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早就打算好了,要让我?随你北上豫州。那日在万合堂提起这件事,也?是你故意的,你想让你阿娘开口,好让我?囿于孝道,不得不答应,是不是?”
什么叫不得不答应?
她一路上看着不是也?挺高兴么。
萧持看着那双清凌凌的眼,再也?不能厚颜说出蒙蔽她的话,他垂下眼,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见他没再否认,继续扯谎欺骗自己,翁绿萼哼了一声?,还算有救:“你的恶行?可不止这些。你让人依着我?的喜好布置了这座庭院,却?又将功劳推到管事身上。没有你的示意,管事焉能知道我?喜欢什么花,又那么恰好地种了芭蕉、蓄了池塘?”
萧持想起白日里她说那‘管事’是她的有缘人,此时?心里还残留着酸味儿,听她这么说,又嗤了一声?:“这辈子你当?然就我?这么一个?有缘人。你还想要多?的?没有。”
重点是这个??
翁绿萼微恼,拍开他的手,在‘啪’一声?的脆响中,萧持微愣,看着她一骨碌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你又犯浑了是不是?我?在意的是你明明想我?陪你来豫州,为何不主动与我?说,却?要通过别人的口让我?点头?”
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更显得水亮的眼睛,萧持觉得自己的那些卑劣心思在她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他别过脸去,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看起来像是一个?生气的、拒绝交流的姿态,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翁绿萼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是!是我?卑劣,是我?自私,我?就是想你陪在我?身边,只对我?一个?人笑。一想到我?不在家,你有的是人陪你找乐子,没工夫想我?。我?就怒火中烧。”萧持闭了闭眼,反正已经?开了头,他索性自暴自弃地接着往下道,“……只有我?一个?人为你神思颠倒,时?时?牵挂。这太不公平。”
萧持当?然知道,感情?里的事没法说公平二字。但身陷局中,他顾不得那些。
他话音落下,屋子里陷入一阵长久的静默。
她怎么不说话,也?没有生气地扑过来打他,骂他?
萧持睇过去,却?见翁绿萼低着头,双肩轻轻耸动。
被他气哭了?
萧持挺不下去了,双腿弯曲,半跪在她身前,手扶住她不停抽动的肩膀,焦急道:“是我?不好,绿萼,你……”
翁绿萼抬起头,脸红红的,嘴角上扬的弧度藏都藏不住。
她在笑?
萧持狐疑地探了探她的额头,都开始气极反笑了,可见是气得不轻。
翁绿萼拍开他的手,一双玉白藕臂环过他脖颈,将一张盈盈笑着的芙蓉靥贴近他,嗔道:“原来你自个?儿私底下想了那么多?啊?我?都不知道。”
萧持被她一会儿气,一会儿笑的反应给弄糊涂了。
听她这么说,他既是不好意思,又觉得有些莫名羞耻。
明明他们已经?做尽夫妻之间的亲密事,但不知为何,这个?时?候,在他近乎自暴自弃地坦诚了自己的心声?之后,被她用那样含笑的目光看着,他居然生出了一种浑身赤.裸,在她面前再没有遮挡的感觉。
她只需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内心。
对于一个?沙场喋血的将军来说,这种将自己的缺点、担忧、意志等等完全暴露在他人视野下的感觉,很不好。
但她的眼神太温柔,萧持生不出丝毫的反感。
“你不敢直接问我?,是怕我?会拒绝,你就不能再带着我?来豫州了,是不是?”
萧持点头。
下一瞬,他就被一根软软的手指头戳了戳脸。
“夫君,你何时?变得这样不自信了?”
