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掌殿便道?:“传旨的三喜说?,德妃娘娘近来胃口不好?,不愿意折腾这一趟,贤妃娘娘要照料两位小公主,两位娘娘都自请留在宫中。”
这一次萧元宸显然不愿意把孩子们都带去?东安围场。
即便是大皇子也才两岁多一些,走这一趟虽然路途不算遥远,却很?是折腾,若是孩子们折腾出好歹,到底是要心疼的。
庄懿太后就道:“贤妃倒是知道心疼孩子,不过她也太在乎孩子了,该关?心的反而不关?心。”
沈初宜就勉强笑了一下:“是啊,贤妃姐姐是个?慈母。”
她这话就有些酸了。
仿佛她是为了皇帝而舍弃儿子的人似的。
庄懿太后看她一眼。
以前还觉得这贵妃很?有成算,一步步从宫女爬上?来,若说?没点心机根本不可能。
她是有些心机和手段的,又懂得花心思讨好?皇帝,偏皇帝心思又重,这样一个?身家清白,又对?他百依百顺的宫妃,恰好?是皇帝最需要的。
这不是天时地利人和还是什?么呢?
所以沈初宜才一路顺风顺水走到了今日?。
之?前为了李幼涵,为了二皇子,庄懿太后还想要打?压她一番,她也都躲了过去?。
庄懿太后以为她聪慧机敏,如今看来,还是运气使然。
不过是个?农女,哪里有那么聪明?
庄懿太后落下一子,淡淡道?:“贵妃,你要知道?,现在皇帝才最重要。”
她叹了口气:“她们啊,都是没了指望,才把重心放到孩子身上?,你可不同,你还有未来呢。”
“将?来再生个?一儿半女,这宫里时还能越过你去??”
沈初宜听到这话,立即就高兴起来。
“太后娘娘所言甚是。”
她说?罢,垂眸看向?棋盘,羞赧地道?:“太后娘娘,臣妾输了。”
庄懿太后就道?:“你回去?收拾行李吧,三五日?就要离宫,这几天就不用过来哀家宫里伺候了。”
沈初宜起身,安静退了出去?。
等她走了,庄懿太后才冷着脸站起身,问:“恭睿去?吗?”
钱掌殿道?:“恭睿太后不去?,说?是要照看三皇子和三公主,就不去?东安围场了。”
庄懿太后道?:“她可精明,知道?去?东安围场没个?闲暇时候,还不如在宫里舒服。”
“不过看这单子,卫充容最近表现也不错。”
钱掌殿就笑道?:“是呢,卫充容很?是被陛下夸赞过两次,最近去?乾元宫也勤快,就是不得章程。”
不得章程的意思是,她去?的太勤快,萧元宸根本就不愿意见她。
“总比不去?强。”
庄懿太后说?了几句,面色就沉了下来:“说?到这里,我就想起邢才人的事情。”
“程雪寒这件事可没办好?。”
庄懿太后叮嘱的不过是阻止路勋上?位,可程雪寒动?手太过,太复杂,最后还把自己折腾了进去?。
沾染上?巫蛊之?术,即便她是清白的,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时间?越久,就越危险。
庄懿太后问:“回信收到了吗?”
钱掌殿眼眸微闪,心中有些慌乱,最后还是道?:“已经收到一封了。”
庄懿太后道?:“晚些再看吧。”
之?后几日?,沈初宜一直忙着收拾行李。
宫事暂时都交给德妃和贤妃打?理,三皇子也送去?了敬安宫,请恭睿太后暂时看管。
恭睿太后抱着小孙子,轻轻捏了一下他软乎乎的脸蛋,笑道?:“你放心便是。”
沈初宜站在她身边,垂眸看着雪团,片刻后轻叹一声:“有劳太后娘娘。”
“都是我的孙儿,照看是应该的,”恭睿太后声音很?轻,“倒是你自己,一路要保重。”
“是。”
沈初宜轻笑一声,神情很?是淡然。
“娘娘放心,陛下也会平安无事。”
恭睿太后看着她笃定?的眉眼,看到了她眼眸中的万千星辰。
“你很?厉害。”
恭睿太后不由感叹道?:“哀家入宫二十几载,你是哀家见过胆子最大的女子。”
“你不怕吗?”
沈初宜却道?:“有何可怕?”
