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老爷子跟林家人只打了一回照面,但是也能看出林家人品性纯良,而且儿子与林家有交情,他们家宝贝金孙更是在林家得了诸多益处。
交浅言深,老爷子想一并护住林家。
至于那户姓晏的贵人,或许出身权贵,也或许曾暗中帮过林家,但是谁也不能断定日后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晏家会不会始终站在林家身后。
寄望他人,永远没有靠自己靠得住。
所以,金家必须未雨绸缪。
金钱来郑重点头,眸色幽深,“爹,我知道要怎么做。”
这边金家在为未来共商,那边阮家也差不离,只是气氛大为不同。
阮成业回家后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周慧心吓得一时不敢说话。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今天到底干了什么得罪金多宝了?”坐在客厅首座,阮成业尤气不顺,对着哭啼啼一路不消停的小女娃破口就骂。
“以前还夸你聪颖机灵,是我夸得太早了!屁大点事办不好,脾气倒比天还大!金多宝是谁,你自己是谁,你心里没点数?你在他面前耍什么小性子!”
“现在好了,白往金家跑一趟,闹了笑话不说什么目的都没达到!金家本就看我们一直不顺眼,现在指不定在背后乐成什么样!”
“阮妍!你给我老实说,教你跟金多宝说的话你是不是一个字都没说!让我们家分销百相茶的事你跟他是不是提都没提!”
第106章 到时候你连珍衣阁的一条小裙子都买不起!
阮妍被吓得打了个哭嗝,不敢吭声。
顶着双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也不敢回答爹的质问。
她当时被气坏了,还委屈得不行,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一直捧着自己的人突然变了,不捧着她了,不讨好她不宠着她了,那种感觉就像一直围着自己打转的哈巴狗改去围着别人了,她又气又嫉妒。
“问你话呢,哑巴了?!”
上头又是一声暴喝。
阮妍惊吓之下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往娘亲身边靠去。
周慧心把女儿抱住,打圆场道,“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看把妍儿吓的。今天这事也不能全怪妍儿,金多宝好一段时间没往我们家跑,本来就怪异得很,兴许是金家在背后说了什么,金多宝给听进去了。”
阮成业脸色又沉又难看,“大哥那边最近不知道从哪找的门路,跟和州瓷器商搭上了线,爹近来开口闭口提的都是大哥,我们二房要是再没有大起色,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长房重新踩在下头!我能不急吗!”
“这……”周慧心眉头蹙了蹙,软声道,“再着急,发火也解决不了问题啊,还不如静下心来想办法。”
“说得轻巧,你有好办法?我们家能发展到今日,全靠拿捏金多宝,没了金多宝,就等于手上没了会下金蛋的金鸡!转头金家就会把我们踩进烂泥里让我们过得比以前更难你信不信!”
周慧心心头一紧,眼底暗光浮掠。
吃过了香饽饽,怎么能忍受再回头去啃硬馍馍?
她绝不想再回到以前被长房压着、在圈子里不得脸的日子!不想从阮夫人再变成“那个小商户家的”!
“金多宝以前多顺着妍儿?如今突然变了个态度,背后必定有原因。”
周慧心沉吟须臾,嘴角紧抿,“我这几日去金家多走动两趟,试探试探,金多宝是离家回去之后才对妍儿变的态度,根源或许就在其中。若是问题仍是解决不了,那也还有一个办法,让妍儿跟金多宝定娃娃亲!只要两家成了姻亲,金家再不喜,也甩不掉我们!”
“娘?!”阮妍一下就炸了,不敢置信,“你说过不会让我给金多宝做小媳妇的!”
“此一时彼一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妍儿,你模样生的好,娘以前想过你日后能做官家妇,可那是有条件的,需得我们家有丰厚的产业及一定地位。如果我们家只是小商户,你长得再美,在官家也只能做个妾,只能当个玩意儿!那还不如嫁给金多宝。让你爹在原州城站稳脚跟!”
瞅着女儿变得煞白的小脸,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周慧心终归心疼,缓和了语气,“定娃娃亲的事不是我们愿意就能立马定下,金家未必肯。你要是真不想以后嫁给金多宝,那就想办法把金多宝重新笼络到你身边来,让他像以前一样对你言听计从。只有你帮上你爹,让我们二房立住了,将来那些事情才能有转圜。否则我们家一旦从现在的位置掉下去,回到以前,到时候你连珍衣阁的一条小裙子都买不起!”
