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听?说?辛鸣也在新?西兰,常驻,追她追得很凶。
想回去。
当天?傍晚,也确实上了飞机,但她不是客观因素,是过完腊八了,老爷子也催了,在飞机上还收了条第一手消息,是条能让学术圈和社交圈集体惊喜的?好消息,尤其是晏在舒。
晏明修要回来了。
这消息目前没流通,孟揭转着手机,空乘来提醒他飞机即将起飞时,他“咔哒”一下划开屏幕,把消息转给了在新?西兰的?一朋友,那朋友也是晏明修的?铁粉,他要知道这事儿,整个新?西兰分部都会知道。
说?不好是想挽回,还是不甘心,也没想好要真见上面了,是会爱还是恨她,但当他在实验楼楼下那花圃边看到?一个蹲着喂猫的?晏在舒时,她穿件宽松的?浅米色毛衣,连衣服带头发丝都敷着冬日?午后?的?光,风从角落里旋起。
熄了将近两个月的?灰纷纷扬扬,余烬就又?燃起来了。
第81章 偶遇
管理员正?在挨个检查实验室门锁, 一重重冷黄色的电子锁在长廊里?渐次合上,晏在舒转身出了楼梯口,她?刚刚拿到新的ID码, 要在24小时内往本部激活, 在新西兰学习小组交流一个半月, 晏在舒提前做完报告之后就回了国,同小组成员还在新西兰,能办这事?儿的也就晏在舒一个。
学习小组开着?多人?线上语音,同桌正?提醒她?。
“就在本部八楼, 人?事?部小董那?就能激活, 到了先把旧ID码销掉,再换新就成,很快的,咱们属于是新校区过来做延伸课题研究的学生, 激活流程不复杂,就是地方不好?找,是咱们实验楼的三楼啊,不是廊桥对面,别走?错了晏晏。”
“行, 有数。”
同桌那?边还有翻阅文献的声音,接着?问?她?:“你时差倒过来了吗?”
“倒过来了,没事?儿, 不用担心我这。”
走?出楼道, 教学楼前日光泛滥,树上挂着?斑斑的雪和红色小灯笼, 晏在舒戴着?耳机走?在人?流稀少的校园里?,同桌还在叨叨倒时差大?法, 这时候,同在连线的课题小组成员突然插了句嘴,“晏晏!等会儿的,你到老校区了?”
晏在舒停步:“还在学校呢,等个朋友。”
那?同学急匆匆插一嘴,顺手把消息转发进群:“你们看物理部公告嘛,过年?假期期间,物理部人?事?工作合并简化,只有俩值班的师姐,咱们‘外门弟子’的事?儿都得进‘内门’办啦。”
同桌嘿一声,看了转发的消息:“还真得过廊桥对面了。”
晏在舒在日光下看了眼屏幕,眉头轻微皱,指腹无意识贴着?手机侧边摩挲,一些经过两个月时间稀释的情绪有了浮动的迹象,而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
唐甘的电话杀过来:“哪儿呢!”
晏在舒晃了下手:“睁眼开车行不行,车轮子快轧我脚上了。”
晏在舒回国这两天都跟唐甘混在一块儿,唐甘连吃带住都在她?那?套小房子里?,说是晏在舒太?没良心,一失恋,就往新西兰跑,搞得她?没了吃饭搭子睡觉搭子聊天搭子,这会儿得恶补回来,所以自动接了司机的活儿,送晏在舒去老校区办事?,办完再一道去阿嬷家吃饭。
“我跟阿嬷说了,咱俩就吃顿午饭,晚饭就不过去了,我这儿还有局呢,”唐甘一副社交达人?的架势,把着?方向盘,在校道里?畅通无阻,“咱们这圈儿,说了年?前要聚年?前要聚,年?后就各奔东西了,好?不容易把人?凑齐,一个都不许溜啊。”
“不溜不溜。”晏在舒知道在这点她?呢,应得比谁都快。
“到时候就去东城吧,老地方,人?多就得上那?儿,如菁和裴庭我也叫上了,唉我天,这俩修罗场也就年?头年?尾能聚聚了,”唐甘念叨着?,又着?重看她?一眼,“孟揭我也叫了,年?年?叫,这时候把他撇了讲不过去。”
手机卡在指头间,半秒后再转回掌心里?,晏在舒若无其事?应:“叫呗。”
唐甘笑,睨她?一眼:“辛鸣我也叫上了啊。”
晏在舒扔她?一白眼:“你攒的局,你问?我干嘛。”
唐甘掰扯得头头是道:“一个销声匿迹的前男友,一个势头正?猛的疑似现男友,我不得问?问?清楚。”
晏在舒立刻指她?一记:“你别。”
“怎么了,没追上啊?”
