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有此意!林叔,咱们两家的交情,这件事我一定要麻烦你们家了。”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恁生分。只要有活干,咱村里的还要感谢你们哩!”
金家父子俩对视一眼,眼底皆有喜意。
房子要尽快盖起来。
到时候往村里一住,远近算是玉溪村一份子。
晏家那位颇关照村里人,咳,他们金家再沾点光,以后往外一站说句我住玉溪村,拦路的人就得自动绕道。
不是臆想,金家俩人精心头笃定,未来定有这么一天。
隐藏的好处,就得抢先占啊!
第114章 小爷跟你拼了!让你走不动道!
屋子里三人相谈甚欢。
院门口也甚是热闹。
金多宝弃了锦衣,穿着特地买的一身粗布短打,站在马车旁雄赳赳气昂昂。
搁一群村里娃儿中央,除了圆滚滚的身形依旧打眼外,其余全不违和,相当融入。
“东西太多了我实在拿不下,都在车里!兄弟们上车自己拿!”小胖墩拍着胸脯,胸口肉厚一拍一个陷,“我金多宝说话从来算话,说给你们带礼物可不说虚的!”
王小牛看着漂亮的马车,跃跃欲试又胆怯,“多宝,你家车子太好看了,我们身上都是泥巴,会把车子弄脏的——”
“脏了洗干净就是了,咱小娃子爱玩爱闹,身上哪有不脏的?”金多宝费力抬起一只脚丫子,把鞋底尽量露出来,“看,我也脏啊!上车,废什么话,酥糖跟肉干你们不想吃啊?”
娃子们异口同声,眼睛冒光,“想!”
话落,马车很快就被娃子们占领,一个个人小却灵活,跳着攀着爬上马车,跟一只只小猴子似的。
撩开车帘看到车里堆满的各种吃食,娃子们嗷嗷叫着扑了进去。
金多宝太胖,靠自己上不了车,就站在车边咧着嘴笑,肉乎乎的脸,笑起来把五官挤得几乎找不着。
“小松小柏,百相,晏长卿!”小胖墩偏头,拽上身边还站着的几个往林家院里走,“跟我来,我给你们也带了礼物!咱不上车抢了,吃的我给你们都留了一份!全都有!”
林怀松林怀柏兴奋的挽着小胖墩胳膊,哥俩好肩并肩,“多宝,我以为要好久好久才能再见到你呢!”
“这还不久?都快两个月了!我想你们想得都瘦了一大圈!”
百相走在后头,看着多宝哥哥瘦了一圈的庞大体型,“咯咯咯!”
晏长卿捏了下她羊角辫,温声揶揄,“再笑,多宝要恼了。”
“晏长卿!你说我坏话!我才不会恼呢!”前头小胖墩回头嚷了句,故意龇牙作出凶巴巴的样儿,跟要拱食的小猪仔似的。
晏长卿,“……”
晏长卿,“噗!”
金多宝这回是真恼了,甩了甩两条胳膊,回身就扑到晏长卿身上挂住,四手锁紧,愤愤,“你果然在笑话我!小爷跟你拼了!让你走不动道!哼!”
林家仨娃子看着这一幕,捧腹弯腰,“哈哈哈哈!”
“多宝你这样子好像小猪上树哈哈哈!”
“这招真、哈哈真棒!长卿哥真走不动道了诶唷我肚子疼哈哈!”
晏长卿到底只有九岁,又长期缠绵病榻,身子好转也不过是近两月的事情。
冷不丁被小胖墩扑过来挂身上,身子趔趄往后倒退了两步才堪堪站稳。
他单手在身后飞快打了个手势,挥退要冲过来救驾的暗卫,只是这一幕无人瞧见无从知晓。
堂屋里金家父子被笑声吸引,探头往外一看,魂儿差点没飞了。
金钱来下意识就要站起冲出去,把自家兔崽子从贵人身上撕下来。
那可是当朝太子啊!
岂容这般冒犯!
金多宝嫌命长了?!
金老爷子也吓了个脸青唇白,只是更沉得住气些,及时把儿子拦了下来,给他个眼色示意他再往外看看。
院子进门不远,他们家金多宝跟只树獭一样挂在纤瘦小少年身上,嘴里不知死活的嚷嚷。
但是他们担心的事情却没有发生。
精致少年脸上全无恼怒,浅浅的笑着,眼角眉梢透着无奈又好笑意味,“我真走不动了,多宝。”
说话声音清润温和,脾气极好。
“怕了吧?下次再笑我,我就压得你走不动道!”金多宝又放了句狠话,双脚落地迅速,小眼神飞啊飞的嘴硬,“这次暂且饶过你,我可不是怕你摔倒哦,我是怕你带着我一块摔!”
