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飞鸿瞪了这小子一眼,恨不得踹他一脚:“传你把杀猪刀要不要啊?”
“那就算了……”宋之衡话音未落,脚下一滑往旁边滚下去。
此处地势陡峭,岔路众多,要是滚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好在宋雪名当机立断,直接一个飞步跳下拽住宋之衡的衣领,宋之衡这才勉强停下爬起来。
只是宋雪名为了救人,情急之下那把剑从手中脱出,坠到了草丛中。冬日里杂草都枯结成一团,那剑掉进去就好似泥牛入海没了踪迹。
宋之衡吓得脸色发白,根本没听到宋雪名问他有没有事,只心急如焚地看着那草丛:“哥,你的剑!我去帮你找。”
“你找什么,你上去陪着娘,我下去找。”宋墨玉从上面走下来,“这些草看着多,用柴刀拨开就是了。”这种时候她又想起现代的割草机,要是割草机一推还不是轻轻松松。
宋飞鸿本来也打算下来一块找,但被宋墨玉劝住了。
宋墨玉和宋雪名兄妹俩一人拿了一把柴刀,一步步朝着最底下的草丛探去,没过一会就不见了踪迹。
纪嫣不免笑了笑,目光温柔慈爱:“他们俩还跟小时候一样,做什么都喜欢一块。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他俩连衣服颜色都要一样的。还有做鞋子。我不会做虎头鞋,是邵大娘帮我做的。”
“怎么不记得。”宋飞鸿也跟着笑,“媳妇,今天是真高兴,儿子回来以后每天都高兴,但今天最高兴。爹娘在梦里不会骂我了。”
“他俩怎么去了这么久?”纪嫣看了又看,心里不知不觉慌了,“不会是碰上蛇了吧?”
“这么冷蛇都在窝里睡觉,哪里会出来。”宋飞鸿道。
“那万一有人放了捕兽夹呢?”纪嫣脑海里闪过一万个可能。
宋飞鸿顿时觉得很有可能,直接大喊起来,他的声音回荡在山间:“你们俩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找不到我就下来一起找!”
宋雪名的声音也随之回应:“找到了!马上就上来!”
片刻后草丛传来淅淅索索声,宋墨玉走在前头,手里捧着一把猕猴桃:“我和哥刚才看到毛藤果,我俩就摘了好多。”她还不忘说猕猴桃在这个时代的土名。
纪嫣看到女儿出现这才松口气:“你快吓死娘了,我和你爹还以为下面要么有蛇要么有捕兽夹要么就是你俩踩空了。”
宋墨玉连忙解释,她一见野果就上头,本来想着随便摘一些,结果越往下走越有一大片,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果不其然,宋雪名跟在她后头冒出来。他撩起衣摆做成一个兜,兜里全是大大小小黄褐色的猕猴桃,都够一家人吃好几天了。
纪嫣赶紧腾出个装东西的布兜帮忙装起来。
“这么冷了怎么还有毛藤果?”宋飞鸿拿起一个掰开吃,这毛藤果的果肉肥汁多,清香还酸甜,但是一般十月份十一月份山里比较常见。现在这么冷,这毛藤果还这么多就很难得。
宋墨玉道:“那下面好像比这上头暖和很多,而且还有一处冒着热气的山泉,所以这果子长得格外多,采了这么多榨汁或者做果脯都够了。我和哥本来打算顺着那山泉去尽头看看,但是听到您喊我们,我们就赶紧上来了。”
“这里靠近深山比较偏僻,平时除了咱家少有人来,没想到还有这种地方。”宋飞鸿也来了兴趣,有点想下去一探究竟。
纪嫣无奈地指了指远处山下:“你们几个是要在这山上过夜不成?”
“不过不过,走走走。”媳妇都发话了,宋飞鸿背起东西笑眯眯地带着一家人往下山的路走。
宋墨玉她们三个小辈走在后头。
宋之衡鼓起腮帮子,嘴里全是毛藤果的酸甜味:“好吃好吃。”
宋墨玉揪着他的衣领:“活你没干多少,吃你倒是不落。”
宋之衡擦擦嘴:“谁说我不干。”他说着就把装毛藤果的布兜还有装着剩余香烛的篮子接过,“我拿!”
