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方?才寥寥的接触来看,巫族之人也?不似传言中那般乖戾可怖。
待见到那位娃娃脸青年时,蔡显面色一整,正想与他?见礼,却被青年摆了摆手:“请直说?你的来意吧。”
他?的汉话说?得很标准,不像刚刚帮他?们引路的那两个年轻人。
说?的话虽也?能听懂,但也?能听出几分艰涩古怪的腔调。
虽然?这?位巫族少主看起来长着一张很好说?话的脸,但蔡显不敢掉以轻心,恭敬又?不失气度地表明了他?们想请求巫族帮助调制解药的来意。
末了,蔡显又?补充,若事?成,君侯必定会以重金酬之。若不成,也?绝不会给巫族多添麻烦。
“君侯……?”
郁记舟轻轻念了一遍这?个称呼。
蔡显点头:“是,我家主公便是平州萧候。”
郁记舟点头,一张白净娃娃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知道。”是她的夫君。
紧接着,他?又?道:“我可以帮你们。”
蔡显来不及道谢,就听得他?又?提出一个要求。
“但须得让你的君侯,亲自来见我。”
蔡显回去将此事?一禀,萧持尚未表态,一旁的张运就嚷嚷开来了:“不成!大战在即,君侯万金之躯,怎能去巫族那种古里古怪的地方?,太不安全!”
隋光远向来稳重,闻言亦道:
“寸方?说?得有理,巫族之人所为什么,咱们皆不清楚。君侯贸然?前至,恐有陷阱啊。”
萧持望着烛台上如豆的烛火,眼眸幽深。
“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去就是。”
萧持转头看向蔡显:“还要劳烦军师,再随我走一趟。”
君侯的性子说?一不二,极是霸道,众人见他?面上?神情坚毅,语气更是不容置疑,便知道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只能点头应下。
萧持连夜带着蔡显与一队亲兵去了山谷。
天色将晞时,他?见到了那位巫族少主。
“是你。”
萧持眼神锐利,认出了不远处的娃娃脸青年就是他?的妻口中提到过好几次的恩公。
郁记舟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好久不见。”
蔡显在一旁听得微微有些讶异,怎么,君侯与这?巫族少主还是旧相识?
“你们先?下去。”萧持自是看出来了郁记舟有话要与他?说?,他?们之间唯一称得上?联系的人,就是绿萼。
萧持虽不知郁记舟的打?算,但他?下意识避免他?在蔡显他?们面前提到绿萼的可能。
蔡显他?们颔首称是,在一旁看热闹的杜仲和钩藤也?被他?们的少主一个眼神给老老实实地转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萧持与郁记舟二人。
“绿萼与我提起过你,言你曾多次对她施以援手。我竟不曾有机会代我的妻,亲自向你拜谢,是我之过。”萧持站在原地,身?形如松,巍峨挺峻,语气却颇和缓,“此番又?要累得少主出手相助,我心下愧疚。若是少主有意,我可许千金为礼,聊表心意。”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极为强烈的存在感,他?站在那里,无?形之中让整间屋子都?变得逼仄起来。
郁记舟更不喜欢的,是他?话中特地强调的,他?与她之间的夫妻关系。
这?件事?,郁记舟一早就知道了,他?不会为之生气,只是有些不高?兴而已。
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低估的不是他?,而是翁绿萼。
自始至终,他?没有想过破坏她的婚姻。
他?知道,中原女子都?颇保守,既然?嫁了人,她的一生大概就要随着那个男人浮沉。
既如此,他?想帮帮她,让她的婚姻可以尽可能地美满幸福。
郁记舟伸出一只手,掌心卧着一只小而黑的蛊虫,他?微扬下颌:“吃下去,我就帮你达成所愿。”
萧持看着那只肥肥胖胖的虫子,神情未变,只道:“这?是?”
“这?是同心蛊里的子虫。”青年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木屋里显出一种别?样的幽森,“服下同心蛊的男女,只能同心顺意,一世恩爱。否则,服下子虫的那个人就会肠穿肚烂,痛苦而死。”
萧持神情一冷,却不是被所谓同心蛊的作用吓到,而是被一种下意识的愤怒攫住了心智。
他?抽出腰间长刀,横在青年细长脖颈旁,声音比刀光还要冷沉:“你何时喂她服下了母虫?”萧持算了算时间,去年夏,东莱城外山上?时,他?才有下手的机会。
现在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
无?缘无?故多了只蛊虫在她体内,他?出征多日,万一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蛊虫发作了怎么办?