他脸上轮廓英俊而凌厉,刀刻斧凿般,皮肉极为紧实,翁绿萼只戳到了面上一层软肉,有些不满意,又拧了拧。
按着他霸道又不容人拒绝的性子,应该觉得让她随行?豫州,是一种恩赏,她脑子若正常,就不该拒绝。
翁绿萼想起从前他那些狗性子的烦人之处,哼了哼:“你都不问我?,就替我?下了决定。夫君,原来你从前许诺过我?的事,都是骗我?的。”
夜色里,她的声?音如怨如诉,萧持后腰一麻,想要狡辩两句,却?被她微凉的手指辗转封住了唇。
他只能听她说。
“你不说,我?也?会向你提,一起来豫州。”
诚然,离开已经?熟悉的亲友,翁绿萼会觉得有些无聊。
但他几次出征,一连数月他们都不能见面,只能靠书信聊表相思。
煎熬的人,不止是他一个?。
相思之苦,也?非白日间与好友们嬉笑几句便能盖过去的。
它?们更狡猾,专挑夜深人静的时?候,让她辗转反侧。
翁绿萼轻轻贴近他胸膛,听着那颗年轻有力的心脏砰砰向她释放而出的欢悦动静,低声?道:“夫君,我?也?不想与你分开。”
她的声?音有些轻,萧持疑心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了,捧着她的面颊让她看向自己,急道:“绿萼,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我?——”
他欢喜得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翁绿萼受不了他那副傻样,环在他脖颈后的双手微微用力,让他更贴近自己。
两个?人自然而然地交换了一个?旖旎而漫长的吻。
翁绿萼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有些糟糕,脸红红的,眼尾残留着激动之后的水光,这样子说什么话都显得没什么气势。
“以?后不许再用你的小?心眼来揣测我?。”
她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他的心口。
“听到没有?”
语气凶巴巴的,力气却?软绵绵,半点儿杀伤力都没有。
萧持早被她顺毛顺爽了,再桀骜的狮子现在也?只是一只没什么杀伤力的大狗。
她说什么,他都只有点头的份儿。
“好,都听你的。”
翁绿萼满意了,下一瞬却?又被他推到陷在柔软被衾间。
她看见萧持一本正经?道:“你白日里不是说觉
得这地方布置得好,处处都合你心意?”
“我?来检查一下,这床造得怎么样,够不够坚实。”
怎么检查?
翁绿萼一时?有些迷惘,下意识顺着他的力道动作。
并?紧的双腿被轻轻分开。
埋首、厮磨、吸吮。
在她难以?抑制地扬起脖颈时?,萧持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擦掉嘴角的晶亮,像是有些不满意检查的结果。
“只能换一种法子,再检查一下了。”
翁绿萼浑身发?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推开他的脸,好半晌憋出一句:“……不许亲我?。”
嗤,自个?儿的东西还嫌弃。
萧持好说话地点点头:“成,不亲。”
专心做。
浮沉间,翁绿萼迷迷糊糊地想着,按着萧持那兴奋劲儿,要是那匣子里的……都用完了,该怎么办?
是寻些门路拿新?的,还是,顺其?自然?
翁绿萼一时?半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被拖入更汹涌的情?.潮之中。
翁绿萼的家书和给未来小?侄儿的一副长命锁被卫兵交到了翁临阳手上。
元绛珠听到一耳朵,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绿萼的信?定然是写给我?的吧,我?先看。”
翁临阳皱眉,无奈地扶住她的后腰往屋里走:“你现在怀着身孕,能不能走慢点?”
“它?现在又不重。”元绛珠振振有词,三?下五除二地拆开了信,高高兴兴地看了起来。
翁临阳站在妻子身后,大手撑在她后腰,替她减轻一些腰酸的不适,陪着她一块儿看完了那封家书。
元绛珠将那副长命锁拿出来看了看,看起来很喜欢的模样。
她小?时?候都没有收过那么大、那么漂亮的长命锁呢。
这孩子能投胎到她肚子里,真是有福啊。
翁临阳不知道妻子在想什么,见她高兴,他眼中闪过几分柔色,摸了摸她的头发?。
元绛珠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将长命锁放进匣子里,抬头问他:“绿萼和萧持,都成婚一年多?了吧?还没喜信?”
翁临阳并?不是很想议论妹妹的房中事,皱着眉正想打岔,却?听得元绛珠嘀咕道:“萧持不行??”
“难道他从前打仗的时?候,那地方受过伤?”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翁临阳很想拂袖而去,刚刚绿萼在信里说了可能过段时?日要回雄州探亲。她从前住的那间屋子虽也?时?常打扫,但有些东西还是换上新?的比较好。
翁临阳思索间,元绛珠扯了扯他的手:“萧持也?算帮了咱们一个?大忙,郎君,你可要懂得投桃报李的道理。”
若没有萧持替她扫尾,可能她也?不能安生地坐在这里,说不定早就被她那群畜生兄弟抓回去逼问玉玺的下落了。
听妻子这么说,翁临阳嗯了一声?:“你说。”
元绛珠眼珠子一转,体贴道:“你平时?已经?很忙了,给他们准备谢礼的事儿,就我?来吧。”
她想好了,就送那坛泡了很多?好东西的壮阳药酒!