“我没那?心思。”
“嫌人?年?纪大??”
“有完没完?”
“圈儿里?谁不知道他在新西兰追你追得猛,又包电影院,又飞无人?机,你生日那?天的无人?机方阵都传国内来了,”唐甘这么评了一句,“阵仗是挺大?,就不太?适合你,都三十来岁的人?了,看着?挺糙的,心里?这么多粉红泡泡呢。”
晏在舒就笑:“你知道不适合我?万一我心里?也冒粉红泡泡呢。”
“哎得了吧,”唐甘回一个白眼,“你这就是打小吃太?好?,眼里?没人?的主?儿,普通手段追得上你就怪,就得地主?爷那?款儿才降得住,不过你俩估计撞不上,我年?年?喊他,他哪次来过?这次就更不用说了,去年?年?底去了瑞典就没回来,消息都没半个。”
车子驶向奥新正?门,车窗降下来,机械臂探向车首,扫描仪在两边“哒哒哒”运作着?,晏在舒没接这话,唐甘也没再提,多少还是懂的呀。晏在舒从斯德哥尔摩回来那?天,接她?的就是唐甘。
不知道她?是去了哪儿,也不知道她?怎么把自己弄那?么狼狈,但唐甘和晏在舒在妈祖跟前结拜十年?了,没有哪次见过这样?狼狈的晏在舒,脏兮兮的衣摆,一手斑驳的还卡着?细碎沙粒的伤,皮肤冻伤皲裂,低烧低血糖,那?眼睛本来就窄双,肿得直接成了单眼皮儿。
一上车,唐甘脸上不露声色,在心里?狂喊三声妈 ? ,麻溜地踩油门直往医院急诊室去了。
晏在舒是很狼狈,但腰板儿也很直,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特平静,她?就说了一句话,说她?和孟揭分了。
断崖式的关系崩裂。
唐甘能说什么,唐甘说,“分得好哇!早该分了啊!”
就从刚下机的状态来看,唐甘以为晏在舒至少得为情所困个把月,没想到第二天从医院一出来,她?就直奔课题室了,看不出丁点儿颓态。
挺心疼的。
唐甘把她?送到实验楼楼下,转道就去了半导体研究所,临走?时说好?一小时后在这碰头,晏在舒拎着?包链往里?走?,站在透亮明净的大?门前,“滴”的一声刷卡,空调冷气打进了颈部,熟悉的,冰冷的,全?球尖端科研中心的特有秩序感扑面而来。
这栋楼是主?楼,晏在舒不常进来,他们做的是奥新当前项目组的延伸课题,来时一般都在后面几栋副楼的课题室打转,也就今年?暑假夏校期间在这待的时间长,那?会儿她?在八楼的凝聚态物理实验室,孟揭在十六楼,轻轻抿了一下嘴,“叮”一声响,电梯抵达三楼。
先被办公室前排的长队吓了一跳,再一问?,听说是前两天研究所里发生了三级警报事?件,现在正?在挨个排查系统漏洞,而人?事?部本来就不是研究所里的重要部门,加上年?关将近,值班人?员少,这会儿办起事情来效率大打折扣,晏在舒想了会儿,还是排进了长队里?。
有师姐跟相熟的同事?打招呼:“你们也是下来办架构调整的吧?”