萧持心急如焚,甚至来不及思考郁记舟话中所谓的惩罚,刀锋往他?脖子上?又?偏了偏,被锋利刀刃划开的一丝红线开始缓慢渗出血珠。
“对她身?体是否有碍?说?!”
郁记舟抬了抬手,微笑道:“只要你吃下去,她就
没事?。”
萧持悬在他?脖颈的刀锋偏了偏,挑起了他?掌心那只小胖虫。
“此话当真?”
郁记舟颔首:“童叟无?欺。”
萧持两道冷若寒冰的目光落在郁记舟那张极具欺骗意义的脸庞上?,他?捏着那只小胖虫,仰了仰头,咽了回去。
郁记舟看着男人铁青的脸色,慢悠悠道:“同心蛊又?是子母蛊,母虫与子虫相依相存,但若是母虫感知到你背叛了它的宿主,会让它的子虫自爆而亡,作为子虫的宿主,你当然?也?不能活了。不过你有一点可以放心,你死了,她会活得更好。”
萧持嗤了一声,没有被他?阴气森森的话吓住,只讥讽道:“若是她知道一心敬重的恩公,实际是这?种背地里给她下药的心机之人,只怕更能深刻地体会到一个道理——人不可貌相。”
他?就说?,这?种长得年轻的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一个赛一个的心眼黑。
郁记舟慢吞吞哦了一声,对他?的讥讽无?动于衷,又?问了一句:“你不感到害怕吗?今后哪怕是你动过一分纳美的念头,蛊虫都?会发作。”中原男人多薄幸,三妻四妾是常态。
他?希望她嫁的人不是。
萧持神情冷淡:“我已娶妻,无?心多事?。往后站于我身?畔,与我共享荣光的,也?唯我妻一人而已。”顿了顿,他?冷峻脸庞上?浮出一个微笑,“少主这?种年轻人,没有体会过夫妻恩爱的幸福,自然?是不会懂的。”
郁记舟手上?铃铛轻响,他?拿出一个瓷瓶,又?一并给了一张方?子:
“此物化水,涂于盔甲、兵器之上?,可解腐蚀之毒。”
萧持接过,言谢:“战平之后,我会让人送来千金当作你此次援手的谢礼。多谢。”
说?完,他?转身?朝屋外走去。
“不要在她面前说?我坏话。”娃娃脸青年的声音放得有些轻,“我没有喂她吃下母虫。”
她很害怕小甜甜,郁记舟知道。
萧持脚步一顿,眼眸微眯:“你耍我?”
见郁记舟痛快地点头承认,萧持心里虽恼这?小白脸很不是个东西,但知道翁绿萼腹中没有虫子作怪,他?还是松了口气。
郁记舟又?默默补充了一句:“我让你吃下的,也?不是同心蛊的子虫。”
不过是一只服下后能够强身?健体的蛊虫。
看着男人铁青的面色,郁记舟露齿一笑:“就是想恶心你一下而已。”
萧持:……他?倒是坦荡。
事?到如今,萧持自然?不可能不明白眼前这?个小白脸少主对他?的妻怀揣着别?样的心思。
但那又?如何,他?会牢牢护住她。
别?人连一丝机会都?别?想有。
萧持不发一言,朝外走去,身?后传来一句:“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
他?懒懒举起右手,以作回应。
没有同心蛊,没有他?的一再试探,萧持想,他?也?不会辜负绿萼,他?会让那些爱慕她的小白脸只能酸溜溜地看着他?们一世恩爱,儿孙满堂。
又?是一年初春。
翁绿萼想起自己去岁来时的心境,和现在大不相同。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萧持仍不在她身?边。
也?不知道他?多久没有欣赏过平州初春的模样了。
思及在远方?的人,翁绿萼莹白脸庞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徐愫真见小舅母突然?低头笑了,眼睛一眨。
前端时日,瑾夫人遣人回来说?她在琅琊住得有些久了,叫萧皎去接她归家。萧皎虽与她有过龃龉,但始终是亲生母女,她不去,难不成让绿萼去?
萧皎带着三十卫兵上?了路,怕折腾,就没让翁绿萼和两个孩子跟着一块儿去。
徐琛行自觉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要保护家里的女人们,却被翁绿萼笑眯眯地拒绝了,还让张翼一道送他?去书院。
名?正言顺是以徐愫真近日常常到中衡院来陪翁绿萼种花、绣花。
“小舅母想舅舅了,是不是?”