这些话这些道理一股脑砸下来,阮妍小脸更苍白。
即便有些话她还无法理解,但是以后家里过的会是什么日子,娘亲已经给她描绘出来了。
连珍衣阁的一条小裙子都买不起。
她不要!
原州城繁华下的暗涌,林家人一概不知。
农家人愁的,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吃饱穿暖,愁的是地里的事儿。
又是一整日的雨水。
这段时间大雨断断续续的下,就没消停过。
“这鬼天气,跟天破了个大洞似的,雨水不停的漏,玉水河的水已经快要溢出来了。”林婆子靠坐堂屋门槛,看着瓦檐处坠下的雨帘,满脸愁云。
林老汉躺在躺椅上,双腿上扎满银针,针尾在半空微微颤动。
他锁眉叹了声,“河水一旦溢出来,两岸的庄稼药草都得遭殃……今年恐怕难熬。”
“咱们玉溪村尚且难熬,其他地方——”林婆子有些不忍说下去。
一旦涨水,水淹稻田,庄稼就得颗粒无收。
百姓一年到头在地里忙活,就指着稻子收获后能给家里继上口粮,要是没有收成,就只能苦熬到明年秋收。
苦熬二字,光说就已经满嘴苦味,那真是拿骨头血肉来熬啊。
郁恒等着时间收针,闻言搭了一嘴,“近年大瑞各处天灾不断,东州旱灾,西州水涝……一旦天灾降下,必定路有饿殍,为了填饱肚子,良民沦落为寇,又得乱了。”
皇上为这些事没少发愁,朝堂上就如何赈灾济民也没少争得脸红脖子粗,只是天听下达,中间有层层盘剥,最后落到百姓手里的东西少之又少。
这种现象屡禁不止难以杜绝,君臣博弈,不管谁输谁赢,苦的都是平民。
话说完,郁恒收针,神色并无多大波动。
他知道的内情虽则多,但是不在其位,不在其中,感触不深刻,难对百姓感同身受。
林家人却只觉满身的寒。
百相这时候正在回家路上。
新村距玉溪村有两刻路程,涨水了大人们不放心,亲自去把娃儿们接回来。
归家的黄土路被雨水淹没,成了一条浑浊支流。
路两边的稻田陷在浅洋中,青绿稻禾被淹了一半,只堪堪露出上半截已经抽穗的部分。
若是降雨再不停,水位继续上涨,稻禾被淹没是迟早的事。
百相对眼前景象甚是稀奇,趴在阿爹背上支棱了脖子,四眼张望,处处是汪洋,“爹,稻子会淹死?”
“嗯。”林大山低应了声,脚下淌水声阵阵,“不止稻子,地里种的所有庄稼都会被水泡烂。过了种植时节,之后便是大水退了,很多作物赶种也来不及了。”
“辛辛苦苦半年,一场大水全部泡汤,今年要是收不了粮,就只能熬到明年,有多少人家熬得起?”林二河背着小儿子,边走边苦笑,“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见不得穷苦人安稳,不是这里干旱,就是那里洪涝,真是!”
他想爆个粗,想到娃子们在,到底把操蛋两个字吞了回去。
第107章 玉溪村跟他们没少干仗
村子里卖药草挣了钱,今年在新村私塾入学的孩子不少。
王家的、张家的、林姓同族的……
大人们结伴来接娃,淌着没过小腿的水,边交谈边往家回。
沿途一路所见让众人愁眉紧锁,忧心忡忡。
孩子们也感受到了那种压抑惶然的气氛,情绪低落,少有的安静。
当天夜里,就传来了让人揪心的消息。
一阵急促锣响穿透雨声,将已经睡下的玉溪村民尽数惊醒,急急披了外衫趿着鞋就往外冲,心神不宁。
外头兵荒马乱。
锣声停了之后,便能听到之前被掩盖的哭声喊声。
“爹、爹!呜呜呜!救救我爹,求你们了!”
“孩他爹、呜、你撑着,我们马上找大夫——!”
“别挡着路,都让开点,小七前面领路,去村尾林家!”
“快!抬去林家!情况紧急顾不了其他了,归农你去晏家敲门,请郁大夫帮忙救人!”