“臣妾相信陛下,相信娘娘,因此根本就不需要害怕。”
恭睿太后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笑了。
“宸儿命好?。”
说?到这里,她才说?道?:“你去?忙吧,这一路事情许多,就不用操心雪团了。”
“等你回来,雪团一定?养成胖团团。”
沈初宜也跟着笑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儿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她离开,庄懿太后就招来端木嬷嬷等人,冷淡道?:“哀家不比贵妃心软,你们若是不好?好?侍奉三皇子,哀家可不会轻饶。”
沈初宜自不知敬安宫事,两日?之?后,她就陪着萧元宸及庄懿太后启程,前往东安围场。
东安围场位于圣京以东北,距离圣京约有五日?路程,前一日?会夜宿在宽敞的车辇上?,第二日?则夜宿饶临驿,暂作休整。
因淮川地龙翻身,萧元宸派工部及定?国公救灾,为防灾民动?乱,又特地派二驸马方?虞率领一半虎贲卫随行,以便救灾通畅。
如此一来,如今跟随圣驾去?东安围场的,便只有伤势未愈的虎贲卫都督方?年以及锦衣卫都督江盛,随圣驾足有两营,共五千兵卒。
这么大的阵仗,当真是固若金汤,万无一失。
因此,整个?行程并不紧凑,第一日?慢悠悠过去?之?后,第二日?下午时分,圣驾才抵达饶临驿。
饶临驿作为临时驻跸之?所,原本只是临时驿站,时间?久了,才形成军镇,如今颇成规模。
作为前往东安围场必经之?地,饶临驿经年修葺,看起来干净整洁,屋舍崭新?。
沈初宜被宫人搀扶下了车辇,活动?了一下腿脚,仰头看向?饶临驿。
“比臣妾想象中的要干净许多。”沈初宜过去?搀扶庄懿太后下马车。
庄懿太后就道?:“你们年轻,瞧着一点事情都无,倒是哀家不中用,这就要回去?安置了。”
萧元宸听到这话,忙吩咐宫人伺候庄懿太后回厢房休息。
等庄懿太后离开,萧元宸才看向?沈初宜:“晚上?要宴请左近朝臣,贵妃,你领宫妃督办此事。”
沈初宜与他对?视一眼,眼神微闪,道?:“是,臣妾领命。”
她转身,看向?几位宫妃。
端嫔瞧着有些晕车,此刻面色苍白,一语不发,林昭仪正搀扶她,有些焦急。
沈初宜思忖片刻,道?:“端嫔,你身体不适,早些安置吧,林昭仪,你好?好?照料端嫔。”
话音落下,她才看向?剩下两人,沈初宜浅浅一笑:“白昭媛、卫充容,宴请的差事你们二人要用心待之?。”
————
下午就在忙碌中度过。
说?是宴请朝臣需要贵妃娘娘操持,但沈初宜不过就是看一看膳食单子,另外安排一下座次等事宜。
饶临距离圣京很?近,快马只要一日?方?能到达,因此饶临的左近的官员们年末时都能入京述职,算是天子近臣。
毕竟守卫京师,不是心腹也不能担任此等差事。
此番宴请的官员不少,其中有时任顺天府尹,以及早就致仕的武平侯,也就是二驸马的祖父方?老将?军。
除此之?外,就是顺天府各地随行官员。
之?后的路程都没有驿站驻跸,不设宴,饶临驿是唯一宴请机会。
等安排好?座次和膳食单子,沈初宜才看到白昭媛和卫充容一起查看大堂中的桌椅。
饶临驿毕竟数年未曾侍奉陛下,桌椅都有所缺损,今日?是勉强凑齐的。
白昭媛看得很?认真,感受到沈初宜的目光,抬眸看过来。
“贵妃娘娘,”白昭媛笑道?,“桌椅无误,应当可以坐下,不过摆设自都比宫中要陈旧,只能凑合一用。”
沈初宜便道?:“无碍,你们做得很?好?,事情已经办完,你们回去?休息吧。”
卫充容显而易见松了口气,但白昭媛却问:“娘娘不回去?休息?”
