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惠家的事你怎么看?”之前她问惠惠具体情况的时候,小灯也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听了个全程。
据惠惠说,她爹一回到家便旁敲侧击地打听着惠惠的工钱还有家里的盈余。
只不过惠惠这点随宋墨玉,对和钱有关的事都留了个心眼,含糊过去,一个字都没透漏。而之前惠惠写给唐康的信里,也只提到过她在宋家好食做工,唐康并不知道现在唐惠惠已经是宋家好食的大掌柜了。
小灯抱着枕头低声回道:“东家,惠惠的爹三四年都没有带那柔娘回来,想来是有什么不好带回的缘由,甚至他知道如果邵奶奶知道后一定会反对。而几年都没带回来今年却带回来,那又有一重缘由。不然他们在云州便是把孩子养到十几二十岁我们也很难知道。搞清这两重,我们才好入手。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无媒苟合。而且柔娘还在惠惠娘亲在世的时候就和惠惠的爹有了苟且,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了。不怕没有证据,那个唐福就是证据。只要邵奶奶不点头,柔娘就永远都只能算个姘头。”
小镇民风淳朴,除了那些有钱的员外富商可能会纳妾室外,其余人家几乎都是一夫一妻,感情甚笃。甚至逐渐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妻子若去世,做丈夫的还要守制一年。
唐康此番行径,着实禽兽不如。但凡有哪个男人敢说唐康此举风流,那都会被自家老娘、媳妇骂个半死。
“不错。而且我娘刚才和我说邵奶奶惠惠现在住的院子,是当年用林婶婶的嫁妆买的。林婶婶故去,这房子自然是归惠惠的。他们若真的是为了钱来争的,我到时候打算从这入手。”宋墨玉已经有了主意,“好了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睡吧。”
宋墨玉把被子往小灯的方向拉了拉。
“东家我能挨着你睡吗?”油灯灭后,屋里只见炭盆的火光,小灯的声音响起。声音很轻,既是怕吵醒唐惠惠,又是怕宋墨玉不肯答应。
“几岁的人了,过来吧,挨着我也不怕我半夜踢被子踢到你。”宋墨玉闭着眼睛随口道,“今天是挺冷的,要是有电热毯就好了……”
她也累了一天,声音渐渐小下去。
“好。”小姑娘的声音却明显欢快起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宋墨玉的脸,“姐姐早些安歇。”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好似才准自己叫宋墨玉一句姐姐。这样已经是难得。
好让她不至于太羡慕唐惠惠可以早早就遇到宋墨玉。好在她也不晚。
惠惠从噩梦中惊醒时天光已经大亮。
她目光往下, 看到自己臂弯中不知被谁放了一个汤婆子。应当是夜半时分放的,现在只剩下些余热了。
惠惠坐在床上醒了会神才想起自己是在哪,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转而又愧疚起昨天自己占了床, 让师父和小灯只能打地铺。眼下地铺早已卷到一边放好,她们俩却不见踪影。
“小灯, 帮我把那个坛子里的辣椒盛出来。”
厨房里,宋墨玉指着靠墙桌上放着的褐色坛子说道。
坛子里头是她一个月多前腌制的泡椒。
用了野山椒、大蒜、生姜、花椒,又放了糖和盐腌了这么一坛子, 现在吃正是好时候。
小灯一打开坛盖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辣味。
又听宋墨玉说, 这泡椒要是保存得好可以放大概一年时间都不会坏。
今天宋墨玉就打算用这泡椒, 还有邵奶奶之前送过来的酸菜做酸菜泡椒米粉吃。
酸菜和泡椒加一块酸辣还开胃。
当然宋墨玉还准备了雪菜肉丝版本,专门给不怎么能吃辣的娘亲。
至于其他的配料,宋墨玉则额外用其他的碗装着,分别是酸豆角沫、酸萝卜丁、酥酥脆脆的油炸花生米还有炸得焦香金黄的炸蛋。这些东西和米粉拌在一块吃别提有多香了,比肉还好吃。主食的快乐和满足感是别的东西都代替不了的。
“师父我来帮你。”唐惠惠用冷水洗了把脸, 擦去脸上的水珠后来了厨房。
“不用你帮忙, 旁边有两个鸡蛋是我娘给你煮的,你剥了壳在眼睛上滚几圈。”宋墨玉道, “你看看你那眼睛,要是涂点锅灰可以当熊猫了。”
宋之衡抱着柴火进来,接的是宋墨玉的话茬,他的目光却落在唐惠惠身上,:“姐,什么是熊猫?”