宋墨玉乐得当甩手掌柜:“今晚回去再把家里大扫除一遍,明天等爹杀完年猪我还要灌一些腊肠,做些腊肉。”
宋之衡听说过腊肠,是南州那边的做法:“那不是甜的肉?那有什么好吃的。”
“谁说我要做甜的,我要做辣的。”宋墨玉是个辣椒肠胃,是以连腊肠都要做辣味的。
“好噢!”宋之衡欢呼雀跃,“我也要。”
宋雪名却忽然问起:“阿玉,那个陈司悬让我叫他妹夫是怎么回事?”他不止恢复了记忆,连这十天混乱的记忆也全然没忘。
宋墨玉差点一个趔趄栽倒。
宋之衡犹如被一个惊雷砸中:“什么什么?”他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宋墨玉装死,“不知道。”
她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没到成亲那一步还是不要公开。
“你不中意他?”宋雪名疑惑,“那怪不得你都快过年了还把他派去那么远的地方采买。”
“不是。他和陈平的老家在那边,采买顺便探亲。”宋墨玉说一半藏一半。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阿玉现在长大了,大哥觉得你可以自己拿主意。我相信你。”宋雪名拍了拍宋墨玉的肩膀。
宋墨玉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原来有个哥哥是这么好。
吃瓜一线的宋之衡:“你俩在说什么?”
宋墨玉扭头看向他,也学着大哥的模样,拍了拍宋之衡的肩膀:“阿衡现在长大了,二姐觉得你可以当自己是个聋子。”
宋之衡嗷嗷叫:“我才不当聋子。姐,你什么时候和陈哥哥在一起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是你最亲最疼最爱的弟弟了吗?”
“不是。”宋墨玉冷漠无情,“我现在最爱大哥。”
宋之衡转向宋雪名:“大哥,我不是你最亲……”
“不是。”宋雪名也冷酷无情,顺手还捂住了宋之衡的嘴以免被前头的爹娘听到,“你知道的,我和你二姐是龙凤胎,心意相通。”
作者有话说:
一家五口纯温馨日常感谢在2023-12-02 23:57:05~2023-12-03 21:0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歇 10瓶;em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解宜年坐在桌前写札记时,忽听到敲门声。
门外的人得了许可后,那门忽地被重物顶开, 原是宋雪名抱着一床新棉被过来了。
“宜年兄, 我娘说今天天冷,让我给你把这床被子加上。”宋雪名的声音从蓬松厚重的被子后头传来, 旋即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来。
自从宋雪名彻底恢复记忆后,这张脸上便笑意常驻,他的话也和以前一样多。
这才像解宜年认识的雪名兄。
解宜年上前搭了把手:“你替我谢谢纪娘子。”
“叫什么纪娘子啊, 要是我娘听见她又要觉得你见外了。你呢不止是我的结拜兄弟, 还是我们一家的恩人。你说要不是有你, 我们一家怎么会有机会团聚。所以我爹就是你爹,我娘就是你娘。你叫不出来叫干爹干娘总行吧。”宋雪名把被子铺好后揽住解宜年的肩说道。
“行。”解宜年张了张嘴算是同意。
“我一进你屋就觉得冷,旁边不是有炭吗?你怎么不知道加些?”宋雪名用旁边的铁夹夹起两块炭放到屋正中的炭盆里。
那炭盆只剩些即将燃尽的红炭块,要是不加炭这盆火最多一刻就熄了。
“我不冷。”解宜年摇摇头。寄人篱下,他有得住还有得吃已经是很好, 冬日买炭花费不小, 还是少用些。
宋雪名抬头看了解宜年一眼:“你手都冻红了还不冷。”说着他又加了两块炭。整整四块炭整整齐齐地趴在炭盆里,过一会就会让整个房间都充满暖意。旁边装炭的木筐里还剩下不少, 看着应该够烧个两天。
加完炭后,宋雪名坐到桌前探头看着解宜年摊开的札记。
他俩志同道合一块上路后,解宜年几乎隔几天就要记几笔札记。起初还不肯给宋雪名看,后来闹不过宋雪名便也随他去了。
“这不是晚饭时候我们阿玉做的那道枣香牛尾吗?”宋雪名一下就看出来。
