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献上的美人by降噪丸子头
降噪丸子头  发于:2024年1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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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萧持和那李三娘非得独处一室密谈,她哪儿会那么倒霉!
翁绿萼不是一个喜欢迁怒的人,此时,她却生起?萧持的气?来,还气?得不轻。
她负气?地抹去落在腮边的泪痕,恨恨地想,她是绝不会轻易原谅那只轻浮霸道又?臭脾气?的野蜂子的!
东莱城忽然开始全?城戒严,训练有素的黑脸卫兵们将几个城门守得严严实实,没有君侯的吩咐,他们连一只母蚊子都不会放出去。
东莱郡守还在替萧持看马,想着?送一匹神骏不输挟翼的好马给君侯,今后他的仕途不也就像神骏踏出的路一样,一路平步青云?
冷不丁得到全?城戒严的消息,东莱郡守愣了愣,这是为何啊?
等他赶到时,萧持却已?不在东莱城里了。
“张羽林,劳你和我说句实在话?。君侯这……大费周
章的,是在找什么呢?”
找什么?找老婆呗!
张翼深恨自己一时疏忽之下让女君陷入险境,更没想到,看起?来一片平和的东莱城竟然是个筛子,竟然容萧珏那伙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城,掳走女君!
张翼先前犹豫,要不要将女君被掳走一事如实告诉东莱郡守他们,毕竟发生这样的事,对于高门宅院的妇人来说,会有碍名节。
萧持听了他的话?,怒斥道:“我娶的是人,不是贞节牌坊!倘若因为这点儿虚无缥缈的介怀而耽误了救回绿萼的时机,你当如何?!”
张翼回想起?君侯盛怒之下的神情,仍有些不寒而栗,面对东莱郡守充满探寻的一双绿豆小眼睛,他低声将白日里发生的事儿告与他知。
东莱郡守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捂心口,还是捂自己头上那顶乌纱帽。
哪个杀千刀的贼人在他辖地内劫走了女君!这不是要害他仕途吗?!
东莱郡守心里叫苦连天,立即骂骂咧咧地转身调度人手去了。
东莱城内一片风声鹤唳,李瑶光站在窗户边,看着?街道上只余铁蹄踏过的寂寥景象,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
连上天都在帮她。
怎么就那样刚好,曾被萧持立誓杀尽的萧家长房,就出现?在了东莱城,还劫走了萧持的妻。
李瑶光回想起?往事,萧持与萧家长房之间?的仇恨不死不灭,作为萧持之妻的翁氏女,落到他们手上,焉能善终?
“夫人,浴汤已?备好了。”
女使在后柔声提醒,李瑶光嗯了一声,走进浴房,任由女使替她卸下衣衫,她觑了一眼那些素净到极致的衣衫,美眸中闪过几分厌烦。
新寡之人,自是不能穿得过于娇艳。
但萧持对翁氏女格外优容,不就是看在她那张美人皮的份上么?
好在老天也觉得,翁氏女承担不起?平州女君这一身份加持的福气?,派了人来了结了她。
想到这里,李瑶光心气?顺了一些,她看着?水面上倒映出的那张芙蓉面,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她沐浴完毕,对着?菱花镜仔仔细细地装扮了一番,见镜中人意态若幽花未艳,自有一股少妇的轻盈妩媚,她满意地颔首,身后的女使连忙让开。
李瑶光想要出门去,却被门口的两个卫兵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这是何意?”
两个卫兵面无表情:“君侯有令,全?城戒严,外来人者,更不得擅自出入。”
李瑶光沐浴过后带着?红晕的面颊微微发白。
萧持是什么意思?软禁她?!
从李瑶光那里得知了曾有人在东莱城附近的深山里看见过萧珏、萧程两兄弟的消息,萧持的心情就变得不大好。
且就是那么凑巧,就是在他听李瑶光告知这则密讯的同时,翁绿萼被人掳走。
焉知不是他们与萧珏兄弟俩里应外合,故意设下圈套掠走他妻,借此来威胁他的局?
