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亲王坐在最前面的圈椅上,淡淡道?:“陛下命老臣代?行今日大朝会,有?本启奏,无本退朝,钦此。”
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片刻后,有?一名年?轻的官员出列,朗声询问:“孝亲王,陛下因何不在?”
萧元宸只下令暂住畅春园避暑,并未让朝臣至畅春园伴驾,按照往年?旧例,每月三次的大朝会,皇帝会提前一日从畅春园回宫,行过大朝之后再回畅春园。
若皇帝下旨命朝臣至畅春园伴驾,每月三次的大朝就会暂停,因为畅春园没有?太极殿,无法容纳那么多朝臣,也不能兴师动众,让满朝文武全部前往畅春园面圣。
前几日的小朝,都?是凌烟阁阁臣和心腹重臣至畅春园叩见?陛下,今日的大朝既然没有?叫停,那么按理说萧元宸会亲至太极殿。
但文武百官等了许久,都?不见?萧元宸身影,心中多少有?些疑惑。
大部分官员心思深沉,自不会在此时出头,只有?年?轻不经事的官员才会做那出头鸟。
果然,那年?轻官员开口之后,许多人就生了心思。
队列之前,宗令端亲王是萧元宸的叔父,正是年?轻力壮时,礼亲王是萧元宸的亲弟,刚入朝堂,颇有?作为。
这两位都?是宗室中的肱股之臣,自然被询问到脸上。
礼亲王眼观鼻,鼻观心,并不言语。
“陛下今日事忙,已命本王、礼王及孝王暂代?主持大朝,定夺李氏结党营私一案。”
端亲王抬眸看向那名官员,眉峰紧蹙,不怒自威。
那名官员却并不惧怕端亲王的威严,他厉声质问:“听?闻陛下一直在畅春园闭门不出,之前在饶临驿也确实发?生冲突,是否……”
这话?说得太直白,让人新生惶恐。
孝亲王白眉一拧,冷冷道?:“噤声。”
“岂能妄议帝踪?”
老亲王已经年?过花甲,他在朝堂上为国尽忠四?十?载,即便已经致仕,威望仍在,他开了口,大殿上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他神情看起来并不局促,也没有?不安,只是道?:“姜首辅,闻大人,刑部、大理寺和宗人府合议的李氏结党营私案可有?定论?”
姜之巡和闻肃上前一步,正要回答,就听?到另外有?一道?清亮的嗓音开口:“若陛下有?所不测,不应提前立储,商议未来储君之事?”
说话?的人隐藏在人群中,一时间分辨不出。
太极殿中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姜之巡面色铁青:“肃静!”
作为首辅,下官竟然敢出言不逊,是他之过。
然而?这一声肃静全无用?处,紧接着,就有?另一道?声音大声议论:“听?闻陛下已病入膏肓,可是实情?”
这一声犹如晴天霹雳,向太极殿砸来。
开口之人竟是杨庶人之兄,建安伯世子?杨思忠。
因杨庶人犯大过,被贬为庶人关入忘忧宫,建安伯府也遭到牵连,这些时日来一直都?安分驻守兵营,不敢有?丝毫差错。
今日这一声,是自从杨庶人事发?之后,建安伯世子?第一次在朝堂之上开口。
可这一声,却犹如惊天霹雳,击碎了太极殿上的假象。
朝臣们顿时慌张起来,私底下交头接耳。
皇帝的私事自然无人能知,甚至他暂时驻跸畅春园,并未回銮长信宫,许多朝臣方?才才知晓。
然而?紧接着,皇帝病重,即将殡天的噩耗就砸了过来,让人头晕目眩。
有?那忠心耿耿的老大人当?即就痛哭起来。
还有?三五名朝臣神情微变,跟着就一起议论起来:“若真如此,可要提前选出储君。”
“是选大皇子?,还是三皇子??”
这些议论声一字一句都?钻入姜之巡的耳中,让他面色铁青。
“胆大包天,如何敢议论陛下!”
他话?音落下,杨思忠却阴阳怪气:“姜首辅,您心里可是美着呢吧。”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心里就回过味来。
姜之巡的外孙,可不就是大皇子?,若是陛下殡天,大皇子?继承大统,他岂不是成了未来皇帝的外祖。
姜之巡被杨思忠气得脸色通红。
今日的事情太过诡异,局势失控的太快,不停有?人在中间煽风点火,让人措手不及。
姜之巡深吸口气,看向孝亲王。
“王爷,您看?”