晏长卿眼睛微弯,“是,我差点摔倒了。”
“咳、你没事儿吧?我挂着、弄、弄疼你了?”小胖墩有点心虚,眼睛在比他高一头的少年身上瞄了又瞄。
晏长卿身体不好,他刚才真不该那样挂他身上,他很重的!他爹都抱不动他!
回头想想,自己有点欺负人……
“没事儿,你给我们带了什么礼物来?我们都着急想看。”
“诶嘿!小爷的礼物,保准你们喜欢!走,跟我来!嘘嘘,小声点!别让小牛他们听见了得跟我闹!挑礼物太头疼了,我下次再给他们多带点好的!”
“咯咯咯!嘘!快走快走,悄悄的!”
金老爷子跟金钱来看着他们家多宝带着人大摇大摆进屋,大摇大摆钻进房间。
父子俩皆僵硬背脊目不敢斜视,直到旁边房门砰地关上,两人才敢呼气。
对着掌控生杀予夺的上位者,人心底的畏惧无法自控,真不是他俩过于丢人。
不过,虽则紧张,但是两人心底也藏了大喜。
没想到啊!
他们家多宝竟然轻易就混到贵人身边去了!
而且瞧着还混得不错。
多宝这头莽犊子,性子骄纵了些,但是心思简单,贵人可不就喜欢跟这样的人玩么!
堂屋跟房间一门之隔,里面说话声音稍大点,外头听得一清二楚,数他们多宝话最多。
“这个珍珠簪花,是百相的!我特地挑的!我娘说女娃子更喜欢红发带,百相,下次来我给你带红发带!”
“这两套文房四宝是给小松小柏的,本来我想送你们腰佩,听我爹说你们上学了,送文房四宝更实用!没了我还拿来!”
“沉香手串是长卿哥的!这个有香气很好闻,听说沉香对人身体也有好处……你是富贵家里的小公子,一定见过很多宝贝,你、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小少年清润嗓音飘出,“我很喜欢,谢谢多宝。”
还有仨娃子惊喜道谢声,“多宝,你送的东西太合我心意了!我收了哦!真收了哦!不跟你客气了哦!”
“嗨呀,跟我客气什么!我还给林阿爷林阿奶他们都带了礼物呢!梳子!鞋子!还有绣线……还有可以当灯使的夜明珠,这个最好用!起夜不怕磕着摔着了!”
简单直白、充满童稚的话语与开怀笑声,让堂屋里坐着的人一并被感染,脸上皆浮上笑意。
收好药草,金家还得往府城赶路。
村子里又稳定进项一笔,到处喜气洋洋,遭灾的阴霾被喜悦冲得一干二净。
这边的喜悦,周边各村自有见闻。
彼时赵老头正指挥村里汉子们,把玉水河上游卡水源的木闸打开。
“这玩意儿以后就不用了,”赵老头蹲在河边吧嗒抽着旱烟,闷着嗓子,“拆吧拆吧,晒干了当柴火吧。”
赵老大养了一个月,当初几乎要命的伤如今已经大好。
他抬头遥望玉溪村方向,“玉溪村的百相草没被大水祸祸,听说今天又能收成了,大富商带着车队去了村里……十里八乡,如今能吃饱饭的只有玉溪村了吧。”
赵老头站起,将鞋底的泥巴在草梗子上蹭了蹭,“老天给的运气,羡慕不来。百相草也是他们自己精心打理种出来的,不是凭白挣的钱。”
说完,回望一眼玉溪村,赵老头背着手往家走,“都回吧,这几日我去镇上打听打听,给村里找找活儿。”
他们没有玉溪村的运气。
衙门的救济粮不会一直有,度过眼前难关后,接下来的日子便得他们自己想办法撑下去。
只是,活计有也有限,抢工的人多不胜数。
所有人拼命的,都想要熬过去。
没有谁是不苦的。
第115章 有朕护着,谁敢动卿儿,谁又能动得了?