夜半大雨滂沱,防风马灯的光隐约照着前路,光芒黯淡。
有伤者被抬着、背着,在玉溪村人领路下跌跌撞撞往村尾方向去。
旁边随行的妇人孩子喊着哭着,声音无助彷徨。
降雨后潮湿的空气里,有血腥味溢散。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见着这情形,玉溪村民二话不说跟上,等着随时能援手帮忙。
林家院门打开,屋子里点上灯,林大山跟林二河帮忙把受伤的人抬到堂屋。
众人这时才有时间打量受伤的人,随后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被送过来的伤者两人。
一个胸腹处破了个大洞,半身染血,湿透的衣裳血水与雨水混着迅速在身周氲开一大片痕迹。
另一个头上有伤,一张脸全是血污,还有条腿也呈诡异角度弯折,明显是腿骨断了。
两人躺在堂屋铺开的草席上,一个痛苦呻吟,一个气若游丝,都已是半昏迷状态。
伴同前来的妇人、孩子、汉子们脱力跪坐在草席旁,灯光映照下,脸色比躺着的人还要煞白。
“怎么回事啊,怎么弄出这么重的伤?”守在堂屋门口的玉溪村民不忍往里瞧,跟旁边的悄声问道。
有人认出了伤者,滋味复杂,“是朝贵村的,胸腹受伤那个是赵家老大。村里有房子被雨水冲塌了,他去救人的时候被断梁扎了肚子。”
“……”
朝贵村赵家,也就是朝贵村村长家。
几十年来朝贵村跟玉溪村之间因为玉水河水源的问题,一直关系僵硬紧张。
因着朝贵村位置在玉水河上游,到了夏季经常掐下游水源,就是由赵家领头的,玉溪村跟他们没少干仗。
人命关天,这种时候大家伙挂心的是人有没有救,至于两村恩怨一码归一码,谁都没有落井下石提旧怨。
“小七去请郁大夫了吧?怎么还没来……诶唷让人心急的,郁大夫会不会不肯来?”
时间于此刻显得格外漫长,漫长得让人心焦。
村民们静不下来,在廊檐下搓手转圈,恨不能飞去把大夫给驮过来。
只是大家心里也有数,郁大夫是晏家随行大夫,肯不肯救人得看他自己的意愿。
救是好心,不救也无可指责。
谁都不能强逼人家。
堂屋里的吵闹,把林家娃子们也吵醒了。
男娃子揉着眼睛到得堂屋,乍见血淋淋的场景,差点没吓得喊娘。
反而是百相,对血色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小娃儿哒哒走到草席旁失了魂的男孩旁边,歪着脑袋戳戳他肩膀,“赵宝亮?”
抢哥哥水袋被她打了两拳的小哥哥,百相记得。
赵宝亮扭头看着小女娃,呆呆的,眼泪扑簌扑簌掉下,他哑着嗓子,哀求着来回只重复一句话,“救救我爹,救救我爹,求你们、求、求你们了,救救我爹……”
百相抿唇,给草席上两人悄悄喂了小绿球,又释了绿烟覆住那些骇人的伤口,“别哭,大夫很快就会来的,长卿哥哥是好人。”
长卿哥哥是很好的人,会让郁伯伯来帮忙救人的。
百相一点不怀疑。
而草席上两人,外观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是众人视线看不到的伤口深处及内腑,血不再往外溢出,同时快速流失的体温也在回转。
似被注入了生命之泉。
堂屋里外焦急的玉溪村民们,听到百相说话的,心头也奇异平静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相信,晏家谁的面子不给也会给百相面子。
果然,下一瞬郁大夫身影就出现林家院子门口,后头跟着气喘吁吁的许小七。
“来了,郁大夫来了!快快,都散开点让郁大夫进去!”