白昭媛站在大堂中,她今日?穿了一身素色的宫装,细腰长袖,身段窈窕匀称。
她生得很?美,有一种秋水含情的柔弱,眉眼却很?灵动?,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人。
沈初宜定?定?看向?她,笑道?:“我不放心,还是要去?一趟厨房。”
卫充容巴结道?:“还是贵妃娘娘谨慎,办事如此细致,是吾辈楷模。”
这话有些太过吹捧,白昭媛拽了她一下,拉着她退了下去?。
沈初宜看着两人的背影,片刻后收回视线。
“走吧,去?厨房。”
鸿雁陪在她身边,甄顺也亦步亦趋跟着。
“娘娘这边请,”甄顺道?,“之?前小的已经探过路,厨房在后院,位置略有些偏僻,不过还算干净。”
一行人说?着便离开了大堂。
很?快,就到了华灯初上?时。
暮色降临,晚霞映红了碧云天。
清幽许久的饶临驿今日?倒是宾客盈门,驿站之?外,虎贲卫和锦衣卫安营驻扎,为了犒劳将?士,今日?的晚膳亦很?丰盛。
除了守卫的两队人,其余将?士皆坐在一起,吃着从饶临驿送过来的美食佳肴。
烧得浓稠的鸡汤熬煮白菜、老豆腐和山耳,里面放了胡辣
子、鸡杂和肉丁,一大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配上?烙得焦香酥脆的粗粮馍馍,满口生香。
将?士们一边吃着,一边议论这几日?的行程,很?快,他们就把饭食吃完,坐在那打?起了瞌睡。
热汤下肚,的确引人困顿。
此刻的饶临驿中,自是觥筹交错。
庄懿太后坐在上?首,只揉着额角,慢慢喝着手中的红糖枸杞小米粥。
沈初宜陪在她身边,一直伺候着她的膳食。
“娘娘可要再吃些菜?”
庄懿太后摇摇头,显然是吃不下了。
端嫔没来,听闻已经起不来床,林昭仪在照料她。
坐在萧元宸身边的恰好?是白昭媛。
沈初宜一边照料庄懿太后,一边分神去?看对?面的白昭媛,就看白昭媛不停给萧元宸倒酒,萧元宸也意思地吃了几碗酒水。
那模样看起来虽不亲密,却也并不算排斥,勉强算是气氛融洽。
若是以往,庄懿太后一定?会去?关?注沈初宜,但此刻,她一直盯着手里的粥米,无暇旁顾。
余光瞥见,沈初宜心情不好?,吃了不少酒,庄懿太后也没劝她。
宴席开始不久,殿中的朝臣们就差不多都吃醉了。
他们七扭八歪地倒在桌案上?,盘碗都顾不上?,蹭的衣袖上?都是油渍。
沈初宜似乎觉察出有些不对?,这就要起身:“陛下!”
这两个?刚说?出口,她一个?头晕,当即就又坐了回去?。
此时萧元宸也发现不对?,他面色通红,显然用足了力气,此刻竟也站不起身来。
“姚多福,让江盛护驾!”
姚多福立即就慌了。
他刚要往门外跑去?,却见数十名蒙面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破空而入,犹如黑云压境,避无可避。
那些人手里都持有长刀,虽看不清面貌,却也能感受到其凶神恶煞。
姚多福手中一抖,拂尘差点没扔到地上?。
他捏着嗓子,尖锐地喊了一声:“有刺客,救驾,救驾!”
而此刻,门外的所有精兵良将?,包括江盛在内,皆无响应。
方?才守在门边的虎贲卫皆默不作声,不为形势动?摇。
今夜当值队伍已然被策反。
姚多福吓得白面失色,他后退半步,直接就护在了萧元宸的身后。
此刻,沈初宜也紧张看向?庄懿太后:“太后娘娘,您无事吧。”
庄懿太后依旧沉默不语。
她端起温热的粥碗,慢条斯理吃了一口,神情很?是平静。
“陛下!”
沈初宜显得有些慌乱,她看向?萧元宸,顺着他的视线,重新?落到了庄懿太后身上?。
此刻,她似乎才回过神来。
“太后娘娘。”沈初宜惊讶地瞪大眼睛。
此刻白昭媛坐在桌案后,吓得面色苍白,卫充容已经把自己缩成一团,不知所措了。
这一来一往,不过喘息之?间?,那些黑衣人就已经近在咫尺。
其中一名黑衣人倾身上?前,三两步腾挪之?后,长刀已经挥到萧元宸面前。
萧元宸是会武艺的,但他吃了下了药的酒,此刻一动?不能动?。
“陛下!”
姚多福尖叫着就要上?前保护萧元宸。
就在此时,一道?浅紫色的身影挡在了萧元宸身前。
只听啊的一声,血光四溅,长刀在那人胳膊上?留下一道?血痕。
沈初宜惊呼出声:“白昭媛!”