但这话不能和翁临阳说。免得他舍不得。
大不了她再花点心思另外给他准备一份生辰礼物。
想到绿萼能得到不少好处,元绛珠嘿嘿一笑。
看着妻子脸上的笑,翁临阳眉头一皱。
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63章 第六十二章(捉虫)
初至豫州, 萧持很忙,连着两日?都是过了夜里子时才?风尘仆仆归家。
他没有回来,翁绿萼心里存着事儿, 睡得浅,哪怕萧持回来时刻意放轻了动作, 她也很容易惊醒。
屋里只点了一盏小灯,烛光昏黄,翁绿萼看着他脸上的疲倦之色, 迟疑了下?, 等他想要吹灭灯时说道?:“夫君, 不然你之后?还是歇在军营里吧?”夜里很晚回来, 第?二日?天还没亮就又要起身,翁绿萼都替他觉得累。
说他日?日?坚持回来, 是贪那事儿, 但也没有。
听她这?样说,萧持身形一顿, 回过头看她,被夜风吹得晃动一瞬的烛火落在他冷峻轮廓间,他被晒成麦色的脸庞上显出一种别样的细腻质感。
“嫌我扰了你的好眠?”
他语气轻快, 显然没将?她刚刚的话放在心上。
翁绿萼无奈:“你近来事多, 早出晚归, 来回路上奔忙,歇息不好,岂非有碍你白日?里的正事?”
她坐在床榻上, 乌发柔顺地披落在她胸前、肩上, 一张莹白小脸上满是认真?。
她就是爱操心。
萧持嗤了一声,尾调却愉快地微微上扬, 呼一声吹灭了蜡烛,屋子里顿时变得暗了许多,自窗户缝隙漏进来的几分月晖只能让人勉强视物?。
翁绿萼看见那抹熟悉的轮廓走?近,有温热的手掌落在她面颊,轻轻摸了摸。
“你跟着我千里迢迢来到豫州,我不多陪陪你,你定然要恼。”
语气十分真?诚,但翁绿萼一把拍开了他不老实的手。
这?人,就想变着法儿地哄她再说一遍那天说过的话,他听着不腻,她说得都有些想吐了。
“我才?不会,你有你的事要忙,我也有我的事要忙。”翁绿萼想起那些拜帖,轻声哼了哼,往里靠了靠,“快上来,睡了。”
萧持十分好说话地照办。
他没再对翁绿萼先前的话提出异议,只说了句:
“隋光远、张运家中的妻小也跟着来了豫州,你若是无聊,我明日?和隋光远他们提一声,让她们来这?儿坐坐,陪你说说话。”
听他提起的那几个名字,翁绿萼知道?,那是他麾下?几员大将?。
“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翁绿萼语带埋怨,像是绸缎般冰凉顺滑的头发擦过他臂膀,明明是嗔怪的语气,却也勾得他心里发痒。
被她柔软的香气包裹着,萧持慢慢生出一些困意,他轻轻嗯了一声,似是不解:
“你不想和她们来往?那就换——”
“怎么能让别人主动上门拜访呢?应该我先给她们送去?请帖才?是。”她们的丈夫都是随着萧持出生入死?数回的英雄,虽然萧持那张刻薄嘴对谁都不留情面,但翁绿萼记得,上次他攻下?河东的那场战役里,身上受的最重的一道?伤,就是为救被敌方困住的隋光远而?被毒弩射伤而?留下?的。
翁绿萼决定要好好招待他们的妻儿。
听她絮絮叨叨地念着要备什么茶、做什么糕点,要不要再请戏班子来唱戏,听说豫州这?边儿的人都爱听戏,萧持被她念得昏昏欲睡,忍不住长臂一捞,把人搂进怀里。
天热时,萧持身上烫,翁绿萼冬日?里还拿他当个宝,夏天的时候就不大爱和他靠得太近。
察觉到她的抗拒之意,萧持闭着眼一顿狂揉,直到将?那具玉软花柔的身子揉得软成一滩春水,人也没力气再和他闹了,他把她的脑袋往自己胸膛上又按了按,懒洋洋开口:“请什么戏班子?干脆去?请十几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去?给你们跳艳.舞看得了,那场面,啧,保证热闹。”
呼吸里的喘.意还未平息的翁绿萼:……
不知道?他要把她看人跳艳.舞这?事儿记多久!