萧持冷笑?一声。
敢算计到他头上,萧珏兄弟乃至李瑶光与陈绪老儿,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身下的骏马似乎感知到了主人身上源源不断溢出的杀气?,马臀一紧,在坎坷难行?的山路上跑得更加卖力。
带了些凉意的山风吹拂过萧持面颊,他冷峻轮廓在逐渐晦暗的夜色中显得愈发犀利。
阴暗见不得光的老鼠,自然会卯着?劲儿地往山里钻。
萧珏与他一同长大,他了解萧珏,萧珏同样也了解他。
张翼他们大张旗鼓地在东莱城里搜寻证据,只能在短时间?内迷惑住萧珏他们,让他们暂时以为处于安全?境地,不会轻易带着?绿萼再?度转移阵地。
绿萼……绿萼……
狂风擦过耳畔,萧持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间?逐渐被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占据。
因他之过,让她遭受这次无妄之灾。
她现?在一定?很害怕,在等着?他去救她。
萧持握着?缰绳的手紧绷到手背发白,一人一马配合默契,挟翼默默提速,暮色山林之中只剩落在地上的枯枝落叶被碾轧过的嘎吱声。
翁绿萼紧绷着?心神,闭着?眼小憩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被木门嘎吱的声音给惊醒了。
“是我。”萧蕙连忙把手里的蜡烛往前凑了凑,“我来给你送些馒头,吃吧。”
翁绿萼凝眼望去,碗里放着?两个白馒头,在烛光暖暖的照耀下,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她今日只用过一餐早膳,到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但翁绿萼不敢乱吃东西,接过萧蕙递来的碗之后,低声道:“我想净手,这儿没有水。”
萧蕙记着?萧珏的嘱咐,送了东西就想赶紧出去,听到翁绿萼出声,她略微有些犹豫,但看着?在被一根蜡烛映照得仍有些昏暗的屋内,她肌肤如玉,盈盈动人,这样一看就是千娇万宠养出来的美人,肯定?没有吃过现?在这样的苦头吧?
从前的她,其实也是这样的。
“你可以帮我打些水来吗?”
萧蕙的思绪被那阵柔柔的女声打断,她对上翁绿萼仿佛含着?一湖春水的眼睛,红着?脸胡乱点了点头,把蜡烛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掩上门,匆匆地出去了。
有夜风顺着?门缝悄悄潜入,顺便将那道门缝给吹得宽了一些,翁绿萼坐在床上,恰好能看见院子里的一些景象。
刚刚那个给她送馒头的女郎正在井边打水,翁绿萼视线轻移,却正好和白日里出言恐吓她的疤脸汉子对上了眼神。
翁绿萼扭过脸去。
萧程嗤笑?一声,大步走了过去,一脚踹开那扇木门,那道木门顿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声。
“你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还惦记着?你君侯夫人的派头?竟然敢指使我妹子替你做事儿?”萧程说话?很不客气?,他恶劣地想着?,养在深闺里的小妇人听到这样的话?,恐怕下一刻就要吓得直掉眼泪了吧?
她身上盖了一个萧持附属物的章子,萧程看见那张美得毫无瑕疵的脸,就忍不住恨,恨萧持、恨她,也恨为什么只有自己容颜尽毁,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想到这里,萧程身上散发着?的戾气?更重,看向翁绿萼的眼神里含了更多、更深的恶意。
咦,她怎么还不哭?
翁绿萼淡然地觑一眼:“说完了?”
“说完就请出去吧。你很吵。”
女郎冷淡却又?实在悦耳的声音响起?,萧程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的处境,她是一个卑贱的囚徒,他是能够决定?她生死的人!
