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萧熜的?复仇,是为让阿耶的?在天?之灵安息。旁人再不理解他,性格使然,萧持不屑于同他们解释,更也不会将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里。
哪怕瑾夫人亦在误会他,几次出言想?要劝他对长房不要赶尽杀绝,萧持在最开?始的?失望之后,心境更加冷硬。他没?有将阿耶之死?的?真相告诉她,徒增悲伤与怨恨而已。
不如就让她继续误会下去。
见?萧持一连点出当年的?人、事与疑点,萧珏皱眉,看向紧紧闭着眼、一言不发的?萧熜,迟疑道:“阿耶,你……”
那边,张翼带着人将瑾夫人她们从地下石洞里救了出来。
瑾夫人记挂着先前的?事儿,心里默默念叨着不能再让奉谦造杀孽了,起码别对着同宗之人大开?杀戒。
被救出来之后,也没?听张翼的?建议,瑾夫人看见?了儿子的?身影,直直朝着萧持他们所站的?地方走去。
刘嬷嬷和徐愫真无奈地对视一眼,也赶紧追了上去。
瑾夫人走得慢,山路难行,她扶着一棵树歇了歇,正想?继续往上走时,却听得一阵粗噶难听的?声音划破天?际,炸响在她耳侧。
“是!我当年是一时糊涂,被岑蟾那个奸人所惑,出手设计了二弟,让他枉死?战场!”萧持怎么嘲讽,萧熜都无动于衷,但是对于长子痛苦而怀疑的?眼神,他一张枯树皮似的?老脸隐隐发烫,他想?逃,但他早已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自他被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侄儿单刀快马地从敌人堆里救出后,萧熜就知道,自己的?主帅生涯怕是完了。
他恍惚间跌下了马,摔断脊柱之后,他竟还有些庆幸。
…至少能在外人眼里落得个无奈退任的?印象,不用丢人了。
老妻、长子他们询问他缘由时,他一声不吭,任由二子将罪责都推到萧持身上,怒斥他狼子野心、寡廉鲜耻时,他也一声不吭。
反正他萧持已经是胜利者了,被他们记恨几句,又有什?么要紧。
但他现?在看着长子几欲崩裂的?神情,他有些后悔,顿了顿,又续上了之前的?话:“可?此事也并非我一人之过?,二弟太不懂得尊卑,明明我才是家主,我才是主帅,他却想?事事压我一头!萧持,你如今也身居高位,岂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萧持不屑于回答这种问题,萧熜器小易盈、心胸狭隘,就当旁人也与他一样??
他抬脚欲走,长房一家里,也就一个萧珏还勉强能让他高看几分。今日萧熜在他面前说破了真相,于公于私,萧珏都会约束好他的?家人,不会再给?他们作妖的?机会了。
此时,山路上猛地冲上来一道身影。
瑾夫人这辈子都没?有跑得那么快过?,自她听到了萧熜,她一直以来还报以愧疚之心的?大伯哥说出当年的?真相之后。
她的?心跳就再没?有平静下来。
她抓住儿子的?手臂,十指紧攥,力道之大,几乎要陷入他肉里。
“奉谦,奉谦,你阿耶是枉死?的?!是被他的?兄弟害死?的?啊!”
瑾夫人情绪太过?激动,眼睛里都泛起不正常的?红,萧持皱了皱眉。
刘嬷嬷和徐愫真好不容易跟过?来,见?状连忙去搀扶瑾夫人,却被异常亢奋的?瑾夫人给?甩开?手。
刘嬷嬷还好,勉强站稳了,徐愫真身子柔弱,在石洞里待了半宿,饥寒交迫,被瑾夫人这么大力一甩,她脚下一软,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咕噜噜滚下了山坡,头仿佛撞到了石头,‘咚’的?一声,让人心惊。
萧持拂开?瑾夫人的?手,一字一顿道:“阿耶的?仇,我已替他报了,你勿要多生事端。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不是阿娘你劝我的?话么?”