今天因大家一块打扫都累得够呛,都想吃些好菜,尤其是宋之衡可怜巴巴地说想吃牛肉。宋墨玉索性用之前留的那条牛尾, 做了一道色泽红亮、肉质软糯的枣香牛尾, 给大家下饭吃。
她先把一整条的牛尾切断然后焯三遍水, 去三次沫。草果、白芷、香叶、小茴香之类的香料要先煸炒出香味,锅里放底油把葱头、芹菜、姜片煎香,再把煸炒过的香料以及萝卜块倒进去翻炒。
在锅里丢几颗烤糊的枣,然后用熬好的枣蜜水代替清水用焖制牛尾,枣香浓郁的枣蜜水把牛尾的颜色上得红彤彤非常好看,待焖熟后满屋都是枣香牛肉的香气,吃起来美味非常。
现在解宜年的札记上,这道菜所需的食材,做法,以及需要注意的细节都详细地记录在册。
解宜年的札记上几乎每一页都是和做菜相关的内容。其中辣椒和西红柿两样调味品还有单独的两页记录。解宜年还用炭笔在上面画出了它们的形状。
“宜年兄,你也太厉害了。我妹妹下午只在厨房做了一遍,你就全都记住了。而且连这些香料的份量都记下来了。”宋雪名不由称赞,他就没见过比解宜年还刻苦于厨艺的。
对于解宜年来说,人生所有的乐趣都在于厨艺的精进。
宋雪名也从不问解宜年,这些锅碗瓢盆煎炸烹煮到底有什么乐趣。
这世上鲜少有人能找到愿意终其一生付出的事,如果能早早找到,这已经是一种幸运。
“真正厉害的是你妹妹。你们家以前真的没有人会厨艺吗?她这些做法就算那些几十年功夫的御厨也未必想得出来。”这是解宜年跟着宋墨玉后最大的疑问。
宋雪名也不怀疑:“确实没有,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家从不开伙做饭,都是去街上买现成的,要么就是这个街坊给点,那个街坊送点。宜年兄二十岁名动玉京城,说是天才也不为过。想来我妹妹同你一样天赋异禀。而且我听我爹说妹妹常会做梦,梦里有一位身份神秘的大厨给她托梦,梦中传艺,这叫神人相助。说不定是什么厨神选传人呢。”
“这你都信?”解宜年不是信奉鬼神的人,自然不信这个说法。
可是不信的话,确实没办法解释宋墨玉超然的厨艺。
无论是烹饪菜品的技艺,还是食材之间的搭配,宋墨玉始终都十分大胆且游刃有余。
“我当然信了,对了还有个东西我去给你拿。”宋雪名说着又跑了出去。
他是练武之人动作太快,解宜年想叫都叫不住他。
等宋雪名再跑回来时,手里已然多了一个包袱:“你打开看看,看看。”他把包袱递到解宜年手上。
包袱摊开,里头放着一件崭新的褐色长袄,一套中衣长裤,一双布棉靴并两双棉袜。
这身行头从里到外都备齐了,而且看大小正好合乎解宜年的身形。
“过两天就过年了,到时候大家都穿新衣裳过年。你这袄和鞋的样式和我的都是一样的。”宋雪名道,“你要不今晚就试试,要是哪里不合适还能找裁缝给你改改。要是晚了人家也要关门过年去了。”
解宜年有多少年没听过穿新衣裳过年这个说法了。
上回过年时,他和宋雪名刚结识三四个月。两人那时候身上都没什么钱了,解宜年想去酒楼给人家打工干活还因为和灶头吵架被赶了出来。宋雪名则去山上转了一圈,差点死在狼肚子里,最后慌慌忙忙下了山。
于是两个人连客栈的大通铺都住不起,住在破庙里。解宜年拿着剩余的一点钱买了把糙米和几个蛋,架在锅上做了锅粥就那么匆匆过了一个年。
宋雪名也正好回忆起去年过年的事,用手肘撞了撞解宜年:“宜年兄,你还记不得我们去年过年许的愿望。”
“记得,你许了三个愿望。你说一要天下太平,二要行侠仗义,三就是我们俩走到哪都能吃饱喝足。”解宜年笑了笑。他那时候刚离开玉京城几个月,心中俱是愤愤不平,所以他心里的愿望和宋雪名的几乎是反着的。
“就是。看来过年许愿果然管用,我今年还继续许。”宋雪名哈哈一笑,拍拍解宜年的肩,“你早些睡,我走了。”
门带上后,原本热闹的房间里顷刻间冷寂下来。
但宋雪名加的那几块炭却已经渐渐燃烧起来,势必要驱散这冷室中的寒气。
解宜年推开窗户透气,遥望着高悬于空的月亮,遥望久久,脸上始终是笑着的。
第二日杀年猪,宋家来了不少人帮忙。夏俞、孙骅、刘齐他们几个在关店后都回村里老家去了。
霍德福还有张叔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索性都来出一份力。
宋墨玉等肉分好后,便教大家伙灌香肠。先由霍德福把猪肉全部剁成肉泥,然后再加入她调好的甘草水,葱姜水,辣椒粉,以及一堆香料磨成的粉,一块腌制两个时辰。等待腌制的时候,解宜年和小灯他们已经把肠衣洗干净。