“二哥!”萧蕙端着?一盆水进来,见他站在门口,一脸怒气?冲冲,吓得盆里的水都晃出去几滴,她忙把水盆放到桌上,拉着?萧程就要往外走,“大哥说了,不许你扰她的!要是大哥回来知道你乱来,会生气?的……”
兄妹俩说话?的声音被重又?闩上的木门挡在了外边儿。
屋子里,翁绿萼若有所思地垂下眼,三兄妹,又?恰巧是两兄一妹。
她想起?瑾夫人寿宴时,无意间?听到萧氏亲眷私底下说的那些话?。
萧家长房,有着?两子一女。只可惜,两房之间?已?经不往来了,自从那年?萧持的叔父,平州军原先的主帅萧丛大败而归,从马上跌下伤了脊骨之后,萧持迅速上位,原本占尽风光的萧家长房却在一夜间?销声匿迹。
有人说是萧丛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了平州,另寻他处生活。
也有人说,是萧持眼红叔父一家权势在握,使了脏招,迫害了叔父一家,自个儿摇身一变,成了平州军新的主帅。
众说纷纭,此事在君侯府是个忌讳,几个妇人也只敢在饮了几杯酒之后悄悄议论几句,不料正巧被翁绿萼听见。
那时候的翁绿萼也觉得有些奇怪,阿公?早逝,身为他亲兄长的萧丛非但没有庇佑瑾夫人娘仨,反倒更像是在漠视着?一家孤儿寡妇被族里那些觊觎家财的人欺凌。
萧持与萧皎都没有告诉她那些年?具体?发生了什么,萧持早早投军,却是隐姓埋名,直至在战场上崭露头角,成了赫赫有名的玉面小将,军功硕硕之时,才
?在众人面前露了真名。
翁绿萼不难猜出,萧持是在防备谁。
萧丛与萧持之间?曾有过什么龃龉,翁绿萼不知道,但将过去种?种?串联起?来,她心头一冷,冒出一个猜测。
难道,掳走她的,就是萧家长房的人?
若真是如此,他们将她掳至此地,又?没有在她身上泄愤,那就是有更大的谋算。
是要用她来威胁萧持,迫使他妥协?
翁绿萼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她知道,萧持这段时间?的表现?,足以证明他心里有她。
但一个女人,与他的霸业、夙仇相比,又?能有几分重。
翁绿萼闭上眼,不去想还未发生的抉择。
桌上的馒头已?经没了腾腾的热气?,翁绿萼有些犹豫,正走到桌前,想用井水洗一洗手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露出一张小心翼翼的脸。
萧蕙飞快地闪身进来,背压着?门,对着?她小声道:“对不住,我二哥脾气?不大好。那馒头是我做的,我在里面加了好多白面呢,不难吃的。”
她发现?了那两个还没有人动过的馒头,怕翁绿萼嫌弃,这才?额外补充了那么一句。
她和她那两个兄长,很不一样。
翁绿萼脸上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轻声道:“多谢你……只是我心里惴惴,食不下咽,倒是浪费了你的一番好意。”
美若仙露明珠的大美人露出这样一副楚楚可怜、忧愁不已?的模样,萧蕙看得呆了呆,想说什么,但想起?大哥萧珏的嘱咐,又?有些为难。
“多谢你,我不吃也没关系的。你拿出去吧。”
萧蕙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你别怕,我大哥是个好人,他不会伤害你的!他只是,只是想……”
翁绿萼默默在心里帮她把话?给说全?了。
只是想利用她,在萧持面前换取他想要的东西。
“蕙姐儿!人呢!”
屋外传来萧程不耐烦的声音,萧蕙吓了一跳,连桌上的蜡烛也忘记拿走,急急地推开门出去了。
“二哥!”
萧程狐疑地看了看她红扑扑的脸,训斥道:“没事儿就去帮阿娘替阿耶捏一捏腿脚,乱跑什么!”紧接着?又?狐疑道,“你又?去见那个女人了?去干什么?”
萧蕙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想进去拿蜡烛。”
“那蜡烛呢?”