说完,他匆匆赶去愫真摔下的?地方,将人抱了起来,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他手摸上小娘子的?后脑勺,一手的?血。
徐愫真这一摔,伤得可?不轻,等到医士为她包扎好伤口,又开?了药方,煎了药汤喂人服下时,已是第二日的?上午。
好不容易劝得萧皎去休息一会儿,她在这里守着,翁绿萼看着床榻上白布裹头、脸色苍白的?小娘子,擦了擦眼角的?泪。
萧持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进来,他那时一心急着带愫真止血就医,无暇去管身后的?瑾夫人乃至萧珏他们。
刚刚,张翼向他禀报,长房一家已经坐着他们备下的?马车离开?了平州,萧珏让他转告一声,言他此生再不会回平州,更会约束好家人,请他放心。
萧熜虽还活着,但他瘫痪在床行尸走肉地活着,今后他与萧珏之间的?父子情份再无可?能恢复原状,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元凶到头来竟是萧熜自己,一直以来支撑萧珏报仇的?心气?陡然散了。
这样?的?报复,对萧熜来说更长久、更痛苦。
曾长久笼罩在他头上的?乌云徐徐散开?,但外甥女受伤,萧持的?眉心紧紧皱着,冷沉神情中又隐隐透露出几分疲倦。
“如何了?”
翁绿萼回头,见?他走过?来,一张英俊迫人的?脸庞上带着几分沉重?。
他看起来也累极了。
翁绿萼摇了摇头,走过?去挽住他臂膀,轻声道:“先前喂药的?时候醒过?一道,大夫说之后精心将养着,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萧持听完,嗯了一声,看着徐愫真苍白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
“夫君若无事,回去小睡一会儿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好。”
因为愫真幼时出事的?经历,萧皎对她此番受伤昏迷的?事反应极大,翁绿萼不得不让大夫也煎了一碗安神汤,哄她喝下之后,让芙蕖她们扶着姑奶奶下去休息。
瑾夫人那儿,她没?亲自过?去看,只让丹榴代她过?去看了看。
翁绿萼的?心很小,她只想?分给?自己在意的?人。
看着萧持这副仿佛是从心底透出深切疲惫之意的?模样?,她握紧他的?手,关切道:“你忙了许久了,昨夜都不曾歇过?,你这样?强撑着,我看了心中很是不安。就当是为了我,回去歇一会儿,好吗?”
看着她澄静眼眸中盛满的?关怀之意,萧持喉头一哽,点了点头。
“好。”
他哑声答道。
见?他应下,翁绿萼脸上总算露出一个笑来,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并无呷昵之意,萧持感觉到她细水长流的?温柔裹住他,原本?紧绷的?心神在这阵春水般的?包裹中缓缓松弛下来。
一阵深切的?疲惫之意随之涌来。
翁绿萼放开?他的?手,轻轻推了推他:“去吧,莫要担心。”
萧持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摸了摸她的?脸,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翁绿萼抿紧了唇。
她有些心疼他。
她虽然不知道愫真为何会摔倒受伤,但联想?至丹榴回报时说起万合堂那边儿的?异常动静,还有长房一家与萧持他们的?渊源,她大致能够猜出来一些。
萧持像山,巍峨高峻,能够替他在乎的?人挡去一切风霜苦难。
但他也是肉体凡胎,也会觉得累。
翁绿萼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她在愫真床前守了大半晌,直到睡了一觉起来,恢复了精气?神的?萧皎进来,才把她赶回中衡院。
“待会儿把你累趴下了,奉谦该寻我麻烦了。”萧皎从先前忧虑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说话间也恢复了往日的?大气?爽朗,她看了一眼在床上昏睡未醒的?女儿,眼带怜惜,“快去歇息吧,明儿再过?来。”