“你们看像我这样,用这个木漏斗塞进这个口,再把肉馅灌进去,大概到这个位置就差不多可以打个结了。”宋墨玉做了个示范。
人多力量大,没过一会一百来斤的香肠便灌好了。这些香肠灌好后还要先晾晒七天左右,等外皮发硬后再放到室内风干。
福大娘还把今晨新炸的豆腐皮和豆腐干都送了过来。
随即宋墨玉、霍德福还有解宜年三位大厨一齐下厨,各自做了三四道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用来招待今天来帮忙的客人们。
宋墨玉本来想说今天把邵奶奶还有惠惠也喊过来,人多热闹些,但宋之衡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后却说唐叔回来了,惠惠姐她们过不来。
宋飞鸿拍了下儿子的头:“那把你唐康叔一块叫过来啊,你几岁了还不知道变通。”
宋之衡颇为委屈,组织了半天语言才说:“不是啊,我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是唐叔还带了个娘子和弟弟回来。邵奶奶脸色很难看,惠惠姐好像也很难过,她给了我把糖就让我走了。”他手里还抓着把瓜子花生和两块麻花糖。
坐在宋家院子里的街坊邻居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大过年的,唐康竟然带了个娘子还有孩子回来?这可从没听邵奶奶说过啊。难道这两人是无媒苟合?
立即便有好事的人问宋之衡,有没有打探那娘子是何许人也。
涉及到惠惠的家事,宋之衡自然装傻什么也不说。于是那好事的人按耐不住,自行去了唐家门外一趟。过了不多时便回来,一屁股坐在圆凳上朝着大家伙说起刚才看到的情况。
那娘子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身形丰腴,面容姣好。她怀里抱着一个三岁大小虎头虎脑的孩子,看那模样竟然和唐康有几分相似。
四周的街坊邻居都不是傻的,暗道怪不得唐康这几年一直在外,一年只回来一次。
原来是在外头有个新家了。
“而且看那位娘子的身形,像是肚子里还怀着一个。”这人迟疑了一下又道,她生养过好几个孩子,很是有经验。
一下子唐家的事便成了最火热的新闻。
等大家都走了,宋墨玉一边清扫院子里的花生瓜子壳,一边皱着眉头。若是往常都不用让人去叫,惠惠便会自己过来找她。今天唐康带着人回来,唐惠惠便不愿出门了,只怕真像大家说的,是唐康给唐惠惠找了个后娘。
她得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小熊在线卑微求作收,就是点进专栏然后吧唧收藏一下作者!感谢在2023-12-03 21:08:34~2023-12-04 23:5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皆大欢喜 10瓶;好好学习、萌新小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想砸死这个不仁不义的混蛋玩意◎
快过年了不能空手上门, 宋墨玉便提了一刀新鲜的猪肉还有两盒莲花斋送来的糕点,朝着唐家走去。
这会天已经快黑了,家家户户基本都在家里搞饭吃饭, 巷子里几乎不见人影。是以那后头走走停停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明显。宋墨玉一回头发觉宋雪名和解宜年都在身后不远处。两人一个目光冷峻, 一个双手怀抱着剑,好像两个保镖一般。
“你俩跟着我干嘛?”宋墨玉停下来。
“宜年说他吃多了积食, 拉我散步呢。”宋雪名拉着解宜年说。
解宜年任凭宋雪名用手压了压他的头,象征性地点了个头。
“散步去河边啊,你俩走这?”宋墨玉心情不好, 直接把两人拆穿。
“这不是看你气冲冲地拎着猪肉出门, 怕你万一和人家吵起来, 我们在附近还可以当个帮手。”宋雪名直言。
他知道唐惠惠在宋墨玉心里的重要性,既当妹妹又当徒弟。
若换做别人家的事,只怕宋墨玉也只会当个笑话随便听听。但这是唐惠惠的事,宋墨玉就不能不管。