萧蕙呆了呆:“忘记拿出来了。”
萧程看着?她都快要哭出了的样子,也懒得再?骂了,拎住她的衣领:“行?了!以后办事儿多带个脑子,老是马马虎虎的。”
也不知那个女人有什么本领,大哥对她怜香惜玉,不许他碰她。
现?在小妹也这样,巴巴儿地凑过去,给她又?是蒸馒头,又?是打水净手,活像是个小丫鬟!
萧蕙在三兄妹之中年?纪最?小,今年?不过十五。二哥的脾气?一直很差,她挨了训斥也不生气?,点了点头,怯生生地看着?萧程烦躁的背影消失在了被巍峨山影吞噬掉的山路上。
二哥一不高兴,就要去山林里祸害那些野鸡野猪。
萧蕙嘟囔着?收回视线,看着?还亮着?烛光的西屋,有些犹豫,但想了想,二哥也没说什么,她放了心,脚步轻快地朝着?东屋走去。
阿耶瘫在床上不能动弹,阿娘近日来神智好像清楚一些,给她吃些白馒头,说不定?阿娘就能认出她了。
这么想着?,萧蕙清秀的脸庞上露出一个笑?。
翁绿萼吃了半个馒头,却不敢多喝水,靠着?床头,迷迷糊糊地勉强睡了过去。
夜半时分,木门又?发出一声吱呀的嘶哑声音。
翁绿萼立刻惊醒,看着?凄冷月光下,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朝着?她扑来,她又?惊又?怕,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滚,躲开了那来势汹汹的一扑。
好在她入睡时长了个心眼,衣衫鞋袜都没有脱,想着?靠在床头墙壁上草草敷衍过一晚也罢,没想到,半夜了,却出了这等意外。
翁绿萼心有余悸,那道黑影见她躲开,仿佛更怒了,张开手臂,手握成爪就要来抓她:“瑾氏——你还敢躲?”
翁绿萼在黑黢黢的屋子里躲闪,听到那说话?的是个老妇人,愣了愣,听到她口中呼‘瑾氏’,又?是一愣。
她的婆母,可不就姓瑾吗?
这老妇人与她又?有什么渊源?
西屋的动静迅速引起?了萧程和萧蕙的注意。
两人急急走了进来,萧蕙安抚住口中不断怒号的老妇人:“阿娘,阿娘,她不是二叔母!您又?做噩梦了是不是?”
翁绿萼远远地靠在墙角,却没有放过二叔母这个称呼。
看来……她们真的是萧家长房的人。
老妇人被萧蕙抱着?,仍然在不断地怒号、发狂,萧程看得眼一闭,出去拿了绳子进来,丢给萧蕙:“绑着?吧。”
萧蕙咬着?唇点了点头,俩兄妹合力将老妇人手脚捆绑起?来,奇怪的是,刚刚还一脸狂态的老妇人随着?手脚被缚,竟然慢慢安静下来。
夜色里,她扭过头,看见翁绿萼,愣了愣,伸出手指了指她,仿佛想问什么,却被萧程不耐烦地推了推:“行?了,回屋去吧。”
明日还有正事要做。大哥不在,萧程耐心越发少,丢下这句话?,径直出了门。
萧蕙有些吃力地背起?母亲,脚步一深一浅地出了西屋,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忘记要关上门。
但或许是萧蕙太急了,又?或许是那扇木门今日被萧程狠狠踹过一脚,门外的木闩忽然掉下,在夜色中发出一声咚的闷响。
翁绿萼的心,也跟着?狠狠跳了跳。
但谢天谢地,屋子外没有再?传来其他的脚步动静。
从那兄妹俩的反应中,翁绿萼猜到,劫她回来的那个男人,似乎有事出去了。
门开着?,桌上放着?的那支蜡烛灯芯还有着?些微火光。
黄泥砌成的墙,并不高,若是她能翻过去……
翁绿萼眼神一凌。
后半夜,夜深人静,有什么簌簌燃烧的动静,悄然腾起?。
直到将身后那场熊熊烈火远远地抛在身后,翁绿萼心里仍紧紧绷着?。
随着?她粗重的呼吸声,鼻腔中的铁锈味越来越浓郁,山间?夜路可怖难行?,翁绿萼艰难前行?,心神一直紧紧提着?,害怕萧程追上来。
她没有想到那支蜡烛能燃起?那样大的火,但她逃出来之后,又?生出一种?期待来,若是萧持能够注意到这里的动静的话?,是不是就能顺着?痕迹找到她?