“话本里的神兽。”宋墨玉随口瞎编, “娘回来了?”
一大早, 宋飞鸿就去十里街那边帮忙杀猪去了, 怕是要到下午才会回来。纪嫣则是觉得家里的花生瓜子买少了,赶着人家今年最后一个上午开门的时候赶紧去买点。瓜子花生便宜,过年守夜犯困的时候,大家就靠这个一边吃一边聊天呢。
“我去看看。”宋之衡放下柴火,犹豫了会又对唐惠惠说,“惠惠姐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唐惠惠愣了愣,看向宋墨玉。当宋墨玉在身边时,她习惯事事都问宋墨玉的意见。
“去吧。我这都快忙完了,鸡蛋别忘了拿上。”宋墨玉把两个鸡蛋塞到唐惠惠手里,又补充道,“你俩腿脚快点,等下要开饭了。”
宋之衡已经许久没和唐惠惠一块出过门。
他一直在书院,唐惠惠一直在饭馆后厨里头,就算能见面也说不上几句话。
这回两人离得不远不近,他才发觉唐惠惠的个头长得比他快多了。唐惠惠眼看着都快赶上宋墨玉了,可宋之衡好像才长高了半截小拇指似的,几乎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家里个个都是高个,就他矮个子。宋之衡想到这一时间有些懊恼。好在他之前经常吃宋墨玉做的减肥餐,没有继续胖下去,现在慢慢从小胖子变成了匀称的小胖子。
这是唯一值得安慰的事了。
“阿衡,你怎么走路不看路?”唐惠惠眼疾手快地拉住宋之衡,以免他一脚踩到泥坑里。
“谢谢惠惠姐。”宋之衡自己也吓了一跳,若踩到那泥坑里他这一身衣服少不得沾一腿泥,回去肯定要挨宋墨玉骂。
“惠惠姐……”宋之衡开口想说话,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会用说,我知道你想安慰我。我没事。我是墨玉姐姐的徒弟,还是她的大徒弟,我没有这么脆弱。阿衡,我们从小就认识,你知道我以前胆子很小,就算运气好跟了师父也只会缩在厨房里做菜,只敢和认识的人说话。我时常都在想我运气真好,师父选的是我而没有选别人。但是师父有一次问我,太阳和月亮哪个更好。”
宋之衡还真的认真地想起这个问题的答案来。
“太阳和月亮,一个白天出现,一个晚上出现。哪有什么更好?不都是高高在上,只看得到却摸不到吗。”
唐惠惠:“师父说月亮本身是没有光的,它靠着太阳照亮它,再在黑夜里照亮我们。她要我做太阳。”
她抬头看着前方,太阳早就升起来了。
虽然天很冷,又刮着风,甚至连天都是阴的。
可是太阳早就升起了。
太阳就在天上,它不会因为被云层遮挡住就不是太阳了。
太阳不怕任何人。
宋墨玉在院子里头翘着二郎腿剥核桃,她听见门口的动静时,却发现只有纪嫣和宋之衡。
“您买的也太多了,早知道就我去接您了。”宋墨玉起身接过纪嫣和宋之衡一块抬着的麻袋。这麻袋里头一半是瓜子一半是花生,炒香了混合着装在一块,想吃的时候只需拿个瓢往里一铲就是,方便得很。
“是买多了些,不过今年咱家热闹,多备点总是好的。”纪嫣笑了笑。
等宋墨玉把麻袋放好后,纪嫣迟疑着说:“刚阿衡和我说,他和惠惠一块去找我,但是走到半途,惠惠自己跑回家去了。”
“是吗?”宋墨玉好似早就料到一般,面色沉静如水,“您饿不饿?我去给你下米粉吃。”
说着她就朝着厨房喊道,“小灯,水开了吗?可以下米粉了。”
纪嫣和宋之衡围住宋墨玉。
“你就不怕她自己回去被欺负吗?”宋之衡的眉头从进门到现在一直皱着,都快皱成个小老头了。
宋墨玉当做没听见,继续朝着厨房喊:“小灯,我的那碗多放点葱花和花生米。”
宋之衡干脆拉住宋墨玉的胳膊:“姐姐!我跟你说话呢!你别装不听见啊。”