孝亲王抬起头,那双老眼却一点都?不昏花,他一一扫过方?才开口过的朝臣们,忽然道?:“陛下身体康健,并无大碍,稍后便能抵达太极殿,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此时,第一个开口的官员大声议论:“你们可是私下定好储君,想要借此把持朝政吧?”
他说得大义凛然,义正词严。
紧接着,就有?包括杨思忠在内的数名官员开口,讨伐在坐的几位亲王和首辅。
“是啊,究竟发?生了什么,臣等需要知道?真相。”
“此刻不是你们只手遮天的时候了。”
一名年轻的小宫女跟在侍膳黄门?队列之后,垂着眼眸不言不语。
管事姑姑睨她一眼,忽然问?:“你是哪里侍奉的,怎么这般面生?”
“回禀姑姑,”小宫女并不慌乱,“奴婢是白案房的,今日同屋的周姐姐生病,让奴婢替代侍膳。”
管事姑姑见她落落大方,便颔首:“好生伺候着,等到了云麓山栖,你们可不能随意走动,宫女们就在御茶膳坊伺候,可明白?”
云麓山栖有个小茶房,侍膳宫女把膳食送过去之后,并不在前面伺候,只在小茶房等候传召。
若陛下有临时?要加的菜品,或者哪一道菜不合口?味,需要立即侍奉。
尤其是最近,云麓山栖管束极严,宫人?几乎不能随意进出皇帝寝宫。
宫女们垂眸静立,规规矩矩:“是。”
时?辰一到,侍膳队伍便立即行动起来。
侍膳宫人?们手中捧着食盒,安静行走在宫道上。
跟之前几日相?比,今日的畅春园里更安静了,临近云麓山栖,路上就连扫洗的宫人?都不见,整条巷子只有安静无声的金吾卫,面容肃穆地守卫皇帝。
侍膳宫人?们每个人?都被看过腰牌,才?被允许进入云麓山栖,他?们一路安静穿行在回廊上,先在御茶膳坊暂停。
前头的侍膳中监声音清亮,道:“起,兴。”
紧接着,侍膳队伍便依次进入膳厅,一人?一个位置,安静有序地把今日的八碟八碗都摆放整齐。
等热菜和?冷碟都放好,后面跟随的侍膳宫女便上前,把面点?,主食,汤羹和?果品等依次摆放好。
不过一刻,原本空荡荡的膳桌便变得琳琅满目,放满了珍馐佳肴。
摆放完之后,侍膳黄门?便在膳厅外等待,而侍膳宫女们则去御茶膳坊,等候传召。
帝妃二人?用饭一般不会?拖延太长时?间,大约半个时?辰就能结束。
这也是小宫女们难得的放松时?间,因为萧元宸并不挑嘴,大多数时?候,都是上什么吃什么,不会?有额外的宣召。
今日亦然。
那名小宫女默默坐在窗边,仔细听?着窗外两名小黄门?的谈话。
“今日的膳食,怕是只有贵妃娘娘一人?吃用了。”
另一名小黄门?愁眉不展,声音很是低沉:“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沉默片刻,其中一人?道:“今日我瞧见,看守殿门?的几位哥哥都没来,换了新面孔。”
另一个人?就道:“听?说是昨日吃坏了嘴,腹泻不止,今日都当不了差了。”
“姚大伴无法,只得临时?从畅春园抽调人?手。”
“难怪呢。”
“如今咱们也进不了寝殿,不知什么光景。”
“噤声,你不要命了。”
那两人?只说了几句,就不敢开口?,一起离开了。
不多时?,御茶膳坊中光影一晃,有人?推开了房门?。
一个面生的中监站在门?口?,目光在御茶膳坊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到窗边的小宫女身上。
“你,跟咱家过来。”
小宫女有些惊讶,也有些紧张,忙站起身,道:“是。”
此刻正?在摆放果盘的管事姑姑抬起头,冷冷看过来:“做什么?”
那名黄门?便道:“贵妃娘娘差遣,让人?收拾书房。”
那中监有些不耐烦:“也不知宫人?是如何伺候的,书房里乱糟糟,一盆金蝶玉兰栽倒在地,一地都是尘土。”
“不打扫干净,贵妃娘娘如何能用?”