翁绿萼艰难地往前走,夜色之中,有什么东西拂过草丛树叶的声音就分外明显。
翁绿萼脚步微顿。
响起?的,分明是男人的脚步声。
她呼吸一窒,心神紧绷。
会是谁?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树叶簌簌拂动, 其中?夹杂着一些翁绿萼分?辨不出来的古怪嘎吱声,她屏住呼吸,竭力保持着身子平稳不动, 生怕惊慌动作之下踩到哪里发出声音,暴露了自?己?的踪迹。
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轻灵的铃铛声,莫名的, 给翁绿萼一阵熟悉感。
“咦?”
翁绿萼抬起头, 伴随着被葱郁树林遮挡而暗下的月晖倾斜而下, 她看见一张笑眯眯的娃娃脸。
“郁记舟……?”
郁记舟点了点头, 他仍然是一身巫族风格强烈的打扮,在周遭凄清灰暗的夜色中?, 翁绿萼看见他耳垂上戴着一个月牙状的银饰, 耳垂圆润,月牙弯弯。
“奇怪, 好像我每次遇到你?,你?都不怎么开心。”郁记舟一脸好奇,“用你?们中?原人的话来说, 我这种体质, 是不是扫把星?”
饶是还处在危险的境地之中?, 听到郁记舟这样带着意趣的话,翁绿萼也忍不住莞尔。
她这时候看着有些狼狈,鬓发散乱, 美若芙蓉的脸庞上也因为?山路夜行间慌不择路, 被刮蹭出几处淡淡的红痕。
但此时她露齿一笑,便如明月拨开夜雾, 皓玉凝肌,让人眼前?一亮。
“自?然不是。你?是我的恩公。”几次三番救助于她,翁绿萼想起给他备下的谢礼,现在两?人好不容易又遇见,礼物却不在她身边,还是不能给他,她眉尖微颦,“反倒是我,每次都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将谢礼给你?,但每次都
没能成行。那我算不算大话精?”
扫把星和大话精。
郁记舟那张漂亮精致得过分?的娃娃脸上也跟着露出一个轻快的笑:“不算,我们都不是。”
这阵轻松的氛围并没能持续多久,火油的味道远远地随着风的轨迹飘来,郁记舟眉头微皱,对着她低声道:“有人过来了。”
翁绿萼面色跟着一紧,下一瞬,她的手腕就被人轻轻握住,随着一声‘抱歉’,翁绿萼下意识顺着他的力道踏进茫茫夜色之中?。
郁记舟夜视能力极好,又兼之他胆子大,夜深赶路这样的事儿是常态,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可以?容纳两?个人暂避的石洞,两?人躲进去后,又齐力将石洞门口恢复原状,捋了捋杂乱的草丛,又用一块大石头挡着,只留寸许空隙,给他们留下呼吸的空间。
空气中?那阵火油的气味越发近了,伴随着男人粗重的呼吸声,翁绿萼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样愤怒地追上来的,除了那个疤脸男人,还会有谁?
郁记舟见她神情有异,听着外边儿的脚步声沉重又凌乱,渐渐远去,他有些好奇,低声道:“你?怎么招惹他了?你?夫君呢?”
上一次在平州遇见时,她身边的女?使?说,她就要成亲了。
“难道,外边儿那个就是你?的夫君?”