那?人?应:“对啊,我们PI不在国内,架构调整好?麻烦的。”
“啊,我们也是,你PI是付老师吗?花白头发,特优雅那?个。”
“不是不是,是个帅哥啊哈哈哈哈,老帅了,去年?MG特刊的年?度物理新星就是他。”
“哦……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身板儿特高,一看就是混血来着?。”
“就他,学术方面没得说,就是高冷,改架构这种都要自己弄的,之前付老师都会帮我们填好?一起提交欸。”
晏在舒把耳机音量调高。
三分钟过去,前边一位师兄像是没耐心,搬出电脑摁了几串代码,给大?伙儿临时做了套报备系统,说是进内网输自个ID,再根据每个层级部门的流程把报备系统填上,等人?事?部这儿恢复正?常运作之后,一键转入就行。
人?确实一哄而散了。
可晏在舒不成。
“啊……A大?的小师妹是不是?”人?事?部师姐刚刚松一口气,端着?杯子喝没两口茶,凭着?人?事?的独特识人?技能,一眼认出她?来,“学联评定的去年?最佳课题小组,天体物理的,现在跟着?陈歆教授是不是?”
晏在舒服气,点个头:“是,师姐,我们小组去年?的临时ID码要到期了,我来激活新码。”
师姐一边噼里?啪啦查询,一边说:“你们不是到新西兰做交流生去了吗?”
“对,小组还在那?里?,我先轮完报告就回来了。”
“这样?……”师姐的黑框大?镜片里?迅速划过成串字符,嘶一声,“不好?弄,现在系统在排查,内网激活系统也登不进去,刚那?师兄的临时报备系统你们临时码也用不了,这样?,你先到大?堂,在大?堂那?台自助机上填好?小组成员信息,把每个人?虹膜指纹从旧码挪进这张空卡里?,等排查结束我帮你输进去,就不用在这干等着?了。”
晏在舒接卡,下楼。
楼下这台机子少有人?用,可能是受整栋楼排查系统的影响,运转起来也很慢,晏在舒看着?屏幕上两只蜗牛慢慢爬动,揉了下眼睛,手指头无聊地在胳膊上点动,眼睛也转着?,从挑高的玻璃门往下移,和一对碧悠悠冷湛湛的猫眼对上了。
毛是软的,指头陷进去,能摸到一截细细的脊骨。
楼和楼中间这座花圃是流浪猫聚集地,晏在舒拉高点儿毛衣领子,有一下没一下顺着?猫背。
有点儿乏。
从南到北,从夏到冬,从热浪滚滚到冰天雪地,跨越了半个地球回到海市,她?花了两天时间缓时差,筋骨上还是能看得出一点懒散,人?也相较于两个月前瘦了点,为雪季增的肌掉了回去,线条更纤韧,背也更薄了,蹲在阳光下,脸颊亮得像剥了壳的荔枝。
手里?像握着?一把棉花糖,带着?日晒的温度,简直下一秒就要化在手心里?,晏在舒低头顺了一把猫耳朵,忽然一阵风过,树叶被揉得簌簌响。
晏在舒脊背惊凉,跟被鬼盯了梢似的。
猛地扭过头,却只在一幅巨大?的玻璃窗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喵。”
猫像是察觉到什么,在她?脚边蹭了蹭,一跐溜蹿上花圃,在晒热了的石阶上坐下来,扫两下尾巴。
晏在舒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进楼在机子前抽了卡,填好?所有成员的资料,把卡揣在袖子里?,看那?出单口“咯吱咯吱”地打出一张又一张资料单。
足足打了五分钟。
摞起来的资料太?厚,她?从边上抽了个箱子,搁里?头,抱着?准备上楼递交给人?事?。
电梯正?在下行,侧边的楼梯口突然有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动,晏在舒刚一扭头,就看到张行色匆匆的脸,像是从二楼跑下来的,步子带风,头发乱飞,她?避让都来不及,这位置正?正?好?是他出安全?通道门的视野盲区,晏在舒下意识往后仰了下身子,“砰”一声,那?师兄撞上晏在舒左臂,筋骨一麻,纸箱哐啷落地,稀稀落落三四张掉在地上。