不过看在他话里已经带了困意的份上,翁绿萼决定暂时先放过他。
“你快闭嘴吧,睡觉。”
语气硬邦邦的,一点都不可爱。
萧持眼睛没有睁开,也能想象出她一双漂亮眼睛瞪圆了,半是嫌弃半是心疼地说话的样子。
啧,心疼他就心疼他吧,嘴硬。
萧持最后?亲了她额头一口,把人牢牢抱着,让那具散发着幽幽香气的柔软身子填满他心间:“好了,睡觉。”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翁绿萼就听见了他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他真?的很累了,还要强撑着精神陪她说话。
在夜色中,他挺秀俊美的轮廓仍旧清晰。
翁绿萼忍住砰砰的心跳声,低下?头去?,亲了亲他。
那道?呼吸声仍然平稳,没有察觉到那个如蝴蝶降落般,一触即分的吻。
第?二日?,萧持醒来时,眼睛还未睁开,下?意识地往旁边捞了捞。
他蓦地睁开眼,床榻里边儿空空如也,只剩一缕残香仍萦绕在他指尖。
萧持揉了揉还有些酸胀的眉心,扯开身上的被子——他夏日?里嫌热,不爱盖被子,但他醒来时那条轻软的被衾却好好地盖在他的肚子上,只能是她的杰作了。
虽然萧持无法理解她对他的肚脐眼出乎意料的保护欲,但见她高?兴,也就随她去?。
他掀开如山岚雾气般垂下?的帷幔,走?了出去?,屋外?破晓不久的天幕正徐徐放出晞光。
透过窗户照进来,光线单薄,让静悄悄的屋子里多出一种如在梦中的朦胧感。
这?时,不远处的门发出嘎吱一声。
萧持抬眼看去?,正好和翁绿萼对上了视线。
他身形一顿。
“你醒啦?”
萧持摇了摇头,面无表情:“我在梦游。”
翁绿萼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她推开门,朝他走?去?,碧色的裙袂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飘动,上面绣着的彩蝶随着她轻盈又欢悦的脚步翩然欲飞。
“我刚刚去?厨房了。”翁绿萼双手环过他腰身,在他好闻的清苦气息包裹中抬起头,目光在他又瘦削了几分的脸庞上顿了顿,“你没发现了?你最近瘦了。”
天天操心那么多事,忙起来就不按时用?膳,晚上还爱折腾人,鲜少有好好休息的时候。
翁绿萼用?双手丈量了一下?他的腰身,正经道?:“下?回给你做衣裳都能省二尺布了。”
哪有那么夸张。
萧持捏了捏她严肃绷起的脸,笑道?:“岂不是正好?省下?的布头凑一凑,还能给你缝一件新兜衣。”
翁绿萼脸一红。
一大早的,谁要和他说新兜衣的事儿!
想起杏香她们辛辛苦苦做的那些设计清凉又大胆的兜衣,每每在他手里都撑不过一晚,翁绿萼轻轻哼了一声,抛开兜衣这?个有些敏感的话题,从他怀里退出来:“快去?洗漱吧。”
时间的确不早了,萧持忍下?继续逗她的心,点了点头,自个儿去?了净室。
等他出来时,翁绿萼正好捧着一碗面进来:“好了?快来吃吧。”
萧持沉默地坐了过去?。
一碗香喷喷的肉酱面,上面还放了一个色泽金黄的煎蛋,香气诱人,卖相极好。
杏香她们又贴心地摆上了几碟小菜。
这?样的待遇……
萧持抬头,故意道?:“这?是断头饭?你真?要把我发落军营,不叫我回来侍寝?”
翁绿萼被呛了一下?,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杏香和丹榴赶在她们笑出声之前,低着头脚步飞快地出了屋子。
君侯那语气……可真?哀怨啊。
屋里,翁绿萼平静了一下?,好气又好笑道?:“什么断头饭,你说话真?是没个忌讳……”他伸手一拉,她身子微微踉跄,只能顺着那股力道?坐在他腿上。
萧持只沉默地看着她,执拗的眼神中隐隐能看出些不高?兴。
他不觉得在军营和府里来回奔忙是一种折腾,他乐意。
结束一日?的繁忙,看到她好好地或躺在树下?观星,或靠在榻上看书,萧持那颗被持续不断的战事与焦急局势缠绕得疲惫不堪的心间仿佛有醺然春风吹过。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平静与幸福。
翁绿萼微凉的指尖轻轻沿着他深邃眉目描画,他带着些气的情绪很快又被她的温柔安抚下?去?。
翁绿萼静静在他肩头趴了会儿,忽然道?:“算了,随你吧。”
萧持原以为她还要再劝,都做好她使出美人计也死?都不松口的准备了,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他心底生出些意外?和淡淡遗憾。
怎么不坚持了?