“松手。”宋墨玉斜眼看着自己被宋之衡抓出褶子印的衣袖,声音不大威慑力却十足。
宋之衡乖乖松手,眼巴巴盯着宋墨玉:“姐,吃完早饭你就去唐家看看她们吧。要不现在就去,早饭回来再吃。”
“你这臭小子是姓宋还是姓唐啊,要去你去,我现在反正不去。我就要吃米粉。”宋墨玉往石桌那一坐,继续剥着篮子里的核桃,“你要是想吃粉你就进去帮你小灯姐姐,不然没你的份。”
她这副模样和昨天晚上紧张的样子截然不同,实在叫纪嫣和宋之衡看不懂。
宋之衡见实在劝不动,只能垂头丧气地进厨房去了。小灯见了他后,一向只对着宋墨玉开怀笑的她都有些忍俊不禁了。宋之衡十分不善于掩藏自我的情绪,脸上就差直接写着一个愁字了。
小灯道:“师父很疼惠惠,要不然也不让解师傅还有你大哥一大早就去查消息了。她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
宋之衡点点头:“你说的倒也是。我有的时候都怀疑惠惠姐才是她亲妹妹。”
好在纪嫣比宋之衡更了解宋墨玉,她也没有再劝,跟着坐到宋墨玉身旁:“阿玉,你和娘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娘,您不用担心。其实惠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如果是一个多月前她遇到这事,或许会六神无主,但绝不可能任由他们欺负。现在就更不可能了。您知道她当了饭馆掌柜后遇到多少事吗。我不在以后,上饭馆寻衅滋事、偷鸡摸狗的人就多了起来,她都处理得很好。她知道我希望她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昨天她只是还需要时间适应。即便惠惠真的应付不过来,我这也有了一套说辞可以对付他们。”
宋墨玉把剥得干干净净的一颗核桃肉放到碗里,顿了顿才说:“今天反正得空,倒是可以做些琥珀核桃。”
纪嫣深深地看了眼女儿:“阿玉,为娘觉得你若是不做厨子不开酒楼,去书院当夫子都使得。”
她方才字字句句都是对唐惠惠的肯定和期盼。为人师自是如此。
宋墨玉不由发笑:“那不成,我要是当了夫子,宋之衡不得更怕我了。到时候下学回家他怕是都不敢和我同桌吃饭。”
“你弟谁都不怕就最怕你。”纪嫣也笑了笑,望向厨房里和小灯一起捞粉条的那个身影,“这些年我和你爹都甚少都管他。他是个好孩子,体恤我和你爹,心里有什么不乐意也不会说,慢慢的连话都少了,大家就都说他是个锯嘴葫芦。是我们亏欠他,好在有你。阿玉,谢谢你。”
这些年纪嫣和宋飞鸿几乎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宋墨玉身上,好像这样就能弥补走失的宋雪名,让自己的心好受几分。他们偏爱宋墨玉,溺爱宋墨玉,便自然而然地甚少关注宋之衡在想什么。
好在这半年以来,宋墨玉变了,也变化了这个家。
纪嫣望了望远处,她看的正是祥云寺的方向:“阿玉,明天左右没什么事,我想去祥云寺一趟。”
“好啊,之前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看香烛纸钱那些还剩不少,明天我陪您一块去。”
过年前后都有不少信众去烧香祈福,少不得还要携家带口,这会那上祥云寺的路上只怕都有不少人呢。
“不用啦。你总要在这看着的,万一惠惠那边真闹出来什么呢。我让你爹陪我去就行了。”纪嫣笑笑。
“好。”宋墨玉答应。
纪嫣想了想,把声音放低了些:“还有你和司悬,到底如何了?”