此刻奋不顾身挡在萧元宸身前的是白昭媛。
她受了伤,一下就跪坐在地,捂着血淋淋的伤口站不起身。
鲜血直流,让人心惊胆战。
沈初宜眼看那长刀袭击到萧元宸身前,一瞬间?眼睛赤红:“陛下!”
她声嘶力竭。
就在这惊呼声中,长刀直接刺入萧元宸腰腹。
白刃进,红刃出。
萧元宸唔了一声,直接捂住伤口,手中杯盏一甩,直接击打?在那刺客手腕上?。
只听“乒”的一声,杯盏被弹开,直接击打?在了白昭媛的额头正中。
而刺客手中的长刀也应声而落,情急之?下,只能急速而退,换另一名刺客顶上?。
白昭媛方?才还清醒,这一击力道?很?重,直接把她击打?得往后一仰,整个?人就昏迷过去?。
在她身边,卫充容眼睛一翻,也跟着吓晕了过去?。
就在此时,庄懿太后开口:“好?了。”
所有人都不动?了。
此刻整个?殿中,除了瑟瑟发抖的宫人们,就是晕倒一地的朝臣,剩下还清醒的就只有萧元宸、沈初宜和庄懿太后。
萧元宸腹部受伤,脸色发白,但表情并未显露出多少惊恐,也没有任何怨怼,他依旧如同往日?那般,淡定?自若看向?庄懿太后。
“母后,您这是为何?”
庄懿太后平静吃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粥碗,用帕子擦了擦嘴。
然后她才抬起眼眸,看向?萧元宸。
“陛下早就知道?了吧。”
萧元宸神情也很?平静,反问:“知道?什?么?”
庄懿太后呵呵一笑,道?:“之?前哀家选你做皇帝,就是因为你喜怒不形于色这个?优点,遇到事情沉得住气,母后很?是欣赏。”
“母后选的朕?”萧元宸道?,“应该是父皇选的朕才对?。”
对?于他的反驳,庄懿太后并不生气,她只是叹了口气:“原本,我们母子感情深厚,哀家以为可以一直就这样下去?,未曾想到……”
“未曾想到,朕不受你掌控,你选出来的未来皇后,也不听你的话。”
萧元宸说?的是李幼涵。
庄懿太后叹了口气:“是啊,你们这些孩子,怎么都不听话呢?”
“后来哀家就想开了,你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听话也是应当的,”庄懿太后道?,“不怪你们,只怪哀家太过天真。”
萧元宸道?:“所以,你想废长立幼,只要把朕杀了,就能改立鸿儿,让他被你推到前朝,做十几二十年傀儡。”
“母后,您真厉害,您的野心,朕自愧弗如。”
庄懿太后依旧笑容可掬。
或许因大业已成,或许再也不会被萧元宸掣肘,她此刻神情放松,脸上?的表情甚是喜悦。
这种喜悦是发自内心的,比之?前任何一次笑容都要真诚。
“孺子可教也。”
萧元宸沉默良久,问:“母后,您为何等到此刻才动?手呢?当年父皇重病的时候,亦或者鸿儿刚降生的时候,您因何按兵不动??”
庄懿太后道?:“要看时机。”
“你父皇重病时,我刚开始掌管后宫,那时候才开始在后宫安插人手,前些年岁里,我虽然是皇后,但你父皇一直控制我,限制我,不让我的手伸得太长。”
庄懿太后说?起此事,神情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怨恨。
“他靠着定?国公府,一路顺遂登基为帝,可之?后却又翻脸无情,让我此生都无法生育。”
“那个?孩子,是死在你父皇手中的。”
萧元宸和沈初宜都安静听着,四周的宫人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庄懿太后敢如此说?,这大堂中的所有人,怕是都活不成了。
时过境迁,二十几载匆匆而逝,庄懿太后对?那个?失去?的孩子,已经没有任何念想了。
她也并非是会儿女情长的人。
“我只恨他,翻脸无情,曾经承诺的相守扶持,不过都是镜花水月,转瞬便再也不见,”庄懿太后看了一眼身边的沈初宜,见她垂眸不语,意味深长道?,“女人要为自己活着。”
她重新?看向?萧元宸。
“靠丈夫,靠儿子,都靠不住,”她道?,“我知道?,凭借我自己无法成为帝王,那么我便操纵一个?帝王,为我所用。”
“你父皇和你能当明君,哀家未尝不能成为名垂青史的太后。”
“皇帝,”庄懿太后面露慈悲,“你这二十几载,母后待你不薄,待你临死之?前,母后还把真相告知与你。”
“你可要感谢母后?”