宋墨玉顺了顺气,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有那么狰狞:“我不是去吵架的, 我去看看情况。你们俩不用管我。”
虽然宋墨玉这般说了, 但宋雪名两人还是没走远,一直站在靠近唐家的巷子里头, 侧耳听着唐家的动静。看样子是打算一听到有不对就冲进去援助。
有了他俩在这,宋墨玉的心倒真是平静下来,她抬手敲了敲关起的大门。侧耳听去,门内的啜泣声停住,然后便听到脚步声传来。
开门的正是惠惠。
院子里头黑乎乎的,屋里头点着灯, 还能听见人的说话声。唐惠惠许是一直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所以开门才开得这般快,
“师父——”唐惠惠见来的是宋墨玉,什么也不管了,一下扑到宋墨玉怀里。
“别哭,师父在这。”宋墨玉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宋墨玉只觉得自己肩膀马上湿漉漉一片,可唐惠惠连哭都不怎么敢哭出声,却只听见轻轻的呜咽声。
“你跟师父说,到底怎么回事?”宋墨玉给唐惠惠擦了擦眼泪。
唐惠惠正想开口,就听见屋里有人叫她。
“惠丫头,谁来了?怎么不把客人请屋里头来?”屋里传来的是唐康的声音。
唐惠惠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回话,但是嘴里跟有针扎一般难受,她就是说不出话来。
唐惠惠一双泪眼焦急地看着宋墨玉,赶忙用手擦了擦宋墨玉肩膀上的水痕,把她往门外拉:“师父你走吧不用管我,过两天我去给你拜年。”
宋墨玉如何肯走,两人推拉间,屋里的人已经走了出来。
一个脸上带胡茬,中等身材的方脸中年男人出来了,不是唐康还能是谁。
唐康走近定睛看了看,目光中透出两分惊色:“是阿玉啊,来来来屋里坐,屋里有火烤。惠惠和她奶奶经常在信里头提你,我不在家的时候还要多谢你帮我照顾她们。明天记得叫上你爹娘弟弟他们,一块来家里吃饭。你看看今天我和你婶子刚到家,黑灯瞎火着急忙慌地啥也没准备。”
说着他便把目光落在宋墨玉手里提的猪肉和糕点上,伸手就想去接:“这是给惠惠奶奶的吧,这也太客气了……”
宋墨玉一个晃手错开他,拉着惠惠把手里的东西都给了她让她去放好,然后便朝屋里头走去。
唐康也没想到宋墨玉还真要进去,他刚才这话赶客的意味已经说得够明显了。唐康神情错愕之间落后了几步,随后跟着进去了。
邵奶奶坐在厨房的火坑边。坑里烧着柴火,邵奶奶背靠在木墙上两手放在膝盖上。邵奶奶看着火坑里的火在出神,火光映照在她脸上的皱纹里,她连有人进来的声音都听不见。
“娘,阿玉来了。”唐康对着邵奶奶说道,却没得到半分回应,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柔娘,有客人来了。你也出来见见。”唐康自讨没趣,接着又朝着紧挨堂屋的房间喊道。
里头传来应声,随后宋墨玉便看到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掀开帘子走出来。正如那些人所说,这位娘子模样和身段都很好,小腹却有着明显的隆起。
“这个是我宋大哥的闺女宋墨玉,我们平常都叫她阿玉。阿玉,这个是你柔婶婶。”唐康扶住妇人笑着介绍道。
宋墨玉淡淡笑了笑没说话,刚才掀开帘子时她看到房里的床上睡着个小孩,应当就是这个柔娘的孩子了。
“你是不是当我死的,当我说的话都是耳旁风?”邵奶奶的声音从火坑旁边传来,不再有往常的随和和慈祥,冷厉得像外头刺骨的寒风。
她锐利的目光一直盯着唐康。
“相公,我看我还是进屋去吧。免得惹婆母不高兴。”柔娘好似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马上拿起手里的一方手绢擦了擦眼泪,又柔声道,“阿福还在里头睡觉,切莫高声吵醒了他。”
邵奶奶直接走过来,拉住宋墨玉的手:“阿玉,你离这俩伤风败俗的东西远点,免得被他们沾上晦气!”
“娘!您可以说我但不能说柔娘!她和巧云一样都是您的儿媳妇啊。”唐康面色一变。
林巧云是唐惠惠的亲娘,也是唐康已故妻子的名字。
不提这茬还好,一听到儿媳妇的名字,邵奶奶呼吸都气得急促起来:“你给我滚!这种女人你也拿来和巧云相比!滚出去!”