翁绿萼点了点头,又与萧皎说了几句,这才带着杏香回了中衡院。
中衡院里很是安静,女使仆妇们恨不得一点儿声响都不出。
君侯回来时,虽不至于满脸倦容,但那眼睛里的?红血丝看了让人心惊。
见?他径直进了屋,只撂下一句“我歇会儿,不必进来伺候’就关了门,女使们既松了口气?,但也一直提着心气?儿,生怕自己笨手笨脚发出什?么动静来,会吵到君侯睡觉。
这下见?女君回来了,她们才放松了些。
翁绿萼进了屋子,女使们没?有点灯,屋子里一片昏暗,她怕惊扰了酣眠中的?萧持,也没?有点灯,轻手轻脚地来到床前,看着他平静的?睡颜。
这两?日他很是辛苦,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也来不及刮,这样?闭着眼,眉目深邃、薄唇紧抿的?样?子,看得人心底发软。
等到翁绿萼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贴上了那两?瓣微微干燥的?唇瓣。
很软。和他的?臭脾气?相比,软得有些不可?思议。
翁绿萼感慨完,正想?起身离开?,后腰却突然覆上一只温热大手,她微微瞪圆了眼,看见?原本?睡得安稳的?男人懒洋洋地睁开?眼,嗓音低沉:“趁我睡着的?时候,轻薄我?”
翁绿萼面颊微红,不说话。
“有胆子偷亲,没?胆承认?”萧持睡了沉沉的?一觉,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原先悬在他头顶,那些积蓄了雷雨的?乌云早已散去。
更别提他醒来就发现?了妻子的?小动作,一时之间心情大好。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之意,翁绿萼嗔他一眼:“看你这样?是休息好了,我去叫她们摆膳。”
“别走。”
萧持落在她细腰上的?手掌微拢,将人往自己身上拉了拉,翁绿萼原先坐在床沿边的?姿势就变成了半边身子都压在了他胸膛上。
翁绿萼微微挣扎了一下,听他又道:“再陪我躺一会儿。”
他语气?里夹杂着些低沉的?倦意,翁绿萼顿了顿,乖乖趴在他身上,没?再动了。
既然他都不嫌沉,她就勉强趴着陪他一会儿吧。
在这样?近乎让人沉迷的?静谧氛围中,萧持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柔滑若墨玉
般的?头发,低声道:“绿萼,今日之后,我与长房的?恩怨便至此终结了。”
“从前我投军,只为自保,为有护住家人不再受人委屈的?能力,更为替我阿耶报仇。在今日之前,我一直是作此打算。但往后,便不再是了。”
他的?声音低沉中隐隐淌着柔和之意,翁绿萼听得耳尖麻酥酥的?,她轻轻嗯了一声,尾调有些可?爱的?上扬。
“深陷于仇恨中的?人,终日被怨怼之情充斥心间,行事只会愈发疯迷。”
“如今我有家有妻,之后还会有我们的?孩子,我可?疯不起。”
他说话间,手指捻着她微凉的?耳垂:“我们的?孩子,当降生在一个太平清明的?世间。绿萼,我当全力,为你们母子俩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他的?语气?郑重?而严肃,但念及她的?名字时,又带了几分让人脸红心跳的?缱绻。
话虽猖狂,但翁绿萼却能感受到他真诚而疯涌的?爱意。
她抿唇笑了,将柔软面颊贴近他胸膛,听着他隆隆的?心跳声,道了一声好。
徐愫真是在滚落山坡的?时候,后脑不慎撞到了石头。
度过?了病势最危急的?前几日之后,这日翁绿萼带着熬好的?补汤来看她,却意外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愫真,你能说话了?”
半坐在床上的?小娘子红着脸,轻轻点头。
萧皎在一旁红光满面,显然为这个好消息心潮起伏,高兴得不得了。
“是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几日那一撞,把从前的?毛病给?撞没?了!