萧元宸慢慢收回脸上?的笑容,平静看向庄懿太后。
“当年夺嫡时?,你的确保护了?母后和朕,也让朕顺利登基,成为了?皇帝。”
“你的付出和努力,朕一直记在心里?,从来不敢忘记。”
“可母后,我们心里?都知道,你的关?照,你的付出,你用尽的那些手段,其实也并非只为了?朕。”
庄懿太后叹了?口气:“是啊,那时?候你看起来不爱言语,于?课业上?也并不出色,朝中夸赞的不是大皇子就是二皇子,甚至还?有四皇子,偏偏没有你。谁能想?到,从小到大你一直在藏拙。”
她原本是要选一个愚钝的皇子,完成她把控前朝后宫的心愿,然而事?与愿违,随着萧元宸登基后年岁渐长,他反而开始剥夺庄懿太后刚刚攥进手中的权利。
这让庄懿太后完全不能忍受。
“我费尽心思,为的可不是你的名垂青史。”
庄懿太后冷冷道:“皇帝,你也别怪哀家,人生在世本就是成王败寇,如今你输给了?哀家,并不算冤枉。”
“毕竟,哀家一直都比你们厉害,比你们更聪明,也一直都把你们玩弄在股掌之间?。”
想?起这两?年来的事?情,庄懿太后笑容越发灿烂。
她似乎非常喜欢摆布旁人,从那些人或痛苦或挣扎的表情里?,寻到极致的快意。
当这个人是恭睿太后,是萧元宸时?,那快意便要达到顶峰。
“其实啊,先帝最心仪的并非庄慧,”庄懿太后道,“皇帝,你猜他心里?最放不下的是谁呢?”
萧元宸有一瞬间?恍惚。
这片刻的迟疑,让庄懿太后抓住,她大笑一声,显得?非常愉快。
“是你母后。”
庄懿太后道:“我十三岁就被选为太子妃,从小便同他相熟,他的喜好我最熟悉。”
“看到你母后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很喜欢。”
“果然,他是真的对你母后上?了?心,她刚入宫的时?候,侍奉先帝长达两?月之久。”
“后来,我就让人对她动手了?。”
沈初宜看向萧元宸,萧元宸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两?个人就那样安静坐着,听庄懿太后说过往旧事?。
那些曾经?的丰功伟绩,那些心酸与痛苦,庄懿太后无人可以倾诉,如今倒是可以在失败者面前大肆宣扬。
另外,也能震慑一番沈初宜。
她要告诉她,男人的爱和真心一文不值,都靠不住。
“你母后险些丧命,先帝就不怎么去她宫中了?,后来他又选中了?庄慧,让庄慧成了?宫中人人都艳羡的人,”庄懿太后道,“或许在你父皇心里?,你母后是最纯洁的那一朵水仙,一开始或许是为了?保护,但后来,也不过被宫中的繁花似锦迷了?眼?,慢慢遗忘过去的恩爱缠绵。”
庄懿太后余光扫了?一眼?沈初宜,见?她面色凄苦,似乎也看到了?自己同样的未来,不由冷笑一声。
“不过生命终结前,他还?是选了?你作为储君,也让你母后能舒舒服服颐养天年。”
“到底还?存了?半分真心。”
“可这一生都虚度过去了?,”庄懿太后说,“这迟到的真心,又值多少银钱呢?”
若非此刻两?相对立,沈初宜真要为庄懿太后叫好。
她说的每个字都那样通透,通透的让人几乎要忘了?她是个毫不顾念亲情伦常,毫不在乎人命安危的冷血掌权者。
为了?目的,她可以随意操纵旁人生命,看着他们挣扎痛苦,并以此为乐。
“母后,这些年的事?情,都是你一人而为?”
萧元宸根本没有回应她的话,直接了?当询问:“朕都要死?了?,死?到临头,母后给朕一个痛快吧。”
“把那些事?都跟朕说清楚,可好?”