廊檐下人群呼啦啦让出一条路,等郁恒进去了,两边人群再度重合,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里头情况。
草席旁边瘫坐的有赵家人,也有其他村民。
得知是大夫来了,不用人喊就四手并用挪开了位置,守在一侧紧张地看大夫诊治,全程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一颗心悬到嗓子眼。
林婆子则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拿了出来,尽数点亮了放在草席附近,以便大夫更好的救人。
郁恒心无旁骛,验伤,下针,施药,动作迅速,有条不紊,尽在把握。
医者济世救人,于此时此刻,浑身上下似溢着光辉,比阳光还要耀眼。
百相瞧得眼睛眨也不眨。
她虽然有绿球球,也能救人,但是她其实不得章法。
不像郁伯伯,熟知医术,能对症下药,用自己真切所学治病救人,这才是真本事。
很快,疼痛呻吟的伤者渐渐安静。
奄奄一息的伤者脸色开始好转。
“伤势虽然重,好在没有到最坏的地步,磕了头的脑子里没有淤血积堵,被扎了肚子的运气也不错,失血之势卡在了临界点,要不然便是我来了恐怕也救不回来。”郁恒收针,将伤者断骨接好上板后,合上携带的小药箱站起,“我回去配药,待会再将药包拿过来煎。这两人性命无碍,天亮之后就能把人带回家休养。”
这话终于让朝贵村人悬着的心落地,纷纷扑通跪下磕头,“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郁恒笑笑,摆手离开。
第108章 天灾之下,谁活着都不容易
堂屋里外,一片压低的欢呼声,人人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喜悦、灿烂。
百相看着那些笑脸,最后视线移回家里人脸上,看到的同样是放松后的笑颜。
她也跟着笑了,半歪着脑袋眉眼弯弯。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看到这样的笑脸。
以后她也跟郁伯伯一样治病救人,阿奶跟爹娘他们是不是就会常常这么开怀的笑了?
大家沉浸在紧张过后的放松氛围里,一时无人注意堂屋门口静看了良久的胖光头,负手笑眯眯离开了。
“师兄,你刚才明明来了,就在旁边看热闹,也不说出手帮帮忙。”一前一后回晏家,郁恒路上低声嘀咕。
贾半仙目不斜视,“帮什么忙?道爷是个算命的。贾半仙,前头是个贾字。”
“算命是贾半仙,行医是真半仙。”郁恒无奈,“你以后难道再也不行医了,就这样凭白浪费一身医术?”
“管那么多作甚?道爷是你能管的?配你的药去!”
贾半仙顿了下,“药方里加二钱百相草。”
“师兄?”
“爱加不加。”
“……”
贾半仙啧了声,跟郁恒分道而行。
实在不太想承认这人是跟他师出同门的师弟,脑子里塞的是草吗?
来了玉溪村这么久,喝了那么多的百相茶,也知晓四方药馆老大夫用百相草配了诸多药方,竟然还没搞明白重点。
懒得雕琢。
林家院子里,伤者性命无碍,玉溪村民放心下来,由老村长点名留了几个人下来帮着照顾人,又让人跑一趟朝贵村报平安,其余各自回家歇下。
灶房里,李婆子跟张婶几个妇人烧好了热水端到堂屋,供给受伤的人清理血污。
林婆子也烧了百相茶来,热乎乎的茶水喝一杯下去,驱寒散寒。
李素兰跟张翠娥妯娌则帮着将晏家送来的药包煎药。
还有村里人回去后又给送来了干净衣裳,让朝贵村人得以换下身上被雨水淋湿透的脏衣。
等所有事情忙活清楚,夜已经很深了。
“诸位,我是赵家媳妇,今天谢谢你们了,多谢。”赵家长媳,近三十岁的妇人,想起今晚的遭遇仍然声音打颤,同时心里对玉溪村及林家的打心眼里感激。
一朝贵村民解释道,“村里有村民房子塌了,受伤的人不少,伤得最重的就是赵老大跟他老表。人命关天,情况太危急了,不找大夫及时救治怕是——但是把人送到镇上路途太远,可能赶不及,所以我们只能厚着脸皮找来玉溪村。”
玉溪村自打种了百相草挣钱之后,村里大小信息都被周边村子打探了个遍,遂也知晓玉溪村住进了一户大户人家,带着医术高明的随行大夫。
所以,情急之下他们就冲了来。
“什么厚脸皮不厚脸皮的,你们也说了人命关天。人命面前,其他的都不重要。”
林婆子叹气,“天灾之下,谁活着都不容易。”
朝贵村人闻言沉默。
平民老百姓,靠天赏饭吃,谁活着都不容易。
再回想以前为了让自己村子的稻田有足够水源浇灌,每到夏季他们就在上游卡河水的举动,惭愧阵阵上涌。
受伤的人得到诊治后,在草席上沉沉睡过去了。
守在旁边的人却是一夜不能眠。
天亮后,郁大夫又过来给伤者探了一次诊。
伤者已经苏醒,朝贵村人对林家及玉溪村又是一番道谢后抬着人准备回去。
临走前,李婆子在家院子里摘了一篓子百相草给他们带回去,“听你们说昨晚还有不少人受伤,把这些百相草拿回去煮茶,让受伤的人喝了能提一提精神,外敷也能止血止痛。”
赵老大被人抬着没法起身,眼神极是复杂,嘴唇动了又动,才低声道,“多谢,朝贵村承情了。”
林怀松林怀柏兄弟俩把赵宝亮拉过边说悄悄话,“这两日私塾停课,等上课了我们再摘些百相草给你,一准够用的!”