管事姑姑顿了顿,扫了一眼面容清秀的小宫女,道:“好好伺候,莫要东张西?望。”
小宫女福了福,跟着那名中监离开了御茶膳坊。
很快,两人?就离开了人?多眼杂的庭院,一路往前面的主殿行去。
走了几步路,四周便渐渐没了声音。
那名中监声音很低沉,犹如耳语一般,对那小宫女道:“姚多福很机警,根本不让面生黄门?入寝殿伺候,但若伺候贵妃,倒是可以放年轻宫女进入。”
“今日好不容易得手,才?让御书房有了这个机缘,这会?儿贵妃应该会?在前头用膳,不会?在寝殿侍奉陛下。”
小宫女应了一声:“知道了。”
那中监顿了顿,又问?:“您要亲自动手吗?”
小宫女抬眸瞥了他?一眼,道:“你知道的,这是神谕。”
中监便不说话了。
又走了一盏茶的工夫,中监在一道爬满紫藤萝的垂花门?前顿足。
“您保重。”
小宫女深吸口气,道:“为了神。”
此去便再无回头之路。
中监低声道:“事成之后,您立即从寝殿后窗离开,有人?已?经安排好了路线,会?接应您离开畅春园。”
小宫女点头:“辛苦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若得机会?,你们也都离开畅春园。”
中监没有说话,今日若事成?,他?们涉事之人?怕是一个都活不成?。
小宫女还好,因为她并非腰牌身份,是冒名顶替而来,而且族中会?尽全?力把她救出宫去,不会?让她轻易为大楚皇帝而死。
这样一想,中监心情又沉了几分。
两人?一路默默行至殿门?前,另一名黄门?扫了一眼,没有多言,直接转身打开了殿门?。
那中监冷冷叮嘱:“好好当差,莫要多话。”
小宫女颔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进了寝殿。
小宫女以前从未来过云麓山栖,不知其中布置,但今日的云麓山栖幽深昏暗,所有门?窗紧闭,不见一丝天光。
四周角落只点?了几盏宫灯,能勉强照亮殿中景物,却并不能让人?全?然看清。
寝殿中有一股很浓郁的药味,很苦涩,也很沉闷。
在这浓得化不开的苦涩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气味让小宫女微微勾起唇角,她低垂这头,似乎不知道要去何处,慌不择路地往门?窗紧闭的寝殿行去。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你去哪里?”
小宫女一惊,她倏然停下脚步,低垂着眉眼转身。
前方站着的是个陌生的姑姑,应当是萧元宸身边的管事姑姑,以前显少露面。
那姑姑语气很冷淡:“贵妃娘娘宣召,让宫人?打扫书房,你手脚轻快一些,莫要打扰娘娘同陛下。”
小宫女福了福,道:“是。”
姑姑又看了她一眼,道:“跟我来吧,规矩些。”
说完这话,她转身便往另一侧行去。
小宫女顿了顿,也快步跟上。
御书房在寝殿另一侧,门?对门?,此刻倒是中门?大开,露出里面的耕牛图。
除了那名姑姑,书房中空无一人?。
时?间正?正?好,贵妃在膳厅用早膳,云麓山栖本来就没有宫人?伺候,除了那名姑姑,就是被临时?找来的小宫女。
小宫女见那姑姑坐下,便立去了茶桌边,讨好地道:“姑姑可要吃杯茶?奴婢会?煮玉泉山水。”
姑姑眼睛一亮:“煮一些吧。”
小宫女欢喜地道:“是。”
很快,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就送到了姑姑手上,小宫女很乖顺,也不废话,直接取了扫帚过来打扫地上的尘土。
“不错,你叫什么名儿?以后把你调来乾元宫,也能伺候陛下了。”
小宫女面上一红,小声说:“奴婢叫琥珀。”
“好名字,你是个有前程的。”
这般说着,那姑姑就打了个哈欠:“你先忙,我略睡一会?儿。”
在临睡前,她还道:“万不能去陛下寝殿,等你扫完就喊我。”
很快,小书房里只剩下打扫声音。
小宫女认真扫地,片刻后,抬眸看向姑姑。
见她的确睡着了,她放下手里的扫帚,轻手轻脚离开了书房。
很快,她就站在了寝殿房门?前。
寝殿房门?雕刻有福禄寿喜,上面都是成?群结队的蝙蝠,寓意着福气绵长,健康长寿。
小宫女深吸口?气,才?静悄悄推开了寝殿房门?。
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小宫女忍不住露出一抹浅笑。
终于等到了今日,终于!