翁绿萼连忙摇头:“我放火烧了他们家的屋子。”
这样的事情被她用一种十分?平静的口吻说出来,郁记舟侧目,笑了起来:“难怪。”
翁绿萼顺着狭窄的缝隙往外面看。
萧持会注意到那场火吗?
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郁记舟看着她陡然落寞的侧脸,有些烦恼地皱了皱眉。
她看起来,有些难过。
要不要让小?甜甜出来给她跳个舞?
李瑶光给的信息有些模糊,只说了在东莱城数十里外的一座山里看见了萧珏兄弟俩的身影,但东莱附近群山连绵,要在短时间内翻遍这几座山找人,仅靠他一人必然是不行的,但打草惊蛇之下的后果,更让萧持无法承受。
萧持让挟翼带着他的手书回东莱城,让张翼带一队人马秘密潜入山林。
目送着挟翼疾速飞驰而去的背影,萧持顿了顿,又悄无声息地踏入身后那片广袤山林。
暮色慢慢深重,周遭的一切被浓郁的夜色吞噬。
当他看到半山腰密密腾起的冲天黑焰时,萧持慢慢抬起头。
深翠色的树叶中?积累的夜露顺着他紧绷锋锐的脸庞滑落,他距离火烧起来的地方仍有些远,明亮的焰色映入他瞳孔中?,滚烫的烈焰顺着夜风遥遥传来,将他一身戾气摧发得犹如滔滔热浪,越来越炽。
萧持没有再犹豫,疾步往起火的方向赶去。
几间屋舍搭建得本?就简单,没有用青砖瓦石加固,顺着木门不断腾飞的火舌燎烧到屋顶盖着的茅草,火势顺势又往上扑了扑,更为?猛烈。
因为阿娘睡前才犯了一道病,萧程又不许她解开绳子,萧蕙眼睛红红地守在老妇人身边,头顶抵着她被束缚得不能动弹的手臂,好像在通过这种方式感知母亲的怜爱与温暖。
就好像回到了还在平州的时候,阿耶还没有瘫痪在床,阿娘也没有患上疯症,二哥的脸也没有毁……
萧蕙抽抽噎噎地睡着了,后面发生的一切,都犹如在梦中?一般,诡谲又朦胧。
起火了,二哥和她把耶娘背到远离已经烧得看不出原来模样的茅草屋,看着二哥的脸被明灭的焰光映地扭曲又可怖,萧蕙嗫喏着想说什?么,却见萧程拿了平时打猎的刀,一言不发地朝着山上走去。
“二哥!二哥!”萧蕙在后面拼命叫他,萧程的脚步也没有丝毫停滞的迹象,他双眼发红,目光沿着那些凌乱无章的痕迹蜿蜒而上,握刀的手越发紧。
萧蕙知?道,二哥这是去找白日里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其实,她应该唤她堂嫂。
这场火来得突然,萧蕙想起自?己?没有拿走的那支蜡烛,有些害怕地抖了抖。
陈氏被火势一刺激,又犯起了疯病。萧蕙不过十五岁,虽然经历了家中?巨变,但有两?个兄长?护着她,她吃了些苦头,性情还是天真柔软,看着被绑得紧紧的阿娘目歪嘴斜,不断咒骂着什?么的阿娘,她心里又酸又疼,忍不住哭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从小?呵护她、疼爱她的家人,现在都变成了她好陌生的样子。
萧蕙揉了揉眼睛,看见躺在一旁草堆上的阿耶一点儿声息都没有。
虽然她知?道阿耶摔断脊椎之后性情骤变,不愿与人交流,但他们刚刚才经历了一场火灾惊变,阿耶却还是不愿意和她说说话,拍拍她的手,萧蕙不由得哭得更凶了。
但就在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努力安抚着陈氏的时候,躺在草堆上,已经许久没有和除了长?子外的人说话交流的萧熜忽然发出了嗬嗬的叫声,一声又一声,粗噶难听之下藏着隐隐的颤抖。
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沉而重的脚步声。
萧蕙以?为?是二哥去而复返,脸上焦头烂额的神情一变,露出个笑脸来,却又觉得不对劲。
二哥刚刚明明是往山上去。
但这阵脚步声,是从他们身后传来的。那是从山下往上的路。
夜色之下,熊熊火光将来人身形勾勒得更加巍峨雄武,带着浓浓的山雨欲来的味道,让人几乎不能呼吸。
萧蕙怔怔道:“二堂兄……”
萧持目不斜视,见在场的只有这老弱病残的三人,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我妻何在?”