宋墨玉手里剥得正好的核桃猛地被她捏碎了,碎屑到处飘扬:“娘,您说什么,我和他能有什么?我是东家,他是掌柜的。”
纪嫣用一种过来人的目光看着女儿,看得宋墨玉极其不好意思。
“娘又不是七老八十眼花了,你俩有什么我能看不出来吗。他对你当真是不错的,而且他以前也是富庶人家出身,虽然遭难,但看得出来他是个有学问,有教养的孩子。而且你爹是他的师父,你爹也喜欢他,说他上进,学东西快,手脚麻利不偷懒,还有一把好力气。最重要的是他对你是真的上心。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每回大家在一块吃饭一块说话,他的眼睛总是看向你,而且脸上总是带着笑。你爹以前就是这样看我的。他现在穷困不要紧,只要对你有一颗真心又懂上进,你们情投意合便很好。”
纪嫣说到最后,眉眼中多了几分羞涩。
男女之情总是难以启齿,更何况是对着自己的女儿说。
但若能让女儿早些认清自己的心,也未尝不可。
宋墨玉抱住纪嫣的胳膊半靠在她身上:“那当然,娘和爹是最幸福的一对,我看可以评为我们云鹤镇最佳夫妻。”
宋墨玉心想,要是陈司悬真是穷困潦倒就好了。她现在的钱就足够包养他,让他做上门女婿了。可事实刚好相反,陈司悬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穷困潦倒了。
陈司悬所冠的陈姓,乃世家之首,比皇亲还要尊贵。据说世家子女一出生,他们的婚事便不由自己做主了。无非是从一个世家嫁到另一个世家,或者这个世家求娶那个世家。还有少部分会和皇室结为姻亲。
这比她那个世界的豪门还要豪门,而她只是沧海一粟。若不是因为药药这个系统的指引,若不是因为陈司悬有失味症,他们根本不会有开始。
宋墨玉实在没法相信,她和陈司悬之间能毫无阻隔地在一起。她所想的是能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好在一起。
“你这滑头别和我扯开话头,我还没问你到底为何不让他还有陈平和我们一块过年。就算有亲戚在那,哪有这么大老远过年去投奔的。你是不是和他闹别扭了?大过年的,他俩在外多冷清啊。”纪嫣叹口气。
宋墨玉心里暗想他在外头好得很,连信都不给我回。只怕连云鹤镇在哪,她姓甚名谁都忘了。这么想着心里不由酸涩起来。第一回谈恋爱,宋墨玉脑补的总是很多。
要是再脑补一会,只怕要脑补到她杀了陈司悬把人埋起来的画面了。
她嘴上却说:“等他回来您就知道了,过了年他总是要回来的。”
米粉已然下好,几人一人一碗米粉围坐在石桌前,一筷子又一筷子,热乎气直往脸上钻。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拍了拍门:“有人在吗?”他声音发抖,显然是怕门口的来福。
“来福我来了。”宋之衡跑出去,发现原来是信客来送信了。他再进来时已经眼冒星星,“哇——陈哥哥给我们写信了!”
纪嫣看着愣住的宋墨玉笑:“真是给我们写的?而不是给你姐?”
宋之衡把信递过来:“我认字嘛。你看看这是不是写着宋家人亲启。你们谁拆?要不我拆吧?好厚一封信呢。”他摸了摸鼓鼓囊囊的信封。
宋墨玉没心思吃粉了,眼睛只盯着信封。宋之衡的动作在她眼里无限放慢,她嫌弃宋之衡太慢恨不得亲自上手拆,但只是想想还是忍住了。
宋之衡撕开口子,倒转信封朝下抖了抖。
里面抖落出信纸来,还有另外一样东西掉到了桌子底下。
“什么东西掉了?”宋之衡蹲下去想找,却什么都没看到,“我明明看到什么东西啊。”
宋墨玉撂下一句“我困了再躺会”就回房了。她回到房里关上门,才从空间里取出刚才宋之衡掉下桌子底的另一个信封。
这个信封上的写的是阿玉亲启。一连五页纸,很厚的一封信。信纸应当是精心挑选过的,不仅是洒金的,而且右下角还有墨竹的花纹很是好看。
宋墨玉先飞快地看了一遍,然后又趴在床上一个字一个字看了一遍。
她抱着信对自己承认,她好想陈司悬。
宋墨玉想起陈司悬同她表白那个夜晚,他说相伴一程就是有缘,但他不愿只与她有一程。
她也不愿,她想要这辈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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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三公子来了!”陈平的声音急促地响起。