“不好?意思啊,实在不好?意思。”那?师兄双手合十,又是一个劲儿道歉,又是手忙脚乱捡纸。
“没事?,我自己捡吧。”晏在舒压根儿没看他,也没看地上洒落的纸页,甚至不知道那?师兄是怎么小跑着?出闸机的,因?为在那?巨幅的落地窗边,有一行人?站在楼前轻声交谈,不远处一辆商务车正?在缓慢驶近。
三个是穿着?藏青色制服的管理层,看身高像荷兰人?,边上还站着?另一个男生,也高,背身而立,圆柱遮挡了他近半的身形,只在动作间偶尔漏出后脑勺和右半截手臂,风吹着?他深棕色的落耳发,垂在裤腿边的手指屈起一道熟悉的弧度。
玻璃门外是积雪,天光,和云影,脚下散落的纸张被风带起一个折角,耳边“叮”一声,电梯抵达一楼,晏在舒的视线在玻璃门外停留到第三秒时,那?身穿制服的管理层终于指着?楼前的地标问?了句什么,那?男生侧额过去,在折光中露出了完整的轮廓。
她?的前男友。
电梯提示音再次响起,晏在舒收回视线,蹲身,很快把散落的纸页拾回箱子里?,脑中还在重复播放他俩去年?夏天的一次相见,何?其相似的场景,何?其颠覆的心情。
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在这种境况下遇到孟揭。
分手后,他们俩的路数如出一辙,都对对方展开了完全?封锁状态,他把自己隔绝在封闭式实验室里?,晏在舒也没有主?动探听他半点消息,想的是能不见就别见,他俩分得太?难看,时至今日晏在舒心里?都梗着?一口气,疏不出,咽不下,兰因?絮果都不为过。
晏在舒口干舌燥,不是说不在国内吗?先后在唐甘和师兄姐口中稳下来的心态开始波动失衡,落差感冲击情绪,她?缓慢地往电梯里?侧靠。
电梯门缓慢合上,脚下一阵意料之外的失重感传来,晏在舒抬起头,有半秒的懵,她?没刷卡,电梯按键也并没有亮起,而且呈正?在下行状态。
“……”服了,忘按楼层导致被负二楼等候电梯的人?先按了下行。她?闭了闭眼,等电梯抵达负二楼,箭头呈上行状态之后,再按下三楼。
电梯门开正?好?是这栋楼的管理员,他倒没往里?进,见着?她?就笑笑,说,“同学,耽误你一分钟啊,我这帮楼上实验室送点儿耗材。”
研究所电梯没有客用货用这么一说,耗材和器械肯定优先走?,三箱耗材往里?叠,摞起来有晏在舒这么高了,随后管理员刷卡摁了十八楼,还没忘解释一句,“同学你上吧,我还得等下趟。”
电梯门就这么关上了,失重感再度传来,数秒之内沿着?脚底攀到心口,因?为楼层数字显示到一楼时出现了长久的停顿。
不会吧。
身边的耗材箱因?为电梯停顿而发出细小的咔哒声,晏在舒联想到那?辆商务用车,实在判断不出是要送客还是同行,但孟揭不会折返回办公室吧,就算回办公室,不至于坐这儿的电梯吧,他们PI往上的层级不是有专用电梯吗。
冷银色的两扇门徐徐拉开,电梯外没人?,晏在舒往前两步,把纸箱卡在轿厢门边,然后重新按下关门键,但该死的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目的明确,影子先从侧方杀来,毫无预兆地铺到晏在舒脚下,收窄的电梯门阻隔了视线,但阻隔不了脚步声,也拦不住自外部按下的止停键。
视野再度拉开,晏在舒呼吸变缓,一口气悬在胸口,头顶“叮”的一声,柔和的电子女声正?在播报温馨提示,“请您注意脚下安全?”,孟揭的正?脸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眼神仿佛两道丝线,瞬间就在半空缠死。