绿萼你不知道,愫真刚刚无意识喊了我一声阿娘,别说她自个儿惊着了,我也快被她那一嗓子给?吓得跳起来了。”
萧皎说起时,向来风风火火的?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徐愫真看得眼睛红红,也想?哭了。
“嗳,你嗓子才恢复呢,可?不能哭,最好也少说话。等大夫来给?你细细瞧过?之后,咱们再慢慢说。”翁绿萼哄完大的?,又去哄小的?,伸手捋了捋小娘子垂落在脸侧的?头发,“咱们以后还有的?是时间说话呢,不着急啊。”
徐愫真看着温柔的?小舅母,又看看在一旁咧着嘴笑,眼泪却还在不停掉的?阿娘,扬起一个幸福的?笑容。
外甥女因祸得福,治好了哑疾,这事让萧持十分欢悦,这晚用膳的?时候多饮了两?杯酒。
见?他高兴,翁绿萼唇角微微翘起,替他夹了些菜,嗔道:“知道你高兴,用些菜垫一垫再喝,别醉得狠了。”
萧持大爷似的?享受着她柔情似水的?服侍,忽然他的?目光落在她面颊上,凝住不动了。
翁绿萼被他那阵专注而古怪的?视线看得有些忐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我何德何能,娶了你为妻。”酒催人情动,萧持寻到那只滑腻细嫩的?柔荑,轻轻握住,他喟叹道,“你我成婚至今,我想?起从前的?混账事儿,仍觉得颇对不住你。”
有时他甚至都在想?,若是当日在雄州城外,张运说的?那番戏言成了真的?,那该多好。
他若能与她早早结缘,也就不会让她以那样?饱受委屈的?姿态来到他身边。
一开?始就该明媒正娶,让她风风光光地来到自己身边。
听他这样?说,翁绿萼一愣,继而又笑了:“但若是你我之间平平淡淡地过?下去,或许也不会到今日,心意相通的?地步。”后面几个字,因为羞赧,她的?声音放得有些轻,在男人紧追着她不放的?黏糊视线中,她又笑道,“若我只喜欢你好的?一面,不喜欢你坏的?那一面。你该恼了。”
这人心眼儿小着呢,明面上为了她收敛许多,但真遇到像是前几日她与七娘看人跳艳.舞的?事儿,醋劲儿一上来,可?把她折腾得够呛。
萧持脸一虎,长臂一伸,将她捞到自己怀里,又让人面对着自己。
翁绿萼无奈,只能顺着他的?心意,樱草紫裙裾下双腿分开?,横坐在他硬邦邦的?腿上。
他这才满意,朝她笑了起来,手上动作却颇为孟浪,捏住她下巴,质问她:“我哪里坏了?你仔细说说。”
座下的?身躯火热而坚硬,翁绿萼有些别扭,嘟囔道:“这就是你最坏的?地方……”
“嗯?”萧持佯装没?有听清,后腰微挺,惹得她下意识战栗一下,他嘴角有些坏地往上扬,“我喝醉了,没?听清。绿萼,再说一遍。”
说,还说什?么说?!
这人就是故意作弄她。
因着瑾夫人她们被掳、愫真又受伤的?事儿,两?人已经好几日没?有亲近过?了,冷不丁地被他这么一闹,翁绿萼有些受不住,想?从他腿上下去。
萧持却不允许她这个时候抽身离开?。
男人温热的?鼻息擦过?她耳畔。
“阿姐送来的?东西,今晚试试?”
翁绿萼脸一红。
在这种只有夫妻二人、情愫涌动的?时候,提起其他人,总会让她感觉到格外羞耻与敏感。
萧持看着她满面潮红,探了探。
又坏心眼地把染上晶亮的?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慢条斯理道:“涨潮了?”