翁绿萼又?是一笑,嗔道:“你不许和你阿娘学,就知道打?趣我。”
徐愫真托着腮,痴痴看着小舅母动人的笑靥,又?看了看在一旁随着春风舒展,傲然?展示着自己的美丽与尊贵的烟笼紫牡丹,只觉得她的小舅母比牡丹还要美丽。
只是牡丹有她们欣赏,舅舅又?何时回来陪小舅母呢?
年轻的小女郎叹了口气,之前舅舅也?总不着家,她虽思念,却也?没有现在这?样急迫。
看着小舅母孤孤单单一个人,她心疼呢。
这?厢气氛静谧又?安好,女使玛瑙脚步匆匆地转过长廊,来到翁绿萼面前,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徐愫真,道:
“女君,愫真小姐,徐少尹在府外求见。”
徐少尹,徐中岳?
翁绿萼微有些讶异,自从上?次瑾夫人五十寿辰,徐中岳与他?的妾室不请自来,却被萧持狠揍了一顿,成了愫真姐弟改姓的契机,这?之后,黄州徐家那边是一点儿来往也?无?。
连两个孩子改姓、上?了萧氏族谱之事?,黄州徐家那边儿也?无?表态。
翁绿萼原以为他?们会就此彻底断了这?门亲,她也?乐得一了百了。
没想到,徐中岳却在这?时候登门了。
听到她阿耶的名?字,徐愫真脸上?明快的笑意微敛,垂下头,手指头绕着披帛上?的流苏,这?是她不开心时常做的一个动作。
翁绿萼不耐烦见他?,这?种薄情寡幸,罔顾自己女儿的苦难来追寻所谓幸福的男人,她光是想起都?觉得恶心。
她安抚地拍了拍愫真的手,对玛瑙道:“就说?我不方?便待客,叫他?回去吧。”
玛瑙‘嗳’了一声,正要转身?出去回复,却被徐愫真给拦下了。
徐愫真慢慢地比划了一个手势,动作虽缓,她脸上?神情却很认真:“小舅母,我想去见一见他?。”
事?到如今,她已经叫不出‘阿耶’这?个称呼了。
只能用他?代替。
翁绿萼微微迟疑了一下,见少女稚嫩脸庞上?神色坚定,她点了头,道:“好,我与你一块儿去。”
徐愫真摇头,握住那只柔荑轻轻晃了晃,又?比划道:“我已经长大了,小舅母不要担心我。再让冬青陪着我一块儿就好。”
冬青是照顾了徐愫真许久的女使,长她五六岁,性情稳重,很是可靠。
看着小娘子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翁绿萼只得同意,又?点了点她的鼻子:“先?说?好,他?要是说?什么你不爱听的,或是他?让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直接走就是了。没必要为了那样的人委屈你自个儿,听懂了?”
徐愫真忍下眼底的潮意,乖乖点头。
很快,她就见到了她已经暌违多年,未曾相见的阿耶。
徐愫真无?声翕动唇瓣,念了一遍这?个称呼。
他?实在是不配。
徐中岳立在花厅前,见一清秀纤细的黄衣女郎环步从容,朝他?而来,那张依稀能看出小时模样的秀美脸庞上?没什么表情,徐中岳脸上?的笑却越来越浓。
他?上?前迎了两步,才出口一句‘愫真’,就被面带警惕的冬青给挡住了。
“徐少尹,您是客人,得规矩些。请厅里说?话吧。”
徐中岳沉默了一下,微恼,只觉得这?君侯府上?的人都?是野蛮人,个个粗鄙不堪,一点儿礼节都?不讲!
想起去岁他?来此地受到的屈辱,徐中岳至今仍觉得浑身?上?下都?隐隐作痛。
他?想起家中老母的哭诉,顿了顿,妥协了,拂袖往厅内走去。
看着徐中岳裹着怒气的背影,冬青眼里闪过几分不屑,真想啐他?一口。
她低头看向徐愫真,担心她心情不好,柔声道:“小娘子,咱们也?进?去吧。”
不管旁人怎么说?,她就只有小娘子这?么一个主子。她想见徐中岳,冬青就会一直坚定地陪在她身?边。
见徐愫真进?了花厅,徐中岳负着手,皱眉道:“虽然?你已更了母姓,但你骨子里仍淌着我徐家的血脉。你祖母身?子不好,你从前未曾在她老人家膝下尽孝,今后时
机怕是越发少了。你随我回一趟黄州吧。行哥儿那儿,我也?会亲自去接,你们姊弟俩一块儿上?路,互相也?有个慰藉。”
见他?自说?自话地就要把?事?情定下,冬青眼中几乎快喷出火来。
徐愫真慢慢摇了摇头:“我姓萧,不姓徐。你没有替我安排的资格,也?没有替行哥儿做决定的权力。”
见徐中岳面露茫然?,冬青眼中的讥讽之意更重。
嘴上?口口声声说?疼爱小娘子,可这?么多年来,连几句手语都?看不懂,这?算什么慈父情怀?