孟揭一只手还握着?手机,用英语和对方交谈,说了句非常荣幸之类的客套话,视线下滑,看到晏在舒还保持着?那?个抱住箱子,试图按下关门键阻止来人?进门的姿势,但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电话挂断后,手机在掌心里?打个转,伸手刷码,按下楼层,视线自然地收回,没有多余的停留,就像在办公区域看到个普通晚辈一样?。
云淡风轻。
电梯上到三楼, 包含启动与停止的时间,不超过30秒。
这30秒里,没人开口, 他看他的手机, 她的双手托抱纸箱, 只能任由视线像水母一样?在轿厢里游荡,冰冷的轿厢四?壁倒映出重重叠叠的人影,空间里开始浮出一层诡异的寂静。
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她家停车场,为了?一个无解的命题争吵, 明明都非常想?朝对方张开双臂, 偏偏年?少轻狂,偏偏不得其法,被爱的渴望超过了?拥抱的冲动,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晏在舒余光里满是孟揭的影子, 天花板有,四?壁有,就连脚下也有,他们无孔不入,把晏在舒架在了?这狭小密闭的空间内。
这种环境对分了?手的旧情人尤其不善, 大家都在装着忽视对方,注意力全部长了?翅膀,无法控制地往对方身上跑。
ta的呼吸为什么这么平和?只有我在故作?轻松吗?
ta怎么不讲话?
等下要跟ta告别吗?会不会太礼貌了?点。
干脆还是装不熟吧。
指甲轻轻嵌入纸箱表层, 纸屑卡进指缝里, 带来一种粗糙的触感?,晏在舒不作?声, 胸口轻微起伏,烦躁把时间拉得好长, 这30秒简直像平板支撑的30秒,之后头发轻微晃了?两下,脚下落稳,三楼到了?。
晏在舒两只手抱着纸箱站里侧,没等电梯门开就往前杀了?两步,就两步,因为孟揭没动。
天杀的一动不动堵在门口,就跟没听见她动静似的,直到电梯门开,那祖宗才懒洋洋往边上挪个步子,低头划手机的动作?丝滑流畅,半点没受影响,一副把她当空气的样?子晏在舒胸口一记重起伏后,抬步,擦过他往外走。
带着一股重气。
凭什么啊。
当时架是她挑起来的没错,但吵完追到斯德哥尔摩的也是她,孟揭忙着跟姑娘携手进酒店,凭什么还能一副受害者的样?儿对她摆这种态度啊。
带着这种情绪,步子迈得特别大,出电梯门的时候,余光瞥见他正?划着聊天框,刚刚点进一道?未读消息中,熟悉的女武神头像闯进眼里,联想?到唐甘说的今晚饭局喊了?孟揭这事儿,俩人本来都预设孟揭不会来,然而只是这一擦身的瞬间,晏在舒就看到孟揭的指头正?在缓慢向数字键“1”挪动。
“啪”一下,晏在舒原本整个身体已经离开电梯间,却在这时候转身回来,单手拖纸箱,一只脚踩在出口边沿,止住了?电梯门关?闭的趋势。
“唐甘今晚攒了?个局。”话先摆这里。
“嗯。”孟揭不接茬儿,像是早有预料,慢慢地把手机反手握住,视线锁定她。
晏在舒顿一秒,说:“你别去了?。”
孟揭侧颌骨骼很轻地滑了?一下,仍没吭声,对这句斩钉截铁的越界安排也不准备给?任何回应,眼神挺有力,精气神儿也蛮厉害,一副看她能翻出什么天的样?儿。
“尴尬,”晏在舒言简意赅,看着是在解释,句句都没带客气的,“年?三十?我家家宴,请了?你你也别来,大年?初一拜年?也别进我家门,不想?见到你。”
可能是被他这态度刺激到,也可能是真?的态度明确,不想?跟他再扯上丁点关?系,晏在舒讲话时语速特别快,赌着一口感?情破裂之后,连其他社交关?系都要一并切断的气,而孟揭听着,眼睛也盯着她的,那一字一句都成了?浇在火上的一把油。
电梯里外冷气对冲,打得晏在舒鼻子发红,隔着二十?厘米的距离,横跨两个月没见的旧日情侣,一高一低地对视着,雪藏已久的爱欲怨怒,仅仅一个照面就原形毕露。
电梯发出禁止滞留的警告,晏在舒收回脚,而孟揭则忽然松了?那勃勃欲发的一股劲儿,没所谓似的撇开视线,伸手“啪”一按,干脆利落地把电梯门关?了?。
关?了?!