赵宝亮吸吸鼻子,用力点头。
这天,朝贵村气氛沉默又压抑。
朝贵村长赵老头坐在家堂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周围坐满了村里汉子。
“村长,玉溪村这次没得说的,够义气。”
“带回来的百相草给受伤的人都用了,真的好用,止血止痛顶顶好。”
“他们村里人去帮求的大夫救人,施针赠药,从头到尾也没跟咱提钱的事儿……村长,要不要把看诊的钱送过去?”
赵老头耷拉着眼皮子,又吧嗒抽了口旱烟,烟杆子在凳腿上磕了下,“送什么送。”
朝贵村民,“……”
他们真的觉得脸上臊得慌。
赵老头哼了声,又道,“人家没提钱,咱巴巴送去,这不叫知恩感恩,叫刻意生分。”
“???”
“就这么着,等雨停了玉水河水位降了,你们去把河卡子打开,那玩意儿以后不用了。”
“好嘞!”
这桩事了,还有更严峻的事情需要面对。
朝贵村这边出的事儿,其他村子也开始频发。
河水外溢处处汪洋,各村子都开始有房屋坍塌的事情发生。
衙门张贴了示警告示,衙差提着铜锣从街头敲到街尾,大水将会带来的后果无法预知,百姓越发人心惶惶。
人祸尚可抗,可面对天灾,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十里八乡的坏消息,一个一个传进玉溪村。
晏长卿站在书房花窗前,看着外头淅沥雨幕,眉毛紧拧。
“莫一,你拿这块令牌去一趟原州城,找当地知府,让他即刻调度粮仓准备随时赈灾。”他从腰间取下一块青龙玉牌递出,眼底担忧浓郁,说话的语气却很是冷静,“你亲自盯着,但有趁此中饱私囊者,斩以儆效尤!”
小小少年控制情绪的能力让人惊叹,言行举止间,已可见上位者的气度及气场,“另外,给金家一道密令,只要他们有办法助百姓度过这次天灾,本宫保金家三年安稳,他们忧心的事情也可迎刃而解。”
杜嬷嬷闻言,有些不赞同,“殿下,您此次在此当以休养身体为重,调度赈灾的事情只要上达,皇上定会很快颁布诏令,自有赈灾章程。您一诺太过贵重,怎可轻易允出。”
“上达、下布,一来一回耗时太久。百姓需重建家园、需有粮为继,拖得越久受害者越多。嬷嬷,百姓为重。”
第109章 除了太子,无人敢佩龙纹!
原州知府崔应元坐在书房,看着各地送上来的急报,脑壳突突地疼。
“老爷,又愁上了?”崔荣氏端了茶进来,不置可否,“这是天灾,力有不逮再正常不过,老爷只要按章程办事,等着朝廷拨款拨粮便是,这种情况无过便是功了。”
“你懂什么?”
崔应元眉头紧拧,心头烦躁,“现在原州多地受灾,房屋被冲毁,良田被淹没,百姓伤亡不断增加,当中损失难以估量!我既是原州知府,这些事情如何处理应对就全是我的责任!无功便是过!
我调至原州,在这里做了十几年知府,一直没能往上再走一步。此次天灾倘若应对得当,或能在政绩上添上一笔,增加上调的机会。但若应对不好,朝中参奏弹劾我的人绝对不会少,原州知府这个位置也多是人盯着!
闻言,崔荣氏更不解,“如此,老爷就更不该发愁了,天灾之下无非缺银缺粮,只要把这两样解决好了,上达天听就是功绩,不是更简单吗?”
“你说的容易,银子从哪来?粮从哪来?”