原本邵奶奶有多盼着儿子回来,现在就有多气愤。
她想的是一家人过年团团圆圆在一块,而不是儿子悄无声息地带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回来。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房里头睡着的那个三岁大的孩子叫唐福,也是唐康的儿子。
三年前,林巧云缠绵病榻还没有死啊!
现在唐康居然还敢提巧云,邵奶奶真不知道百年后她去地底下怎么有脸见这个儿媳妇。
邵奶奶越想越气,索性直接把靠火坑放着铁夹丢出去,想砸死这个不仁不义的混蛋玩意。
“相公——”柔娘一声惊呼,竟然挡在了唐康身前,那铁夹直直打在她后背上。
宋墨玉在旁边看得真切也听得真切,这一下是砸中了骨头,这位柔娘可真是拼啊。
“柔儿你有没有事?我们的孩子没事吧?”唐康紧张得要命,他先看柔娘的后背,又看柔娘的肚子。唐康两只眼睛像被火烧过一样红得厉害,若不是顾忌着外人在场,只怕还要上前和他娘理论一番。
只有唐惠惠这时候冲到邵奶奶面前,握住邵奶奶的手:“奶奶,你的手……”刚才邵奶奶拿铁夹太着急,没注意位置,手上直接被过热的铁夹燎红了一圈水泡。
“奶奶皮糙肉厚的没事,你别怕。好孩子你带着阿玉出去,你等晚上睡觉再回来。”邵奶奶反拍了拍唐惠惠的手,温声地嘱咐她。
转而邵奶奶又满是歉意地看向宋墨玉:“阿玉,对不住。今天家里是这个情况,改天再请你来家里玩。”
宋墨玉知道邵奶奶不想让惠惠掺和这件事,点点头。
就在这混乱的时候,房间里头还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声。
“哇哇哇——爹!娘——”那声音抑扬顿挫,极其洪亮。接着唐福便从里头跑了出来,张开双臂仰头对着唐康道:“爹,抱抱我。”
“乖儿子没吓着你吧。”唐康连忙把唐福抱起,轻拍着他的背哄着。
唐福环抱住唐康的脖子,一只手又去拉柔娘的胳膊:“娘,坏人砸你!我讨厌这里!讨厌她们,让爹把她们赶出去!”
三岁的孩子嘴里的话都是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连成句子却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柔娘脸上的柔情僵住几分,捂住了唐福的嘴,尴尬地笑笑:“阿福许是做噩梦了,他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不管是不是这个意思又有什么要紧的。
“走!”邵奶奶把宋墨玉和唐惠惠往门外用力一推。
宋墨玉一个踉跄稳住身形,转头时看到邵奶奶朝她挥挥手:“好阿玉,帮奶奶一个忙,今晚让惠惠去你那睡吧。”
“走。”宋墨玉没再犹豫,拉住唐惠惠就走。
唐惠惠反应过来时,自家的院门已经关上了,她转头就想冲回去:“师父,不能让我奶奶跟他们在一块。师父你让我回去吧。”
宋墨玉拉住她:“跟我回去,至少今晚跟我回去。你奶奶心里有数,他们俩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你奶奶怎么样。你相信师父。”
惠惠终于点点头。
宋墨玉拉着惠惠,解宜年和宋雪名见状也跟了过来。
唐惠惠不愿在旁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赶忙侧过头去又用一只手捂住脸,咬着舌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大哥,解郎君,明天有件事想托你们去办。我听说和唐康一起回来的还有个同乡,姓丁,就住在镇外的绿竹村,你们帮我去打探一下。有什么消息就赶快回来告诉我。”宋墨玉道。
“好。”两人毫不犹豫地接下这个差事。
一直到了夜半三更,唐惠惠总算在宋墨玉的床上睡了过去。
纪嫣在院子里轻声交待宋墨玉:“这孩子盼了一年了,就盼着她爹回来。谁想到会这样。等她明天醒过来你再好好劝她,不要太伤心,免得伤了自个的身体。明早我给她煮两个鸡蛋敷敷眼睛,不然眼睛该肿了。”
宋墨玉疲惫地点头。
她推门回去时发现小灯已经把地铺打好了,有小灯在她总是格外省心些。
宋墨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仰头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道:“小灯,今天要辛苦你和我打地铺了。”
“东家你说哪里的话。我连命都是您救的。”小灯在地上放了两层厚厚的褥子,肯定是冻不着。她还在宋墨玉要睡的那块地方放了个汤婆子,现在那处的床铺都是热乎乎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