皇宫,凤仪殿。
洪景帝下朝后没有去御书房办公,先来了凤仪殿。
自从皇后回宫后,日常来凤仪殿小坐已经成了习惯。
因为每天来这里,都能喝上一壶百相茶。
“皇上喜这百相茶,我让人每日沏一壶送去便是,你每日忙于政务,还天天往凤仪殿走一趟,背后有人该骂我妖后了。”夫妻俩坐在殿内茶桌旁,皇后执壶斟茶,半真半假道了句玩笑话。
洪景帝觑她一眼,并无不悦,“朕若想省这点精力,至于为一壶茶特地往你这跑?不过是想跟你说说话罢了。”
“什么想跟我说话,你啊,是想跟我聊卿儿。”
“卿儿是你我之子,我不跟你聊,我跟谁聊去?”
一提到最喜爱的儿子,洪景帝眼里骄傲便藏不住,眼角笑意柔化不怒而威硬朗面容,“郁恒定期来信,卿儿在那里养着,有新鲜百相茶调理,身子越发见好,现在已经能重新提剑练武了。”
皇后眼里也盈上笑意,揶揄,“你就想上我这夸儿子来。”
“做得好怎么不能夸?卿儿病的这些年,所学所悟并未遗忘,尤能难得心系百姓,决策果断,不愧是朕的儿子哈哈哈!”洪景帝端起茶杯,还有些烫的茶水淌入喉,水润之感让人立即浑身舒畅。
他是极畅快的。
“原州水灾的事已经传到朝堂,御书房里相关奏折堆了高高一沓,有奏原州知府赈灾及时当记功的,有奏原州知府擅自借调官家粮仓藐视皇威的。哼,一群京官,站在百姓用脊骨撑起的高台之上,不思百姓之苦,只记挂勾心斗角谋取更高位!还比不上一个九岁的孩子!
不思国忧者,失民心,天不佑。
原州赈灾及时,百姓纷纷感谢皇恩浩荡。卿儿给他父皇挣了份民心所向!”
凤仪殿内回荡皇上朗朗笑声。
皇后何尝不是满心骄傲?
只是有喜自然也有隐忧,相比儿子在千里之外为百姓做了什么,她更关心的还是儿子的身体以及安危。
“皇上,原州知府未请皇命,先行借调官粮赈灾,朝堂上势必有人抓着这点过错不放。虽然原州偏远,但是一任知府四品官,多的是人盯着那个位置想扶持己方派系上位……妾并非想插手朝堂,只是事关卿儿,一旦有人往原州查,卿儿在那里养病的事便瞒不住,我担心卿儿被人扰了清净不说,连安危也无法确保。”
洪景帝摆摆手,唇角微扬,“有朕护着,谁敢动卿儿,谁又能动得了?那边的事情,朕已经着崔敬做好安排,暗中给卿儿助力,你安心便是。”
闻言,皇后这才心下稍安,旋即想起一事,又问道,“卿儿早前来信替林家及玉溪村求恩典,皇上可有打算?”
“朕开口赐个恩典不是难事,只是还未到时候。”皇上笑意吟吟,意味深长,“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添花不如送炭。”
皇后抿唇一乐。
老狐狸。
金家在玉溪村的地皮位于村子中后段。
金钱来购买地皮的时候本属意村尾,最好能跟林家邻近,奈何镇守大人亲自开口那个位置的所有地皮不再出售。
无法,金钱来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尽量靠近村尾的地儿。
水灾过后,金家建房提上日程,全部交由玉溪村民建筑。
又一座二进小院在玉溪村拔地而起,时已至九月。
神女山上青黄红交织,远远望去美得如同一副油画,浓墨重彩。
秋已来。
一大早的,百相就爬起身,头发还没梳就小尾巴一样跟在阿爹脚边跑,“阿爹,今天是不是去镇上呀?说好了要带我一块去的,要说话算话。”
林大山被缠得好笑,“是,说话算话,阿爹什么时候诓过你?”
入秋后天气一日凉过一日,尤其早上气温沁人。
怕女儿着凉,李素兰手上拿着件小外衫,追着给她穿上,“一说去镇上你的心就飞出去了。你爹去也是吃过早饭再去,不着急,先把衣裳穿上,头发没梳脸没洗,你说你埋汰不?”
百相仰着小脸咯咯笑,“百相不洗脸也干净的!”