女君嫁进?来不到一年,但人家是真心实意心疼外甥女儿的,自个儿一声不吭地学了手语,却不曾借着此事?在君侯、老夫人面前邀功立好感。
这?才是真正的家人。
他?徐中岳算个什么玩意儿?
冬青忍着气,将徐愫真方?才的意思翻译后,转达给了徐中岳。
徐中岳脸色一僵,倏尔叹了口气,面露伤感之色:
“怕你伤心,我先?前不曾与你提。你青姨娘去年年底给你生了个妹妹,只是小小婴孩,承受不住福气,才满月就去了。你祖母很是伤心,为此大病一场,身?子愈发不好了。”
徐中岳隐藏了部分真相,事?实上?老太太对苏青华多年来无?所出很不满意,见生的是个女儿,更是失望。但那时内忧外患,他?被打?得颇重,躺在床上?小半年都?动弹不得,老太太想着替孩子好好办一场满月酒,去一去晦气。
没成想,只是抱着孩子出来给宾客们看了一眼而已,回去她就发了高?热。
才过子时,一条稚嫩的小生命就在她的母亲怀里离别?了这?个世间。
在苏青华几欲崩溃的哭叫声中,徐中岳拄着拐,怔然?听着母亲的抱怨:
“一大一小都?是丧门星!指望着她冲冲喜,没想到是又?添了重晦气。当初我就不该心软叫你纳了她,你若和月娘和和美美的,依你妻弟如今的地位,黄州地界里谁家能与我徐氏相提并论?”
“当初谁也?没想到,萧持能在那场战役里活着回来……若早知道,早知道……我也?就不纵容着你和青华胡闹了!害得愫真说?不了话便也?罢了,行哥儿随他?们去了平州,每每想起,我这?心头都?痛啊!”
母亲絮叨的话让徐中岳一阵心烦意乱。
他?看着屋里抱着小小婴孩尸体哭得伤心欲绝的妇人,只觉得她蓬头垢面、满脸憔悴,一时间都?有些不敢认。
这?还是那个容色皎皎,一心柔顺待他?的青娘吗?
徐中岳忽地不敢再看,匆匆离开了。
这?几月里,老太太一直在他?耳旁念着想见孙子,徐中岳觉得为人子孙者,尽孝本是正道。没道理他?们改了姓,就不是他?徐家的子孙了!
趁着萧持出征,萧皎又?不在平州,徐中岳抓紧机会,想带一双儿女回黄州。
没想到,他?的如意算盘却被徐愫真打?翻了。
“我不会和你回去。行哥儿也?不会。”徐愫真微笑,“若不是舅舅和阿娘相继离开平州,你敢到我面前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吗?”
听了冬青转达的话,徐中岳那张风度翩翩的俊脸都?涨红了,他?又?是急,又?是气,怒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我是你阿耶,不管你改了什么姓,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愫真,你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该出阁,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娘家替你撑腰,难道你想在婚后被人笑话,被人欺负吗?”
想起自己膝下至今没有别?的子嗣,徐中岳语气又?和缓了些:“今后我的东西,都?是你和行哥儿的。你也?该替他?考量考量,你阿娘日后说?不准还要再嫁,你舅舅和舅母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们的东西,你又?能分得到几分?你们姊弟随我回徐家,继承家业,这?边又?不是不走动了,你两头都?能得到好,有何不可?”
他?一番谆谆教诲,自诩是事?事?为儿女利益考虑到极致的慈父。
徐愫真抚了抚心口,小脸微白,被他?恶心得有些想吐。
她怎么可能依照他?的话,回徐家去,去到那些虚情假意,连心眼儿里都?淌着黑汁的人身?边,然?后又?厚着脸皮仍与阿娘、舅舅和小舅母她们往来,求取她们的怜惜和谅解呢?!
人活于世,焉能如此厚颜无?耻?
