得好好的,孩子突然不动了?,也没放在心上。再后来,就……”
萧持握着她手?的力道重了?重,赶在她不适之前又缓缓松开。
“谁和你说的这?些浑话?咱们的孩子,定然随我,壮得和小牛犊一样,不会有事的。”
前半句时,他的语气微有些冷,愫真听着,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小牛犊?
翁绿萼分了?分神?,目光在他矫健精壮的身躯上流连了?一会儿。
他的手?又暖又有力,被他紧紧握着,他话里的笃定之意也慢慢通过体温传递给她。
萧持余光注意到?愫真乖乖坐在一边,心里隐隐有些遗憾。
说不定再亲一回,瓜宝就又要精神?起来开始抗议了?。
自然了?,当?着外?甥女的面,他不好说,也不好做。
只得又捏了?捏妻子软软的小手?,聊胜于无。
想?起听她说的那些什么从?别人嘴里听来的胎死?腹中的话,萧持眉心折起浅浅的褶皱,心里默默记下一笔,但看她现在不想?多提的样子,他没有逼问,挑了?个隐囊垫在她腰后:“靠着吧。”
愫真连忙帮着调整了?一下隐囊的位置,让她能够靠得更?舒服些。
方大夫来得很快,从?入府到?进宜春苑的这?段路上他
大致听过黄姑的描述,心里隐隐有了?底,见着翁绿萼时,他先观察了?一番,见她气色红润,面庞丰盈,就更?放心了?些。
诊脉过后,顶着屋内数人暗含紧张、焦急的注视,方大夫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笑呵呵地给了?定论。
——没事,就是这?孩子格外?皮一些,但相应的,她的身体也很好。
今日太过安静,单纯是人家懒得动了?。
翁绿萼点了?点头,与方大夫道了?谢,黄姑领着他去偏厅开新的安胎药方子,愫真和杏香去了?小厨房,说要熬些甜汤给她喝。
一时间,屋里只有她与萧持二人。
悬在心头的大石彻底放下,慵懒的劲儿慢慢从?四肢百骸涌上,翁绿萼稍坐直了?身子,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萧持沉默地挪坐到?了?她身前的位置,替她脱了?绣鞋,又半抱着她往罗汉床里面挪了?挪。
身上盖着轻暖的被子,翁绿萼舒服得来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就在她快要盹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抱歉’。
她睁开眼,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嗯’。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和她说对不起?
因?为在孕中,又不用出门,她一头乌蓬蓬的长发只用了?一支玉钗松松绾起。
见她要睡,萧持刚刚已经?替她抽了?出来,乌发如瀑,散了?满枕。
他捻起一缕清凉如玉的发丝,语气有些让人心里发堵的艰涩与低沉。
“这?样的情况,之前也发生过几回,是不是?”
见她点头,萧持呼吸微顿。
她有一回有孕,又还年轻,正是容易惴惴不安的时候,腹中的孩子有点儿什么不对劲,都?会引起她极大的不安。
偏偏他那个时候不在。
哪怕黄姑、杏香她们再贴心,她心里也还是多多少少残存着后怕。
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在。
他微有些干燥的唇瓣轻轻落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这?是一个带着满满珍重与愧疚意味的吻。
翁绿萼感?受到?他浓浓的歉疚之意,眨了?眨眼,从?被子里伸出手?,环绕过他脖颈,把人带着往她的方向压了?压。
萧持下意识腰腹收紧,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像一只被强行按下的,蓄势待发的箭。
“压着你该怎么办?”
他语气里带着轻轻的嗔怪,但一点儿也没有威慑力,翁绿萼吃吃地笑。
她贴了?贴他的唇角。
“光说抱歉有什么用?只是动动嘴皮子罢了?,可见没诚意。”
她眉眼盈盈,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萧持挑眉:“你要我怎么将?功抵过?”
“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她身子重,伸出双臂环绕着他脖颈的动作停得久了?难免吃力,索性放开他,自个儿又躺进了?暖呼呼的被窝里。
她眨了?眨因?为困意上涌而愈发迷蒙的眼,含糊道:“夫君自个儿想?吧……”
话音刚落,萧持就见她闭上眼,呼吸慢慢变得绵长。
就这?么睡着了?。
萧持忍俊不禁,看着她恬静柔和的睡颜,心中怜爱无限,俯下.身亲了?亲她因?为睡得红扑扑的脸。
脉脉温情流淌,他神?情也变得更?加放松。
把持着胥朝国政的高丞相与邵氏兄弟联手?伐他的盘算被击得粉碎,元气大伤。
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有心力继续举兵了?。
这?一战中,他接连得了?洪州、锡州还有其余四座大城,距离皇城所在的西京,不过只有几个州郡的距离而已。
他没有乘胜追击,一来连月作战,将?士们全拼着一口气撑着精神?,已经?疲惫不堪,二则,裘沣之流虎视眈眈,谁也难保他带着剩余的部曲攻下西京之后,裘沣不会带着人前来偷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