后来唐甘在车上听了?这么个事儿,笑?得差点趴方向盘上,说一看她就不太对劲儿,一副干架没干过还意犹未尽的模样?。
讲得晏在舒啧一声,朝她方向盘一指,一划:“你下车,我开。”
“别别别。”唐甘一叠声地应,到底还是哄了?晏在舒老半天,临到要把人哄好的时候,晏在舒忽然问唐甘:“今晚的局,你已经喊上他了??”
“喊是喊了?,地方还没定呢,”唐甘开着车,顺手就把手机丢给?她,“老爹今晚要用那场子应酬,咱们得另换个阵地。”
手机屏幕没关?,上边躺着一长串最近聊天记录,小唐总是个挺成熟的生意人,有消息来一准儿是及时回的,各种重要消息的置顶和处理也特别麻利,而那熟悉的中微子头像就静静躺在前五的位置,她点进去,看见对方一条特别官方的回复,对话条上边还有个不起眼的灰色英文标识。
这什么?
车子缓速,唐甘在红灯前停下,抽空瞄了?一眼:“看什么呢,聊天软件自带的AI系统回复,你喂给?它什么样?的模板,它就根据你的语气和对方身份拟出适合的回复,还能帮你把聊天记录整合成一份摘要,消息多的时候就能主次分明地让你处理,就相当于自个儿训练的一个智能助理,没用过?”
还真?没用过,晏在舒老实?地摇摇头,她的社交软件里好友数常年?就在200左右上下浮动。
小唐总多精啊,立马从这反应里抽丝剥茧拎出另一件事:“孟大地主不会条条消息都给你回吧?”
晏在舒明显没什么谈话欲望,把她手机搁回置物槽,看向迅速流逝的窗景:“回啊,他那么闲。”
没待实?验室,非工作?状态下,消息三分钟内就能回,连打着游戏都不例外,之前的孟揭是这样的。
“……”唐甘啧啧两声,定眼看她两秒,话题跨度巨大,问,“你俩是为什么分的?”