说着不忘小手在脸上抹一下,展示给阿娘看,手上没有脏脏。
萌得李素兰直接在女儿小脸蛋上亲了下,把她抱着坐上小凳子,拿过梳子给她梳发。
大半年过去,娃儿当初狗啃似的一头乱发,勉强只能梳起两个小揪揪,现在已经长到能编小羊角了。
灶房里刺啦声响频频,很快飘出烙饼焦香。
灶头木柴燃烧的浓烟往上,顺着屋顶烟囱腾上天空,满院子皆是散开的烟火气。
随着一声“吃早饭啦”的喊饭声,屋里大人娃子齐冒头,往灶房蹿去。
等吃过早饭,碗筷灶头留在儿媳收拾,林婆子两手在围裙上抹了抹,从兜里掏出半角碎银,“这次布料多买点,也多买点新棉花。过不了多久就该入冬了,赶在天冷下来前,咱得制冬衣冬被御寒。几个孩子的小袄子,夹棉已经板结梆硬,不够暖和了,也得换。”
能换新衣新被,不说娃子高兴,大人们也禁不住欢喜。
林二河使劲抱了抱林江,一脸感激状,“江儿,多亏你当初起意种百相草,要不今年咱一家子还得拼命扛冻啊!”
林江扬眉,“二哥,不谢,应当的。”
“随口夸你一句你还真不客气。”抱抱改为擂拳,逗乐旁边一众。
“行了,天色不早了。”林婆子催促了声,“今天村里不少人到镇上采买,村长家牛车在村口等着了,快走吧。”
百相骨碌爬进背篓等阿爹背起,举起小手朝眼巴巴的大哥二哥挥啊挥,“这次我去,下次轮到你们去,不要羡慕我,下次就是我眼巴巴在家看着啦!”
林怀松林怀柏面无表情。
家里一年去镇上的次数,十根手指用不完。
下次再去就是快过年的时候了。
阿奶早早就说了,等要过年的时候去镇上采办年货,带家里仨娃子一块去走走逛逛。
下次妹妹也还有份。
小妮子贼精!
第116章 莫问回报,只图心安
梧桐镇长街行人稀寥。
似是早早染上了秋的萧索,显得比平时冷清许多。
从路口进小镇的一路,能轻易感受到冷清又沉闷气氛。
路边各店铺也失了往日热闹生气。
牛车在镇子集市附近的空地停下,这个地方专门划出来供停牛车马车。
今日这里除了有牛车停驻外,还乌泱泱蹲了很多人。
多穿打着补丁的粗布单衣,瘦骨嶙峋,眼睛黯淡。
年纪从十来岁到五旬不一,多是男子。
“阿爹,这里好多人。”百相对这个情景有些好奇。
“都是各村子出来寻工的村民,在这里等着需要人干活的主顾来挑人。以前爹跟你二叔出来找工,也是在这个地方等。”林大山提了下勒着肩头的背绳,把女儿背正些。
李富贵今天也来了,顺口搭话,语气唏嘘,“这个时候哪有那么多活儿干,就算有,也早早被年轻力壮的人抢光了。活儿少,想干活的人多,那些主顾趁势压工钱。咱以前累死累活一天好歹能拿二十铜板,现在,给十五文钱一天都算良心主顾了。穷人的力气不是力气。”
张家婶子摇头叹息,“有啥办法?梧桐镇拢共那么大,需要人干活的也就那么几家。再看十里八乡各家各户的,哪户人家里没有五六张嘴打往上需要养?一秋下来挣的工钱,往死了省也难撑过冬,更别说还要熬到明年秋了,这还是衙门出了告示明令粮商不准粮食大涨价,要不更难熬。”
玉溪村一众心有戚戚。
他们村亏得有百相草打底,要不然今天他们也是等工的一员。
一家人的命悬在手里压在肩上,再硬的脊梁也会被压垮。
光是想想,就能体会到那种让人窒息的绝望。
几句闲聊间,空地一端有嘈杂声传来,二十来个汉子聚在那处,先是传出伏低做小哀求,后转为争吵,愈吵愈激烈。
当中隐约听到朝贵村三个字,林大山跟李富贵对视一眼,往那边走近。
自从朝贵村来村里求助后,两个村子关系缓和许多。
事后那边还送了自家储备的山珍过来作为答谢,虽然吵过闹过甚至干过仗,但是山里乡民,只有极少数极品,大多数人本性并不恶。
“赵东家,你这样做不地道!明明说好了这份搬抬的活儿给我们朝贵村做,说好的事情怎么能出尔反尔呢!”人群中,一湛蓝短打中年汉子朝对面人怒目而视。
被瞪着的人着棉布薄衫,因着受质问,满脸不耐烦,“说是说好了你们不还没上工吗?现在有人工价比你们低,我请他们做工怎地了?出钱的人是我,我乐意请谁请谁!”