她轻手轻脚行走过稍间,绕过
雅室,终于看到了珠帘之后的青绿山水屏风。
药味和?血腥味越来越浓,让她的心扑通直跳。
今天的机会?太难得了,若非他?们行事终于成?功,让一直侍奉云麓山栖的几名黄门?腹泻生病,无法当差,否则她是压根进入不了云麓山栖的。
所有人?的性命都背在她身上,她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小宫女深吸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如同猫儿一样,快步进入寝殿。
一绕过去,她就看到拔步床上窗幔轻轻垂着,遮挡了里面的光阴。
殿中理所应当没有宫人?侍奉。
如今陛下这般情景,知晓的人?越少越好,根本不可能让宫人?近身侍奉。
她动作飞快,一刻不停,两三步来到拔步床前,直接掀开了帐幔。
屋中幽暗,没有天光,小宫女根本看不清床上人?如何姿势,她直截了当举起匕首,狠狠往那人?脖颈处刺了下去。
这一下刺了个空。
她感?觉手感?不对,以为没有刺中脖颈,立即抽出匕首,重新在斜后方狠狠刺入。
动作又快又狠,丝毫都不犹豫。
但这一次,依旧是空。
这被褥中仿佛没有人?,只有一团被捆成?人?型的棉花。
小宫女面色骤变。
此时?此刻,她忽然明白事有蹊跷,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不过转瞬功夫,她就做出选择。
她没有掀开被褥,也无暇查看被褥中究竟是什么东西?,她脚尖一点?,直奔后窗行去。
就在此刻,一道熟悉的嗓音悠然响起:“白昭仪,事未完成?,你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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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上,气氛十分焦灼。
数名朝臣一起出列,联手质疑今日主持大朝会?的孝亲王和?几名阁臣。
这几名朝臣有的年轻,有的老?迈,虽并非朝中的肱股之臣,可人?数却也不少。
聚沙成?塔,如此多人?一起质疑上峰,大朝会?的气氛异常紧绷,许多朝臣都不敢开口?。
也有胆子大的朝臣当面质疑:“你们口?口?声声说陛下重病,身受重伤,为何我从未听?说?”
“尤其是你杨世子,”那人?直接对杨思忠嘲讽道,“之前杨庶人?火烧宫殿,意图谋害宫妃皇嗣,这样大逆不道,虽然陛下宽宥杨家,但大家心里都有数。”
“你们杨家究竟参没参与,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杨思忠目眦欲裂:“林敬,你休要胡言!”
林敬上前一步,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依旧落到杨思忠身上。
“你如今煽动这样多的朝臣,究竟意欲为何?”
林敬抿了抿嘴唇,还是说道:“你们要逼宫不成??”
最先开口?质问?的官员名叫郑为民,他?一步上前,拦住了即将?要发作的杨思忠,不卑不亢看向林敬。
“林大人?,你是闻大人?的得意门?生,乘龙快婿,即将?飞黄腾达,自然替凌烟阁说话。”
他?深吸口?气,声音洪亮:“陛下勤勉不懈,殚精竭虑,未尝有一日松懈,即便再苦再累,今日这样的大朝会?,陛下也从来不会?迟到。”
“今日因何就要交给孝亲王主持?”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郑为民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微臣早就听?闻,之前在饶临驿发生动乱,陛下身受重伤。”
他?顿了顿,给众人?思索时?间。
然后才?道:“若非如此,陛下因何转道回畅春园,而不继续去东安围场围猎?”
这话说得倒是有理有据。
林敬面色冰寒,他?冷冷看向郑为民,淡淡道:“因李氏结党营私一案,牵连数件旧案,陛下待李庶人?犹如亲生,二十几载承欢膝下,今被她所害,如何能心情舒畅?”
“陛下毕竟也是肉体凡胎,会?伤心难过也在情理之中。”
林敬不愧是新晋进士,思维敏捷,口?齿清晰,这一番话说下来,让许多朝臣都安心许多。
“正?是如此。”
“陛下之前那样恭敬李庶人?,如今这般伤筋动骨,心中如何能平静?”
郑为民同杨思忠交换一个眼神,杨思忠朗声开口?:“林敬,你又未去畅春园面见陛下,如何能斩钉截铁,确定陛下无碍?如今在坐几位王爷阁老?,可敢对天发誓,陛下万无一失,健康无碍?”