“粮不够,可从就近府城借粮、征粮,至于银子……”
崔荣氏倒了杯百相茶递过去,眸波晦暗,笑意不明,“原州商会里有名姓的,哪个不是富甲一方?天灾国难,他们掏点银子出来理所应当。
金家是商会会长,这件事情让他去办最合适,一来能替老爷分忧,二来他跟各大富贾之间的交情,游说起来也更容易。
他把事儿办成了最好,功劳是老爷的,百姓感激老爷,得民心。他若办不成,那便是他的罪,百姓怨在冷血商贾,怪不到老爷头上。”
夫妻多年,崔应元怎会猜不出妻子用意,这是要陷金家于两难。
他拧眉扫她一眼,“还盯着金家百相茶不死心?”
“老爷这话说的,什么叫盯着不死心?我还不是为了你?”
崔荣氏嗔道,“百相草大有可为,这么神奇的药草,我们若能先抓在手里,挣银子是其次,用来给老爷打点关系才是重中之重。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想身体建朗长命百岁。有百相茶作敲门砖,老爷调回长京亦是迟早的事。”
“你能想到的别人想不到?今日你从金家抢百相茶,明日别人从你手里抢百相茶,百相茶迟早变成烫手山芋,把我们烫出全身血泡!”
这也是他近来特地交好金家,却没有直接在百相茶上动心思的原因。
崔荣氏掩唇轻笑,“谁说我们要死攥着百相茶不放了?达官显贵,对百相茶有心思的,我们双手将利益送上。老爷只管将此事交由我,我不仅不会让老爷被烫出浑身血泡,还会用百相茶为老爷笼络出一张人情网,助你飞黄腾达!”
崔应元慢慢品着百相茶,没有立刻答话。
崔荣氏也不急,在旁静静待着,胸有成竹。
“家有贤妻夫祸少。夫人,你我之间息息相关,莫要给我惹出乱子。”良久,这句话在书房里响起。
这是应了。
崔荣氏唇角翘起,“老爷放心,夫妻一体,我岂会给你惹麻烦,等我好消息吧。”
走出书房,候在外头的丫鬟立刻撑起伞,不让雨水打湿夫人衣衫。
崔荣氏走进雨幕,心情极好的伸出掌心承接落下的雨水。
之前苦于老爷不松口,她为了百相茶辗转不能成眠。
倒是要多谢这场大雨了,有老爷点头,她行事便少了诸多顾忌。
崔家是官,金家是民。
她要将百相草从金家手里抢过来,易如反掌。
之后把百相草交给弟弟经营,崔家腾云而上,她荣家自然也少不得好处。
百相草,绝对有这样的前景!
越想,崔荣氏心头越火热,已经能预见娘家将来钟鸣鼎食,夫君身居庙堂前列,崔、荣两家皆将她敬着重着!
书房里,崔应元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视线落在面前堆叠的各地急报,及后执笔准备再写一封奏折递往长京。
眼前忽地有黑影一闪。
待崔应元抬头,书案前已经站了个灰衣人。
年届三十,长身而立,面容俊朗,周身气息冷硬凛冽,如同一柄半出鞘的利刃,一动便能伤人。
“你是谁!”崔应元一惊,下意识脱口呼救,便见来人亮出了青龙玉牌。
眼下是白天,即便下着雨,窗外透进来的光也足够崔应元看清那块令牌。
上品青玉,四爪盘龙浮雕,玉牌中间刻一“临”字。
“!!”崔应元脸色登时煞白,几乎是从书案后爬着出来跪地,“原州知府崔应元,叩见太子殿下!”
在朝为官的,再没有眼力见,也需识得这块腰牌!
这是太子殿下百日时,皇上亲赐!
除了太子,无人敢佩龙纹!
临,便是太子名讳。
亦代表皇上赐予太子的权力,如朕临!
来人定必是太子殿下身边人,武功极高,怪不得能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书房里,而府中守卫竟然毫无所觉!
“殿下有令,原州各地受灾严重,等不及朝廷赈济,着崔大人立刻调动人手,开官家粮仓,给受灾百姓放粮!酌情可向临近府城借粮调度!但有借故阻拦推搪、妨碍赈灾、中饱私囊者,斩!”莫一传令,语气冰冷无情绪起伏。
一个斩字落在人耳里,更教人心惊。
“臣、遵令!”
“另,着崔大人下达新规至府城大小粮商,国难当前,当同舟共济。当地粮价浮动上涨不可超过市价二成!若有违令、趁此大肆敛财者,如何判罚由崔大人定夺!”