翁绿萼按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面坨了,快点吃。”
这?是她的心意,萧持舍不得浪费,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大碗肉酱面,放在他面前的那些小菜也被一扫而?空。
等他收拾好,快要出门时,扭头问她:“你为何又不坚持让我歇在军营了?”
翁绿萼挽着他的臂膀,两人一块儿走?过一片芬芳明媚的庭院,直到将?他送到最外?一进垂花门前,她才?轻声道?:“我以为让你歇在军营里,不让你来回折腾,是为你好。但今日?早上,我发现,有些想法是我一厢情愿而?已,一味强加在你身上,反而?有违我想对你好的本心。”说着,她莞尔,“反正折腾的是你,我不管了。”
他想回来就回来罢,有他在,杏香她们还能省事儿不用?守夜。
大不了多给他炖些好东西补一补。
嗯,待会儿得和这?儿的管事说一声,得采买些补身益气的好东西。
翁绿萼出神间,感觉到有一双温热的大手捧住她面颊,迫使她抬头看向他。
“绿萼。”他的神情严肃,“我方才?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翁绿萼:……
同样的把戏,他到底还要玩几次!
她拂开他的手,把人往外?推,冷酷道?:“耳朵不好就去?找大夫,我又不会治病!”
见萧持木楞楞地站着不动弹,她又催了催:“快去?吧,待会儿太阳升起来,晒人。”
萧持临上马前,又看了她一眼:“快回去?吧,我今日?尽量早点儿回来陪你。”
谁稀罕。
心里这?样嘀咕着,但她脸上忍不住扬起一个格外?动人的微笑。
“知道?了,快去?吧。”
萧持深深望她一眼,策马离去?。
今日?虽然起得早,但翁绿萼精神却很不错,想起昨夜里夫妻俩的对话,她亲自写了几封请帖,让丹榴亲自走?一趟,给各家女眷送去?。
丹榴点头,立刻转身去?办。
翁绿萼思忖着宴会那日?的安排,杏香在一旁替她磨墨,想起这?几日?如雪花般飞来的请帖,疑惑道?:“女君既然要请隋夫人她们过府做客,不如将?前些时候的请帖也一并应下?,大家一块儿热闹热闹。”
翁绿萼笑着摇头:“还不是时候。”
倘若他们真?的有心结交,在她入城次日?,就会递上拜帖。
而?不是过了几日?之后?,才?打发人来送一封请帖过来,邀她过府叙话。
豫州中高?门望族甚多,其中不少人自持出身高?贵,自家在这?一片儿住了百来年,形同主人,十分傲气。哪怕他们心里清楚,如今占据这?片土地的,是来自南边的萧侯,他们也不愿折下?傲骨,去?向一个根基尚浅、出身又非五姓七望的君侯曲意逢迎,阿谀谄媚。
又何况是萧侯之妻?
翁绿萼不愿人低看了自己,低看了雄州,哪怕初至平州,根基未定,战战兢兢之时,从前高?夫人假借一盆牡丹讽她心机深重,她也没有选择委曲求全,而?是直接回击。
那么现在,她也不愿那群人用?下?她脸面的方式让萧持面上无光。
杏香不知道?翁绿萼心里在想什么,见她已经有了决定,杏香点了点头,道?:
“我就是怕女君出门赴宴辛苦,听说这?豫州城里的贵妇人们赴宴的时候可讲究了。”
杏香掰着手指头,将?这?些时日?听来的话分享给她听:“要提前一日?沐浴焚香,载着那些贵妇人的车架路过前,她们府上的亲卫们还得先静街,百姓们要等她们的车架驶离了才?能继续走?动。街道?上还不许有牛、驴子,怕它们的粪便污染了街道?,她们沿路还要撒厚厚的香饼,生怕路上气味不雅……女君,难道?不是她们放那么多香饼的味道?更熏人吗?”
翁绿萼被她疑惑的语气逗得忍俊不禁。
萧侯之妻向旁人递了请帖,邀她们两日?后?入府赏花的事儿很快在豫州几大家族间传开了。
‘啪’的清脆一声,一盏可顶数金的汝窑茶盏被人毫不怜惜地掷到了地上。
一美而?艳的贵妇人俨然很是不快,怒道?:
“好一个萧氏女君!凭着萧侯如今风光,就敢将?我等士族的颜面踩于足下??”