“你!你言而无信!要不是头天说好了,我们今天也不必一大早撂下家里的事情赶路过来,你这不是耽误人么!”
“这话说的,怎么耽误你们了?是有大把活等着你们挑呢?再说了现在谁家不难?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自然请谁更划算请谁,下次你们要价更低,我也能回头再请你们!”
赵东家冷哼了声,推开堵在周围的人群,带着刚请的工人扬长离去。
徒留朝贵村十几个来上工的村民脸色铁青。
却又莫可奈何。
“赵老大?咋回事?”林大山在人群后引颈问了声。
赵家老大闻声扭头,看到是林大山,抹脸苦笑了声,走到近前来,“还能咋回事,给村里找的活计黄了。赵东家是我们村老主顾,大家都姓赵,本着一家姓氏,他以前对我们村挺关照的,需要人干活多数找我们干。”
说到这里顿了下,赵老大脸上苦意更甚,“刚刚你都听见了吧?说白了,这时候什么交情都不顶用。人家工钱自动降两文钱,抢了去了,咱村几个白跑一趟。”
朝贵村到镇上的距离同样不近,一群汉子大早上赶来,靠两条腿走了近一个时辰。
结果来了之后人家不肯雇用了,白搭了时间功夫。
“你们村存粮是一点没剩啊?”李富贵打眼一圈,入目脸孔无不愁苦。
见到熟人,朝贵村的人也围了过来,凑一处唠两句。
“遭灾不重的有剩一些,剩那点也顶不了多少用,指望明年秋收,中间隔着一年呢,有得熬。不打工挣钱,一家老小的咋整?”
“这还刚开始,再过一段,各行当雇用的价格只会越来越低。明年还不知道是啥光景,要是顺风顺水,能收上粮,那是好事。万一再出点这样那样事儿,又是一年颗粒无收,到时候真不知道要怎么活。”
赵老大说这话时低了头,藏起的眼底,有对玉溪村的羡慕。
十里八乡,只有玉溪村不用受这份苦,就算没粮,银子照样挣。
衙门出了告示不让粮商涨价,有银子就能养活家里老老少少,还省了奔波。
林大山叹了声,拍拍赵老大肩膀,这种时候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说什么都不好。
有些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玉溪村民在镇上采买过冬所需的粮布棉,回程可说满载而归。
却没了来时的轻松欢喜,各自心头都沉甸甸的,像压了大石头。
便是诸多事情不懂的百相,这次都没央阿爹给买香喷喷的大肉包。
私塾已经恢复上学了,大大小小的孩子,只有他们玉溪村的娃儿干净整洁,吃得上饱饭。
以前百相对这些是没有多大感觉的,但是这次,脑子里的大肉包总会变成一张张邋遢低落的小脸,还有看她们时艳羡的眼神。
大肉包就变得不是那么香了。
“阿爹,明天我能多带几张烙饼去上学吗?我想给小伙伴们分点能饱肚子的东西。”伏在阿爹怀里,百相有些蔫吧。
林大山紧了紧手臂,肯定应声,“能,明天给你多烙几张饼带上。”
这天晚上,林家的晚饭也吃得沉闷。
他们也只是普通人,即便对其他百姓遭遇多有同情,但是能做的实在不多。
若是没有百相草,现在他们家、他们村里的汉子也要愁一家人的生计。
达者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
林江撂下筷子抬头,黑眸灼灼,“娘,大哥,二哥,我们答应金家的合作吧?”
林家其余人顿了下,及后笑容在各人脸上一一绽开。
林婆子点头,“揽了责任就得把事情做好,你们哥几个若是有信心,就去干吧。”
有什么办法。
不管是以前家里苦的时候,还是现在家里得了温饱,他们性情摆在那里,总是变不了。
见不得疾苦。
力所能及时,助人莫问回报。
只图心安。
第117章 背后的人手段几可通天,崔大人还没那个能耐
福月酒楼三楼包间。
汪家、付家、卓家、阮家再次聚头,包间门窗关得紧紧的。
四家人围桌而坐,桌上的饭菜原封未动,倒是酒水上了一壶又一壶。
酒液入喉,急。
酒杯落桌,重。
彰显出几人焦躁情绪。
汪家家主先耐不住,酒桌重重撂桌上,发出咄地声响。
“金家最近又开始频繁议事,每次请上门的都是那几家赈灾时捐了银子的,一次都没我们几家的份!他金家什么意思?特地避开我们想干什么?”