他?话音落下,整个太极殿陡然一静。
明明是夏日晴朗,可一阵风吹拂而来,在场众人?皆是脊背发寒。
因为被点?名的数人?,皆沉默不语,无一人?站出来宽慰众人?。
瞬间,太极殿一片哗然。
喧沸声几乎要掀翻太极殿高耸入云的庑殿顶,所有不知情的朝臣,此刻都已?经慌了。
皇帝重病,遴选储君,可是国之大事。
他?们今日不过是来参加最平平无奇的大朝会?,未曾想却直面国朝动荡,此刻都是心中震颤。
胆子小的都不敢开口?,只低头沉默不语。
见场面实在维持不住,孝亲王也撑着扶手缓缓起身。
“肃静。”
他?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声嘶力竭,只是平平淡淡两个字,太极殿中却慢慢安静下来。
此刻,一共有七人?站在殿中,似要同孝亲王等人?作对。
杨思忠上前一步,慢慢开口?:“陛下若当真重病,为何秘而不宣?王爷,您存的是什么心思?”
“陛下膝下有三名皇子,虽然年纪皆幼,却都是健康孩儿,即便陛下已?经病入膏肓,想要如何遴选储君,陛下也能亲自下达圣旨。”
“因何这样遮遮掩样,今日依旧要开大朝会?,为的难道就是要给李氏定罪?既然如此,二殿下就再无继承大统的可能。”
“三殿下的生母虽然是陛下最爱重的贵妃娘娘,但贵妃娘娘寻常百姓出身,朝中无人?,即便当真走到那一日,怕也无人?为贵妃娘娘说话。”
这话可就意味深远了。
杨思忠的意思是,孝王和?姜之巡等人?趁乱控制重病的萧元宸,意图推皇长子继位。
姜之巡气得面色紫红:“你!”
“陛下年轻力壮,福寿康健,如何就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杨思忠看着气急败坏的姜之巡,忽然道:“主少国疑,不是万全?之策,若真有这样一日,与其在年少的皇子中选出储君,不如看向年长的皇叔们。”
此话一出,太极殿再度喧沸起来。
大楚历一百九十载,这期间也出现过皇弟继位之旧例,不过只因当时?的纯皇帝膝下无子,年轻薨逝,才?让最年长的皇弟继承大统。
虽然跟眼前情景大不相?同,但主少国疑的确不是好征兆。
有多少亡国故事,一开始便是主少国疑?
思及此,众人?不由自主把视线落到了礼亲王身上。
作为最年轻,也最被皇帝陛下器重的皇弟,礼亲王如今二十有一,膝下刚有麟儿,实在是最合适的人?选。
礼亲王退后一步,面色难看至极:“本王承蒙太后娘娘和?陛下厚爱,才?能有如今报效国家之机会?,本王一心效忠皇兄,万没有大逆不道的心思,更何况……”
礼亲王淡淡道:“本王资质愚钝,难堪大任,还请诸位莫要在本王身上做文章。”
“本王愿为侄子们鼎力国祚。”
礼亲王直截了当说清自己全?无继承大统之心,却并未澄清萧元宸并无大碍,尤其最后一句,简直是画蛇添足。
因此许多朝臣听?到这里,面色都苍白了几分。
他?们都是从无数书生中考出来的佼佼者,哪会?不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就在此时?,郑为民站出一步:“宁亲王今已?将?近而立之年,又身体孱弱,腿伤不愈,并非适合人?选。”
“礼亲王直截了当拒绝,倒是不好再提。”
今日的事端本就是他?们几人?引起,此刻他?在这里大放厥词,似乎也合情合理。
大部分朝臣都是兢兢业业当差,踏踏实实做人?,从未想过从龙之功的事情,尤其今日除了肱股之臣,还有许多圣京普通官吏,他?们并不想掺和?这样的国际大事。
因此,倒是让这个郑为民等人?抢到了先机。
先帝一共只有五位皇子,除去宁王、礼王和?当今陛下,就只剩十五岁的怡王。
但怡王性格温吞,一贯都是和?和?气气的,至今还在御书房读书,听?闻课业也不怎么出众。
是个平平无奇的,并不出色的天潢贵胄。
以他?的资质,自然是轮不到他?的。
郑为民说都没说他?,话锋一转,忽然道:“当年平亲王年少时?,可谓是惊才?绝艳。”
说来说去,最后竟然落在了二皇叔平亲王身上。
有朝臣当即就要站出来反驳,却被身边人?拉了一把,对他?摇了摇头。