湖心院外,陈家行三的陈司靖折树枝为剑,正用轻功环绕着湖面与陈平、陈幕兄弟俩缠斗。
陈司靖的功夫路数与陈平、陈幕截然不同。
他不像陈司悬一般是因为体弱才寻师学武, 也不像陈平他们自小就接受以护佑为主的训练。
陈司靖是天生就喜欢武学, 更难得的是他是真正的天赋异禀。他十三岁就能和陈家侍卫首领打成平手,君子六艺中射御绝佳, 可立在马上飞驰,更可百步穿杨。后又对兵法产生兴趣,十五岁入行伍, 尤擅天时地利与诡战之术, 几乎称得上屡战屡胜。
今年更是受圣上钦封, 做了从二品的镇军大将军。
陈司靖的武功经过这五年的沉淀,去掉了那些追求华丽美感的招式,带着一股沙场征战才有的快准狠。一招一式都只为找出破绽,一击致胜。
“算了,跟你们打真没意思, 叫阿悬出来跟我打。”陈司靖摇摇头, 转而下了狠手。他手中树枝好似化作无坚利器,打得陈平二人节节败退。
两人既是兄弟也是同伴, 实打实地默契,听得这话后不再奋力抵抗,都持剑落回到岸上。
“三哥。”陈司悬无奈从屋里走了出来。
接连节日的宴饮、聚会,实在没什么意思,他这才假装生病躲在这里偷闲。他是闲了,刚回来的陈司靖就倒了霉, 直接被父亲还有大哥拉着四处见客。
“接着。”陈司靖见他出来, 也不多废话, 直接又在旁边采了一截树枝丢了过去。眼里都是兴奋的光。
“三哥,这家里谁打得过你啊。”陈司悬说是这么说,但握紧树枝的那一刻身上的气势已然起来。
“打不打得过,试试就知道了。”陈司靖已然出招,用的正是他自创的飞花九剑。因是在其九岁时观花海所创,故而以花为名,且只有九式。九中又有九,变幻莫测,威力无穷。
陈司靖的招式气势如虹,凌厉无匹,陈司悬的招式则以柔见长,飘渺潇洒。兄弟俩身形快如剑影,从岸上打到湖上,激荡起水花无数,好似惊雷炸入。
陈平和陈幕报剑立在别院的屋顶上,看着这震撼的一幕。
这动静大的,远离别院的地方都有人感受到了。
“大公子。”守在陈司时身旁的侍从分明看到刚才房梁都震了一震。他的潜台词自然是,您要不要去看一眼,管一管。
陈司时正在筹备祭祖事宜,事无巨细很多东西都需要他最终过目定夺。他听得这仿佛天摇地动的动静,仍旧面不改色地用手中金笔在手里的册子上画圈。
打吧,等他们打完就等着吧。如此想着,陈司时画圈的力道都重了许多。
“这几样再多添置一倍,下去吧。”陈司时说完,手下人已经接了册子领命而去。
“大舅舅——”有小女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陈司时只听其声,脸上那股寒意已经消散殆尽。
一个穿着刺绣红袄、织金马面裙,手里拿着一支红梅的小姑娘跑了过来。
“敏敏来了。”陈司时张开怀抱把外甥女抱了起来,随后又朝着走进来的女子叫了一声,“阿澜,妹夫。”
“大哥。”夫妻俩齐声叫道。
来的正是陈家行二的陈司澜。陈司澜嫁给魏家幼子魏正安后,两人育有一女,乳名敏敏。而有了陈家的支持,魏正安也从不受宠的小儿子,开始接手家族一项项事务,更在朝堂中任要职,与其长兄平分秋色。
“敏敏下来,你大舅今日事多,哪能这么抱着你。 ”陈司澜朝敏敏伸出手。
敏敏很听陈司澜的话,虽然舍不得陈司时的怀抱,还是依言回到母亲身边。
“你和爹爹出去玩,我和你大舅舅说会话。”陈司澜转手就把女儿交给了丈夫。
在外魏正安确实是说一不二的魏大人,但是在内,陈司澜才是真正做主的那个。
魏正安点点头带着孩子出去:“走敏敏,爹爹带你去找你三舅和小舅舅。”
“好~”敏敏拉住魏正安的手,还不忘回头对着陈司时说,“大舅舅,等你有空了陪敏敏玩好吗?”
“好。”陈司时笑着应下。
他对自己的一对儿女一向是以严著称,但是对着外甥女却很是和蔼。
屋里只剩下兄妹俩,陈司澜坐到了陈司时左侧的椅子上:
“我刚才先去见了爹娘,我看爹好像很生气,连抱敏敏的心思都没有,就让我们先来你这边了。”陈司澜道。
“不生气就怪了。刚来的急报,说陇州那边发生地动,地裂成渠长达数百里,山崩地裂,江水翻滚,房屋倒塌、百姓死伤无数,恐以万计。”陈司时的语气也沉重起来。
刚才若不是陈司澜来了,此刻他已经去了湖心别院,非要用家法先打那两个弟弟二十棍子不可。比试身手整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镜州也地动了呢。
陈司澜的目光也凝重起来:“陇州距我们镜州只有九百里,那里有我名下的商号,我即刻传书过去竭力赈灾。只不过地动总该有预警,何至于死伤过万?”