翁绿萼恼得低头咬住他的?肩,任他再怎么逗弄,也坚决不肯抬头。
萧持大笑,捞起她往浴房走去。
徐愫真的?伤渐渐好了,瑾夫人那边儿却不容乐观。
翁绿萼去探望过?几回,都被一脸难色的?刘嬷嬷给?挡了回来。
瑾夫人倒不是针对翁绿萼,萧皎、乃至萧持来,她也统统不见?。
刘嬷嬷叹了口气?,她能理解瑾夫人,但也确实替君侯他们觉得委屈。
任谁被最亲近的?家人误会那么久,还硬撑着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心里的?冤屈都不知要积多厚。
察觉到自己误会了儿子的?瑾夫人短时间内都不敢再见?他,遑论还因为她当时刚刚知道亡夫故去的?真相,一时激动之下不小心推倒了外孙女,致使她撞伤了头,瑾夫人更不敢见?女儿了。
听刘嬷嬷含蓄地解释了几句,翁绿萼点了点头,留下给?瑾夫人补身子的?药膳,带着杏香走了。
她们最近也很忙。
出发去豫州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面对那座曾为七朝都城的?古城,今后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和她的?夫君一起住在那里,翁绿萼止不住地对未来的?日子生出些期待来。
她的?好心情,在收到来自阿兄的?家书时达到了顶峰。
这日傍晚,萧持刚进屋,就见?笑靥如花的?妻子迫不及待地奔向自己,他还来不及心潮荡漾地把人拉上罗汉床做点儿什?么,就见?她抱着自己的?胳膊,一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
“夫君,我阿兄写信来,说阿嫂有孕了。我就要有侄儿了,啊,不知道该备些什?么礼好。这孩子应该是冬月的?时候出生,又是属虎,不如先缝些虎头帽和小虎鞋送去吧?”
见?她风风火火地就要从自己怀里离开?,去给?她那还没?见?着影儿的?侄子准备礼物?,萧持懒洋洋地又将人揽进怀里,在她不满的?嗔视下道:“不用送了。”
翁绿萼一愣:“夫君这是何意?”
“豫州地处北方,距雄州不远。待到豫州安顿好之后,我会抽出几日陪你回一趟雄州。”萧持看着她瞪得圆溜溜的?眼睛,故意逗她,“怎么?你要是心急,也可?让侍卫代你走这一趟。”
她当然要亲自送去!
翁绿萼欢喜地搂紧他的?胳膊,各种好话像天?女撒花似地落进萧持耳朵里。
哄得萧持身心极为舒畅,不过?他还是保持了微微的?理智,捧住她因为欣悦而泛红的?脸,正经道:“你嫁我一年多,早该带你回门一趟。这本?是我为人夫婿应做的?事儿,你这样?高兴,
岂不更叫我惭愧?”
翁绿萼扑哧一声笑了,道:“你的?脸皮这么厚,才不会呢。”
说着,在他故作凶狠的?瞪视中,伸出一双雪白藕臂绕过?他脖颈,献上一个吻。
萧持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在她主动奉上的?馥郁芬芳中感到一阵难言的?沉醉。
第61章 第六十章
临去豫州前, 翁绿萼在君侯府上办了一场小宴,将王七娘还有几位素日与她谈得?来的女郎一并请了过来。
王七娘欣然决定赴约,拿到请柬时, 还一本正经地?对一旁的檀尧臣道:“郎君你这?回大可放心?,君侯府上绝没有那?些脏东西!”
萧候可比她的郎君可怕多?了, 在他的监视下,翁绿萼恐怕度过了一段委曲求全的日子。
她应该去好好给她道个歉,再安慰一番。
王七娘怜香惜玉地?想着。
檀尧臣套上衣衫, 将满背泛红的抓痕盖住, 在她有些忐忑的眼神微笑着点了点头, 叮嘱道:“好好玩儿?。”
王七娘连忙点头, 连连保证她绝对不会?再犯错误了。
檀尧臣只是微笑。
等到了六月初七那?日,王七娘兴冲冲地?早早出门赴宴去了。
好不容易见到翁绿萼, 王七娘立刻握住她的手, 凄苦道:
“绿萼,我早就想过来给你赔罪了。拉着你去看裸.男跳艳.舞这?事儿?是我欠缺考虑了。但你家?男人又一直不出门, 我心?里害怕,不敢上门来。怎么,他终于要走啦?你还特地?办场宴会?欢送他?”