徐愫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她一脸冷淡:“我不会同意的。你死了这?条心吧。还有,平州已经没有与你有关系的人了,希望你今后不要再贸然?登门,这?样的做法很没有礼数。”
她的原意已经很直白了,冬青翻译时,语气放得更重。
徐中岳听了这?番不忠不孝的刻薄之言,勃然?大怒,气得站起身?来,高?高?扬起手,像是要狠狠掌掴这?个与他?离心的女儿。
徐愫真眼也?不眨,很是平静。
“来人!”
厅外忽然?传来一声娇斥,很快,训练有素的卫兵立刻小跑入内,凛声道:“但请女君吩咐!”
翁绿萼原本不想过来,但她担心愫真一个小女儿家脸皮薄,招架不住徐中岳这?等寡廉鲜耻之人,这?才悄悄跟来,躲在柱子后,听着两人的谈话。
自然?是越听越气。
这?下见徐中岳还想动粗,翁绿萼冷下脸,吩咐卫兵:“打?断他?的腿,我要他?永远都?爬不进?平州城的大门。”
徐中岳一听,大惊失色,这?女君看着柔柔弱弱、貌若天仙,怎么和萧持那黑面煞神是一个路子的心狠手辣?!
“你们敢!我可是——”
卫兵们严格地执行了女君的吩咐,将呼天抢地的徐中岳嘴巴堵住,打?算将人拖到僻静处再行处置。
徐愫真怔怔地看着小舅母朝她走来。
下一瞬,她微凉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柔荑握住。
“傻了不是?遇到这?种人,可不能心慈手软,不然?他?就要和那些蚊虫一样,总要折腾着回来恶心你一把?。”翁绿萼牵着她的手往外走,笑着对她眨了眨眼,“怎么样,刚刚我的安排可替你出气了?”
徐愫真重重点头,泪珠随着她的动作四下震颤,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看着温柔替她拭去泪珠的小舅母,徐愫真在信里无?声祷告,观世音大士,求您保佑舅舅快些得胜凯旋。
她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小舅母的,就替她多在观世音大士面前上?香祈祷吧。
直到院子里的杏花谢了,风里浮动着初夏的躁动热气时,萧持仍没有归家。
看着桌案上?那叠厚厚的家书,翁绿萼有些郁闷,托着腮不知该在回信里给他?写什么。
正巧此时玛瑙递了拜帖过来,说?是王家女郎邀她明日去凤凰台一游。
左右在家里待着也?是无?事?,翁绿萼想了想,欣然?答应。
隔日,载着她与杏香的车架才出城门,往凤凰台去不久。
挟翼载着他?的主人自数百里外的河东疾驰归家。
有眼尖的民众认出了马上?神情冷毅、容貌落拓而英俊之人,振臂欢呼:
“君侯归!”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已修)
萧持难掩归心似箭, 一路大步往中衡院走去,仆妇们见君侯归家,无不欢欣地低头请安。
等到萧持跟阵风似的从她们面前刮了过去, 仆妇们相互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君侯这阵风,在初夏的熏风里也充满了春心荡漾的滋味。
小别胜新婚, 看来女?君今晚有得劳累了。
有人疑惑道:“不过今儿女?君不是出门?去了吗?扈三家的说看见张羽林今早就在安排车架呢。”
几人呆了呆。
阴差阳错,君侯也得尝一尝独守空闺的滋味了。
萧持尚不知道他与翁绿萼刚好错过的事?儿。
女?使?们兢兢业业地各司其职,帮着女?君照顾她的那些宝贝花, 乍一见数月未归的男主人进了中衡院, 都规规矩矩地停下手里的事?情, 口呼‘君侯’。
“女?君可在屋里?”
萧持原本想直接进去, 但看见主屋的门?大敞着,脚下一时有些迟疑。
玛瑙忙道:“女?君出门?赴宴去了, 才走没?一会儿。”
萧持脸上神情一淡。
他想掉头去寻她, 正巧碰上了来中衡院还上回借的绣样的徐愫真。
小娘子见舅舅回来了,十分高兴, 双手忙着比划动作,都快飞出残影来了。
萧持看着,觉得心中十分熨帖, 多么孝顺可爱的孩子啊!
他揉了揉小娘子软软的头发?, 温和道:“好了, 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我这会儿得先去接你舅母,待我们回来再说。”
徐愫真原本想点头,但她立刻又?摇头。
萧持以为外甥女?儿这是太久没?见自己了, 一时舍不得, 还有些苦恼,不料徐愫真上下打量他一转, 比划道:
“舅舅,您就准备这么去接小舅母?”