陈司时冷笑:“怎么会没有预兆,只不过是有人没当回事并未提前应对。陇州知州王原纯现在应当已经焦头烂额了。”
“王原纯?现在陇州的知州居然是他?”陈司澜也跟着气笑了,“他这种人只会攀权附会,草包一个,居然也配做一州知州。”
陈司澜嫁给魏正安后久居玉京城,自然听过这王原纯的名字,起初只是个芝麻大小的京官,胸无点墨偏偏又好显摆。无太多人在意这人,最多因为和王氏沾亲而多看他几眼。
“他是王氏的宗亲,近几年很得王老太公的欣赏,这陇州知州一职自然是王老太公向圣上求的。王家与我们陈家一向不对付,自然是父亲讨厌谁,他们王家就越要捧着谁。只是可怜那些百姓了。”陈司时叹口气。
世家之争斗致使百姓遭难,这才是陈国公最生气所在。
“大哥,二姐。”陈司靖和陈司悬不知道何时走了进来。兄弟姐妹四个,一年到头就属今天聚得正齐。
陈司靖率先说道:“刚才我和阿悬听到消息,我俩商量了一下打算即刻动身去陇州,带足干粮和保暖衣物,彻夜赶路应当最少三日就能到。”速度越快,他们就能救下更多的人。
陈司悬也跟着点头:“方才过来时我已经叫陈平陈幕他们去点人,准备物资。”
陈司澜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两个弟弟:“好,不愧是我陈司澜的弟弟。这块是我的手令,你们到了陇州用这个去大丰商号,你们说的话就等同于我的话。”
陈司澜未出阁前便是鼎鼎有名的女商人,嫁人后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还把生意做得更大。而这丰厚的财力,才是支撑她丈夫魏正安最重要的东西。
“多谢二姐。”陈司悬接过。
陈司时却拦住了他:“不行。阿靖能去,你不能去。”
“为什么?”陈司悬一听大哥拦他立刻急了。
“对啊,为什么!”陈司靖也帮着小弟说话。
陈司时一挥袖子:“探子来报陇州地动尚未结束,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你们此刻前去和送死也无甚区别。阿靖便罢了,他经验丰富自然有办法保全自己,你这些年如此闲散,去什么去。你要是出了事,娘第一个就饶不了我。”
说来说去,就是说陈司悬不如陈司靖厉害。
陈司悬一时语塞。此番回了家,爹娘也陪了,兄弟也见了,朋友也聚了。要他继续留在这里守着一些繁琐的规矩,甚至还要相看这位大人那位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倒不如一刀结果了他。他愿意去陇州赈灾,做一些于民生有益的事。
陈司靖拍了拍小弟的肩膀:“阿悬,大哥说得也有道理。要不你就下次吧,或者你等地动结束再来也一样。”说话时他却朝陈司悬使了个眼色。
陈司悬低头:“这样啊,那好吧。”
“就算要去,合该先问过父亲母亲的意思,从长计议后再出发。”陈司时皱着眉头,他凡事都喜欢思虑周全,列多种计划,然后选出来最佳的一种。
可陈司靖和陈司悬就不一样了,他俩性格中都有一股冲动劲,认为时机不可算失,而算无遗漏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见招拆招。
陈司澜已经坐到一旁看戏,用手指点头盘算着这场赈灾大致要花掉多少银子。而这些银子又该从什么地方挣回来补缺。
兄妹几个一时都没了话。
陈司时看到两个弟弟都往后退了一步,他忽然心里一个不妙,还没等喊出声来,就发现他们俩已经一个赛一个地跑得快,飞身出去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公子,可要属下去追?”陈贺的声音在周边响起。
“给我把陈司悬追回来。”陈司时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有什么追的,让他们去。天灾当头,他们既然是我陈瑛的儿子,就该担起这份责。”伴随着几声咳嗽,陈国公站在屋檐下看着远走的两个身影。薛乔也在他身旁陪伴着。
“父亲,母亲。”两兄妹一块走了出去。
“你爹旧疾犯了,要不然他都想自己去一趟了。他们俩去了也好。阿时,你再多派一队人手给他们,切记不能让他们后顾无援。”薛乔发话,这自然是丈夫的意思。
“是。”陈司时只得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