看着好友那?张天真无邪的脸, 翁绿萼忍笑, 点了点头, 又摇头:“他是要离开平州一段时日。”
王七娘一喜,正想邀她日后泛舟湖上,听乐伶们吹弹小曲儿?, 却又听得?翁绿萼道:“我也会?和他一块儿?去。”
王七娘脸一垮, 闷闷道:“怎么还玩儿?起夫唱妇随这?一出了?我会?想你的。”紧接着,她又道, “你们要去哪儿??我瞧瞧我家?在那?儿?有没有府邸别院什么的,也跟着去住一住。”
不怪王七娘舍不得?,翁绿萼是她认识的女人中,最美、最温柔、最香……的那?个好朋友!她们才结识数月,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乍闻翁绿萼要离开平州,她心?里顿时不得?劲儿?起来。
萧持即将出发?豫州的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已有部分?将士先行上路,翁绿萼笑着与王七娘说了后,她眼睛一亮,欣喜道:“巧了不是?我外?族就是豫州人,我就说代我阿娘去外?祖家?尽孝一段时日,那?个姓檀的可没有理由阻止我去了。”
新到一个地?方,能有熟识的朋友与她一块儿?,自?然是好。
但翁绿萼想起后来王七娘递信给她,说那?日她们走后,檀尧臣也到了凤凰台,逮住了她看人跳艳.舞的现场,为此她着实付出了十分?惨重的代价。
翁绿萼已为人妇,怎么会?看不懂王七娘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她正是想起好友的性子有时候不太着调,担心?她与檀家?玉郎吵架,轻声道:“你毕竟出嫁做了檀家?妇,出门外?居这?样的事儿?还是得?和你夫君多?多?商量才是。若是因为我惹了你们夫妻生分?,我该愧疚了。”
王七娘嗯嗯应了两声,很?不走心?的样子:“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这?时候一个蓝衣女郎翩然走过来,素白手腕轻晃,团扇也跟着一扑一扑:“你们俩人好没趣儿?,自?己躲在这?儿?说悄悄话,难不成今儿?就她王七娘一个客人么?”
“绿萼,你可真是偏心?。”
她语气幽怨,说得?翁绿萼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忙挽住来人的手,轻轻晃了晃,柔声道:
“是我和七娘说得?起兴了,忽略了你们。九娘莫要与我见怪。”
梅静许生得?一副冷清端庄的模样,恍若仕女图上走下的美人儿?。
她眼风轻轻一刮,见翁绿萼语气真诚,这?才展颜,勉强道:
“好吧,但你接下来得?和我说话,不能再和王七娘说了。”
说着,她觑了王七娘一眼,这?人是平州城里出了名的废话篓子,也就绿萼脾气好,愿意包容她。
翁绿萼还没说话,王七娘顿时跳脚:“梅静许!你这?人怎么那?么霸道?绿萼就爱和我说话,你管得?着吗?”
梅静许不屑于和她大小声,只淡淡道:“绿萼与我有缘,你这?等俗人,不会?懂的。”
这?话说得?自?有一股出尘傲气,王七娘听了直想呸她一口。
不就是初见的时候,翁绿萼向?她说了自?个儿?的闺名,她又刚好姓梅,绿萼与梅花,凑了个巧合而已么!这?也值得?她梅静许洋洋得?意引以为傲?