眼前的男人高鼻深目,轮廓冷峻,但因连日赶路不修边幅,显出一种落拓又?不羁的俊美。徐愫真承认,这样的舅舅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但是她想到水灵灵的小舅母,还有凤凰台上其他正值碧玉年华的女?郎,就觉得舅舅这身打扮不太行。
太显年纪了!
听得乖巧懂事?的外甥女?儿一脸认真地这样点评自己,萧持老脸一僵。
徐愫真委婉道:“今日邀小舅母出去玩儿的都是些年轻女?郎,舅舅这样过去,和小舅母站在一块儿,感觉有些差辈份呢。”
萧持心头一梗,他没?好气地敲了敲她的脑门?儿:“成成成,我这就去梳妆打扮,不给?你小舅母丢脸。”
这都是孩子气的担忧而已,绿萼这么爱他,怎么会嫌他拿不出手。
萧持自信地想着。
不过有句古话说得好,食色性也。
他这几个月都不在平州,说不定外边儿那些小白脸个个跟狂蜂浪蝶似的,等着扑向绿萼这朵香喷喷的花,萧持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好好宣誓一番主权。
“愫真说得有道理。”萧持沉吟一番,赞许道,“好孩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徐愫真有些害羞地摇了摇头,只要能帮到小舅母和舅舅,她就高兴了。
翁绿萼在平州城里交到的朋友不多,但是个个与她都很谈得来。
这位王家女?郎和翁绿萼私交甚笃,上回翁绿萼就是在她出阁前的小宴上一时兴致上来饮醉,闹出后边儿那么多事?。
王家女?郎在她家中排行第七,亲近之?人都直接唤她‘七娘’。
凤凰台是她的嫁妆之?一,坐落在平州东边山脚下,占尽灵秀之?气,浮岚暖翠,浮翠流丹,一进门?,映入眼帘的都是令人惊叹的好风景。
“如何?”看着翁绿萼脸上的笑?容,王七娘免不了有些得意,“这是我阿娘给?我的别院里最好的一个,我又?叫人四?处修缮了一番。刚修好,我就巴巴儿地邀你过来赏景了,你可喜欢吗?”
翁绿萼莞尔,点了点头:“此处风景极美,人到这园子里,感觉心境都开阔了许多。”
见她欢喜,王七娘更?是高兴,拉过她的手,在她耳畔神神秘秘道:“我今日,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接着,她又?补充道,“旁人之?前想要,我可都是把持住了,没?允的。就等着你来,与我一同观赏呢。”
凤凰台一连修缮了好几个月,王七娘等得心烦,若是君侯回来了,那这事?儿不就不成了?
好在老天总是格外垂爱她这等美人儿,现在园子修好了,君侯没?回来,连她家那个醋桶子也有事?暂离了平州,王七娘差点儿就要仰天叉腰大笑?了。
今天这艳.舞,她们看定了!
王七娘口口声声说是给她准备的惊喜,不能提前泄露,否则还叫什么惊喜。
翁绿萼想了想,是这样,也就没?有追问。
但下一瞬,她被王七娘带着登上凤凰台后,一双沉静漂亮的眼睛忍不住瞪得滚圆。
只见十数个衣着轻薄、身形孔武有力的俊美男子依次持剑登台,又?有数个抬着琵琶、月琴和笛子的乐师紧随其后。
两队人马配合默契,弦乐一起?,那些男子便握紧手中软软的长剑,飘逸起?舞。
乍一听,很正经?,但他们身上穿的……
偏偏王七娘还要一本正经?地邀她点评:“绿萼,你觉得这剑舞跳得怎么样?”
翁绿萼抬眼,天气热,又?或者是那群男子心里紧张,轻薄纱衣完全遮挡不住的古铜色肌肉上淌着晶亮的汗珠,随着他们舞动,像是飞泉落珠一样溅在地上,在明媚夏光的照耀下又?折射出分外暧昧的光晕。
她忙躲开视线,面对好友的询问,她委婉道:“是不是……缺乏了一点阳刚之?气?”
剑舞,应当是很有气势的。
他们这跳得软绵绵的,只会让人头皮发?麻,不敢多看。
“不够阳刚?”王七娘沉吟,随即眼中精光一闪,对着翁绿萼挤眉弄眼道,“绿萼,没?想到在这方?面,你开窍得比我还要快呀。”
翁绿萼呆了呆,这是何意啊?
下一瞬,她就见王七娘抓了一把三足盘里的金叶子,往台子的方?向一撒,豪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