萧持习惯了发号施令的睥睨姿态,在长?房一家人面前?,他更做不出谦逊平和的样子。
萧蕙呆呆地指了指山上:“堂嫂放了火,逃走了,二哥去找她……”
在看到那场火时,萧持心里已经有了猜想,听了萧蕙的话,他立刻转身向山上走去。
萧程是个疯子,萧持不敢想孤身一人,又做下放火脱身的事,惹怒了他的绿萼被他找到,会是什?么下场。
至于萧熜……
萧持脚步微顿,他听到山下响起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注意到山火位置的张翼他们赶到了。
“把火扑灭。另外,看管好这三人,别叫他们死了。”萧持言简意赅地下了命令,张翼肃容应下,他不再浪费时间,随意瞥了一眼面容扭曲的萧熜和一脸悲伤的萧蕙,转身大步踏入被火光映照得更加森冷的山林之中?。
这样黑,这么冷,她一个弱质女?流,是怎么大着胆子纵火逃生,又孤身潜入山林里逃命的?
萧持越往上走,心头涌动着的那股疼惜与悔恨之意就越重,压得他气息微沉,周身戾气惊人。
佩在腰间的刀似乎感知?到了主人不平静的心绪,跟着嗡嗡铮鸣。
深夜的山林之中?,任何刻意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
萧程提着刀,满心的暴戾之气无处发泄,到处寻人不得,他愈发暴躁起来,耐着性子寻着翁绿萼无意间留下的痕迹找了一圈之后,人却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广袤山林中?遍寻不得她的身影,连那阵幽幽香气也陡然断绝。
萧程耐性耗尽,想到那个女?人不声不响的,竟然背着他们放火烧屋,狠狠阴了他一把,让他们兄弟俩这几年来的筹谋差点功亏一篑。等大哥回来,他该怎么交代??
想到这里,萧程那张布满疤痕的脸微微扭曲,在夜色之中?,看起来更如罗刹一般可怖。
翁绿萼方才婉声谢绝了郁记舟想要用大虫子小?甜甜给她跳舞的建议,透过狭窄的缝隙,她看见萧程围着他们藏身的山洞走来走去,嘴里还不停咒骂着什?么,脸上表情也跟着变得有些不好。
这人嘴怎么这样脏?
连萧持在他的衬托下,都显得礼貌可亲起来。
萧持,萧持……
翁绿萼忍不住出神,他现在在哪里?
外面,萧程焦躁之意明显的脚步声一顿。
另一道更沉、更重的脚步声轻而易举地覆盖掉他发出的动静。
翁绿萼眼睛瞪得微圆,心跳忽地加快。
是他吗?
郁记舟自?然注意
到了她变得急促的呼吸,还有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一些细节。
她原本?发白的面庞上浮上了两?朵淡淡的红晕,眼睛也亮亮的。
是她新婚不久的夫君来寻她了?
郁记舟也跟着往外边儿看,手里抚摸小?甜甜的力道不自?觉加大了些,惹来蛊虫嘶嘶的哀鸣飘入耳中?,他才定了定心神,歉疚地摸了摸小?甜甜肥胖的虫身算作安慰。
山洞外,萧程看见逐渐逼近的那道巍峨身影,心里下意识慌了一下,却死死撑住微颤的腿,对着他重重地嗤了一声:“难得,能在这种地方看见萧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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