见她们二人要吵起来,翁绿萼一边揽了一个,朝这?边儿?说亲自?下厨做了她爱吃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对着那?边儿?又道学着她给的法子采集了竹叶上的露水,待会?儿?让她一块尝尝新沏的茶。
直将两人都哄得面色愉悦,在她耳畔娇声欢语笑个不停,翁绿萼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左右逢源,可真不容易啊。
杏香和丹榴都忙着招待娇客们,她们见女君这?会?儿?靠在高家女郎肩上被友人们逗得吃吃发?笑,一会?儿?又被梅家?女郎拉过去欣赏她新作的《喜见吾友绿萼》小诗一二首,脸上的笑就没断过,眼角眉梢流淌着的尽是欢悦之意,愈发?显得她整个人珠辉玉丽,盈盈动人。
杏香私下和丹榴悄悄咬耳朵:“女君这?样子,好像是一只在百花丛中飞来飞去的蝴蝶。”
可真是艳福不浅哪!
丹榴嗔了她一眼,都是些什么比喻?
不过看到女君很?受欢迎,丹榴也与有荣焉地挺直了腰背。
萧持踏着暮色回来时,一眼便注意到了躺在石榴树下那?把竹椅上意态悠闲的人。
落日熔金,余霞成琦,瑰丽的霞光落在她绣着折纸藤萝的杏子黄缕金挑线纱裙上,夏日衣衫轻薄,霞光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光晕,裙衫下的曼妙轮廓影影绰绰,勾人细看。
见她用一张丝绢遮住大半张脸,似是酣眠未醒,萧持的脚步放得?更?轻了些。
玛瑙识趣地?想要退下,却被萧持叫住,愣了愣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忙将手里那?把粉红色纱绣花蝶团扇递了过去。
她不敢再打扰君侯与女君相处,踩着小碎步回了耳房。
中衡院里侍奉的女使仆妇们都见怪不怪了。
她们偷偷回头看了看君侯沉默着替女君打扇纳凉的样子,彼此对视一眼,都觉得?脸上发?烫。
她们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受,但那?样安宁静好的氛围也遥遥感染到她们,就好像她们也感受到了真切的幸福。
萧持落在那?两瓣嫣红嘴唇上的视线实在是强烈到令人忽视不了,翁绿萼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扯下盖在脸上的那?条丝绢,露出一张柳夭桃艳的昳丽脸庞,瞪了他一眼,别过脸不再看他。
“不装睡了?”萧持语气淡淡,手上替她打扇纳凉的动作却未停,察觉到她呼吸之间馥郁未散的酒意,手伸过去抚了抚她泛着靡丽红晕的面颊,还好,不烫。
“今日和王七娘她们聚了聚,就那?么高兴?”
自?从她上回喝醉之后在他面前出了糗,她就鲜少再饮酒了。没想到,一个小聚而已,倒是能让她破戒。
翁绿萼躺在竹椅上,抬眼,映入眼帘的是石榴树葳蕤繁茂的枝叶,有绮丽霞光透过缝隙撒下,很?美。
她的心?情不由得?变得?更?好,听得?萧持这?么问只是笑,她现在的确很?高兴。
“君侯贤惠,我怎好打搅?”
身高九尺,威武异常的男人握着一把粉红色的团扇慢条斯理地?给她扇风,翁绿萼又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别过脸去吃吃地?笑。
这?场景有些违和,但她看了心?里却止不住地?泛甜。
贤惠?用在他身上,可是个新鲜词。
萧持瞥了一眼愈发?胆大的妻子,嗤了一声:
“我平时伺候你伺候得?少了?沐浴、穿衣、梳头发?、
摘首饰,我有哪样做得?比你的女使差了?”
萧持很?有自?信,如今他可不是从前粗手笨脚得?来给她摘下发?钗都会?弄疼她的新手了,动作老练着呢。
说话间,缓缓凉风未尽,翁绿萼却觉得?身子发?烫。
今日真的饮得?多?了些。
“夫君贤惠持家?,我心?甚慰。”翁绿萼用手垫在脸颊下,试图让发?烫的脸颊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