付家主年过五旬,长得精瘦,满脸精明相,他眯眸琢磨,“会不会是金家察觉到我们动手了?准备要撕破脸?”
“他撕什么脸?要撕也是我们撕!前段时间我们四家哪家没对金家下手?付家盯上了他家布庄,卓家盯上了他家在和州、涂州、豪州八城的茶楼,我也对他们家水路运输下了手,有谁成功了?
没成功不说,差点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把自家产业给搭了进去!你们损失了多少我不知道,但是我汪家损失折合逾二十万两!
事情还莫名得很,金家压根没反击,像是早就料到结果,由着我们蹦跶。偏偏我们着了道儿却怎么都查不出背后那只黄雀!查不出究竟是谁在给金家保驾护航!他娘的那种感觉真跟见了鬼似的!”
汪家主越说越上火,又给自己狠狠连灌三杯烈酒,酒下肚,火气没消,反而愈烧愈烈。
而他口头说了四家人下手,细数时却根本不提及阮家,让阮成业脸色有一瞬难堪。
只是阮成业很快把那股难堪压了下去,在座四人,其他三人多数是这原州城商业圈里上流人物,唯有阮家居末流,换做平常,他根本没资格跟这三人平起平坐。
他给三人各斟了杯酒,试探道,“有没有可能,是崔大人……?”
“不是他。”卓家主瞥阮成业一眼,眼底有不可见的轻慢,“金家虽然颇得崔大人青眼,但是我们几家跟崔大人的交情不比金家差多少。这次事情背后绝非崔大人手笔。”
汪、付二人皆点头赞同。
说句难听的,能做到悄无声息、轻描淡写就让他们几家断臂的人,手段几可通天。
而崔应元,还没那个能耐。
这才是让几人焦躁心惊的地方,他们猜对方暂时没有置他们于死地的心思,旨在警告,否则——
那个结果,几人不太敢去想。
甚至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摸清,究竟是他们几个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还是金家静悄悄的攀上了什么大树?
但是,不管哪一种,对他们都不是好事。
“我还曾怀疑是玉溪村此前住进去的那户大户,因为那户人家姓晏,所以我特地着人去调查过,也不是他们。那户人家是从辞州来的,家里从商家底颇丰,但是过硬的关系没有,此‘晏’非彼‘晏’。”
汪家主眸色晦暗,看向阮成业,“阮家主这几年跟金家来往甚密,且听说金家小少爷对你们家小千金甚为喜爱有求必应,阮家主就没从金家听到点风声?”
“这、呵呵。”阮成业干笑,打哈哈,“几位太看得起阮某了,阮家若真跟金家如此交好,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了不是?”
他没敢说,狗屁的来往甚密。
阮家现在连金家大门都进不去!
金多宝也突然变得不好哄了,他们在金家门外蹲守了几次都没见着人,还谈个屁的听风声。
谈来谈去没个结果,倒更像个失败联盟复盘会议,四人更加心浮气躁。
金家的动作实在太频繁了,频繁得让他们害怕。
既怕金家再次崛起,更怕金家搭上大船而他们已经错失良机。
便忍不住的,一直对金家窥视。
而金家那边,确实知道这几家私下里的小动作,只是根本无暇理会。
最后事情的结局也证明了,他们对贵人的信任没错,那位金口玉言,说护金家三年安稳,言出必践!
金家父子放下心来,更是一心扑在眼下的谋划上,忙得脚打后脑勺。
忙是忙,金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多,整个人浑不见忙累后的疲惫,精神焕发神采奕奕,似年轻了好几岁。
“这样的仗打起来才痛快啊。四处蹦跶的老鼠不用我们出手就被打回去了。”
“有人在身后护航,我们只需要专心事业版图,心无旁骛。”
“版图扩大了,钱挣了,还做了好事,你说多乐呵?”
“捡来的给祖上积德的好机会,阿来,好好干,多积德!”
金钱来哭笑不得,老爷子年纪大了,心情好了,玩笑也随口就来了,还有了闲情跟金多宝比幼稚。
“玉溪村房子建好了,收拾好东西我们就搬进去。”金钱来心思在正事上,随时跟老爷子商量讨教,“爹,这次我们合几家之力,预计在梧桐镇开两个大作坊,每个作坊做什么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等到了玉溪村,我们上晏家拜访,探探贵人口风,只要他点头,事情就算正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