一直以来顾及姐们儿的心情,秉承一种反正?分都分了?的态度不去追问,但就她现今这重逢反应,就孟揭之前爱的那个劲儿,这俩还有得折腾,要折腾,就需知己知彼。
为什么分的。
晏在舒想?着这问题,云阵入侵摩天大楼间,当空的阴翳笼盖下来,在她睫毛筛下一片片影子,车行平稳,直到驶进那段巷子,阳光重新进眼,晏在舒才挡一下光线,说。
“他有新欢了?。”
对这论调唐甘是持怀疑态度的,这么说吧,孟揭就是那种打小在无菌实?验室里培育出来的优良品种,智商拔高,外形出挑,早早地就在钻研这个世界的底层运行逻辑,他对世俗关?系的理解是一个人在出生之后,由血肉骨骼这些躯体组成部分带来的附加束缚,是区别于动物性的有意识情感?联结,有必要,但也有限度。
他的感?情波动是用刻度量好的,在哪儿该高,在哪儿该低,全在可控范围内。
晏在舒就不一样?,她的自我意识特别强,又在孟揭性格塑成之前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导致成年?之后,具有性意识的孟揭就会不由自主被她吸引,想?要探索,想?要猎奇,长大后吝啬给?的感?情在她这里通通可以。
讲得糙点,有晏在舒的地方,就是他的天然安全区。
这种人,从小到大受的诱惑还少吗,要真?是来者不拒,为什么非得是跟晏在舒藕断丝连的时候这么玩儿,搞得她不爽,他自个更不爽,整个儿违背这祖宗的做事原则,没可能的,他的做事准则从来都是精准高效。
就算真?动了?分手的心思,也得是把这段关?系从4000米高空扔下去,彻彻底底摔个稀碎,不可能是让这段关?系跌进泥潭,俩人都裹满淤泥,黏腻厚重,不清不爽。
再说了?,他哪能舍得。
这些话,唐甘原原本本都跟晏在舒说了?,她听着,反应顶多也就是皱一下眉,是因为在斯德哥尔摩那一跤摔得太重太惨,导致潜意识里拒绝为孟揭辩护,甚至一动这心思,斯德哥尔摩的雪粒和寒风就会弥天卷来,彻彻底底打消她的念头。
说到这话题的时候,她们已经在管煜的场子里了?。
二楼环形栏杆边,下沉式沙发里坐着一圈人,都是打小就玩得好的朋友,大学以后各奔东西,一年?到头也就年?前年?后能聚上,一见面就是造,就有聊不完的话,酒渣色的灯光覆盖在每个人身上,杯子和杯子叮叮当当地碰,酒液晃出折光。
“你怎么也喝上了?,我记着你不喝酒啊。”管煜从沙发后伸只手出来,绕过晏在舒,拿起她跟前的杯子看了?眼。
“在新西兰跟同学一起住一间公寓,”楼下乐队声音太大,边上唐甘开始跟一发小正?在拼酒,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翻出来讲了?,晏在舒用手拢在嘴边,说,“那房东太太每次都给?一杯佐餐酒,试了?几次,封印就解除了?。”
管煜乐了?:“那我给?你拿酒去,等着啊。”
唐甘耳朵尖,立马扭头过来,明晃晃地呛:“行啊管煜,藏了?好东西是吧,搞特殊对待是吧,我次次来怎么没见你给?我拿酒?”
“哪次亏着你了?。”管煜手打个转,从后边就给?唐甘把酒满上了?,应对得游刃有余。
而后管煜拎了?几瓶威士忌和冰桶上楼,又女生换了?低度数好入口的酒,聊到一半裴庭来了?,唐甘站起来,举着酒杯要让裴庭还上回欠的三杯酒,边上的朋友一个两个都在拱火,裴庭笑?得吊儿郎当,眼睛在场中扫一圈儿,应得特别痛快,把她手里那杯特调抽了?,倒上纯酒和冰块:“那得来这个。”
唐甘看着他喝,眼睛往后飘:“怎么就你一人。”
“辛鸣不在海市,干嘛呢你,一副作?坏失败的样?儿。”
这俩刺儿头型的老对头凑在一起,今天就是个不醉不归的局面,场子里闹腾得更厉害了?,几个好事的男生已经站起来了?,一片喧喧嚷嚷里,又杀进来一道?喊声。
“唐甘!”
晏在舒喝得头昏沉,盘着腿坐沙发上,抱着雍如菁胳膊,跟她面对面地说悄悄话,这一声出,她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那儿稀稀落落站着五六个人。
光线不亮,在他们周身描出一圈混沌的边影,楼下乐队正?在嘶吼,鼓点节奏密集,正?在往某个高/潮点推,晏在舒的视线从涣散到凝聚有一个过程,在鼓点推到最高,主唱撕心裂肺地吼出一句词后,飘忽的视线才突然有了?落点,落在十?步开外那男生身上。
晏在舒见过实?验室里一丝不苟的孟揭,见过采访里游刃有余的孟揭,见过利落挥拳的孟揭,但没见过声色场里的孟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