她们不嫌萧侯夫妻俩皆是出身一般,主动抛去?了橄榄枝邀她参宴,对于从前的她们来说,已是屈尊降贵的事儿了。
没想到萧氏女君丝毫不给她们面子,一应拒了她们发去?的请帖,如今却又表示出了对萧侯麾下?将?士女眷的垂青,这?不是在打她们的脸么!
贵妇人出身扶风马氏,嫁了弘农杨氏里时任族长的杨大郎,娇生惯养多年,外?边儿风雨飘摇、民不聊生,但因豫州意义特殊,枭雄逐鹿混战中都默契地避开了这?座古都。
没成想,豫州一夕之间易了主,不再是默认由
?她们这?些世家大族掌管,而?是被一个还不及而?立之年的年轻枭雄凭借着强悍的兵力占据。
不过昼夜之间,主客位次颠倒,如今马夫人还没能调整好心态,给萧氏女君发去?请帖,也是看在主君提点,要她与萧侯之妻交好的份上勉强为之。
主母动怒,身旁捏着团扇替她扇风的女使动作愈发小心翼翼了些,却还是惹得马夫人横了她一眼。
一个巴掌过去?,女使顿时捂着脸跪在了地上。
马夫人夺过团扇,给自己猛扇了几下?,玉腕上金镯叮铃:“没用?的东西!扇个风都断断续续的,我杨家是没给你饭吃不成?”
女使知道?杨夫人的性子,只低着头垂泪认错。
屋外?走?进一穿着深青绸衣的老妇人,乃是杨夫人的乳母邱氏。
她随着杨夫人出嫁,一同来到杨家服侍,杨夫人很是信重她,平时人人都尊称她一句‘邱姑’。
见杨夫人火气重,邱姑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女使,斥道?:“笨手笨脚的东西,还不快滚出去?,别扰了夫人的眼!”
女使不敢高?声哭诉,忙提起裙角,低眉顺眼地顶着一张红肿的脸退出了屋子。
邱姑拿过杨夫人手里的团扇,慈爱地替她继续扇着风:“夫人何须动怒?不过是个走?了运气,侥幸能和您同席说话的小妇人。她不给您脸面,那就是不给弘农杨氏和扶风马氏脸面,如今萧侯大军驻扎在豫州,兵需、粮草,那需求可大着呢,若没有咱们两家支持,萧侯可不得焦头烂额么?”
杨夫人美艳脸庞上的怒意慢慢退去?,她抬起一双狭长的媚眼,笑着道?:“阿姆的意思是……”
见她露出些欢色,邱姑脸上慈爱之意更甚,说出的话却让人在炎炎夏日?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婢听说萧氏女君很是年轻,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这?人年轻,心性儿高?,就容易不识时务。”
“夫人好心邀她赴宴,是想着帮她结识一番其他世家大族的夫人,是为了今后?替萧侯筹措粮草考量。”
“既然她不识趣,短时间内还没什么,但日?子久了,萧侯麾下?士兵发现米粥发稀,生出怨气来,萧侯再一查源头,知道?是她开罪了咱们,必然会逼着她向咱们低头。”
“咱们可是大族,有风骨,就是要送粮草孝敬,也得双方都欢欢喜喜的不是?可不能养出只白眼狼来了。”
杨夫人听得笑着点头,觉得邱姑说的话很是在理。
“萧氏女君又如何,在这?豫州地界上,还没有能让我低头的人。”杨夫人哼了一声,“她喜欢和那些寒门出门的妇人交友往来,可见此?人眼界狭隘,上不得台面。”
邱姑又顺着她的话哄了几句,杨夫人这?才?展颜。
“我得再与其他几家通通声气才?是。”
既然萧氏女君不愿给她们脸面,那也别怪她们反击了。
她们世世代代都在这?豫州城里生活,没道?理一朝被萧侯占了城池,就要对一个小妇人俯首称臣的道?理。
杨夫人在盘算什么,翁绿萼这?边儿自然是不知道?的,等到宴客那日?,她一早地就起身开始忙活。
萧持起身时没看见她,正感慨‘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准备起身再大吃一碗肉酱面的时候,却见一阵夹杂着水汽的薰暖香风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