太极殿上慢慢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恰好回京述职的庄慧皇贵妃三弟,新州戍边卫将?军魏永忽然
出列,道:“这皇位,本就属于平王。”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乍现,让人?惊愕不已?。
自从?庄慧皇贵妃薨逝,二皇子夺嫡失败之后,魏氏一族就沉寂下来。
前?后七年时光,他?们才从?沉寂中慢慢起复,重新掌控新州戍边卫。
因庄慧皇贵妃的确是病逝,加上当今陛下宽宥了二皇兄的贪墨之罪,还特地?封为平亲王,命其戍守皇陵,故而即便当时二皇子夺嫡失败,也未曾牵连魏氏。
也正因此,今日这般特殊情?境,魏永恰好就在太极殿上。
他?这样一开口,太极殿上陡然一静,随即,朝臣们都低眉敛目,皆闭口不言。
别看魏氏如今并不显赫,但庄慧皇贵妃盛宠十几年,魏氏从?普通武家成为赫赫有名的勋贵武将世家,十几年足够累计底蕴和人?脉。
今其又掌控新州卫,手中有戍边军达三万人?,虽此刻都在新州,却?也不容小觑。
有聪明之人?已经?猜到,今日这一场逼宫,就是魏氏和杨氏联合起来的手段。
两方?家族都是宫廷斗争的失败者,他?们联手,为的就是推举平亲王登基为帝,继承大统。
一个是母族,一个是从?龙之功,都赚的盆满钵满。
这小算盘,在场众人?如何能不知?
姜之巡面色微沉,沉默不语,孝亲王也重新坐回椅子上,垂眸深思。
只有宗令端亲王面容整肃,他?凝眉看向?魏永,冷笑一声:“魏将军,国朝大事,储君决议,还轮不到你一个外臣下决断。”
“且不提陛下如今安然无恙,还能统御天下数十年,即便真到了这个地?步,陛下还有数名亲生骨肉。”
“是,皇嗣们都还年少,但恭睿太后娘娘和几位娘娘皆年轻,又都是博闻强识的女才子,如何不能匡扶国祚?”
端亲王这话十分厉害。
“更何况,前?朝还有忠心耿耿的朝臣,陛下提拔上来如此多的青年才俊,皆满心忠义,真到了这个地?步,也一定会效忠国朝,拼尽全力为百姓谋福祉。”
“何来主?少国疑一说呢?”
他?的话语拉回不少人?的神志。
方?才有人?的确因魏永的话动摇,可转瞬功夫,只要仔细一想,就明白少主?比皇弟继承大统要好得多。
平亲王之前?夺嫡失败,不仅背负贪墨之名,更何况因为这件事,庄慧皇贵妃一病不起,最后香消玉殒。
作为亲生子,平亲王还能心平气和,重新回到朝堂上吗?
众人?刚想到这一点,孝亲王就淡淡开口:“魏将军,魏氏和你做的决定,平亲王是否知晓?”
他?眼眸一抬,满目皆是锐利寒冰。
“平亲王是本王看着长?大的,他?叫本王一声三爷爷,本王就要为他?着想。”
“当年平亲王陪伴庄慧皇贵妃最后一程,等皇贵妃薨逝,平亲王特地?来寻本王和端王,言辞恳切,满眼含泪。”
“他?本没有夺嫡之意,可花团锦簇围在身边,他?被高高架起,犹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旦火起,就再也熄灭不了了。”
孝亲王这个岁数,不仅看尽了生死?,也看透了人?心。
宗室、皇族、长?信宫。
这金碧辉煌的太极殿,那金灿灿的龙椅上,葬送了多少无辜性命?
孝亲王这六十载,送走了无数亲人?,也迎来了无数新生。
他?叹了口气:“魏将军,你可知,皇陵是平王自己的选择?”
魏永的面色沉了下来。
“老?王爷,”他?强硬地?道,“臣可是平亲王的亲舅父。”
端亲王此时冷笑一声:“那本王还是平亲王的亲皇叔呢。”
场面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就在此时,杨思忠也上前?一步,他?朗声道:“无论?如何,平亲王都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方?才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却?站出来替魏氏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