萧元宸并非在哀求她,他只是平静诉说自己的想?法,安静等待庄懿太后的“恩赐”。
他这表现,果然让庄懿太后喜悦。
此时?此刻,胜利的快意那样清晰,让她都有些舍不得?让这个丧家之犬即可死?去。
反正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多说两?句也无妨。
她的思绪倏然从早年的往事?中抽离出来,回过头,看向已经?长大成人的皇帝。
“从哪里说起呢?从德妃说起吧。”
萧元宸眸色微闪,同沈初宜交换了?一个眼?神。
庄懿太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看到两?人的眼?神官司。
她继续道:“我很不喜欢德妃,看不上?她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她甚至连贵妃都不是,还?拿自己当皇后了?不成?”
“但她实在太有心机,在宫中做那公允的好人,权利越来越大,这让我很不高兴。”
“所以我就用了?手段,让她再也不能那样张扬了?,”庄懿太后倏然笑了?一下,“这样冷傲的人,当众被羞辱训斥,一定会方寸大乱,果然,你们看,如今德妃成了?什么样子呢?”
萧元宸问:“是德妃宫中宫女自缢和寿礼这两?件事??”
庄懿太后应了?一声,说:“哀家自己的寿礼,什么模样哀家根本就不在意,不过是要教训一下她罢了?。”
“后来就是畅春园的其他事?了?。”
庄懿太后好整以暇抿了?口茶,道:“让哀家想?一想?啊,你们看,年纪大了?,就是记性?不好。”
“白昭媛那事?,倒不是哀家做的,不过她那点小心思,旁人如何看不出来呢?怕是自己贼喊捉贼罢了?。”
庄懿太后呵呵一笑:“后来就是初宜的事?了?。”
她这一声初宜,喊得?很是亲密。
萧元宸的脸色一沉,沈初宜也有些慌了?:“娘娘,您……”
庄懿太后却道:“慌什么,他都要死?了?,以后如何还?能越过你去?”
她对沈初宜谆谆教诲:“等皇帝殡天,哀家就封你为皇贵太妃,让你教养二皇子,匡扶国祚,如此可不是美?哉?”
沈初宜眼?眸微闪,她避开了?萧元宸的视线,竟然默认了?庄懿太后的话。
方才还?四平八稳的萧元宸,此刻面色沉寂如同深夜,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初宜,嘴唇哆嗦着,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庄懿太后有些不屑,又有些隐秘的快意。
“你惊讶什么?”
“宫妃同你不过是逢场作戏,你以为都是真心?还?傻呵呵跑来哀家宫中,说什么钟情于?她,你若真的钟情初宜,也不会被她管束几句就生气,把她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庄懿太后冷哼一声:“男人都是一个样。”
萧元宸面色依旧难看,却努力维持体面,不想?让庄懿太后和沈初宜看他笑话。
“初宜啊,”庄懿太后解释一句,“当时?哀家知道你很谨慎,不会有事?,只是借此事?插手工部,同你无关?,也并非要害你。”
沈初宜张张嘴,最后才小声说:“臣妾明白。”
庄懿太后很满意地笑了?。
“就是路家那丫头胆子太小,竟是自缢了?,她要是还?活着,或许还?没那么多事?。”
“后来就是中秋节了?吧?”
说起这一天,庄懿太后简直眉飞色舞。
“杨思梵真是太会办事?了?,这件事?办得?极好,哀家很满意,不过她心思歹毒,想?要把哀家的两?个小孙儿都坑害,那可如何是好?”
此刻萧元宸和沈初宜都知晓,庄懿太后不是心疼孩子,她只是单纯不能失去皇储。
除去萧元宸后,她手里?总要有得?用的孙儿,来完成她的计划。
萧元宸此刻倒是开了?口。
“那您为何让人伤了?鸿儿的脚。”
庄懿太后看了?看他,才道:“吃一堑长一智。”
“从你身上?,哀家学会了?一个道理,太过健康聪慧的傀儡,不是好傀儡,不好被操控。”
“鸿儿即便登基为帝,也是个残废,还?不是要靠哀家这个祖母来主?持政事??”
沈初宜听得?心里?一阵发寒。
同她没有血缘关?系,不过只是其他妃嫔所生的皇子,没有任何感情也就罢了?,但萧应鸿却不是。
李幼涵是她的堂侄女,萧应鸿也有李家一半血脉,可对于?这两?人,庄懿太后没有半分怜惜,也从无任何骨肉亲情。
她仿佛在说陌生人,所思所想?只是能否为她所用。
其心智之冷酷,可见?一斑。
庄懿太后说到这里?,顿了?顿:“可惜了?幼涵不听话,要不然哀家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又等了?这么久,等到初宜生下三皇子,哀家才开始动手。”
沈初宜忽然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